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教練，不想丟掉工作，或者被人遺忘，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帶領球隊取得一場場勝利，取得一個個冠軍！」他提高了音量。
「乾杯！」
「戀家的男人來了。」唐恩看到沃克出現在門口，指著他對伯恩斯說道。
沃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托尼……我總覺得你的想法太極端了，你完全把控制球的踢法扔到了垃圾堆裏面……」
接下來就是1992年，英格蘭超級聯賽的成立，這標志著另外一個時代的開啟。因為這個聯賽成立的初衷正是因為大俱樂部對電視轉播費平均分配法則的不滿：他們需要更多的錢，他們理應獲得更多的錢。
「回不回答隨便你，我問了啊。作為球迷，你們更喜歡看到什麼樣的比賽？」
「同意。」伯恩斯舉起酒杯和沃克碰在了一起，「我喜歡這口號。為了勝利，乾杯。」
「你們愛森林隊，我毫不懷疑。但我同樣清楚，沒有人會無條件地愛一支只會輸球輸球再輸球的隊伍！我厭惡失敗，我希望我的球隊每次比賽之後都是勝利者！只有這樣，才會有他媽的榮耀！榮耀不是天天掛在嘴邊就有的，那需要球隊用勝利去換！」
「嘿嘿，我不會給你們這種機會的。」
「你說得不錯，那屆巴西隊很強大，攻擊陣容要說世界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3R是非常棒的進攻戰術，再加上巔峰狀態的巴西雙翼，很完美。他們的獎勵就是那座金光閃閃的獎盃。羅納爾多甚至破了六球的詛咒，看上去似乎更是攻勢足球大行其道的佐證。」
打賭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唐恩繼續給他們推廣自己的「原創」理論：「當今足壇，除了阿森納，你還能說出哪支球隊是靠打著漂亮的攻勢足球、藝術足球登上巔峰的？」
伯恩斯在旁邊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好，一言為定。」
「喔喔喔！為了勝利！」
「干——杯！！！」
「以一個球迷、觀眾的身份，德斯你喜歡看見一場什麼樣的比賽？別思考，直接說答案……」
伯恩斯的森林酒吧在街角，兩條街的交匯處。這兩條街是酒吧和各種Pub聚集的地方。伯恩斯的酒吧是生意最好，名氣最大的，不僅因為它位置好，更是因為它開在森林隊球迷聚居的地方。
「德斯，你這樣說可讓後衛和守門員們很難堪啊。」伯恩斯也在旁邊笑。
另外一支在小組賽打進了連續二十四腳傳遞進球的阿根廷，擁有號稱當今足壇唯一的「古典前腰」里克爾梅，擁有N個「馬拉多納」的接班人，他們的成績卻和巴西一樣，止步於八強。
唐恩看著這個曾經的「仇人」笑了：「看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啊，邁克爾。」
唐恩趁熱打鐵，舉起酒杯：「今天晚上大伙兒的酒我請了。為了勝利，乾杯！」
胖子撇撇嘴：「你想要做什麼？」這話說出來，他旁邊的人都警惕起來。
唐恩敢咧開嘴巴吹，是因為他知道巴塞羅那此時還一片混亂呢，小羅沒去巴塞羅那，梅西也還沒成名，德科還在波爾圖的穆里尼奧帳下踢球，後來橫掃西班牙和歐洲的攻勢足球狂潮遠未到來。
「這說明了什麼？」
「啊，托尼，你是保守主義的教練？」沃克指著唐恩說道。
於是，唐恩轉過身對其他人問道：「如果你們喜歡的漂亮華麗的足球贏不了球呢？你們還喜歡它嗎？你們每個周末去體育場為球隊加油，為了什麼？」
「有什麼事嗎？托尼。」沃克將大衣脫下來掛在椅背上。
