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06章 文刀

汽笛聲中,一輛「奮進」2型機車拖曳著十數列「藍鋼車廂」在津浦線上隆隆地前行著,這列「藍鋼快車」並不是因隴海鐵路、津浦鐵路、關內外鐵路年初加入國際聯運快線而投入使用,而是津浦線鐵路提速的結果。
而袁世凱又在沙發上拍了一下。
對於國人而言,無論是帶有「國際聯運」標誌的「國際聯運藍鋼」或是帶有隴海、津浦路局標識的「藍鋼特快」,都象徵著高速與舒適。
「革命黨的力量是很大,可他們卻忘了,現在舉國可謂是人心思定,孫文的二次革命,為什麼舉國皆贊同中央,原因就在於人心思定,商人無意輸餉、士紳不予支持,這革命如何能成?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人心,你爹我當年是靠著人心,重回中樞,出任總理大臣,又靠著人身成為了這大總統。這國內各界的態度怎麼樣,你清楚嗎?」
「此次去連雲,那李致遠待不待見我們,還是一說啊!」
「若是單以棟樑之材,那李致遠倒算是棟樑之材?」
拿起餐桌上的高腳杯喝一口杯中的白開水,何海鳴的面上帶著些嘲弄之色。
見爹無意解釋,袁克定明白爹是想讓自己悟出其中的道理,於是便點頭應道。
「財力不遜於其,而軍力更不遜於其,江蘇陸軍雖為江蘇,卻是姓李,過去大家只是猜,可膠澳事變之後,卻無人再疑此事,其又利用膠澳事變,順理成章的擴建陸軍,以江蘇陸軍現在十個師的兵力,與袁世凱可謂半斤對八兩。」
對於連雲港之行,黃興倒是沒多少底氣,原因非常簡單,眾所周知,在「二次革命」時,李致遠高調反對「以武論是非」,而其最後冊反江蘇陸軍各師,正是出於「絕國人此後以武論是非之心」。
何海鳴笑搖著頭,面上的得意之色卻於此時消失於無形,最後不無遺憾地說道。
初冬的平原,色彩很單調,土黃是渲染這個畫面的主色調,在這個基調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點綴。加上灰濛濛陰鬱的天空,使得天地之間都充滿了一種沉悶和壓抑。
「我想這事叫楊皙子去做。」
先前的訓斥讓袁克定神情有些窘迫,又聽爹說商人對其承情是好事,反倒有些糊塗了。瞧見兒子沒弄明白自己的意思,袁世凱便皺眉解釋道。
兩句話的后后三字雖同,但意思卻截然兩種意思,瞧著似在沉思的黃舉,何海鳴又繼續解釋道。
m.hetubook.com.com照他的說法是「以武論是非先河一開,中國將陷四十年戰亂而止,億萬黎民何罪,卻因政見不同,而陷生靈塗炭之境!遭兵火之劫!」
冷笑之餘何海鳴端起高腳杯,喝著那微涼的涼白開水,那面上的冷笑中帶著些得意,很多時候,殺人並不一定要用刀,用刀殺人的是那是莽夫,用腦的才是智者。
爹的話倒是讓袁克定一愣,在他看來,當年爹是靠著「北洋軍」,怎麼今天又扯到人心上了。「大致了解一些,爹說人心思定倒也不假,各界雖說無意反對膠澳之事,但卻也希望膠澳事變能儘快平定,自歐戰爆發,國內經濟大為好轉,報紙上常提到,一些工廠剛一開工,利潤即超往年同類工廠數倍,兩月之利可抵過去一年之利……」
「克強先生,有時候,人總得去做他們並不願意做的事情!」
「父親教導的對。像楊皙子這樣的人才多得很,棟樑之才豈又能輪得到他。」
父子倆促膝而談談了大半夜時間,直到最後,待袁克定離屋后,袁世凱卻看著滿天的星斗,似自語地說道。
用餐時,餐桌上的餐盤紋絲不動的樣子,著實讓黃興對這藍鋼特快生出了好感來,和之前他所乘坐的津浦路上那種行車的感覺比起來,這裏都已經就像是在房內一般,很舒服,而這讓人心覺愜意的溫度,更是讓人有一種置身春天的感覺。
