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來劍南
第29章 梯子

說著說著心中一動,又問:「幾歲了?可曾娶了親?」
張善出來把他迎進去之後,兩個人只坐了一小會兒,就已經把事情全部議定。
雖然知道自家老爺其實很看好這個李曦,只要他這個拜師的話一出口,十有八九是不會駁回的,不過張善畢竟只是一個管家,當下沉吟了片刻之後,便也只能起身對李曦道:「我家老爺對侄少爺可是一向讚賞有加的,只不過這個拜師么……這樣,侄少爺且容老朽進去了解一下老爺的意思,再回來回復你,如何?」
然後她笑著拉過李曦的手,兩隻眼睛笑得彎彎的,道:「可是好俊挺個孩子,我就說呢,你師父這人一向眼高於頂,能讓他這麼喜歡還願意收了做弟子,你肯定差不了!」
言罷他與周邛對視一眼,兩人皆笑。
畢竟是自己的兒女,周張氏其實早就習慣他們這副表現了,只是當著李曦這個新收的學生,她覺得臉上有些下不來而已,當下見李曦反而倒過來勸自己,她心裏立時便覺得這李曦倒是知趣,當下便借坡下驢,笑著罵道:「這兩個孩子,都是讓我給慣壞了!」
李曦對歷史的了解的確不多,但是以他這個歷史白痴的功底,居然都能清楚的記得唐朝有這麼一個叫張九齡的人,而且印象中他還是很大的官兒,那麼張九齡的能量就可想而知了。
張善聞言陪著笑,道:「管他是誰的主意,您只是把這個面子賣給柳司馬就是了,有了他開口支持,老爺您這個刺史才能做得舒服啊!」
李曦聞言不由失笑,這是哪兒跟哪兒嘛!
雖然周張氏的長女都已經十四歲了,其實她也才不過三十二歲而已,擱到現代社會,這叫熟|女,甚至還夠不著熟|婦的年紀,再加上她自小就是生在富貴人家,一向保養得好,此時雖然已經三十齣頭,看去卻仍是艷光四射,端的是美艷之極。
其實來的路上李曦自己想,與其說是自己過來送錢,倒不如說是柳博老爺子給自己提前送了一副爬牆的好梯子。
李曦拿過去還沒等打開看,就聽周邛已經繼續道:「做我的學生,可以允許寫不好,但必須字字用心,否則,我可不饒你!」
這種事情當然不必求見周邛,而且昨天酒宴上周邛也已經點明白了,他這府里負責管理這一塊兒的人就是管家張善,因此李曦一來直接就找張管家。
至於那些無緣得入官學的讀書人,則更是會在拜某人為師專治一種學問之後,一生都要拿老師當做父親來孝敬。
因此,當那老管家張善笑眯眯的問李曦這兩成份子價值多少錢的時候www•hetubook•com•com,李曦當即就義正辭嚴地道:「張管家說這話卻是令小侄心中好不難受了,想刺史大人自從到任之後便為我蜀州夙夜勞苦,今日小侄不過送上幾壇新酒,也算是代表我蜀州百姓表達一份對刺史大人的感激之情,怎麼能就談到錢上去了呢!這個話提也休提,您若是再提,小侄真是羞也羞死!」
這個直與侄可就不是一個概念了,侄少爺,是個客氣的稱呼,說白了,很疏遠很客套,但是這個直,卻是對於家中嫡系子弟的稱呼,那可就親近多了。李曦聽出這裏頭親近的意思,當下便也趕緊換了稱呼,道:「可不敢當張伯這麼稱呼,您就稱呼我的表字子日吧。」
李曦要的就是這個,當下聞言不由得兜頭一拜,趕緊道謝。
聽到這聲音就在門外,李曦便趕緊站了起來,然後就見房門的帘子被兩個丫鬟撩起來,挑頭進來一位三十許人的貌美|少|婦。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稱是,他只有一個兒子,今年才十二歲,雖然天資聰穎,性格卻極是頑劣,想必將來肯定不是個安分的人。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張善則在一旁湊趣道:「老奴一直喊侄少爺侄少爺,這可不真就成了直少爺了?」
張善聞言讓他給問得一愣,不過老頭兒反應很快,只愣了一下之後,他似乎就已經明白了李曦的意思,因此再看過來的時候,他臉上那笑容頓時就更加慈祥了幾分。
周邛聞言沉吟著點點頭,才道:「其實倒也不單純是賣個面子給柳博了,這小子的文採風流,還有那股子機靈勁兒,我倒真是蠻喜歡的。也罷,那我就收了他這個弟子就是。」
說著放下李曦的手,又對周邛道:「我剛才去拜訪,莫言大師傅說了,他剛剛在寺里掛了單,有些行囊要收拾,身子也乏了,今天就不過來見你了,明天下午來。」