「……那屆冠軍是馬拉多納一個人的，不是阿根廷的。我們再往後數，1990年世界盃，亞軍阿根廷，冠軍德國，點球點球點球……我只記得這些。能說明什麼？攻勢足球的代表是點球嗎？」唐恩嗤笑起來。「1994年巴西，四次奪冠的巴西隊在他們國內被稱為什麼？『巴西足球歷史上最醜陋最保守的一支國家隊』。佩雷拉從來就不是什麼崇尚進攻的主教練，桑塔納才是桑巴足球的教父。但是那屆世界盃結果怎麼樣？他為巴西帶回了失去二十四年的世界盃。不管決賽踢得多麼難看沉悶，他是冠軍教練！他的地位無人可撼。這就說明了一切，人們只認冠軍。接下來是1998年，如果沒有齊達內，法國隊能獲得冠軍嗎？顯然不能。但是那屆法國隊有了齊達內就是最優雅最漂亮的球隊了嗎？羅納爾多和巴西人不會同意的。況且，法國隊能夠進入決賽，和齊達內一點關係都沒有。接下來2002年……」唐恩看到沃克一臉興奮，嘴巴微張，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
「那如果贏不了球呢？」唐恩大聲問道。
唐恩在諾丁漢一家小酒吧中定下了自己教練生涯始終如一的追求，確立了完全屬於他的風格。
「榮耀？」唐恩瞪著胖子反問道，「真是一個好詞。那我問你榮耀哪兒來的？天空中掉下來的嗎？」
「我得再重申一遍，也許球迷們會非常喜歡看那種連續傳了五十次都不落地的『空中接力』，但是我不喜歡。我只喜歡把球打進對方球門的結果，和贏下比賽。在此之前，我不管那個球是怎麼進的，也不管這比賽是怎麼贏得。有句話說得好：結局好的事就是好事。」
「當然是好看的比賽！」有人回答了。
英格蘭足球的發展大致可以分成幾個階段：足球這項運動的成立；足球俱樂部和足球聯盟的成立；足球聯賽的成立……然後接下來的標誌就是hetubook.com.com電視的介入。
電視正式進入足球世界，然後一步步取得了這個世界的主導地位。
「啊？」
「不不不，我沒有扔到垃圾堆，我只是認為如果不能取得勝利，我們就得換個方式踢球。從我們最近兩場比賽可以看出來，過多控制球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勝利和進球。足球比賽的最終目的就是獲勝，同樣，進攻的最終目的是進球。為什麼現在人們都本末倒置了呢？一味強調漂亮的控球，漂亮的場面，他們以為這樣就能進球？太可笑了。進球有很高的偶然性，百分之八十的控球不能說明有八個進球。我的足球很簡單：拋開那些繁瑣的東西，直接追求結果。德斯，我認為森林隊的訓練要改改了，我們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讓球隊進球，而不是如何控球上面。」
「職業足球……我說職業足球，不是學校小孩們踢來健身的東西，或者街頭玩耍的消遣。職業足球最重要的是什麼？終極目標是什麼？在我看來，就是勝利，追求勝利的極致就是冠軍。」
沃克知道唐恩要說什麼了，他咳嗽了一聲。「托尼，第一場比賽我們確實應該獲勝，不過輸球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裁判，是裁判讓我們在足總杯第三輪就被淘汰。」
說完，唐恩端起酒杯迎了上去。
隨後他張開雙臂，對全場球迷大聲說道：「沒錯！勝利，冠軍！我喜歡這樣的足球，只要是我帶隊，我就要求球隊踢出這樣的足球來。一切為了勝利，一切為了冠軍！不能夠獲勝的球隊是爛球隊，不能夠帶隊獲勝的主教練那簡直……他媽的爛透了！」
「為什麼不能噓？因為你們成績不好！」胖子指著唐恩說道，這句話他一定在心裏憋了很久。同樣的，他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沃克點點頭，微笑著看唐恩如何反駁。
領頭的邁克爾終於開口了：「你他媽的廢什麼話，唐恩先生？我們當然喜歡勝利了，我們還喜歡球隊這個賽季之後就回到超級聯賽，我們最喜歡下個賽季就成為該死的聯賽冠軍，下下個賽季我們就是歐洲之王！」
唐恩對兩人說道：「最近三場比賽給了我很大的觸動。三場比賽一負兩平，我們佔盡優勢，如果技術統計能夠決定最後的結果，我們應該獲得三連勝，而不是三場不勝。」
「我覺得托尼·唐恩先生可不像是因為無聊就會找人聊天的人。」沃克笑著接過伯恩斯遞來的酒，「謝謝，肯尼。」
「那很好，我說出了職業足球的本質。德斯，難道之前沒有人告訴你嗎？你覺得我們搞職業足球為什麼？為了強身健體？為了娛樂大眾娛樂自己？」唐恩做了一個嗤之以鼻的表情，「我告訴你……二十四支甲級球隊每個周末來回廝殺為了什麼？二十支超級球隊一年裡面十個月的時間都拼得你死我活為了什麼？為了勝利！為了冠軍！如果不是為了勝利，我們為什麼要訓練隊伍？為什麼花大把大把的鈔票去買那些球員？這個時代的足球和一百多年前的足球早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運動了……」
