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動情，連眼圈都紅了。
喬仲達瞧見那隻翡翠鐲子，心裏頓時明白了大半，但還是要問一句，「張夫人，這是何意？」
趙成材真是心悅臣服，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啊，他急匆匆地離家，也就是這麼個意思，娘不在弟弟身上吃點癟，是永遠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處的。
「既然不會，那就快點去認錯。」方德海是真心實意為他們好，「還有你家裡頭，以後你母親和你弟弟那兒你可得拿穩了主意。這個不是我老頭子把人教壞，實在是有些事咱們得分清是非黑白。就算是你母親，但她行得不公，這就由不得旁人不來說三道四，張丫頭是脾氣拗了點，可能嘴上不太好聽，但她那心地可沒話說。這幾年我老頭子冷眼旁觀著，她真是對你們一家不錯的，平常趕節送禮，從來沒有拉下的，夏送涼茶冬送炭，也算得上是孝敬媳婦了。成材你自己說說，她可有哪一點做得不周到的么？」
趙成材給說得滿面通紅，「老爺子，我知道錯了。」
孟子瞻心裏清楚，現在想要扼制晏博齋，就需要用到一個人。
方德海又道：「還有你弟弟，其實要我說句公道話呢，他人其實也不壞，就是給你母親硬慣出許多毛病來了，當娘的成天想著怎麼偏心給他昧下什麼東西，這做孩子的能不長私心么？你母親她從前可能還意識不到，但現在分了家應該就能有體會了。慢慢來吧，總得讓他和-圖-書們摔些跟頭才記著教訓的。」
「這說的什麼話？」喬仲達是毫無芥蒂，「張夫人是女中豪傑，有你在這京城裡，咱們的生意定能越做越大。」
「你知道就好，也勸勸你母親，這做人呀，別想什麼都佔全了，既然你媳婦能把人都照顧好了，也彆強求她成天堆著笑，圍著你母親打轉獻殷勤了。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挑得起多少擔子？平常在外頭就累得夠嗆，回家來還要看婆婆臉色，這日子是人過的么？你母親呀，要實在心裏有啥想法，買兩個丫頭給她使喚就是了，何必非得跟你媳婦過不去？你說是不是？」
章清亭苦笑，「二爺您是個明白人，有些話我便是不說，您也猜著了。我家小姑放不下姨媽和旺兒，日後必是要回扎蘭堡的。但她現在年紀也大了，我們是打算讓她這回就跟方老爺子一塊兒走。老夫人送這麼貴重的首飾給她，那是瞧得起她，瞧得起咱們家。但是無功不受祿，若說只為了她平常用在敏軒身上的一點小心思，那這禮物未免也太貴重了些。」
「二爺過獎了。」章清亭掩嘴一笑，卻是蹙著眉問起一事，「二爺，這個真不是我故意難為您，而是方老爺子委實太可憐了，從前我們在扎蘭堡的時候您沒瞧見，老頭子和小孫女兩個，簡直落魄成了叫花子，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身體又不好，還能有幾天好日子？我知道阿禮他hetubook.com.com
哥哥難纏，只是——再難纏的人也總有幾個不得不賣面子的人吧？您能不能幫著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要回方大叔的屍骨？不過是一把骨頭了，何苦不讓人家入土為安呢？」
趙成材好心地道：「那您走了也行，回頭我再上衙門給您問問去，若是能尋得回來，我到時再把方大叔的屍骨給帶回去。」
方德海無法解釋。晏博齋既然已經對他動了殺機，那他兒子的屍骨多半也是不會還給他的了。雖然他回來之後，章清亭她們什麼也不問他，但老頭也知道，他們多半跟蹤著自己，也發現了這些事情。
這個……還當真把喬仲達給難住了。心中度忖了半晌，才略有些尷尬地開了口，「張夫人，你若是說起京城裡別家別戶的人，還都好想辦法。只這晏博齋……他從小為人就有些孤僻，跟咱們都不大合群的。現在長大了，各自忙各自的營生，就更少走動了。縱有些交情，不過是些場面上的點頭之交，實在難托他辦什麼事的。若是從前晏太師和晏老夫人在，那還好說，總有個人可以找找，可現在卻是什麼都斷了。他唯一的生母更是早早就過世了，認真論起來，現在除了博文，還真沒有更親的人了，可你瞧，他們兄弟倆鬧成什麼樣子了？就連晏夫人，我也聽說過得不是特別如意的。若說要人打動他，那除非是皇上親自金口玉言還差不多。」
這個人，孟www.hetubook.com.com子瞻知道用誰最合適，但他不能去找那個人。因為那個人若是去說了，做了些什麼，於他自己就太危險了。
