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及時雨至

「我寫了桃符,剛讓她們給掛上。錦秀姐姐,可是老祖宗有事尋我?」華灼沒什麼心情跟錦秀客套,直接就開門見山問她的來意。
「其實我也不是一定非你不嫁……」
是錦秀的聲音,華灼收起庄錚的信,走出內室,正好看到白雪兒掀了帘子進來,便道:「請錦秀姐姐進來吧。」
方氏眼中也有了淚光,她摸摸華灼的臉,摸摸她的發,摸摸她的手,確認自己的女兒沒瘦沒黑沒缺胳膊少腿兒之後,才把華灼從懷裡推開,拿帕子擦擦她的眼睛,笑罵道:「多大的人了,做什麼小兒女情狀,也不怕你伯祖母和大伯母看了笑話,還不快去見禮。」
庄錚的信她翻出來又看了幾遍,字裡行間那種無奈苦澀,讓她心裏覺得酸酸的,信尾還有些未盡之意,看得出,庄錚還想再寫點什麼,卻不知道是時間來不及,還是別的原因,最終什麼也沒寫。
「老祖宗真壞……」華灼故意抱怨著,但手腳卻十分麻利,倚到老祖宗身邊給她敲腿。
惠氏心中卻是大為不高興,面上並不露,只是為難道:「老祖宗,這怕是不好吧,八侄女住在紫藤小居便也罷了,四弟妹卻是不大方便。」
華灼撇撇嘴,在心裏嘀咕出一句氣話,除了庄錚,還有誰能讓她嫁得安心?不管庄錚是為什麼答應娶她,至少,他確實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取過素紙,她又練了一會兒字,耳邊聽著白雪兒的聲音:「偏了偏了,再往右一點hetubook.com.com……」終是無心再寫下去,她的心靜不下。
華灼放下筆,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字,才笑道:「這是上古兩位神的名字,神荼避邪,鬱壘驅鬼,本來還要配上神像才好,可我不擅畫,只能題名了。一會兒墨漬幹了,你拿去給素絹,讓她掛上。」
老祖宗顯然是一時間沒想到這點,被惠氏這麼一提,不由得一愣,正在想還有什麼地方適合安置方氏,方氏已經搶在前面道:「住處就不勞老祖宗和大嫂子費心了,榮安堂在京中有產業有房子,我的行李已經都送了過去,隨行的人大多也安置下來,這眼看著快到年節,也不能給你們添麻煩。今兒侄媳過來,一來是拜見老祖宗,二來也是要接灼兒回自己家中住去。我也曉得老祖宗是捨不得這孩子的,雖是回自己家住,但還是會日日來給老祖宗請安……」
一場婚事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與莊家聯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是下嫁好不好,像她這樣的身份,最佳聯姻對象本該是五大豪族中的其他家族,即使嫁入宗室,她也完全夠資格。
白雪兒應了一聲,又好奇問道:「小姐,你要避邪驅鬼嗎?」
想開點,至少這一世她不會再變成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不會顛沛流離,不會失去一個又一個身邊的人。
華灼呆住了,右邊下首處坐著的赫然是方氏。
懷著一肚子疑惑,華灼跟著錦秀來到了養身堂,一進hetubook.com.com門當先看到老祖宗坐在花廳的正中央,左邊下首處坐著惠氏,緊隨其後的是明氏,還有兩位姨娘侍立在後面,右邊下首處坐著的……竟是……
剎那間,她忘了一切,緊走幾步,撲進了方氏的懷中,明明心中欣喜欲狂,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掉落。看到了母親,她彷彿就有了主心骨,彷彿再也沒有惶恐,彷彿再糟糕的事情也不會怕了。
他已經儘力了,如果再給他幾年時間,如果他能在科場上哪怕只是考個秀才的功名,在莊家他說話的分量也會比現在大很多。
親戚?
「鬱壘。」
仔細想想,還是老祖宗手段最高啊,為了保持鎮宅這個借口,甚至還故意把華宜人當做了替代品,讓她的提防始終朝著錯誤的方向,不但騙了她,十五姑太太不也被騙過去了,要是早知道老祖宗的打算,十五姑太太走的時候,一定會帶她一起走。
正在華灼糾結地想著這一團亂麻的時候,忽聽到外頭有人大聲問道:「八小姐在嗎?」
「神荼。」
氣話歸氣話,現實擺在眼前的是庄錚寫給她的信,凝視著上面遒勁有力的字跡,彷彿就像看到了庄錚的臉,青澀,俊美,冷靜,平淡,偶爾也會尷尬無措,面紅耳赤,自己是不是對他的要求太高了,畢竟他還只是個少年。
「娘!」
白雪兒研著墨,看著桃符上寫的字,不禁奇道:「神荼?鬱壘?小姐,這好像不是聯語……」難道該寫的不是慶和*圖*書春、賀年之類的吉利話嗎?