「別說五年了，十年之內你們能舉出幾支？我不要那些名聲頗高，卻什麼榮譽都沒拿到的球隊，登上巔峰的意思就是拿到冠軍。」
唐恩正在說著，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喧嘩，又湧進來一批來喝酒聊天的球迷。唐恩回頭看了看，發現來的正是「老熟人」——邁克爾一夥。他對沃克說道：「瞧，邁克爾他們是堅定地反對我的人，如果你不確定我剛才說的是否正確，我們可以去問他們對我說的話怎麼看。」
「呃，你說得不錯，托尼。不過漂亮的攻勢足球為什麼就不能奪取勝利和冠軍呢？」沃克還有不同意見。
「好吧，我知道你們不相信。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我賭曼聯會在賽季結束的時候成為英超冠軍，賭注是……隨便你們選。」唐恩很有信心。
不過……等等！唐恩心中冒出一個計劃，他不知道這個「控球無用論」在卡佩羅之前有沒有人明確地提出來，但足壇應該早就有這種認識，只是似乎沒聽見哪位高人將他總結並且發揚光大。既然我現在領先了這個世界四年半，為什麼我不可以把它歸納一下，然後正式推出來？四年之後，說不定卡佩羅得說：「我很推崇托尼·唐恩教練的『控球無用論』。」這可是我唐恩的原創哦，卡佩羅大人，您可別給糟蹋了呀。
沃克對伯恩斯說道：「托尼喝多了。」
沒有其他多餘的話，唐恩感受到了一個老球員、老球迷的期盼有多重了。
三個男人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沃克嘆了口氣：「也許你說得對，托尼。超級聯賽的建立改變了一切……」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肯尼，德斯，謝謝你們。」
唐恩很感謝這個胖子，因為那正是他要的效果。不過他嘴巴上還是要刻薄一些：「這酒是我自己喝的，胖子。」
超級聯賽挽救了一個人的一家公司——原本年負債四千七百萬英鎊的天空電視台（SKY），因為成功買下前五年英超的轉播權，第一年就成為盈利六千七百萬的電視帝國。正因為依靠足球賺海了，之後默多克老兄才突然想要購買曼聯俱樂部。他確實有那個實力，而且恰恰是以曼聯為代表的英超帶給他的。
沃克這才明白過來。對攻固然好看，不過作為場上踢球的防守球員們來說，可就是痛苦的事情了。
這話把沃克問愣住了
和_圖_書，他可沒在意過這些，當時他光顧著給英格蘭隊加油了。
「說正經的，我確實有事找你，而且我也想讓肯尼給我出出主意。」等沃克喝了口酒，他才開口。「在告訴你們我的想法之前，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德斯。」
「那……是為了榮耀，為了我們自己的榮耀！」胖子好不容易想出一個理由。
「這說明了什麼？！天啊……這就是現代足球的典型樣本！超過五腳的進攻就太羅嗦了……效率低下，毫無用處。那些華麗的足球不就是強調更多的控球，強調更多的傳遞嗎？巴西隊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們，足球沒必要始終把球控在腳下，也沒必要有更多的傳遞。那屆世界盃上巴西隊控球率可並不佔優。1970年世界盃決賽上巴西隊的那個進球是經典，但不適用於其它所有比賽，其它所有球隊。那是在一個特殊情況下出現的特殊進球。」唐恩始終對阿根廷在2006年世界盃上的那個連續二十四腳傳遞的進球不屑一顧。不管外界對此球評價多高，他也堅持自己的觀點：傳遞更多才進球，只能說明這支球隊的進攻效率太低。
「沒錯！」有人端著酒杯跳上了桌子，高高在上振臂吶喊，「我也他媽的喜歡勝利和冠軍！」
伯恩斯在旁邊敲敲桌子：「托尼，別賣關子了。說說你怎麼想的？」
高舉攻勢足球大旗的球隊在2006年德國世界盃上全面潰敗，最後獲得冠軍的是發揮更穩定、更高效、防守更出色的義大利。
「更多的進球，更漂亮的配合，花哨的過人！」那個聲音也高聲回答。
「也就是對攻戰咯？」唐恩追問道。
