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四章 竹林遇險

對台勒虛雲想出來的東西,他絕不敢掉以輕心。
他並非憑空臆想,而是基於對武三思的認識。
龍鷹清楚楊清仁會是徒勞無功,沒有人可在利用環境方面,勝過他龍鷹。
龍鷹尚是首次在與敵交鋒里,失去了知敵的優勢,原因在被壓落絕對的下風劣勢。
在目前的形勢下,要明查暗訪的去弄清楚洞玄子的奸謀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是宰掉洞玄子,一了百了。
龍鷹撮指成刀,先左後右,劈入對方漫空撒過來的劍網去。
另一方法是朝前疾飆,利用林徑的彎彎曲曲甩脫敵人鎖緊的劍氣劍罡,那就是比拼速度身法。
眼所見儘是眩目劍光,龍鷹終領教到「影子劍法」的厲害。
龍鷹尚是首次嘗到被偷襲之苦。
想得入神時,龍鷹踏足退思園。
柳宛真勾起他對池上樓的記憶,兩者的手段異曲同工,也因而想起池上樓的師父洞玄子。
就在此時,他聽到安樂郡主李裹兒的笑聲,從後方傳來。
龍鷹往橫疾移,重重撞在竹叢處,同時收斂道炁,只余魔氣。
據寬玉所說的,洞玄子邪惡詭異,精通旁門左道的妖術,花簡寧兒因此栽在他手上,含恨而亡。可是仇恨歸仇恨,龍鷹一直沒把洞玄子放在心上,只視其為一可與自己拮抗的高手,這個想法不但是疏忽,還可以是致命的錯誤。
武三思曾為籠絡龍鷹,力邀他到梁王府觀賞來自南詔大理區柔骨女的歌舞表演,後來他更對武三思柔骨美女的來源生出懷疑,猜是與池上樓等人口販子有關。如此事屬實,那洞玄子與武三思是早有往來,問題在關係密切至何等程度?
柳宛真或許修習過玉女宗的武功媚術,作風卻似屬香家的系統。很難想象無瑕、湘夫人和柔夫人做同樣的事。而柳宛真在任何一方面,明顯高於康康、惠子等新一代的弟子。想到這裏,心底里冒出一個念頭。
劍芒消散,再不影響龍鷹一雙魔目,楊清仁在前方現出真身,面容仍保持冷酷,兩眼卻閃過駭異之色,因知道糟糕。
他可以眼睜睜瞧著陶顯揚被妖女害死嗎?當年自己還拍胸向陶顯揚保證有事須他出手,他義和-圖-書不容辭。
楊清仁剛才為何不夥同無瑕連手來對付他?
卻已失去先機。
雖然未與他動過手,亦知他在塞外魔門的陣營里屬頂尖兒的級數。從先後三次偷聽他和湘夫人、香霸的對話,知此人陰沉多智,極工心計,且比其他人更清楚台勒虛雲的腹中密計,更為計謀的執行人。
四目交投下,雙方大感錯愕。
唯一救命之法,是所處的特殊環境。
右手劈出則是龍鷹的「上駟」,對上楊清仁銳氣已泄的「下駟」,當然佔盡便宜。
龍鷹是重施應付宋魁的故技,因應情況加以變化,然萬變不離其宗,就是雖處於其劍氣場的核心處,偏卻能置身於其氣場的籠罩之外,令對方無從憑劍氣感應到他的虛實強弱,不能憑氣機展開針對的攻擊。
換過是夜深人靜之時,任楊清仁潛蹤匿跡之術如何了得,焉能瞞過他魔種的感應。
武三思從何處學得榻子上的本領?假如是來自洞玄子,那兩人的關係至少是半師半友,非如表面般的簡單。
一是往上彈射,到了樹頂之上的半空,來個凌空換氣,橫移開去,那對方受竹林形勢所限,勢沒法繼續追擊。只恨對方此刻佔盡優勢,如脫手射出手中劍刃,自己彈射時沒可能改速改向,等於成為敵人的活靶,難避敵刃貫背透胸的結局。
究竟洞玄子憑何關係,成為了李顯集團有影響力的人物?