這個時候感覺到似乎有幾道怪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曦下意識的看過去,卻見那門口處挑開的帘子下面,正站著兩個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的孩子,那個男孩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而那個女孩,則是一臉的嬌羞與埋怨,目光只跟自己輕輕一碰就趕緊盪了開來,鼻子里卻是冷哼一聲,偏過了頭去。
張善聞言撫掌稱是,又贊了一句,「此子有才華,又肯變通,更難的是,似乎很善於理財,嗯,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啊,老爺您就當是為小公子提前鋪些路子也好。」
岳父大人雖然眼下正處在上升趨勢,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以老爺子那副剛烈的脾氣,怕是等不到自www.hetubook.com.com己的兒子成長到需要借用他力量的時候,他就已經要下來了,岳父家中諸位妻兄,又沒有哪個是成器的,都不足以接過老爺子的那一攤子……
「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做了一首好詩,而且還釀了新酒的李曦是不是?快起來別跪著,抬起頭來叫我看看……昨兒還聽老爺提起你呢,沒想到今天你們就成了師徒了!」
可以說,師父師父,一個詞就已經道盡了師徒之間的關係。
而李曦得知周邛居然真的願意收自己為入室弟子之後,當下就不由得欣喜不已,趕緊隨著張善到了周邛的書房,進去之後就是兜頭大拜,行的可是正經的大禮。
當下張善命下人重新上了茶,李曦恭恭敬敬的給周邛奉了茶口稱恩師,周邛接過去小啜一口放下茶盞,又叮囑了一些諸如此後做事要勤謹之類的話,這拜師儀式,就算是正式完成。
端的是一副好梯子!
周邛聞言點點頭,擺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喬遷之喜后的第二天,李曦再次來到了刺史周邛的府邸。
周邛可是唐朝自開科考以來最年輕的進士,年僅三十五歲的從三品蜀州刺史,還是當朝工部侍郎張九齡的東床快婿……
扭頭看過去,果然就見平日里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刺史大人此時正滿頭黑線,顯然也是對自己兒子的這副表現頭痛不已。
當下見他沒有別的吩咐,張善便轉身出來告知李曦。
不過這個時候,還不等李曦拜下去,周邛卻命張善把他拉住,笑眯眯地看著他道:「我素來不注重這些師道規矩,看你平素行事,也是個不愛守規矩的,這些俗禮,能免就免了吧,待會兒留下來陪我吃頓飯,見一見你師母和小師弟,以後你就每天下午公事完了,過來找我習字讀書就是。」
只憑一個女子敢在周府用這種口氣說話就可以知道,她肯定就是周邛的夫人,張九齡的那位小女兒了,只是她這聲音酥酥軟軟的,剛一入耳就聽得李曦一愣,愣是沒聽出來她這是哪裡的口音,只是覺得似乎有些嶺南那一帶的味道,卻又分明是跟武蘭的長安話很近似……
至於長安口音,想必是因為這位周張氏夫人小時候就是在長安長大的緣故吧。
說到這裏,他又拉起李曦的手,道:「你們師徒倆說話吧,我去后廚上看看,待會兒留下來吃飯,陪你老師喝幾杯,他可是喜歡你那個新酒,哦,對了,叫劍南燒春!」
他放下書之後道:「這個小子,腦袋倒是靈光,嗯,只怕十有八九又是柳博那個老狐狸給他出的主意!」
而這和*圖*書些還是次要的,這件事情裏面最讓李曦看重的,其實是站在周家背後的張九齡。
誰想那個叫阿滿的小傢伙聞言之後卻只是不屑地瞥了李曦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馬屁精!」然後竟是看也不看周張氏,轉身拉住女孩的手,道:「姐姐,咱們走!」
當下他摸著鬍子,搖頭道:「自從我家小姐嫁過來,老朽就跟過來做管家的,倒是不曾聽說刺史大人收過什麼弟子。」
又對李曦道:「既然你拜了老爺做老師,那以後就拿這裏當個家,常過來吃飯,你這個做師兄的,也替我管教管教這兩個不聽話的,唉……真是愁死我了!」
只憑這一點,別說是兩成新酒的股份,就是翻上一番,把手裡的四成份子都送出去,也值了!