他不知道，就算他沒有工作，憑藉英國的高福利，會過日子一點，他也能夠衣食無憂地活下去。當然，找女人消遣是不可能的了。
這個賭注不錯。唐恩嘿嘿直樂，「我會把你喝窮的，肯尼。」
「你……你是說控球無用嗎？」沃克驚訝地問道。
唐恩順著沃克這句話，把他的「控球無用論」和盤托出：「我認為多餘的控球確實很沒用。控球只要維持到我們進球就行了。五腳傳遞非常理想，多了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效率。我理想中的足球是簡單實用、直接高效的足球。這是最能夠帶來勝利的足球。那種從后場倒腳一直倒到對方門前然後讓人家一腳踢回自己后場，接著被對方反擊進了球的踢法非常愚蠢可笑。」
「我會的，我希望下個賽季我們能在超級聯賽。到時候我請你們所有人喝酒。」
「不，我清醒著呢。」唐恩搖搖頭，然後灌下半杯酒，「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諾丁漢森林隊就算在八十年代末依然能夠算一支強隊，他們連續兩年殺入足總杯決賽，一次因為運氣不好輸給了熱刺，一次輸給了曼聯。但是超級聯賽成立之後，缺乏經濟支援，沒有英鎊的森林隊一落千丈，就算可以帶領球隊三年從乙級球隊變成歐洲冠軍的神奇教練布賴恩·克勞夫，也無法和英鎊大潮抗衡。他和自己的球隊最終都成了新時代的犧牲品。
「別高興太早，托尼。如果你的球隊還是連續輸球，一蹶不振的話，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不介意把你脫|光了扔大街上。」肯尼笑道。
「為了——他媽的——勝利——！！」
唐恩一直在酒吧裏面等沃克，他甚至連晚飯都是在酒吧里吃的。在生意不太忙的時候，他就坐在角落裡面和伯恩斯小聲聊天。伯恩斯祝賀了唐恩在足總杯下半場的表現，然後對兩場平局感到遺憾。這之間，會有來這裏喝酒的球迷進來，伯恩斯去招呼他們；也會有人認出唐恩，然後上來禮貌地打打招呼。在大家都沒有喝得爛醉的時候，這群英國佬還是很不錯的。
過了一會兒，沃克老實地搖搖頭：「我不清楚，我才剛做教練半個賽季。」
「呃……」沃克愣了一下，隨後回答道，「我想應該是有很多球星，雙方勢均力敵，你來我往，精彩紛呈的那種比賽吧？」
「是電視轉播改變了一切。」唐恩說道，「電視轉播費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伯恩斯看著這番問答，臉上露出了微笑。顯然那些人已經跌入了唐恩挖好的坑裡，卻還不自知。
「當然是我方輕鬆獲勝，毫無懸念的那種比賽了。」這次在唐恩剛剛把問題問出來，沃克就說出了答案。
「阿森納就踢得很好看，而且他們現在排名第一，曼聯和他們差了五分呢。」沃克反駁道。
「我是森林隊的主教練，我必須為這支球隊的成績負責。如果只是一場中立的比賽，我相信大家都喜歡看雙方你來我往，大打攻勢足球。我也喜歡。但是如果有森林隊的比賽呢？你們希望看到什麼？難道不是森林隊贏球嗎？只要贏球了，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沒問題。什麼要求？」
沃克點點頭：「這樣講……也沒錯，對攻，雙方大打攻勢足球。很多很多漂亮的進球……」
「無聊，找人聊聊天。」唐恩給自己點上一桿煙。他沒給沃克遞煙，那小子不抽煙，做職業球員養成的習慣。
聽到唐恩這麼說，沃克和伯恩斯都沉默了。別說和一百多年前不同，就是和三十年前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二十四年前，諾丁漢森林在歐洲大陸掀起了一陣紅色旋風，一支沒有雄厚經濟基礎，沒有崇高聲望的球隊連續兩年獲得歐洲足壇最高榮耀——歐洲冠軍杯。後來，這段經歷被稱為「諾丁漢奇迹」。為什hetuboｏk.coｍ.ｃｏｍ麼會被稱為「奇迹」？因為這在現代足壇越來越難以重現了。如今的歐洲足壇，有哪支沒有雄厚經濟基礎，沒有財團後盾的球隊能夠獲得歐洲冠軍杯？沒有，一支都沒有。這就是如今和以前的區別了。
沃克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訴他2002世界盃的得主是大打攻勢足球的巴西。」
