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家門變
第六十六章 教訓之後

於是,第二天清早,整個英國公府頓時多出了不少頂著黑眼圈的人。即便是後半夜睡得還算踏實的張越,起床之後也不得不拿冷毛巾在眼睛上敷了許久,這才勉強能出去見人。當他吃過早飯來到院中,看到臉色發青的張超和半邊臉上已經瞧不出什麼紅腫的張赳,看到兩人如出一轍的熊貓眼時,他方才發現,自己這光景比起他們倆那是強多了。
「他走之前來稟報過我,說是要去拜見授業恩師,似乎是姓杜。我問他是否要多派兩個人跟著,他推辭了,只帶了連生連虎兩個就出了門。」
王夫人往日只管內宅事,往來最多的也就是些公侯伯夫人,此時忙追問那杜宜山是何許人。得知是新擢翰林侍講學士,乃是沈氏兄弟的同鄉至交,又和楊士奇相交莫逆,她不禁連連稱奇,沉吟片刻又問道:「如今還不算太晚,老爺是否把越哥兒叫來問個究竟?」
「罷了,與其叫他來,我倒還想把赳哥兒找來好好教訓一番!眼下也不早了,不必讓孩子們跑來跑去的,且等明天再說。」
四十https://www.hetubook.com.com歲位極人臣,古往今來能有幾人?
張輔連忙細細詢問一番,旋即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氣急敗壞之下打那麼一巴掌倒不足為奇,奇的是張越說的那麼一番話。若不是心中確實那麼想,一個十四歲少年絕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到榮善先頭也提起張越今天出了一趟門,他略一尋思便又問道:「你可知道今天越哥兒上哪裡去了?」
今日他隱約聽到一些消息,得知堂弟張信性命當是無礙,這沉甸甸的心事便算是放下了一半,於是此時進了家門之後,榮善在一旁奏事,他便漫不經心地聽著,並沒有說什麼話。直到榮善用小心翼翼的口氣說了張赳私自出門險些闖禍的事之後,他方才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張輔怎會不知道妻子之意,不待她說完便笑道:「今晚我便歇在你這兒,我在外頭跑了一整天,也正好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不曉事!」
這大明朝小康之家都往往喜歡買www.hetubook.com•com兩個妾放在家裡,這英國公府中自然更是媵妾無數。這一晚,各房之中眼巴巴等著的姬妾得知老爺宿在夫人房中,無論肚子里如何不高興,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熄燈睡覺。而芳珩院中的兄弟三人更是沒一個睡得好的,全都在床上翻來覆去,連帶著把丫頭們也折騰了一宿。
「那錦衣衛百戶說話倒是客氣得緊,把事情都推在了小孩子不懂事上頭,還婉轉地暗示了一句,意思是說信叔在詔獄裡頭一切還好,沒吃什麼苦頭。」王夫人說著也頗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遂納悶地問道,「難不成錦衣衛是想賣老爺您一個人情?」
張超昨天被張赳謳得夠嗆,可後來聽說小四居然被張越打了一巴掌,心中頓時大大解氣,睡不著的緣故卻是擔心大堂伯偏袒張赳讓張越吃虧;至於張赳則是頭一回遭到這樣的羞辱,不但沒人做主,還被王夫人訓斥了一番,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騰了多久,隱隱約約卻是後悔,知道這回自己真的做錯了。
授業恩師?姓杜?張輔立刻想到了www•hetubook.com.com嬸娘顧氏信上提到的那一條,思量片刻便重重拍了一記額頭,旋即笑了起來:「我道那杜先生是哪位,卻原來是新近投了皇上緣法的杜宜山!這麼說來,越哥兒倒是有機緣,他不走武職之路,我這英國公幫不了他什麼,可他有了這麼一位老師就不同了!看來那些人倒是沒有對我打誑語,這回信弟還真可能有驚無險!」
撂下這麼三個字之後,張輔便拂袖進了內儀門,心中著實惱火得緊。一路來到了上房,兩個丫頭迎上來為他脫下了外頭的皮裘和袍子,又打來了熱水服侍他洗臉。等到這一切忙完,他在正中坐下,王夫人覷著他臉色不好,心知那事情隱瞞不住,便屏退了幾個丫頭,一五一十將今日的事情娓娓道來。
張輔這一日受召入宮,探望自己重病已久的妹妹張貴妃,回到家裡已經是夜幕初降時分。自從當日父親張玉戰死沙場,他沒顧得上守孝就繼續跟著當今皇帝奮戰拼殺,之後妹妹更蒙恩入宮為妃,他又從伯爵一路升遷到英國公,可謂是人臣極致。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能體和_圖_書會到那種高處不勝寒的滋味,為防落人口實,他行事更是愈發謹慎。
「那老爺今兒個晚上……」
這會兒兄弟廝見的時候,張超叫了一聲三弟之後,隨即悄悄給了張越一個眼色;而張赳則是挪著步子上前,用比蚊子叫還低的聲音叫了一聲三哥,卻有意不往張超那邊瞧。看到這一幕,張越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昨天的那一巴掌好歹把小四給教訓得老實了,可要想把老大和小四捏在一塊似乎不那麼容易。
「這若是我的兒子,我當然得好好教訓,可他畢竟是咱們的堂侄,所以我只是責罰了他帶出去的那個小廝,還有他那兩個貼身服侍的丫頭,畢竟是他們知情不報。」見張輔面色不豫冷哼了一聲,王夫人又忙道,「不過今兒個越哥兒回來之後得知這事,很是訓了弟弟一通,還打了他一巴掌,那時候我正好在門外,聽著那些話倒覺,沒想到他卻看得分明。」
正當他迷惑不解的時候,王夫人卻信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帖子,笑吟吟地遞了過來:「今兒個保定侯家的小侯爺,也就是你們的大姐夫做生辰,你們三個一和圖書起過去賀一賀,禮物我都已經讓人備齊了,到時候讓榮善陪你們去。雖說這次不是什麼整壽,可受邀的勛貴子弟很不少,你們正好可以結識些朋友。」
三人往上房請了早安,恰逢張輔還在,張赳就被張輔獨自叫到了裡屋耳提面命。儘管隔著一層門帘,張越卻還能聽到裡頭那低沉的喝斥聲。待到張赳出來,他原以為張輔緊跟著會盤問他昨天出門的事情,卻不料張輔掀簾出來,沒事人似的向他和張超點了點頭,徑直出了上房。
「人情?錦衣衛倘若賣人情,皇上還要錦衣衛幹什麼!」張輔冷笑了一聲,但也著實想不通其中門道,索性不再尋思這個,而是改口問道,「赳哥兒今天險些闖出大禍,你可教訓過他?」
「今日錦衣衛派人送他回來的時候,可還說過什麼?」
張輔原只是聽榮善說了個大概,這會兒妻子解釋得仔細,他不禁愈發驚怒。以前看張赳乖巧伶俐好學上進,又是祥符張家那一支的長房長孫,他難免多了幾分期望,誰知道遇上大事竟是這麼不顧大體不識進退。恨鐵不成鋼地長嘆一口氣,他又開口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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