錦秀進了屋,微微屈膝一禮,笑道:「八小姐,今兒天氣好,日頭足足的,怎麼沒出去走走?」
方氏面上笑道:「灼兒在家時,都被侄媳給寵壞了,不想到了老祖宗這兒,竟這般乖巧了,我只怕老祖宗不喜歡要趕她走,哪裡會帶她回去……」
這兩天她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以至於寫桃符的時候,也沒有寫常的慶春、賀年之類的吉利話,而是寫上避邪驅鬼的兩位上古神靈的名字,她想避的、想驅的,不是邪、鬼,而是人啊,比如說……老祖宗。
是華家的親戚?沒聽說其他堂有人要來呀,而且都臘月二十六了,哪裡還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走親戚,都忙著準備過年呢,要走動也要等到大年初一以後。
華灼逗弄心起,卻真的把丫環嚇壞了,也顧不上墨漬還沒有干透,捧起來就衝到外頭找素絹去了。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她失笑起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白雪兒不像前兩日那樣拘謹了。
老祖宗笑呵呵道:「我故意不叫錦秀告訴你誰來了,但是要看一看你驚喜的模樣,果然是個至情至性的孩子。」
「娘……」
「是呀是呀,昨兒我做了噩夢,有鬼要來抓我呢。」
她雖跟劉嬤嬤認了些字,但到底不如七巧、八秀一直跟在華灼身邊,華灼看過的書,她們大抵都看過,若是她們在,便不會這樣問了。
老祖宗更加喜歡,道:「這話便對了,你也是頭一回來,就一塊兒在和圖書家裡住著,紫藤小居還有空房間,媳婦啊,你親自去給收拾收拾,家值用具一律比照你屋裡的,再調幾個聽話好使喚的丫頭過去。」
好吧,這隻是她在等待中一點無聊的自嘲,如果兩塊桃符真的能把老祖宗驅走,那她一定是從天上被謫下來的仙人,但事實是,她只是一個莫名重生的女孩兒,手上能抓住的力量小得可憐,到目前為止,她唯一的成就是保住了榮安堂。
一句承諾,甚至是安慰也沒有,哪怕是寫出來騙騙她也好。不過這就是庄錚的性格吧,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隨便給承諾,哪怕是打腫了臉充胖子。他無法請出枯月大師和孫大儒,就不會說出「放心,一切有我」的話。
如果和庄錚的婚事,在等待中變成無望,她又該怎麼脫身?
難能可貴,要知道,她與庄錚彼此之間的最初印象可都不好,甚至庄錚還寫過信來斥責她,即使是這樣,他還是願意給她機會,了解她,幫助她,如果上一世喬慕賢也能像他一樣,自己何至於最後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顯然,方氏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不用說自是要帶走華灼,老祖宗一開口就先把這話給堵死了,根本就不讓方氏說出口。
只能等啊……她討厭這種感覺,討厭對一件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覺。忽然想起庄大夫人對她說過的話,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莊家有責任,可是自己又何嘗沒有責任。如果一早就知道鎮宅是個騙局,她就不會半https://www.hetubook.com.com推半就地親近韋氏,自己走進韋氏的算計中。
華灼這才整整衣襟,低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給老祖宗和惠氏、明氏見了禮。
祭社,掃塵,貼桃符,新年的氣息已經來臨,之後幾天,再也沒有什麼邀請宴會,華灼就窩在紫藤小居里寫桃符。
正是這一點真正打動了她,讓她甘願接受韋氏的算計,把自己的終身、還有父親的前程,都押在了這樁婚事上。
紫藤小居原來雖是佛堂,但到底是榮昌堂的老太爺生前住過的,華灼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而且她姓華,暫住一段時日問題還不大,方氏卻是侄媳婦,住進丈夫的伯父生前住的屋子,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
得出這個結論,不是因為庄錚是莊家大房的唯一繼承人,也不是因為庄錚現在的父親是吏部主官,能對華頊的仕途有助力,更不是因為庄錚稟承名師又好學,可以說是前途一片光明,她認為庄錚值得託付終身,只因為在答應娶她之後,這個少年就一直在試圖與她好好相處,在接觸中一點一點地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需所求。
老祖宗大樂,指著她對方氏道:「你這女兒是怎麼教養的,真真是讓人疼到了心裏,怪不得你放心不下,在這年節關口,大老遠地就趕了來。我可要把醜話先說在前頭,萬萬不能把她帶回去了,這麼招人疼的孫女兒,我還要在身邊多留一些日子。」
錦秀便也不說別的,只道:「來了親戚,老祖宗請小姐過去見見……」然後望著華灼笑得頗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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