「你認為巴西很攻勢，我也這麼認為。但是，這個攻勢足球和我們平常意義中的攻勢足球又不一樣。斯科拉里的巴西隊其實和傳統的桑巴足球大相徑庭，更歐化，更現代，更直接，也更致命。現代足球講究效率，因為它總在不停地高速轉換著攻防，節奏更快。連續長時間控球和倒腳其實都不符合現代足球的要求了，這是必然的。」唐恩其實很想給兩人舉例巴西的卡卡為何會被稱為「現代前腰」，和魯伊·科斯塔、里克爾梅這種「古典型前腰」有什麼區別。不過此時的卡卡還在巴西國內的聖保羅踢球，歐洲人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用他舉例太過唐突，毫無用處。
「就是說只要贏下來就好了，別管過程。」唐恩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你，巴西隊最後拿了冠軍，3R，攻勢足球！」沃克總算找到反駁唐恩這套「歪理邪說」的有力證據了。「羅納爾多、里瓦爾多、羅納爾迪尼奧、羅伯特·卡洛斯、卡福……你瞧這些人的名字和他們踢的足球。」
他想到了自己效力的那支森林隊。
唐恩不屑道：「那為什麼前段時間球隊成績不好的時候，你們要噓自己支持的球隊呢？」
「好吧。現在你站在你自己做球員的角度，你喜歡那種比賽？不要考慮，憑直覺說。」
伯恩斯一拳打在唐恩的胸前：「好好乾，托尼。」
半個多世紀以前，是電視需要足球，而現在是足球需要電視。這就是兩個時代最大的不同，也是無數小俱樂部的悲哀。
沃克先舉手投降：「我服了，托尼。我支持你的戰術，就按照你心裏想的，構建一支為了勝利的球隊吧。」
「因為我們喜歡足球，我們支持森林隊！」胖子說話了。他的話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
「呃，是托尼讓我站在球迷觀眾的角度來說的……」
「這就對了。現代足球更功利了，這是事實。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因為我是教練，我站在主教練的角度看問題。我不希望我的球隊在日後被人稱讚踢得多麼多麼漂亮，掌握了比賽主動權，大打攻勢足球，令球迷和媒體興奮，然後……我們什麼也贏不了。再重複一遍，我是教練。評價一個教練好壞什麼標準？很簡單——結果、成績、勝利、冠軍。不能帶領球隊獲取勝利的教練絕對不能算優秀教練，不管他的戰術風格多出色，不管他球隊踢得多麼華麗，他都不成功。」唐恩想到了里傑卡爾德。2006-2007賽季是里傑卡爾德藝術足球崩潰的開始，也說明了依靠華麗的藝術足球是不可能取得長久成功的。「如何才能贏得勝利？我認為依靠那些場面漂亮的足球是不可能的，最起碼用在森林隊上不可能。」
看到啤酒，唐恩不笑了。他坐起來舉起杯子，一口氣喝掉了五分之一杯。抹抹嘴邊的泡沫，唐恩決定給德斯好好上一課，他說到點子上了。
「好了，夥計，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們吵架或者打架的。」唐恩看著這群一臉戒備的人，擺了擺手，「只是我有一個問題，希望聽聽你們的答案。」
「嗯……」伯恩斯想了想，「現在沒想好，等我有主意了我會告訴你。」
唐恩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伯恩斯拿著兩大杯啤酒走過來，奇怪地問沃克：「托尼怎麼了？」
唐恩點點頭：「好吧，讓我用事實來說服你。拿最典型的世界盃來舉例，我們從遠往近數，年代太久遠的就算了。自從1970年那屆無比華麗、無比強大的巴西國家隊之後，獲得冠軍的都是什麼球隊？1974年德國，他們是踢的是好看的球隊嗎？德國人踢球什麼時候好看過、攻勢過了？踢得好看的是荷蘭隊，全攻全守，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流派，偉大的米歇爾斯，偉大的克魯伊夫，偉大的荷蘭。結果呢？他們是亞軍。1978年，依然堅持全攻全守的荷蘭還是亞軍，他們輸給了東道主阿根廷，你能說那屆阿根廷比荷蘭踢得更漂亮嗎？繼續，1982年義大利，義大利和德國人一樣，他們靠著混凝土一樣的防守和一個曾經踢假球的小子拿了冠軍，他們踢得好看嗎？那屆世界盃后大家都說義大利是攻勢足球的代表了嗎？沒有。1986……呃，這是一屆奇怪的世界盃。」