這卻讓人無話可說了，章清亭略一思忖，便接了這份禮，心內著實感激喬仲達的通情達理，「二爺您心地闊朗，日後定能得遇良伴。」
「不用了。」方德海擺了擺手，「成材你就專心把你的試考好吧，對了，我還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的。你呀，抽個空，好好地跟你媳婦認個錯賠個罪去，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好好的小夫妻，連孩子都有了，鬧什麼和離？難道成材你真的一飛黃騰達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承您貴言。」喬仲達呵呵一笑，便轉了話題，「那趙姑娘若是走了，你就得留下了吧？」
一個能夠徹底把晏博齋激得火性大起，分寸大亂的人。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做出某些事來，逼得晏博齋自亂了陣腳，露出更大的破綻，那麼攻擊他的機會就來到了。
方德海瞧著他，「我知道你是個重感情，有主意的孩子，那你鬧那和離，真是有點太離譜了，到底是年輕氣盛，還是沉不住氣。這種事情是能隨便鬧著玩的嗎？也難怪你媳婦生氣。」
於是趙成材問起來，他只是嘆氣，「有些事情，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有些命中注定沒有緣份就是沒有緣份，算了吧，倒是家裡頭的生意不能沒個人照應著，尤其是這開了春就要下小馬駒了，張丫頭是鐵www.ｈｅtｕbook•cｏｍ•ｃｏm定走不開的。我和明珠要是再不回去，那成什麼樣了？」
「這是……她自己的意思？」
趙成材茅塞頓開，更增一分信心正在此時，就見章清亭，回來了。
對呀，這一席話說得趙成材猶如醍醐灌頂，章清亭從前最羡慕什麼？最羡慕人家風光出嫁的，成親之後最憋屈什麼？最憋屈和自己的草草完婚了。要求得她的諒解，沒有一個像樣的婚禮怎麼成？既然和離是自己提出來的，那也非得他親自去提親不可。
但孟子瞻知道，他能想到，那個人應該也能想到。他現在所能做的就只能等，等他自己做出決斷。
「老爺子怎麼這麼著急？」趙成材不解。心裏沒問出口的話是，那你兒子的屍骨不找了么？
自己一不願意說謊話騙他們，二不願意給他們惹禍上身，三更怕晏博齋的打擊報復，所以不如咬牙狠心棄了兒子的屍骨，保著小孫女趕緊躲回鄉下去。
「知道錯了，就趕緊改，不管你這回能不能得中功名，考完了就趕緊三媒六聘地給你媳婦重新提親去，你這孩子，有時候看著挺聰明，有時候也挺糊塗的，你媳婦這麼一個好面子的人，你光走她的路子不行，還得在明面上下工夫，把這事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你媳婦一高興，不就又回心轉意了？」
章清亭點頭，「若非她自己的本意，我們家裡人也斷然不會越俎代庖，替她自作主張。」
他重重嘆了口氣，「這個真不是和圖書我不幫你，實在是愛莫能助。」
「那當然不會嘛。」
這個趙成材自然知道，娘子確實是做得很不錯的，「娘那兒，我以後會去說的。」
天交黃昏的時候，趙成材剛剛帶著禮物回到思荊園。
攤上這麼個天煞孤星，那可真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章清亭聽得心下只為方德海覺得凄涼，若是像從前什麼都不知道的還好，但現在明明就找到兒子屍骨下落了，偏偏收不得，這份痛苦才當真是讓人更加難熬。
一進屋，章清亭卻是不在，倒是方德海已經吩咐方明珠開始打點起行裝，說是過了十五就要回去。
章清亭點了點頭，「以後我和妞兒在這京城，還真得多求著二爺照應點了。」
當下一笑，又把那鐲子推了回去，還從章清亭剛剛還他的首飾里，又揀了兩樣出來拿個首飾盒裝了遞上，「既是趙姑娘歸期在即，想來佳期也是不遠的，那這份賀儀就算是我提前恭賀趙姑娘的了。張夫人，你若是再推辭，那可就是瞧不起我喬某人了。」
喬仲達明白了，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自己看上了趙玉蓮，趙玉蓮沒看上他。要說一點不失落那是騙人的，但他為人豁達，提得起，便放得下。
其實她早就回來了，回來之後，先張羅著幫著方德海打點行李。還攔著滿腹狐疑的方明珠，讓她不要多問，然後便去喬仲達那兒還衣裳還首飾了。只是還給他的首飾里，多出了一樣。
這話說得趙成材只有點頭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