「問題不在他李致遠如何想,將來的問題根本是在大總統想如何!」
「爹,算算時間,那群國民黨人也快到連雲了!」
產自連雲港的「奮進」2型機車是連雲港機車製造廠在年初時,為鐵路加入國際聯運而特意研製的,拖曳二十節藍鋼車廂時速超過80公里,可以說是整個國際聯運線上速度最快的客運機車,也正因如此,才會接到美國太平洋鐵路公司多達二十輛機車訂單。
瞧著兒子那副緊張樣,袁世凱在心下有些失望的長嘆之餘又向兒子交了底:
「是!」
「黃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是真是如此,到時,只怕李致遠所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束手待斃、二是……」
「爹,雖是如此,可也不要小看了革命黨,他們的力量還是很大的!」
儘管在某種程度上那或許是自己所期待,但話到嘴邊黃興卻是說不出來了,二就是以武論是非了,儘和圖書管將自己視為軍人,但是黃興卻不願見中國再演以武論是非之事,有些事情一次也夠了。
袁克定沒有父親縱橫捭闔的才具和吃苦耐勞的習性,卻學到了父親機巧權詐翻雲覆雨的手段,對父親的這個吩咐他自然心領神會,忙說道。
現實就是如此!
此時列車已經使過了山東的山區,進入了黃淮平原,眼睛由近及遠向遠方平鋪出去,遠眺著地平線消失在蒼茫的遠處。在天地交際處,是煙靄色的一種茫茫,就像一堵褐色的牆頂天立地于天地相交處,也許哪裡是一個或是一片村莊,並且還密密麻麻的長了很多落了葉的樹木。向地平線盡頭眺望著,遠方顯得是那樣的朦朧和神秘,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火車不停的向前飛奔著,映入眼帘的景色也在不停的發生著變化,就像不停變換著場景的銀幕。一大片棉田飄然而至視野之內,這片棉田就像一個微縮的森林景觀,是那樣的茂盛、稠密。零星被遺漏掉的棉花,雪白的綻放在一片黑褐色當中,像夜幕中的點點繁星。
瞧見袁克定一臉迷茫狀,袁世凱的眉頭一皺,他這榆木腦袋就是不開竅啊!
「要是你能有李致遠兩分之能,你老子我也不會……罷了!承情不儘是好事」
在居仁堂內,剛從府外回來的袁克定有些擔心地說道,和袁世凱不同,在他看來,即便是那些國民黨人有的在「民族大義」的感召下回了國,可他們仍然是亂黨,而現在這些亂黨又去了連雲,這居心不可不謂之叵測了。
「嗯,現如今,舉國人心思定,若是膠澳事變有得妥善解決,即便不由政府引為,面實業之暴利,舉國上下必將大倡實業,而舉實業又需時局之穩定!」
心下感嘆之餘,何海鳴把視線朝著車窗外投去,望著那一塊塊套種的棉田,整個人便陷入沉思之中。
何止是睡不踏實,在何海鳴看來,大總統沒準現在已經寢食難安、如刺在心了,剩下的就是在將來加幾把勁、燒幾把火了。
「父親考慮的是。這件事,父親完全不要出面,由兒子指使楊皙子、梁燕孫他們去辦。到時候,父親您就只管著在一旁看這文刀如何殺人就行了。」
有人說他李致遠是「嘴上的漂亮文章」,直動手起來也是一個心狠手辣、毫不客氣的主,他們作出這個評價的觀點很簡單,就是從其「二次革命」期間冊反各師的舉動中可見一和-圖-書二,可黃興卻覺得事情絕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與普通車廂不同,車廂夾層裝有隔音板、車窗加裝雙層玻璃的藍鋼車廂裏面,一片的安靜。除去偶爾感覺到有些輕微的晃動感覺,乘客幾乎很難覺察出來列車正在鐵路上行駛著,餐車內,三三兩兩的富人和外國人在那裡一邊用餐,一邊交談,人們談論的焦點卻離不開戰爭,不是歐洲的戰火,就是魯蘇兩省的硝煙,在這個全世界都燃起戰火的時刻,人們的話題永遠也離不開戰爭。