如今他站在這裏，他希望自己說出來的話能夠得到認同。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熱情回應。
「我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胖子頂了回去。
「更多時間的控球和傳球意味著更多的失誤可能。現代足球的戰術基調是盡量減少自己失誤，而迫使對方犯錯。我們通過嚴密的防守搶下對方的球，從自己開始控球起就意味著對方也可能隨時隨地用同樣的辦法搶回去，所以，三傳兩倒就把球送進對方大門是最經濟的做法，也是最現實最有效率的戰術。」藉著酒精的作用，唐恩這個「票友」給兩個真正的職業球員上起了現代足球戰術課。
唐恩翻了個白眼，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知道沃克會這麼回答自己。如今這支阿森納確實在整個英格蘭都算和-圖-書異類。如今的英超打技術流的球隊越來越多，卻沒有人能像阿森納這樣將之發揮到極致。「教授」溫格是一個很偉大的教練，唐恩從不否認這一點，儘管他並不是阿森納球迷。不過他也清楚地記得，這個賽季，2002-2003賽季，最後的英超冠軍得主是誰。是曼聯，是那個落後阿森納五分的曼聯。唐恩當然不能用這個事實來反駁沃克，他只能換個角度：「五分也不算什麼，我覺得曼聯還是很有希望在賽季結束之後奪冠的。」
森林酒吧，只聽名字就知道它是什麼球迷的地盤了。酒吧里裡外外的主色調都是紅色，暗紅。外牆還有一個巨大的森林隊標誌，隔老遠就能看到。比賽前、比賽后，森林隊的球迷都喜歡來這裏喝上幾杯，和其他人聊聊天，甚至是激烈地爭論。比賽的時候，沒票的人會在這裏看付費電視轉播的森林隊比賽，每當這時，就是酒吧生意最最紅火的時候。
唐恩確實喝高了，他今天的話格外多，他也想把這些話講出來，讓更多的人聽。以前在成都酒吧喝酒的時候，他無論說什麼都會被那些人嘲笑，然後喝高的他自然就是一場混亂的鬥毆了……
唐恩饒有興趣地看著沃克豐富多變的表情——他似乎在做心理鬥爭。
「OK，我也賭。」沃克先說，伯恩斯接過他的話頭，「我和沃克賭阿森納贏得冠軍。如果我們輸了，我免費營業一天。還有，托尼你以後來我這裏喝酒不用掏一分錢。」
「你連續倒腳五十次，中間盡情地展示球員們秀麗的腳法和出眾的跑位，不讓對手碰到一次球，然後漂亮地射入對方球門，1：0。而我的球隊呢？在你連續倒腳五十次的時間段里，每五次倒腳進一個球，10：0。你覺得哪個好？」
聽到沃克這麼說，唐恩打了一個響指：「好了，現在是最後一個問題。德斯，如果你是一支球隊的主教練，你喜歡上面兩種比賽的哪一種？」
沃克被唐恩問住了，他張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答案很簡單，傻子都知道選後者。不過沃克就是不能接受唐恩那套理論，他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哪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伯恩斯點頭表示同意。
這句話問得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名聲在外的大俱樂部越賺越多，小俱樂部卻逐漸失去了生存的空間。財富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諾丁漢森林在英超聯賽掙扎了一個賽季之後降級了，這之後起起伏伏數次，卻再也難回當年盛世了。
伯恩斯微笑著把酒遞給沃克，另外一杯放在唐恩面前：「你們在爭論這個嗎？」
唐恩這麼說有他的理由，沃克也會深表贊同的。因為這屆墨西哥世界盃對於英格蘭人來說有著不堪回首的回憶，馬拉多納的上帝之手和連過五人是英格蘭人無法抹去的恥辱。不管馬拉多納在中國人或者其他國家的人心目中有多崇高的地位，在不少英格蘭人眼中，他就是一個騙子。