商月令的危機更不可不防,天才曉得敵人使的是何種手段。故必須向她示警,以免墜進對方的陰謀陷阱。
今次的脫身逃命,非常講究策略,若就這麼後撤,又或筆直上拔,回過氣來的楊清仁可憑其「幻魔身法」后發先至的追及,纏實龍鷹,直至硬捱他一劍的龍鷹內傷發作,龍鷹適才為保命作出的犧牲和努力,勢盡付東流,最後仍要命喪楊清仁之手。
龍鷹離開竹林,兩個空翻往下落去,雖然明知附近有人,還被瞪眼瞧著,再無別法,此時妄用氣勁,勢令自己傷上加傷。
正因疏忽了洞玄子,故而對他在李顯集團的身份地位,至乎能起的作用不甚了了。他和楊清仁是否同一時hetubook.com.com間打進李顯集團去?若是如此,絲毫看不到台勒虛雲的智慧,適足顯示愚蠢。從任何方向看,楊清仁和洞玄子活動的範圍不該重疊,表面上亦不該有任何關係,如此方可發揮最大的作用。
即使全無損傷,對上楊清仁和無瑕,仍僅余落荒而逃的份兒,何況是內傷未愈。
他的戰略,就是北博之戰,台勒虛雲以「下駟對中駟」的戰略,將整個決戰扭轉偏向他的一方。
如果他尚未曉得這個白晝刺客是誰,或會試行此法,現在卻知成敗實五五之數,且對方是佔盡先機,因其正處於巔峰的狀態之下,在全面發動的當兒,而他龍鷹卻是剛起跑。一旦給追上,他連轉身迎敵也辦不到,只能飲恨收場。
魔氣爆發,藉著竹干柔韌的彈力,他斜斜往右後方如從投石機發射的石彈般反彈,這個順乎天然的微妙改向,頓令他在絕對下風裡爭取到喘息的間隙,收窄了彼優我劣的距離。
龍鷹可肯定楊清仁的劍法超越了乃祖「影子刺客」楊虛彥,將「天魔大法」、「不死印法」和來自《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奇功異藝共冶於一爐,成為楊清仁壓箱底的獨家本領,縱然他施盡渾身解數,先藉竹乾的彈力,再以從其氣場消失的手段,大幅拉近優劣的距離,可是對方盡得先機下,硬拼下去,若無後著,幾可肯定明年今日為自己的忌辰。
龍鷹直覺感到該與武三思直接有關,而武三思與洞玄子的關係,並不是最近建立起來,而是像楊清仁與李顯般,早有千絲萬縷的牽連。
千萬個不情願下,仍是別無選擇,龍鷹往地撲下去,兩手抱膝,人球般朝前翻滾,以毫釐之差避過敵人的第一輪狂襲。
下一次刺殺自己的行動,無瑕將不會缺席。
他彈回來的速度,比先前移撞竹乾的速度快上近倍,關鍵是乘勢旋轉。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皆因一直視洞玄子為與香霸同流合污的人,至遇上柳宛真。此女正是女性的「池上樓」,很有可能直屬於洞玄子的派系。如猜測無誤,那洞玄子遠不止於是香家的走狗,而是橫跨台勒虛雲、玉女宗和和圖書香家三大派系的統籌人,超越了執行者的身份,策動全局。他亦非孤家寡人一個,而是某一派系的最高領袖,池上樓和柳宛真均是此系的表表者。
剎那間,他想到兩個應變保命的方法,但均只能保一時之不失,實非救命良方,遑論平反劣局。
忙往左轉,進入一座竹林,林內有蜿蜒石板徑,左彎右曲,在過了中天的秋陽斜照里,光線透竹灑下,竹林小徑似成了通往某一奇異處所的秘道。
驀地煞止。
勁氣交擊。
現時能在東宮出入自如者,妲瑪不用說,就是楊清仁和洞玄子兩人。大江聯視「丑神醫」為妨礙,針對東宮的陰謀,理該由洞玄子負責,楊清仁和妲瑪則置身事外,以免一旦失手,被牽連在內,那是台勒虛雲負擔不起的錯失。
最大的可能性,是楊清仁秉持刺客的宗旨,單獨行事方能發揮其「影子刺客」的特性,神不知、鬼不覺,而他確成功了,可惜對象是練至「魔變」的龍鷹,致功敗垂成。
他是不得不再攻,否則龍鷹會搶回上風,直至他落敗身亡。
猶記得當日香霸和洞玄子刺殺「范輕舟」不遂后,返回神都途上,被躲在船底的他和符太竊聽到兩人的密話,提及那個「丑神醫」成其障礙的陰謀,龍鷹已掌握到洞玄子是這陰謀的主事者,只可惜到此刻仍沒法窺破洞玄子的手段。
故龍鷹既不後撤,亦不是原地筆直彈射,而是往左後斜斜彈上竹林樹巔,最後一段沒往竹林頂枝葉稀疏處。
「噗」的一聲,龍鷹足踏溪流旁的草坡處,左方是一道跨河木橋,一女立於木橋中央,呆瞧著他。
他和楊清仁各有絕活奇技,本就在伯仲之間,誰勝誰負一線之差,上次他沒法擊殺楊清仁是在四面八方均為可遁逃之路,今次他卻是被困於林路之內,遁途全在對方的計算中,妄行逃生,是自尋死路。
他是否忽略了洞玄子?
