第二卷 宋都汴梁
第007章 個中緣由

「啊——」眾人的眼睛立刻瞪得比雞蛋還大,怎麼也想不通向來最敦厚穩重的六少爺居然也會對丫鬟動手動腳,真是有些令人嘖嘖稱奇了。
「什麼傷?你怎麼不早些說?」老夫人有些緊張地追問道。
再加上大宋朝廷自太祖起便有一條慣例,就是官員們一旦尚公主郡主后,就不能擔任朝廷中的實際職司,而只能掛一些表面尊崇的虛銜,這也是為了杜絕外戚干政的一項舉措!可是對於志向遠大的年輕人來說,除非是向高懷德那樣早已經位及人臣的有功大將,否則誰又會不在乎自己的位祿前程呢?幾大家族的青年,但凡有些才幹的,只要循正常途徑走仕途,靠著家族的庇護,自己在用些心思,早晚會平步青雲,比之作個有名無實的外戚可是強上百倍了!
「娘親也無須太過擔心了,」我安慰道,「邊關上戰事一時間難以了卻,我父親正值皇帝重用,幾位兄長也身兼軍職,馳騁疆場,楊家的地位,卻也不是旁人能夠動搖得了的啊!」
「砰——」地一聲,兩槍相交,火星四射,一股肉眼看不到的震波順著空氣迅速散開。
我倒在地上聽得明白,心裏頓時暗罵排風小丫頭滿口胡柴,隨意編排我的壞話。想來她一定是看出了我是在藉機躲避同七郎的爭鬥,來一個藏拙,所以就很配合地幫我圓場,只不過,這個謊也圓得太過了一些,我什麼時候又對她動手動腳過了呢?
我的鐵槍卻也不慢多少,挽了個槍花就迎了上去。
躺了片刻,便覺得一陣香風飄了過來,接著一塊兒柔軟的濕潤面巾敷在我的臉上,順著眉間鬢角輕輕地擦動著,一股醒神的檀香味道在房間裏面瀰漫著,令人神志為之一清。一雙細長柔嫩的手在我頭部太陽百會風池等處來回揉動,酥麻的感覺從後頸傳來,順著頸部神經迅速地升到大腦中某個敏感區域,我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刺|激傳來,禁不住呻|吟出來。
誰知道七郎卻沒有等我開口說話,一支長槍驀然從腋下探出,如靈蛇吐信一般伸到了我的面門,閃閃的寒光籠罩著我的周身要害,不知道要在哪裡落下。
「六少爺——」
老夫人盯著我看了一陣子,然後慨然嘆道,「我家的兒郎,就是配個公主,也不為過啊!」
「因為你父親前些時候在高粱河一役中,以數百騎深入敵後,大破遼軍十萬,為陛下解了重圍,立下奇功,深得皇帝寵幸,聖恩正隆,在加上我家本來就是隴西世族,與朝中的其他貴戚並無過多和*圖*書往來,身家清白,所以,這份兒差使就落到了你們兄弟幾個的身上。算了算年歲,那東娉郡主與你最是般配呢,故此娘就替你答應了下來。」老夫人笑著解釋道。
原來當齊王將東娉郡主的婚事向太宗皇帝稟報了以後,太宗皇帝方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個異姓的公主存在,當下兩個人都感到應該為郡主找個好人家,大事操辦一回,以顯示我大宋朝庭對前朝皇室後裔的撫恤甚厚關愛甚深。
此時我才有機會仔細看一看這位名傳千載而不衰的著名女英雄——佘太君。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我皺著眉頭將身子撐了起來,準備起身迎接,誰知道老夫人的動作更快,一個箭步就到了床邊,雙手將我按住,一股柔和的力道傳了過來,最近幾天來周身上下的不適感覺頓時如雪遇炎陽一般消融得無影無蹤。
「這個倒是無妨,」老夫人笑道,「老四的事情用不著擔心,只是你五哥很是令娘我擔心吶!唉——」
聽到房間裏面的動靜,又從外間跑進來兩個小丫頭,看到我清醒過來后,都顯露出一副非常高興的樣子,一個飛身出門去稟報老夫人,另一個則從柜子裏面翻出一個軟錦靠墊來,塞在我的身後,然後幫著香雲將我的上半個身子扶持起來,斜斜地靠在墊子上,又取了一床薄被蓋在身上。
「咳——」我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聲,來掩飾有些尷尬的氣氛,心中卻狐疑起來,算起來我以前雖然算不上臉皮極厚,卻也能做到風月樓中常來常往,名利場內處變不驚了,今日遭逢大難之後,這麵皮卻莫名其妙地恢復了小男生的本色,真是有些奇哉怪也!
