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玲瓏骰子安紅豆·引
第169章 脫困

張嫣怒極反靜,淡淡道,「閔小郎君,你我相交一場,不知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竟遭強橫擄虐?」
就在剛才,庄外傳來消息,沙南城裡的閔家已經陷落,他的父母,家人,無一倖免。
張嫣的眸光一瞬間變的晦澀,很快的又恢復了,微微揚起下頷冷笑,「過去也許沒有,不代表如今就沒有。」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在信口胡說?管你如何,進了這莊子,你還打算出去不成?」玉姬嗤笑,不在意道。
張嫣被閔若緊緊扣在手上,脖子上的肌膚尚能感覺到匕首清冷的鋒芒,頭一次體會到生命可能會在下一刻消逝的恐懼。微微轉首在人群中尋找著劉盈的身影。和他的目光撞上。那些飽含在目光中的焦急、擔憂、撫慰頃刻間撞上了她,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少女倏將身體后傾三分,避過了她的指甲。目光澄若,心清氣靜,彷彿自己適才的挑釁像是一陣風一樣,伸手從案上執過紅銅獸獸執壺,提到七分高,輕輕斟取,碧清的水線從壺嘴中傾瀉下來,落於案上玄漆耳杯之中,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待到將滿不滿八分,方輕輕停了,用右手小指綏了綏,將執壺放回原處。端起耳杯,這才似笑非笑的向玉姬睇了一眼。
「果然長了一張好顏色。」她心中嫉妒,口中吐話越發尖刻,踏著蓮步踱進來,「只可惜,生的這麼好有什麼用?」她生出手來,想用長長的指甲尖劃過少女粉|嫩的臉頰,「小郎君可不是憐香惜玉的——」
東山·閔氏山莊。
閔若斥道,「下去吧。」
閔若又氣又痛,心中慾望霎時間消退的一乾二淨,怒火卻蹭蹭的冒出來,伸手啪的一聲打了張嫣一巴掌,狠狠道,「賤人。」
「卜場主,」劉盈拱手謝道,「大恩不言謝,待此事了,呂某必有重謝。」
「比玉姬還要好看么?」
張嫣眼睛閃了閃,輕道,「是么?」
沙南的官軍已經開始有序回撤,郎衛們接手了莊子的防衛,按著由中間往外發散的順序搜索著別莊。
外頭長廊忽的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庄丁將厚重的庄門朝後拉開。衙役們也從馬上下來,打算進庄。
張嫣忽然失去了蹤跡,青葵也變的慌亂不已:「我什麼都不知道。明明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的啊。大娘子讓我在外頭等,她進去換衣裳。可是,不過那麼一會兒功夫,大娘子就不見了。」
玉姬哼了一聲,「聽不懂你在講些什麼。」迎上門外進來的男子,嬌笑道,「小郎君。」聲音帶著一種甜膩的鼻音。
「你究竟是什麼人?」他上下打量少女,驚疑不定,「竟然能讓我閔家數十年的經營,毀於一旦?」
龐安銳利的目光掃過閔若,打了個哈哈,「好說,好說。」
閔若炫目於她的容顏之下,卻也心驚。許久,方哼笑道,「孟娘子,你見過最烈性的馬么?」
「渾說。」閔若笑罵,「閔家是沙南第一豪強,我兄長更是唐縣令親辟的幕僚,賓主關係和睦。可是大漢的順民。官軍怎麼會想要對付我們?」
其實,將整個過程仔細順理一遍,許歡也覺得自己挺冤枉的。
他煩躁的揮了揮手,示意人將青葵帶下去。在堂上坐卧不寧,https://www.hetubook.com.com等了大半個時辰,先上門的卻不是沙南官府,而是馬商卜實。
「——如果我的人的消息沒有帶錯的話,這次動手的應該是沙南閔家。」
他的眼中現出一分掙扎。
方老七還曾說,日前也曾有人上門,請他出面與閔氏一聚,他謹慎觀望,推辭了沒做。
「不可能,」玉姬不信,「小郎君雖然風流,卻從沒有強搶民女。」
「雲中郡地處北地,多有野馬。馴馬人用鞭子,用藥,用絕食的手段,用上個兩三個月,再烈的馬,最後也只能乖乖的認輸給人騎。真要有那不知識趣的畜生,一把匕首解決也就是了。」