楊清仁果然了得,如影附形的拔起狂追,不肯錯過這或可去了「范輕舟」此心腹大患的唯一機會。
商月令離開后,龍鷹耽不下去,離開觀疇樓,朝退思園的方向走,心情矛盾複雜。
倏忽里,龍鷹心現警兆。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已非常知機,長劍吞吐,再朝龍鷹刺來。
仍在半空的當兒,龍鷹一邊催動魔種療傷,心神落往未來的兩天去。
我雖不知敵,敵亦不知我。
龍鷹從竹林頂冒出,噴出漫空鮮血,右足點在竹干近頂處,就那麼借力斜斜彈起,投往竹林外去。
腳底魔勁爆發,彈射而起。
成也竹林,敗也竹林。
「砰!」
龍鷹求的就是此剎那的光景。
楊清仁特別高明處,是選在光天化日時動手,場主府內遊人處處,成為楊清仁最佳的掩護,即使龍鷹察覺有異,會認為是其他人,而不知是能奪命的死神。
龍鷹的手法略有不同,不像台勒虛雲的催發魔功,而是「道魔分流」,先擊中對方劍鋒的是貫滿道炁的左掌,以未成氣候的道炁對上楊清仁積聚至巔峰的一劍,登時吃大虧,表面毫無損傷,但已被其劍氣攻入經脈,傷及臟腑,全賴曾經歷生死、至陰至柔的道炁抵銷其大部分氣勁,保住心脈。
劍光從竹林頂上暴雨似的罩頭灑下來,最凌厲並非一束束的劍氣,而是劍氣在蓄意而為下互相碰撞,形成一個個具高度殺傷力的氣旋,根本是無從化解,只能硬擋硬捱。
一來龍鷹沒有防範之心,更是楊清仁確得其祖楊虛彥的真傳,盡顯刺客本色,竟能于發動時方被龍鷹察覺,險些令龍鷹陰溝里舟覆人亡。
此亦為應付宋魁那一刀的方法,令對方的氣機沒法鎖緊他,只能憑劍手的眼力和直覺。
剛彈起來,一道疾如閃電的劍勁照背射來,拿捏時間之精準,令龍鷹全無重整陣腳的間隙。
又會這麼巧的。
本以為偷襲楊清仁成功,可將對方的部署徹底打亂破壞,使對方有力難施,卻低估了練成「不死印法」的楊清仁復元的速度,故必須另有手段去應付即將臨身的危機。
今次他是給楊清仁算了一著,誤信他三天方可復元的謊言,事實上兩晚便回復過來。以他狹窄的心胸,怎肯不雪此被偷襲受創的恥恨?何況除去范輕舟已成他最迫切的事,遂「以牙還牙」,千方百計找尋伏襲他的機會。
敵方兩件大事,首為殺自己這個「范輕舟」,其次就是以卑鄙手hetubook.com.com段得到商月令。
可想象楊清仁慘失良機的懊恨。
園內有數起嘉賓遊人,大部分集中在觀瀑亭欣賞美景,由於退思園佔地極廣,林木豐茂,雖聚了逾百人,懂得覓清幽的地方走者,仍可感受到寧和靜處的滋味。
有多種可能性。
龍鷹暗吃一驚,現時在飛馬牧場,有兩個人不宜多接觸,一個是獨孤倩然,另一個就是李裹兒。與安樂的關係,目前已臻達理想,不可以再進一步,否則過猶不及。
他曾在大江聯總壇暗裡觀察過這個妖道,感覺到他的武功身法,與台勒虛雲、楊清仁和玉女宗諸女有明顯的分別,該是來自不同的淵源。從當年于杜傲及門徒提及有關白清兒的零碎片段,將所聽到的組結起來,白清兒是個身份曖昧的人,名義上是「陰后」祝玉妍的徒弟,婠婠的師妹,卻同時與魔門的其他門派關係密切。洞玄子大有可能來自魔門「兩派六道」的其他門派,其先祖輩隨趙德言撤往塞外,現又隨台勒虛雲捲土重來。
朝內一直秘密流傳武三思精擅御女之術,該離事實不遠,否則韋妃怎會滿足於一個男人?還和武三思如水乳|交融。男女關係加上奪權目標一致,遂使姦夫淫|婦難捨難離,二人同心。
劍勢倏盛,點點劍雨,驟雨般灑來,封死他所有可移動的空間。
不理是何種原因,龍鷹確受重創,其真氣陰損至極,以龍鷹「種魔大法」之能,沒有兩、三天休想康復。
另一原因是無瑕耗用心力施展「玉女心功」,必須覓靜地潛修,好回復過來。
雙方扯平。
龍鷹感覺著竹樹榦的彈性,感覺著從後攻來的劍勢。
「噗」的一聲,沒有半分勁氣交擊的爆響,龍鷹結結實實地以掌緣硬劈在對方劍刃的鋒銳處。
龍鷹作出了保命的犧牲。
楊清仁悶哼一聲,硬給他劈退三步。
龍鷹微一蹌踉,終於立穩,抬頭往伊人瞧去。
洞玄子是名副其實的妖道,最容易打進宮廷這類場所,尤其李顯向來愛求神問卜、趨吉避凶之道,有韋妃穿針引線,武三思推波助瀾,洞玄子會大受歡迎,備受尊祟。
退思園位處後山高崖邊緣,風勢特彆強勁,吹得干葉「勒勒」作響,群竹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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