「少爺,你醒了啊!」香雲手中的濕巾不知道該往何處放才好,連忙將身子坐直,低著頭小聲問道。
耳邊頓時傳來一陣驚呼的聲音,眾人都紛紛地圍了上來,不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四哥五哥尚未成親,我這麼一來,未免有些僭越吧?」我有些猶豫道。
「孩兒小七拜見母親大人!」那白衣公子見到了老夫人,倒頭便拜,扎紮實實地叩了幾個頭方才起來,接著就看見了我,眼睛頓時一亮道,「六哥!」
「早就叫你不要肆意生事,你偏偏不聽——」老夫人有些焦急地揪著七郎的耳朵說道,一面俯下身子,探出手來試了試我的呼吸。
臨近窗邊的紫檀木大床上面鋪著猩紅的團蟒緞面,正面設著兩個大紅的金錢蟒紋靠背,石青色金錢蟒紋引枕,和-圖-書一床水青色金錢蟒大條褥鋪在上面。兩邊分設一對紫檀木鏤空紋的案幾,左手邊兒几上擺著一隻鐵腳碎紋的青花瓷器,裏面插了些時鮮花卉,右手邊上的几上則擺著一隻明晃晃的仿商代青銅小鼎,看樣子似乎是用來盛裝熏香的物件,地下面是一溜排開四張木製紅紋太師椅,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離地有兩寸之高,乃是烏木雕成,椅子兩邊,也有一對紅木高几,上面茗碗瓶花俱備。其餘陳設,盡皆名貴,自不必曆數細說了。
「那東娉郡主,娘也曾經見過一兩面,相貌自是不差,難得為人謙和,知書達禮,倒也不會辱沒了你,就只差對方來看你一看,兩廂情悅,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長得慈眉善目,用一個老字來形容其實是有些過分了,除了鬢間的兩縷白霜說明了主人的年歲外,無論是紅潤光澤的皮膚,還是靈活敏捷的動作,都無法令你將她同老年人這三個字聯繫起來。只是偶爾從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神光一綻,方才令人意識到站在你面前的人並非是普通女子,而是久經沙場助夫報國的女中豪傑。我心中納罕,原本是很慈祥的一個人,怎麼做起事來就會如此誇張呢?我看著眼前的老人家,心裏面感慨萬分。
「少爺啊——」不待我端詳完畢,香雲就將一碗香氣誘人的參湯捧了上來,送到我的面前,用湯匙在其中攪動了三兩下,輕啟朱唇微晃臻首,吹了兩口,方才舀了一勺湯送入我的口中。
「少爺不要亂動,讓香雲來伺候你起身。」香雲見我一副痛苦的樣子,當下慌了,連忙湊上前來,用手扶著我的肩頭後背,不敢讓我用力過猛。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老夫人探察完我的身體后,放下心來,只是有些疑惑地說道。
「話雖如此,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老夫人眉頭深鎖地說道,「皇上自從高粱河受挫之後,在幾個反對征遼的元老重臣面前很是無言以對,加上箭傷複發,心中惱怒,從此閉口不言外事,只把一門心思撲在了修理內政上,文官的地位,是每況愈上!近來又聽說皇上準備在三個月後開恩科取士了,天子門生,前途豈開限量啊——可惜了,我家中兒郎,卻不是那些咬文嚼字的材料——」
不過再仔細想下去,就感到事情有些難辦了。
「科舉么——」我喃喃地說道,「卻也不是那麼難對付的吧——」
「六哥——」https://m.hetubook•com•com
「齊王怎麼會想起到我家來為郡主挑選夫婿呢?京中的顯赫權貴多得不可勝數,趙、錢、王、謝,石、高、盧、潘,無論從這幾大家中那一家挑個青年子弟出來,也足堪匹配了啊!」我提出心中疑問。
我只得張口吞下,味道很是不錯。轉念想一想,其實這種古代貴公子的生活方式也挺有味道,只是不知道,到了夜間是不是也有人來自薦枕席了。