本來這車廂內的溫度很是宜人,可是在聽了何海鳴這一番話后,雖不是針對自己,但是黃興卻直覺得背脊都涼了。雖然說黃興的書讀得不太好,但他畢竟出身書香世家,一部二十四史,他也讀過不少,何海鳴這番話,若說要在中國歷史上找例子,那是俯首可拾的,在歷史上,這種反間計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賢臣名將,不知多少賢臣名將,未死於敵人,反倒死於他們所忠的朝廷之手。
「楊皙子的書獃子氣是重,但他的官癮更重,而且他對李致遠一直懷恨在心,自然願意當這把文刀。」
在他認識的人中,論起文筆來,最好的也就是楊度了。
「楊度這個人聰明是聰明,但有點聰明過頭了。情緒易波動,興緻來了,熱得可以燒開一壺水;興緻去了,冷得可以結成一塊冰。楊度其人偶爾用用可以,不過他不是什麼大器之材,更談不上是棟樑之材,也就是幕僚之能吧!」
可這會袁克定卻是興趣大增,便有些疑惑地問道。
父親的稱讚卻讓袁克定的眉頭一跳,接著他又不無輕蔑地說道:
此時,黃興再看著在那侃侃而談的何海鳴,看著這位湖南同鄉,一時間,很難再把他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人聯繫起來,過去在他看來,差點被滿清在武昌砍了腦袋的何海鳴全不是那種玩弄陰謀之輩,他是軍人,怎麼可能會定出這樣的計量?
雖說還不明白爹要用的是什麼法子,但袁克定還是恭順地應了下來。
「是!孩兒明白了!」
在用人、看人上,袁世凱的眼光一直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而這也正是他希望袁克定能學會的。
搖著頭,嘆著自己這兒子腦子還沒開竅,袁世凱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再緩緩地吐出來。
「這次去連雲,他若是不見我等,無疑自食『團結一致』之言,若是見我等啊!大總統那邊……」
「克定,你hetubook•com•com還是沒明白,不是文刀殺人,而是文刀卸甲!」
「李致遠愛國,世人皆知,可他這次卻把自己的家底暴露無遺,有充足財力為後盾,又有十師陸軍為其張目,再有民心為其用,怕袁世凱再是大度,也難對這樣的人放不下心啊!可以說,咱們現在去連雲港,大總統那邊恐怕已經睡不踏實了!」
生怕淡了爹對自己的好感,袁克定又繼續說道,
「嗯,你能看明白這點就不錯了,人才和棟樑之材不同,前者為人,後者為用,楊度非用之材,這件事,我不便出面,這事由你去辦,你放手讓楊度去干,他明白我的意思,也知道怎麼去辦,火弱了、過了,都不合適。這點你明不明白?」
「他願意干。」
袁世凱盯著兒子吩咐道。
「這件事,你好好辦,看看找幾把好文刀!」
「楊度這個人書獃子氣太重,不過倒是一把好文刀,他能體會其中的意思,也知道如何去辦這件事,就是不知他願不願意干。」
袁世凱在說出這番話時,面上帶著些得意,膠澳事變帶來的效果是難以估量的,至少在打擊革命黨上,可謂是遠超十個師,現在舉國上下,誰人不知革命黨人勾結日人,意欲為其傀儡,可謂是民國之石敬塘。
「咱們去連雲,李致遠不待見也得待見,先不說自膠澳事變后,多少有識之士前往連雲,投身淮海經略使公署,單就是枚叔先生在那,他李致遠都得見得咱們,無論是公開或是私下,大總統的疑心病一生……」