「我們一起去死吧。」閔若忽然撲過來,扣住了她的雙臂,「死了,就不會記得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許歡萬死不足以贖罪。」他深深的伏下去,不敢抬頭,「請主子降罪,不敢辭。」
「回沙南。」
兩個女婢捧著緩下來的帳褥從房中出來,在長廊上閑話私語,「小郎君今日帶回來的那位女子,生的真真好看。」
莊子的大門終於抵抗不住官軍的攻擊,重重的倒下來。
「諾。——小郎君放心便是。」江管家含笑應道,「如今東山別院共有二十幾個護院守著要處,就是官軍來了,也要費一番周折。」
玉姬愣了一愣,忽然笑起來,笑的艷麗蒼涼,「說到底,你終究還是要跟我爭同一個男人的寵啊?又比我貴氣什麼?」
雪白的紗巾將掌心的傷口包裹完好,閔若吩咐庄中管事道,「那小娘子身邊的遊俠功夫據說不錯,你讓別院里的硬功夫的這些天提留著點精神。他若是個忠義的,總能尋到這裏來,可別讓閔家一世的威名栽在一他手上。」
出房門的時候,莊子里已經出現了慌亂。隔三岔四的奴婢穿行在內院外院之間,憂心惶惶。
閔家莊丁反應極為迅速,將開了一半的庄門很快推回去。離庄門最近的衙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趕上前去推,那庄門卻已經從裡頭合上了。
「笑話,」張嫣打斷他,冷詰,「我從來沒有托你尋香草。是你自己主動去尋的,而且,在你手上拿的香料,我也都付了比市面高上三成的價錢。你敢當街橫搶,不過是欺我是孤女,沒有人撐腰罷了。只是,你心中難道就沒有一點王法么?」
「出去吧。閔若,」張嫣起身,「無論如何,我始終想記得的,是我初來沙南,在府河邊遇見的那個愛笑的少年。」
「哈哈哈——」閔若大笑,忽然止住,怨毒道,「我要你——」
「江先生,我閔家怎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一個人走進來,聲音氣急敗壞。
不知道出於什麼,江總管存著一絲疑慮,仔細打量之下,見衙役下馬之時,飛起的衣角里露出隱隱的鐵色光芒。心中一個咯噔,連忙大聲喝道,「快關門。」
張嫣暗嘆了一口氣,重新道,「我是什麼人,現在還重要麼?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你能為閔家做些什麼?」
他吞下了一些話,沒有說出口。
張嫣驚魂甫定,茫茫然回過神來,已經被劉盈拉到身邊,用焦急的目光仔細的檢查身上是否有什麼傷處。她卻和_圖_書渾然未覺,只低下頭,盯著自己衣襟上的一叢暗紅色的血跡。剛才,從閔若心口噴濺出來的鮮血,有一小半濺在自己的衣襟之上。她尚能感覺到這些血上的溫熱熱度,漫起一種奇異的血腥味,猶如人還在世之時,特有的生命鮮活氣息。一時覺得心魂俱疲,倒了下去。
轉過長廊轉角,說的開懷的女婢笑容驟然凝固,福身道,「玉姬。」
「放開她,」劉盈的目光落到她頰上的紅痕上,驀然沉下面來,勉強壓下怒氣,怒道,「我可以留你一條命。」
張嫣望過來,忽然問道,「是什麼人教唆你搶我回來的?」
他顧不得那位女婢的驚駭,調轉了方向就想去追,卻被一群街頭閑少給攔住夾纏,等到了真正脫身出來,再去找夫人的下落,已經是追不上了。
他經營一個偌大的馬場,最要緊的就是人脈,北地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認得一些。地頭蛇對於這些事情的觸角和關係網的確比官府強大。對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身份也在心中有一定數,因此,很快就拿到當時在事發地點附近的人的名單。但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比誰都清楚,在剛剛過去的這大半天里,圍繞著沙南縣,甚至包括整個雲中郡,都發生了哪些私下裡的動作。
「小郎君說的是,是小的妄言了。」
言罷不再理會,轉身而去。