沃克和伯恩斯想了想，確實沒有幾個，讓他們推崇的阿森納這個賽季還沒拿到冠軍呢。
唐恩想到了網上一個帖子，裏面是各個國家板的戰術板，上面畫滿了球隊的傳球方式和路線。當然這很誇張，不過卻真實地反應了那些國家隊的戰術風格。看著一黑板都是亂七八糟，七拐八繞的傳球路線，唐恩笑得最開心。而那張圖是屬於他很欣賞的巴西隊的。
沃克嘿嘿笑了起來，伯恩斯都在旁邊吹了一聲口哨。唐恩知道他們不信，阿森納現在狀態太好了，而曼聯一派頹勢。他也不準備說服這兩人，反正他要說的不是這個。不過……他不介意用這東西賺點好處。
唐恩本來不是這樣的球迷。他也一樣很喜歡漂亮的藝術足球，喜歡巴西，喜歡小羅，喜歡齊達內，喜歡卡卡。是什麼讓他的思想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呢？其實歸根結底，是和唐恩穿越之後的現狀有關。唐恩總是擔心自己哪天會被主席解僱，然後失去工作，失去生活來源，孤苦伶仃餓死街頭……他非常沒有安全感，而且這種感覺很強烈，隨時伴隨他左右，揮之不去。唐恩認識到了，如果想要徹底趕走這種不安全感，就必須率領球隊打出令人滿意的成績。什麼是令人滿意的成績？自然就是勝利了。唐恩潛意識的想法很單純：只要贏球，就有工作；有工作，就衣食無憂。生存下去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真理，其他都是幻象啊，幻象……
1955年，當新成立不久的英國獨立電視台公司（ITV）向英格蘭足總和足球聯賽提出以每場比賽一千英鎊的價格購買他們選中的部分聯賽比賽的時候，一個全新的時代拉開了帷幕。要知道，當時一場甲級聯賽的門票收入也不過才平均三千英鎊。
酒吧彷彿變成了嚎叫派對現場，所有人都將手中的杯子高舉，杯中的酒映出的是一張張興奮得歇斯底里的臉。
「為了勝利！」
看到唐恩張開雙臂彷彿要把整個酒吧擁抱進去的背影，沃克輕輕搖頭：「伊安對我說，托尼是調動更衣室氣氛的高手。但我覺得他說得不對，托尼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調動氣氛的高手。」
「呃，沒錯……我會去找女人。」
伯恩斯笑著迎了上去，把沃克拉過來同坐，然後自己再親自去吧台取啤酒。
自從了解到自己處境之後，唐恩從網路上惡補了一番對英格蘭足球的了解，自信已經可以勉強算一個通曉英格蘭足球歷史的鐵杆「英迷」了。
一想和*圖*書到這一點，唐恩就興奮了起來，把歷史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太爽了。
大家似乎都陷入了沉思。唐恩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才回過神來：「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唐恩為什麼要這麼問。
「是這樣的……」唐恩開始了他推廣這番理論的工作。首先，他得讓大家從感情上認可這種理論。「我知道球迷們都喜歡看好看的比賽，喜歡對攻，喜歡更多的進球。不過你們覺得這樣的比賽勝率幾成？」
「托尼，嗯，你知道……我是一個堅定的森林隊球迷。一個忠實的森林隊球迷肯定不希望看到他的球隊輸球對不對？」
酒鬼們還在嚎叫著「勝利」，與酒精狂歡。唐恩則轉身走了回來。
唐恩嘿嘿地笑道：「你可真殘忍啊。」
「請說。」
「我告訴你，有百分之七十的球，在進門之前被傳遞的次數沒有超過五腳。這是很合理的次數，多了就太繁瑣，而且可能貽誤戰機。」百分之七十這個數字是唐恩胡說的，不過大概差得不多。唐恩在那屆世界盃后看過某本專業足球雜誌中詳細剖析了巴西隊的進攻方式，文章中援引英國某足球研究機構分析出來的這段數據，具體內容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那個「五腳」他相信自己沒記錯。
胖子徹底被問得啞口無言了。他不笨，他知道唐恩為什麼這麼問，自己早掉進了他的圈套里。
沃克吃完飯才來。他可不像唐恩單身一人，隨便在哪兒對付了都成，他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