「到那時,人心思穩,就可為我所用,明天,這報紙上會登出我同日本公使的談話,那日置益想行反間計,你爹我就借他的手,施這個反間計,回頭你去找些人,請他們專門寫一些關於這方面的文章,也在報上登出來。」
「克定,咱們一直都有一個大敵人,那就是國民黨,嗯,應該叫革命黨。膠澳事起后,孫黃分裂,黃興等人回了國,現在孫文還留在國外,他們隨時都會伺機報復,這次還和日本人勾搭在一起,可以說,有此一事,再加上以黃興為首的國民黨中的軍系人物紛紛回國,孫文等人至少在短期內算是不足為懼了!」
「現在連雲港,工廠數百家,工人逾二十萬之多,連雲雖是免稅,然每月收取各種費款卻多達百余萬元,而李致遠名下又有六合公司所屬三十六家公司企業,其中僅連雲鋼鐵公司,目前每月獲利即高達數www.hetubook.com.com百萬元,論其財力,李致遠絲毫不遜於袁世凱!」
「致遠老弟,本大總統可是在京城對老弟是翹首以待啊!」
袁克定的話卻沒換來袁世凱的贊同,袁世凱只是搖頭說道。
覺察到克強先生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何海鳴於心下苦笑一下,陰謀人人會用,只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何時行以陰謀,行以詭計。
用餐布拭去嘴角的牛排湯汁,何海鳴故作賣弄的擠出些笑容。
見兒子多少開了些竅,知道看人了,袁世凱便笑了笑說道:
「大家常說,那個什麼借刀殺人,可他們卻不知道,這刀不一定非要是鋼刀,文刀也能殺人,文刀殺人,要借勢!」
「你啊!」
「爹,這借文刀殺人和日本人有什麼關係?」
而再見其收復膠澳,為保國利不惜一切的舉動,黃興的心裏倒是生出幾分相形失色之感,可現在,自己這些人朝連雲港一去,卻等於把他逼到了一個「生死兩難」之地。
事實上,上次敗於李致遠之後,對那個年青人,和孫先生提及其時的「咬牙切齒」不同,他的心下沒有一絲恨意,或者說根本就談不上恨,戰場之事何恨之有,更何況他也有他的道理,相形之下理虧的還是自己。
一見自己的推薦的人選得到贊同,袁克定便興奮地說道,
「他不過就是運氣好罷了,當初想多賣機器,誰曾想卻碰到歐戰,這承情,也是承老天的情啊!」
在袁克定談起此事時,袁世凱含著雪茄想了很久,然後才開口說道。
袁世凱的左手在沙發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臉上帶著一絲得意。
雖說惱著兒子榆木腦袋不開竅,可袁世凱卻並沒有解釋,有些事情還是讓他自己去悟出來的好,別人教的總趕不上自己個悟出來的。
一直以來,國民黨同袁世凱數度交手,最終都敗在「錢」上,即便是當年「二次革命」若非因「錢」而意圖染指連雲,又豈會有後來的李致遠的報復,也正因如此,何海鳴首先才會從錢上說道起來。
「若是沒有李致遠的先見之明,又豈有那些紗廠、織廠、麵粉廠的大獲其利,這次不知有多少人對他是承情不盡啊!」
與普通列車不同,藍鋼車廂採用的是全封閉車廂,冬季供應暖氣、夏季供應冷氣,在列車運行時車廂內始終保持26攝氏度,這對於國人而言,乘坐藍鋼快車無疑就意味著舒適與享受,當然因為價格的關係,藍鋼特快,從來都是有錢人的專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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