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74章 男兒本色

只是,為什麼?眼中卻有淚珠不斷地滾落,每一顆,如晶瑩的珍珠,帶著灼人的溫度,滾過冰涼的面頰,都似從她內心深處抽離出來,每一顆地落下,都那麼的痛徹心扉。
傲然望著對面的拓拔淳,嘴角掛著譏誚的笑意,慢慢地抬起手中的寶劍,直指他的眉心,「你方才說,這世人只會記住最後的贏家,而不問過程,這話就大錯特錯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我們南康的書,知不知道這些故事。荊軻刺秦王,失敗了,但天下人都記住了他的俠義;武侯輔佐劉備,亡國了,但天下人都奉他為軍神;漢高祖得了天下,但誰都知道,他是一個貪財好色,殘殺功臣的小人;秦始皇統一六國,但他的殘暴不也同樣為世人詬病?」
他已經長大了,他不再需要旁人的嬌寵與呵護,反過來,他還要展開自己的羽翼,保護著自己的家人朋友,哪怕死神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絕不會退讓半步。
他一時劍眉倒豎,忽地對扶著自己的潘雲豹耳語,「你快去把弟妹帶過來我一會兒衝到前面去,纏住他們的王,你們趁機快走!」
祝心辰已經急得大喊起來,「哥哥,你們在上面嗎?你們快下來呀!」
況且,他們現在這兒有五個人,卻是一個受了傷,一個完全不懂武功,想要下去,恐怕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張蜻蜓沒有料到,那個金眸的男子竟然一直手下留情。他的士兵不是不能征善戰的,只是顧忌著自己,所以才一路隱忍著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開殺戒吧?
拓拔淳被他們這連珠炮似的問題,問得僵在那兒了。
嗖的一聲就對著下面射去,可是潘雲豹動作比他更快,閃身飛過,唰地一劍就把他的箭打落在地。
他指著那處繩索,「若是你們從繩索上下去,就得受本王三箭,若是不用,本王便一箭不發,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如何?」
如果她還有最後一點用處,如果hetubook.com.com拓拔淳對她還有最後一點憐惜,就請讓他平息怒火,放過他們。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胡浩然和沈大海對視一眼,決定信他了,「那好,我們先下了,你自己小心!」
「那你和弟妹呢?」
主動又催馬往前走了兩步,「拓拔國主,您放過他們吧。他們也是為了救我,才冒犯了您的,要怪就怪我一個人!」
「好,你們要走,本王也不攔著。強扭的瓜不甜,也沒甚麼意思,只不過,」他帶著挑釁的目光掃過眾人,「你們既然知道南康與金闐現在還談不上敵友,卻著實的是壞了本王的好事。若是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你們,也未免讓本王手下的勇士們不服我知道,你們的人就在下面接應著你們,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你閉嘴!」潘雲豹真的生氣了,「你再敢說一句這樣的話,我打你大耳光子。」
可是誰又能夠接受?胡浩然不動聲色地靠近他,「我們可從來就沒有丟下兄弟的習慣!」
這一瞬間,她只覺得從前在家裡那個打打鬧鬧,凡事都把我媳婦長,我媳婦短掛在嘴邊的男人長大了。
祝心遠無法回答,捂著不住湧出鮮血的肩頭,心中有緊張也有些慚愧。潘雲龍是想著他功夫好,才把他留到最後的,卻沒想到自己現在受了傷,反而連累了大伙兒。甚至讓張蜻蜓一個女流之輩挺身而出,這實在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所作所為。
「你們別擔心,我自有辦法快,別讓那小子又找著機會挑刺。」
趁他錯愕,淡然一笑,「不好意思,您可沒說,不許我替他們擋箭的。」
拓拔淳看著幾乎是必死之局的下面,收回了弓箭。
「笑話!」拓拔淳陰沉的目光從張蜻蜓的臉上移到他的面上,「從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世人只會記住最後的贏家,有誰在乎輸贏的過程?今日若是易地而處,你又可曾會放過我?」