「很好，職業足球的本質——勝利。」唐恩把沃克面前的半杯酒也拿過來一口乾了。伯恩斯看見一桌子的空酒杯，乾脆起身給這個精神亢奮的酒鬼拿酒去了。
「呃，沒有……」
「呃，也不是不管過程，要輕鬆獲勝……不過你這麼說也不錯，只要獲勝的比賽就是好比賽。我踢球那會兒，有時候巴不得我九十分鐘汗都不出呢，有時候又寧肯自己付出一切代價，只要最後收穫一場勝利。」
「那好吧，除開第一場比賽。兩場聯賽……肯尼你也看到了，我們完全處於上風，不管從哪一點來說，我們都理應是最後的勝利者。結果呢？」唐恩往後靠在椅背上，攤開雙手，聳聳肩，吐出一團煙霧。「卡……」他本來打算說卡佩羅執教皇馬之後那個出名的被西班牙媒體反覆批鬥的「控球無用論」，不過馬上想起來這是在四年前，這個時候的卡佩羅還在羅馬，打著義大利最漂亮最具有攻擊力的攻勢足球呢。這個時候和他們說卡佩羅推崇控球無用論，讓皇家馬德里這樣的球隊踢極其保守醜陋的足球，他們肯定不相信。
唐恩說完了，開始悶頭喝酒。剛才說得他口乾舌燥。
「托尼，你喝醉了？」沃克臉上的笑容沒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問題把沃克問住了，他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告訴你們，榮耀從何而來！」就像在球場中指揮比賽一樣，唐恩大聲喊道，「榮耀從勝利中來！靠冠軍彰顯！失敗的球隊沒有榮耀可言，支持它的球迷們也談不上榮耀。只有勝利，只有勝利才能帶給你們榮耀！」
唐恩笑笑，扭頭去看伯恩斯。
那個聲音沉默了。
「我不介意。不過如果你輸了，托尼，你可要完成我的要求。」
吼完，唐恩稍微歇了口氣，隨後他問道：「現在告訴我，你們喜歡什麼樣的比賽？」
「什麼叫好看的比賽？」因為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角落傳來的，唐恩只是盯著邁克爾大聲問道。
「但是……你知道那屆世界盃上巴西隊十八個進球都是怎麼進的嗎？」
「不，我無門無派。我唯勝利論。我只追求勝利，只要能夠獲勝，全攻全守還是防守反擊我都不在乎。」唐恩覺得這就是他比那些成天吵吵嚷嚷攻勢足球勝過防守足球，或者喋喋不休防守足球才是王道的廢柴們強的地方，他已經跳出了追求足球表面風格的境界了呀……
後面的沃克聳聳肩，對伯恩斯搖了搖頭。
當然，唐恩不是港漫裏面滿嘴「口胡口胡」「口桀口桀」的強者，他不想逆天。甭管這個時代好不好，悲不悲哀，既然不能推翻那就順從。唐恩覺得，在這個越來越功利的世界里，追求勝利和冠軍是非常符合時代發展要求，體現和諧進步的一種思想，沒什麼不對。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東西，在競技體育中最終能夠讓人記住的、若干年後津津樂道的，只有勝利者。失敗者除了獲得一兩句無關痛癢的安慰，什麼都沒有。
「可你們說了支持的是球隊，沒說球隊成績不好就不支持了。英格蘭的球迷傳統可是忠誠噢！」
「職業足球的本質。」沃克提示道。
後來這支被譽為地球最強大的球隊，被佩雷拉自己稱為「領先世界足球三十年」的巴西隊，擁有羅納爾迪尼奧、羅納爾多、阿德里亞諾、卡卡，號稱史上最強、比3R還要強的攻擊組合「魔幻四方陣」的奪冠大熱門，連四強都沒進，就「恥辱性」地打道回府了。
英國的冬天總是黑得很早。下午五點多，天空就已經全暗。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比它們工作得更早的就是街頭那些酒吧的霓虹燈，它們掛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反射出絢爛的光彩，給人一種虛幻的感覺，倒真像酒鬼眼中的景象。
邁克爾身邊那個胖子最先看到唐恩，他叫了起來：「喂，我們的主教練先生已經辭職做酒保了嗎？」這喊聲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唐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