「少爺他的記憶似乎出了些問題,有些時候會想不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呢。」排風有些誇張地說道,接著做出一副臉色紅紅的樣子,「他有的時候還會對我動手動腳的——」
東娉郡主雖然是視同公主待遇,但是畢竟與真正的公主有所差別的。趙、錢、王、謝,石、高、盧、潘,這幾大家族中然是人才濟濟,不乏青年俊彥,但他們多是從前朝沿襲下來的勛戚,人家未必願意同前朝的皇室拉上關係,以使皇帝側目。
「六哥!你可不要嚇唬我!我可什麼都沒做啊——」七郎苦著一張臉,搖了搖躺在地上的我的胳膊。
接著就感到渾身一震,心中有些躊躇的時候,只覺得有一股大力從手中的長槍處傳了過來,頓時感到有些氣血翻騰,此時槍身中似乎有一股微不可察的熱流一現而逝,盪了兩下后把載入在我的長槍之上的內力盡數化去。
再後來五郎稍微長大一些后,居然自己尋上了五台山,以廟為家,長期滯留山上,習武誦經,儼然是一副高僧嘴臉。山上的和尚們竟然也不以為怪,反倒時常向他請教一些佛學妙理,相處甚歡,只是楊業氣得不行,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聽之任之。好在五郎雖然等同於出家人,但是每當楊家有事的時候,總會適時出現,盡一盡身為人子的孝道。
「不是吧?」我心中暗暗納罕道,「楊延昭不會弱到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碰過吧?在古代像他這個年紀總應該是一兩個孩子的爹了,若果真如此的話,那也有些太遜了!」
「唉——」老夫人卻又有些頭痛起來,用手指輕輕地揉著兩側太陽穴,將其中的緣故向我娓娓道來。
「哎——看來怕是留下病根兒了——」我輕聲說道,一手撐在旁邊,皺著眉頭就要坐起來。
「那又是為何?」我大奇道。
太宗與齊王兩個人研究了半天,也沒有理出個所以然來,不覺有些抑鬱,後來方才把主意打到了歸順大宋不久的新貴楊家。
「母親大人——」我硬著頭皮叫了一聲,總覺得還是有些彆https://www.hetubook.com.com扭。
排風就把我在路上斬殺馬賊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然後說道,「少爺在同馬賊交戰的時候受了些傷,直到現在還沒有好利索,恐怕是因為這個才昏倒的。」接著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而且,少爺他還——」
我一時間感都有些驚奇,卻也顧不上仔細研究其中的奧妙,將一支長槍舞得密不透風,連抹帶挑,或點或削,槍刃閃過之處,光影綽綽,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香雲是因為我的突然醒來而打斷了她手中的工作,而我則是沒有想到她的臉蛋居然離我如此之近,幾乎就要貼過來了,頓時兩人的臉色都有些紅了起來。
本朝太祖皇帝黃袍加身以後,想起世宗柴榮往日里對自己的厚遇,自覺有些對不住柴氏的孤兒寡母,倒也沒有過分地為難他們,只是將年僅七歲的後周恭帝柴宗訓降為鄭王,遷出宮去,禮遇還算優厚。不久后恭帝的母親符后病亡,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兒東娉被宋太祖封為郡主,享受宋室公主的待遇,寄養在南清宮齊王廷美處,不覺已經是十幾年過去了,昔日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接著就見一位白衣公子興沖沖地闖了進來,身材甚是魁梧,約莫比我高了半寸,長相卻是十分地細緻,劍眉入鬢,星目如電,手裡不忘拖一支楊門中人必備之物——長槍!