m.hetubook.com.com雲豹冷哼一聲,「起碼,我不會去搶別人的媳婦!」
「你……」潘雲豹的話音未落,忽覺腳底之下傳來巨大的震動,還有轟隆隆如悶雷般的巨響,衝擊著每一個人耳膜。
誰也沒想到,張蜻蜓這個時候突然衝到了最前面,直面拓拔淳,「你不是要抓我嗎?我跟你走,別再傷害他們了!」
當下再不猶豫,一人架起祝心遠的一支胳膊,如猿猴一般順著繩索縱身躍下。
「你……」張蜻蜓終於忍不住轉過頭去,只看到一雙無比堅毅的目光,帶著真正男人的血性,視死如歸。
「好好好!」拓拔淳氣得反倒笑了,「既然你如此說,那本王也不客氣了!」他再次搭弦,卻是一弓三箭,「這一回,我看你救得了哪一個!」
不敢回頭,是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失去勇氣,再也不肯挪開目光。所以張蜻蜓背對著潘雲豹大聲催促,「雲豹,快走啊,快帶他們走,走啊!」
張蜻蜓震驚了,就見小豹子以從未有過的強硬姿態怒視著她,「你以為,這樣活下來,我會很高興么?兄弟們會高興么?」
「你住嘴!」潘雲豹再也忍不住了,怒吼著將祝心遠交給胡浩然,昂然走上前去,「姓拓拔的,你還算是個男人么?搶不到人家的媳婦就要趕盡殺絕,這是男人該乾的事么?你要是個漢子,咱們一對一地比過,要不然,就等著日後兵戎相見,在馬背上分個高低。現在你恃強凌弱,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
張蜻蜓看不到身後的情景,但是憑藉著拓拔淳臉上的驚愕,以及祝心辰的呼喊,她不難想象到,那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了。
「雲豹,你別再說了!」張蜻蜓看拓拔淳的臉色愈加難看,怕激怒了他,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婉言求情,「拓拔國主,你放他們走吧,只要你放他們走了,我一輩子留在你身邊,絕對不會尋死,也不會逃走!」
站在最後一艘皮筏子m.hetubook.com.com上,潘雲龍仰望著斷崖上方高高垂下的繩索,心急如焚。為什麼,還沒有人下來?
無邊的箭雨,帶著凌厲的殺意蜂擁而至,交織成一張透著死神意志的網,將他們密密麻麻網在其中。
潘雲豹慨然道:「我等堂堂七尺男兒,生於世間,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在沙場上使盡手段一較長短,在比試中用盡生平絕學,決一生死,無論輸贏,都不失為可歌可泣之事。而今,我們雖非友,卻也非敵。你不過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巧取豪奪他人的妻室,如此行徑,如何配得上男兒這兩字?」
但再快的速度,畢竟有限。拓拔淳不慌不忙地拉滿了弓,張滿了弦,「第一箭。」
彼此對視之間,許多年前的恩怨情仇,在這一刻,忽地全都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只有兄弟情誼,義薄雲天。
不是她不貪戀身後溫柔的萬丈紅塵,實在是不忍心見到旁人再為她受累,為她犧牲了。她不過是凡間一個小小的女子,她只有一個人,一顆心,實在是經不起任何人以血以生命來交換,不論是親人,還是旁人。
「快走!」沈大海扔下火把,引燃了早已潑上油脂的客棧廢墟,熊熊大火映在那雙淡金色的眸子里,讓那股暴烈之意愈發濃烈地彌散開來。
發生了什麼事,是地龍翻身了嗎?驚悚猶如看不見的冰冷的風,迅速把每一個人的心給淹沒。
「大表哥!」謝素馨在前面最安全,也是唯一的船上喊,「再等一等吧,二表哥他們還沒下來。」
「不錯!」祝心遠雖然受傷,但腦子極活,「我們都是南康身負武將官職之人,金闐國主此刻要將我們斬盡殺絕,就不怕引得兩國交惡嗎?還是說,你們已經有信心揮師南下,與我們南康勢不兩立?據在下所知,貴國雖然甚是富庶,但也需要有我們南康的商人來採購,才支撐得起你們的國小民富吧?若是戰事一起,商途頓絕。現在西戎大亂,肯www.hetubook.com.com去買你們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兒的人,恐怕也沒剩幾個了吧?再離了我們南康的支持,你們又能有何作為?」