「小郎君。」莊子大門之前,一身公服的龐安回過頭來,微微頷首示意,「本官封縣令大人之命到此公幹。縣獄中走失了一位盜賊,因是秋來要押解到長安的欽犯,唐大人惱火的很。責令本官限期抓獲此獠。本官隨著他的蹤跡一路前來,發現他進了閔家的莊子。請小郎君打開庄門,讓本官帶人進去搜查一番。」
「那可真的是很好看了。」
帝駕驚現沙南,唐縣令驚的三魂丟了一魄,匆匆趕過來參拜過天子之後,火燒屁股的出去分派人手追查可疑人等的下落去了。
劉盈的雙手死死握住,迸出青筋來,沉沉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呂老弟,」卜實的眉頭微皺,然後很快又打開,安慰笑道,「你不必著急,沙南是我的老家,我上下都很熟,這便也去幫你查弟妹的下落。」
「龐縣尉為國公幹,真是辛苦。」閔若笑著應了,「那盜賊既是欽犯,閔某自然義不容辭,搜查的事情便讓他們去干。龐大人是家兄舊友,還請進庄飲一杯茶。」
「你持朕的私信到沙南縣衙,要唐縣令立即調遣人馬,聽候調遣。」
回頭策馬喝道,「許歡,」
她低頭在廊上趨行,隨意尋了一間空置的屋子,推門進去。移目四顧。躲在漆木天子訪商山四皓屏風後頭。
「諾。」
她的笑容驟然凍在臉上。
「你說什麼?」閔若愣了一下,聲音明顯極為煩躁。
劉盈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一時之間什麼都無法想。大踏步的走過來怒問,「不是讓你隨身護著夫人么?如今怎麼樣?」
「住手。」劉盈怒吼。
「——這是什麼時候,還請什麼罪?」劉盈吭聲道,「這時候,最要緊的是將夫人找出來。若是夫人出了什麼事——」他的聲音肅然,「我饒不了你。」轉身翻上了馬,就要趕回城。
他的和-圖-書喉嚨咯咯作響,轟的一聲頹然倒下,露出趙覃一張清秀抑鬱的臉。
……
他仰首打了個哈哈,「孟觀的功夫聽說是不錯,可我沙南閔家也不是沒有好手。至於那個姓呂的,我也打探過他的底細,看著大模大樣,卻不過是一個侍御史的遠房親戚罷了。呂御史雖然是個人物,但若我得了你,他還能為了一個遠房親戚為難我閔家?」用一隻手制住張嫣的身子,想要撕扯下她身上的衣裳,掙扎之間,忽然慘叫一聲,抱著自己的左臂爬起來,手心赫然出現了一個血洞,淅淅瀝瀝的滴著鮮血。
閔若提著劍繞過了屏風,見了屏風后少女抬起一雙明亮的眼眸,愣了一下,「是你?」
另一個聲音嘆道,「時也命也。」蒼老頹唐。
「憑閔若?」張嫣嗤笑,「若非他用強力搶我入府?他就是沾我一根指頭,我都嫌晦氣。」
「趙娘子果然蕙質蘭心,在沙南,我閔家就是王法。」閔若打量著她嬌美的容顏,笑的志滿意得,「說起來,我閔若年少高才,也算生的英俊,難道配不上趙娘子你?你若能心甘情願的跟我,日後我定不會虧待你,豈不比你小門小戶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強?」
與他最為交好的方老七私下裡對他說,正站在他面前的這位呂郎君,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給你一個忠告,」張嫣一笑,手中杯盞在指間微微旋轉,微垂目光,「出了這扇門之後,就直接走吧。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能惹的起的,更何況,」事到如今,閔若也自身難保。
他的步伐跨的太大,張嫣被拉扯著走的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抬起頭來,正看見了郎衛護恃在中間的劉盈擔憂的目光。
他還待繼續說下去,卻被張嫣拋過來一個淡淡的眼神。那眼神微帶不屑,似乎還帶著一點居高而下的俯視。他七尺男兒,在這樣的目光下,竟然覺得自己低到塵埃里去。不由被激怒,冷笑道,「還是說,你在等什麼?是那個叫孟觀的遊俠,還是那個姓呂的小子?」
卜實勉強笑了一下。
二十歲的女姬容顏嬌媚,手上綏了一支開的正好的繡球花,面色難看,斥道,「不要臉的婢子,閔家買你們回來是幹活的,不是讓你們說閑話的,還不快去幹活。」