所謂天地君親師,老師可是這五種至高存在中的一種,其地位不言而喻。
李曦見狀趕緊委婉的勸了幾句,不過肚子里卻笑得緊,心想自己這位新拜的座師周邛雖然才華橫溢,為人卻很是內斂,為人處事也一向很是低調,不想他的兒子卻是這麼個性子,而且似乎不光是兒子,就連女兒也差不多。
周邛聞言笑了笑,卻接著他的話道:「你那新酒可不就是最好的拜師禮了,這個話就不必說了!」周張氏自然知道自家已經在李曦的新酒里入了股份,當下聞言會意地扭頭沖周邛一笑,然後便轉頭對李曦道:「可不是,你師父說的對,什麼拜師禮不拜師禮,你師父師母可不是在意那些俗物的人!」
李曦也趕緊笑道:「不敢當這個師兄的稱呼啊,小公子好,我叫李曦。」
李曦向周府出讓[劍南燒春]兩成的股份,將會每年兩次根據自身的盈利狀況給周府派發紅利,而周府對於劍南燒春的經營也並不插手,等於就是只負責收錢,不管事。
兩個人拉著手跑開,周張氏頓時氣得跺腳。
周張氏轉身出去了,周邛卻拿起一本字帖放到桌案上,道:「這是我寫給阿滿的字帖,你也一併從這個入手吧,以後每天寫十張大字拿來我看。」
李曦只在她進門的時候匆匆瞥了一眼,然後便不敢看她,只是目不斜視地兜頭就拜,口中道:「弟子李曦,拜見師母大人!」
書房裡,正自看書的周邛聽老管家張善說出了李曦的意思之後,不由得失笑。
這一次過來,自然是來送乾股的。
李曦聞言點頭,搓著手,一臉的不好意思,道:「說起來慚愧,小侄原本的字雖然算不得好,卻也不至於不敢見人,只是前些日子一時酒醉,不慎從酒樓上摔下來,自那之後,這手上的功夫……唉,實和-圖-書在是不敢見人哪!」
「喂,你就是我阿爹新收的學生?我跟你說,不許打我姐姐的主意,不然仔細本公子收拾你!」那男孩打量完畢,雙手叉腰地乜著李曦,傲氣衝天的出口就威脅。
張善聞言點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面上沉吟著,心裏卻是忍不住大讚,這小子,昨日還只是覺得他聰明乖巧遇事鎮定,今天看來,他居然還懂得這一手借梯上房,不簡單啊!這一手拜師……可是玩的絕妙!
略想了想,他突然想起來,那天柳博老爺子還特意解說過的,張九齡的籍貫是韶州曲江,可不正是嶺南一帶嘛!