在紅格爾的高地之下,斷崖之後,五隻小船悄然駛出。潘雲龍斷然下令,「你們升帆吧。」
想想他們說得都不錯,只是拓拔淳被一時的怒火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會衝動地追上來,一定要抓張蜻蜓回去。可是現在再看看張蜻蜓,那滿含情意的帶淚眸光里,只顧看著她的男人,哪有半分容得下旁人?即使願意留下來,也分明是願意犧牲自己,去給她的男人和同伴們求得一條生路的。這樣的女人再好,留得住她的人,又留不住她的心,跟具行屍走肉般留在自己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可是他們一共有三個人,祝心遠胳膊受了傷,無法使力,全靠他們二人扶持。如果沈大海再騰出一隻手來,那等於三個人的重要全壓在胡浩然一人身上。且不說這分量不輕,光是沈大海撒手時的瞬間失衡,就足以使他們在空中晃蕩起來,撞上崖壁,面臨滅頂之災。
寒風呼嘯,眸光里還閃著淚的女子高居馬上,面色嬌柔,眉眼嫵媚,卻是大義凜然地站在了所有金闐將士們的面前。
他不再是那個窩在家裡,躲在父兄身後,陪伴在自己身邊,只會嬉戲胡鬧,被逼著讀書習武時還會撒嬌討饒的富家公子哥,他是真正的男人了。
風,吹起她的長發,漫天飛舞著,無比柔軟,卻韌性十足,猶如斬不斷的絲絲情意,鼓舞著她,做出最勇敢的決定。
來不及多想,沈大海在半空中舉刀上迎,「我擋箭,老胡你撐著。」
這已經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了。都是男人,既然想要全身而退,沒有一點讓人信服的本事怎麼服眾?
三箭齊發,潘雲豹飛身擋住了第一箭,腳尖踢起的碎石子打偏了第二箭,可是第三箭仍是帶著破空之聲,凌厲而下。
他走到胡浩然等人身邊,低聲道:「你們兩個先帶著心遠下和*圖*書去,我在上面擋箭。」
忽地,就聽噗的一聲,擋在最前面的祝心遠肩頭上中了一箭,在馬上晃了幾下,到底是栽了下來。
幾人交換一下眼色,眼中俱有猶疑之色,但潘雲豹想了想,卻點頭答應了,「好,就依你!」
「快去救他!」張蜻蜓一把將潘雲豹往那邊推去,小豹子來不及多想,飛身過去救人。
胡浩然和沈大海知道,現在必須要抓緊時間,儘快地下去,所以沒有選擇慢慢地攀援,而是採取了縱躍式的下法,跳著繩索踩一個落腳點,再往下跳一段,如是這般,速度就快了不少。
可是張蜻蜓往下只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眼花,兩腿發軟了。既是江河水相交的地方,當然是水流湍急,極其險惡的。更兼礁石密布,暗流涌動,一個不好,就會摔個粉身碎骨了。
如果可以,潘雲龍又何嘗不希望能再多等一會兒?可是他不能,這麼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生死也系在他的身上,他再疼愛自己的弟弟弟妹,再擔心上面的兄弟,也不能自私地讓這麼多人為了他們而等待。
「不會!」潘雲豹斬釘截鐵的告訴她,「要靠一個女子的低聲哀求活下來,還不如讓我們死了算了!」
潘雲龍等人在下面只能看得到上面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此時見三人一起跳了下來,心知事情可能有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同樣是居高臨下,在最初的驚慌失措過後,拓拔淳很快就看到了下面的情景。當然,也看到了,在那處斷崖上,所留下來的唯一繩索。
現在的皮筏子,又粗陋簡易,別說接他們了,就是一個大浪打過來,都有可能散了架,他們從這麼高的地方下去,有繩索都危險之極,要是沒有繩索,那怎麼可能?
可是要這麼放他們離開,又實在是心有不甘。拓拔淳心中思忖幾個回合,再看張蜻蜓一眼,他終於做出決斷。
他這是決定犧牲自己性命,給他們拖延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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