「小郎君,江總管,」十七八歲的小廝從外院進來,稟道,「龐縣尉在莊子門口求見。」
張嫣呼吸一緊,暗暗祈禱來人趕快離開。然而天總是不太從人願的,咿呀一聲,屋子的門被重重推開。
「今兒個這一遭的事情很是邪門。這大半個月來,沙南有好幾股勢力明裡暗裡糾纏著,不說那個姓呂的手下的人馬,看起來意外的彪悍。一個多時辰前在城中同時冒出來的人馬,除了呂家夫婦之人以及閔家之外,似乎還有軍營的人在一旁觀望。」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趙覃與劉盈視線交匯,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之後。
女婢愕然回頭,「哐當」一聲,頹然倒下。
……
「什麼意思?」
「孟小娘子生的真美,」十四五歲的女婢送上傷葯,同時好心提醒道,「小娘子可不要隨處亂走,聽說是沙南的龐縣尉帶人來拜訪閔庄。就算是龐縣尉,到我們閔家的莊子里來,和_圖_書也得客氣三分呢。」
「自然。」女婢勸道,「我知道,小娘子心中委屈。只是,這個世道就是這麼回事,小娘子……」
張嫣忽然扣下了手中銅鏡,揚眉笑道,「閔郎君」。
張嫣輕飲了一口茶。唇沾到耳杯杯沿的時候,衣袖便輕輕落下一些,遮住了動作。愈發讓玉姬覺得自己一身釵環艷麗,都落了下層,只覺得恨不能將自己的手腳都縮起來。方問道,「閔若人呢?」
張嫣淡淡一笑,「一個家族壯大起來,需要幾代人共同不懈的努力,著實不容易,但是衰落,卻只需要一個不肖子弟就夠了。閔家有你的父母、親人,那些你在意的人,你不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么?——只要你安全送我出去,我保他們的命。」
「呂郎君。」
玉姬不敢說話,低頭輕輕一福,迅速退下。
一時間,閔若的心沉下去,生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勉強笑道,「龐叔叔,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弄出這麼付陣仗來?前幾日我叔叔和你還在一處喝酒呢?有什麼話好說。」
漆木今上訪商山四皓的屏風後頭,閔若的雙眸暗赤,閃爍不定。
「得罪?哦,不,」閔若笑的帶了點邪肆,「孟娘子,我為了討好你花了那麼多心思,到最後你卻漸漸疏遠了我。就算專為你往各處尋的香草,就不止千貫這個數。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麼?」
「卜場主,可查到了內子的消息?」劉盈直接問道。
「都給我讓開。」閔若挾持著張嫣一步步的逼出來。
一個多時辰不見,卜實的神情又顯得恭謹了一些。
「閔家?」劉盈沉吟,鳳眸中閃過一絲煞意。
「姓呂的,」閔若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是我小瞧了你。可是,就算你再有本事又如何?你想要的人就在我的手上。」
張嫣扔掉了手中的鏡子,換了地上的少女的外裳,將她扶上榻,用錦被蓋好。
「哈哈哈——」閔若仰天長笑,「什麼都已經沒有了。偌大一個閔家,就這麼……都沒有了。既然閔家都已經沒有了。」他目中凶光畢露,一把拉過張嫣,將橫在她頸項上的匕首更壓進去一分,「你還活著幹什麼?」
劉盈在強烈擔憂中依舊保持了一分清醒,他深知,在地方上,官府的力量固然強大,但是很多時候反而不如地頭蛇的靈便。說不定真能得到些什麼消息。最要緊的是,阿嫣是個嬌滴滴的女兒家,若是出了事情,他便是做什麼也彌補不回來。匆匆拱手謝道,「那就拜託卜場主了。若是場主能幫上忙,在下銘記在心,定當大力酬謝。」
張嫣朝著榻內爬了幾步,瞧著閔若微微冷笑,掌心還握著一支帶血的錯金魚簪。
她不過村女出身,自幼家貧。因著美貌才被小郎君收入房中,卻也只放在這東山莊子,從未回過閔家本宅,何曾見過這般的貴女派頭。只覺得在藕衣少女行雲流水的優雅之下,自己的粗鄙越發的凸顯出來,不禁心中生了一絲畏意,「你究竟是誰?」