這時候排風從人群後面擠了過來,推開身旁的眾人,對老夫人說道,「老夫人,少爺他一定是在路上受的傷又犯了!」
「七弟!」我知這就是神勇無敵的神箭七郎,當下展顏一笑就準備寒暄上兩句。
「前些時候,齊王廷美到家中造訪,問起了你們兄弟的情況。」老夫人敘述道,「老身當時還覺得很意外,後來齊王才說出了他的來意,是要在你們兄弟幾人之中為東娉郡主擇一位夫婿。」
「是啊——」我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放眼向四周望去。
「原來如此啊!」我感慨道,「沒想到一件婚事,也會牽扯多這麼多的心思。」
「你們兄弟幾個當中,盡皆是些武夫,老四雖然看起來儒雅,骨子裡面卻是個火暴性子,也當不了什麼大事的!老五現在又是如此模樣,簡直是個出家人,怕是指望不上了!老七雖然一身功夫了得,卻也不改好事的毛病,時不時惹出些禍事來,難以讓娘放心!這兄弟幾個當中,就數你允文允武,胸中有些主意,看來楊家以後的事情,早晚是要交到你的手裡的!」老夫人數落了幾個和*圖*書兄弟的長短之處,最後有些惋惜地看著我說道,「可惜你自小就混在沙場上,雖然通些文墨,但卻比不上那些閑坐在家的書生們!眼看著皇帝越來越重視文官,我們這些武將出身的門第怕是要慢慢地衰落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屋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著門帘兒一挑,老夫人帶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
眼見得再裝不下去了,我索性慢慢地睜開眼睛,向上看去。
我聽了老夫人的話后,感到匪夷所思,如同丈兒的和尚,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由得心存疑惑地看著老夫人。
原來東娉郡主,就是前朝廢帝柴宗訓的親妹妹。
「六兒——」
「我家武痴到了——」老夫人聞聲戲言道。
「東娉郡主?那又是誰啊?」我雖然意識到這人可能就是柴郡主,不過還是問清楚的比較好一些。
「踏雪尋梅——」七郎的長槍虛晃一招,下盤降低,我只見到無數只槍頭從地上彈起,如同梅花綻放般向自己迎面撲來。
「他還怎麼樣?」眾人非常緊張地追問道。
大家七手八腳地將我拖進了房間,扔到床塌上放下,老太太忙著準備豬頭祭祖去了,眾人也一窩蜂地跟著去湊熱鬧,屋子裡面只留下幾個丫鬟下人伺候著。
楊家世代為將,可以說是英雄輩出,偏偏到了這一代出了一個另類人物,就是五郎。倒也不是因為旁的,就是在他出生的時候,口中銜有蓮花,兼有滿室異香撲鼻,一家大小皆驚,後來就有僧人上門,說是西方羅漢降生於此,前來祝賀。
「六兒你有所不知了——」老夫人微微一笑道。
「少爺啊——你可把我們大家給嚇壞了啊——」香雲一手扶著我一手為我拉了拉被子,嬌嗔著說道。
七郎見招拆招,卻也感到心中一片驚異,他的臂力在楊家幾個兄弟間是最厲害的,卻不知道為何眾兄弟中最為柔弱的六哥,今日竟像是吃了大力丸一般與自己鬥了一個旗鼓相當。
「哎呦——」我忽然眉頭一皺,仰面朝後倒了過去,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楊業自是不信,以為是來謠言惑眾騙取錢財的禿驢,於是吩咐家丁將來人從原路打出門去,原以為就此無事了,可沒成想幾天後又來了一群一群的和尚前來祝賀,最後楊業無奈,只得默許了這些和尚們的行動,任由他們將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法器送到五郎的手中。
「好啊——」原本應該很生氣的老夫人居然出人意料地鼓掌歡呼起來,連聲喊道,「還不趕緊準備香燭供品,我要祭拜祖宗,我家小六兒終於開竅了啊——」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