又道:「聽說刺史大人不但詩文|做得好,一手鍾王小楷更是寫得絕妙,因此小侄冒昧,想要拜在刺史大人門下習字,卻不知道刺史大人是否肯垂授,這個……」
幸好這時候周邛已經笑著接過了話去,道:「你就別惦記他啦,司馬柳大人的寶貝千金,你上次回來不是誇得什麼似的,他們兩個可是自小就訂了娃娃親了。」
李曦聞言抬起頭來,頂住那種被一個女人上下打量的尷尬,笑道:「弟子原本以為才學疏淺,大人未必就肯收錄的,是以竟是連最簡單得拜師禮都沒有預備,這個……」
眼下看著是送出去了一大筆可觀的利益,但是只要目光稍微往大處一瞧,把時間往遠了一想,立刻就會明白,眼下自己付出的這一點利益,與將來可能會收穫的東西,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李曦聞言見他語氣誠懇不似作偽,當下也便不再堅持拜下去,只是道:「蒙恩師不棄收錄門下,弟子定加倍努力,絕不敢有負師恩。」
有了周府入股,可以說背後就站了張九齡,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就已經跟這位大人物搭上了那麼點關係,這無論是對於劍南燒春將來打開全國市場,還是對於自己和柳博老爺子未來在官場上的前途,都毫無疑問是一招極妙的伏筆!
聽他們倆這一番對話,李曦才回過神來,恍惚記起自己這位新拜恩師的大女兒似乎才十三四歲吧?這麼點年紀,就已經開始惦記著嫁人的問題了么?
倒也不怪他這麼高興,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這件事情之後,他馬上就心動了。
與現代社會教育普及狀態下學生們都是批量生產不一樣,時下的大唐雖然也有各級的官學,地方上也有數量不少的私學,在這些學校里,也都是以批量授課為主,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學校里也是一個老師帶若干個學生的,師承劃分極其鮮明,也更加註重師道。
然後兩個人坐下說話,周邛略問了問他的功課學到哪裡了,李曦順嘴www.hetubook.com.com胡編了沒幾句,正開始覺得要頭上冒汗的時候,卻突然聽得外頭有人說:「聽說老爺新收了弟子,卻在哪裡,怎麼不叫我見見?」
這時候周張氏聞言卻是不由得綳了臉,轉過身去斥道:「阿滿,胡說什麼,還不快來見過你師兄。」
張善聞言笑呵呵地點頭,這個話題便就此被大家心知肚明的一言帶過。
周張氏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卻是忍不住嘆氣,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似乎聽誰提過一嘴,嗯,你們倆,倒也是一對璧人,好!」
而如果李曦能夠順利拜周邛為師的話,那麼就等於是一下子把自己跟周邛連在了一起,雙方就從原本的合作,或者說叫相互利用的關係,突然轉變為師徒……
雖說大家客套了一番,但是師徒名分這麼一定,卻還真是不知不覺間就覺得彼此親近了許多。
當下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李曦就準備起身告辭了,不過站起身來之後,他卻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一件事情,因此當下沉吟了一下,才微帶些尷尬地道:「本來是不敢打擾的,不過小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敢問張管家,周大人可曾收有弟子?」
這麼一想,也罷,張善說的不無道理,既然李曦有意,那麼不管是賣柳博老兒一個面子也好,還是真心看重這小子的才華也好,就先拿他給自己的兒子鋪鋪路子吧。
李曦被她那雙嫩滑的小手給拉住手,本來就已經覺得有些尷尬了,這會子又給當成個孩子似的問這種問題,當下頓時便期期艾艾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當然,有些事情不必說出口,卻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周府既然在劍南燒春的酒莊子里佔了份子,那麼一旦有事,他們自然會站出來為酒莊子撐腰,而且一旦酒莊子的運營走上正軌之後要擴展全國市場,那麼周府,以及站在周府背後的張九齡張家,自然都樂得幫忙推上一把,畢竟這裏面已經有他們的利益了。
張善聞言連說不敢當,周邛卻點點頭,道:「他一個晚輩,不必這麼縱了他,我看你就叫他的字,挺好。」張善聞言這才點頭稱是,算是答應了下來。
別的且不提,就說眼下,雖然即便周邛不入股,有了柳家這麼一個本地豪門的支持之後,其實也足夠讓劍南燒春站穩腳跟了,但柳老爺子所任的司馬這個職務,畢竟是負責地方軍賦和治安緝盜之類的政務,雖說身為本地要員,他也有對民政上的發言權,但是相比刺史周邛的干涉能力,卻毫無疑問差了不少,所以,有了周邛的股份之後,新酒劍南燒春的根腳毫無疑問就站的更穩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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