「是的。大概兩個時辰之前,閔家最小的一個孫子閔若帶了一幫人,從東門出城,往城外去了。據我所知,閔家在東山下有一處莊子,想來是將弟妹帶到了那裡。」
想來,外頭此時定有許多尋找她下落的人,她只和_圖_書需要隱藏好自己,撐過這一段時限即可。
「回主子的話,」許歡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稟來,「今日清晨夫人去市集。我們的人與往常一樣綴在後頭保護。市集上人多,夫人逛了一會兒,便到粥肆里用膳……」
劉盈在府中,詢問張嫣的貼身侍女青葵當時的情況。
「哈,時,命,」閔若的聲音帶著濃重的不甘,「是我害了閔家。」眼一轉,瞧見投在地上的陰影,眸光一厲,「是誰?」
——
「閔若,」她清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你在這世上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人,還有父親,母親,還有妻子,你也希望他們平安無事,不是么?」
「小郎君,」江總管驚駭欲絕,指著下頭的衙役,「他們身上帶著軍隊的刀劍。」
他怒氣盈胸,這一巴掌用力極大。力道帶的張嫣偏過頭去,頰上嬌嫩的肌膚頃刻間就泛起了紅痕。她自幼嬌生慣養,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一雙眸光明亮,卻只淡淡道,「我雖是女子,可也懂得玉碎瓦全的道理。你若再用強,只能得到一具屍體。」
沒有說一個字,玉姬便已經羞慚的無地自存。
「那怎麼能比?照我看,玉姬可比不過人間三根指頭。」
閔若轉看向張嫣,嘴角慢慢浮上笑意,「多日不見,孟娘子愈發嬌美。」
「臣在。」
庄中的動靜越發雜亂了,間或可以聽見尖細的哭喊聲。她心中浮上一層薄薄的悱惻,閔家別莊里的這些下人多半一生忠厚老實,並沒有犯過什麼了不起的過錯,卻被主子連累,遭遇此劫。但轉念想起,若是沒有外頭的營救,她此時將陷入的境地,轉又將心淡起來。
她循循道,「讓他們放下武器,去開門,放外面的人進來,我跟你保證,不會有人動你的家人。」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跑過粥肆過道的時候,撞了夫人的胳膊一下,小半碗粥就潑在了衣襟上。沒有法子,只好在隔壁的衣肆中買了一件成衣換上。許歡帶著人侯在衣肆外頭。因見著張嫣的那位叫青葵的女婢一直在那兒,便也沒有懷疑,等過了一刻鐘,裏面還沒有動靜,這才覺得不妙,讓女婢進去查看,夫人就已經不見了。
「呂郎君,幸不辱命。」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慢慢低下頭來,看見自己的胸膛上透出來的雪亮劍尖。
「誰是你叔叔?不必亂攀關係。」龐安冷笑,眯了眯眼睛,「閔小郎君,你可知道,在本官帶人馬來此的時候,城中你父兄已經被人圍困下獄了。」
說話間,隱在暗處的官軍也都露出行跡來,黑壓壓的布在庄門外,足有五六百人。
她的笑容終止在張嫣靜默而憐憫的目光中。
閔若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語,也許,他已經瘋了。瘋了的他不用承受自己是家族罪人的負罪之感。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榻上的少女,「你覺得,你能撐多久?」
兩個女婢鬆了一口氣,連忙急急繞過去。玉姬在花樹下站了一會兒,面色陰晴不定,一轉身去了東邊客院。遠遠見客院被打掃一新,一個個下人川流不息的搬著陳設傢具出入,不由得又恨又羡。嗤笑一聲,推門而入,見一個藕衣少女背對著她憑几而坐,聞聲轉過頭來,黑髮藹藹之下,天生一雙杏核風流的眸,容顏清艷,宛若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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