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兵的身份
第006章 咫尺難逢

摸著一臉黑醬,大兵伸手聞聞自己手指上了味道,有點啼笑皆非了,他踱步往小區里走著,進了小區走得很近了,站在一株樹后,看到了三位警察剛剛上車,他試著回憶,卻很清楚,是最後兩位去看望過他的警察,那兩人和先前的不一樣,不像那些渾身煙味的警察,像防賊一樣問長問短。
……
「那個對將來的治療就更麻煩了。」
過了一下午,沒有消息……
警車朝他直直衝來,警燈,藍白相間的警車,像眩目的寵然大物,在他瞳孔里放大,讓他突然有一種心悸的感覺,記憶里彷彿有這樣一個影像,他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一個模糊的警察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後他心裏的恐怖感覺會在這一時間迸發,會聽到一個讓他恐懼的聲音:「大兵,出來。」
「一個身體,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高文昌道。
「可選的地方多了,咱們城市不大也快上百萬人口了,鑽到那個旮旯犄角裏面,都能躲過咱們的排查……這沒法弄啊,要是個有案底的好說,沒案底沒前科,咱們就發了協查,派出所刑警隊都不當回事了,嫌疑人都抓不完呢,誰顧得上留心一個失蹤人口啊……你在幹什麼?」高文昌道。
「那沒事,要是抓人還跟你明說呢,他們是根本不知道……大兵,你腦子笨,聽我的,千萬別讓警察抓著,要不有倆錢還不夠交罰款,敢不交罰款,拘著你幹活呢,你欠人家醫院好幾萬呢,這特么得干到哪年……三蛋,老黑醬拿過來。」九貴說著,伸手一接老黑醬,大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九貴抹了一臉,九貴機智地教他了,化化妝,遛達到後門自個回去,這樣子瞅見也沒人認你。
「我總覺得這個人不一般啊。」鄧燕收著文件。
對方一愣,奇也怪哉地道:「這就是個社會問題了,不屬於醫學範疇,你讓我怎麼回答?」
「噓……」鄧燕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來看,乾脆放開了聲音。高文昌一瞧,卻是一處實驗室的模樣,鄧燕悄聲說了:「別說話,聽聽……他是我同學,在讀醫學碩士。」
「他說跟著您好好乾。」大兵道。
下午上班的時候,高文昌進了辦公室,看到鄧燕聚精會神地帶著耳麥看屏幕,和*圖*書他提醒道著:「嗨,現在查警容警紀呢啊,別看個韓劇查住還得記個處分呢。」
「當然是啦,腦力勞動是啥,還不就是動腦筋想咋個去坑人呢?別看一個一個人模狗樣,其實都是老鼠尾巴上綁雞毛,沒一個好鳥。」九貴道,看來作為沒文化人,對文化人沒啥好感,特別像八喜那樣的。他扔裏手里的黃瓜蒂,扭鑰匙,打火,載著一車菜糧,晃悠悠地回一品相府小區。
「好像不像抓人,還來了一女警,就問是不是來咱們這兒來了,這不八喜怕撞上。大兵穿個病號服跑這一片,肯定有人報案。」三蛋道。
路上任九貴就開始給新人上課了,大兵當然只有喏喏點頭的份,以他現在的思維,覺得這些人蠻不錯了,居然沒有挾恩圖報,僅僅是提醒你,不要嫌工資低啊,一天四十,不少啦,快趕上半個國家幹部啦。
就在他剛覺心安的時候,事情就來了。車駛到離小區還有不到一公里,任九貴嘎唧一剎車,搖下車玻璃就罵娘,大兵一瞧,是賊頭賊腦的三蛋攔車,他顧不上多說,拉開車門鑽到后廂,和一堆菜糧窩在一起,緊張地道著:「頭兒,出事了……好幾個警察來找他。」
「差不多,在犯罪領域,大多數變態殺手一類的重罪嫌疑人,都有人格分裂的傾向……實踐我不知道啊,我給發點我們的資料……」
「那是你太心急了,恢復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你提供的CT圖我看了下,這兒、和這兒,有陰影,應該是大腦海馬體附近的淤層,它被吸收的過程會很緩慢,醫院採取保守處理的方式是正確的,這種手術的風險很大,可能導致永久性失憶。」對方道。
兩捆蔥這就到大兵的膀子上了,還多了根獎勵的煙。
「這樣貴誰要呢?那,要不你給你稱二斤,不要蔥葉……要不三十塊錢兩捆……不賣走人,又不是你一家……」九貴看樣是砍價了,而且砍得很機智,作勢一走,賣蔥的就急了,讓步了,好說歹說加了一塊錢,給了兩捆,還沒防著九貴抽了他兩根蔥彌補損失。
「又是觀察細緻,孔武有力那一套?」高文昌笑道:「街痞都不一般,武力值比咱們大多數警察都高。」
這把大兵也搞和圖書懵了,他小心翼翼問著:「九哥,咱們不是農民工嗎?要文化有用?」
「你光著時候,我就見過你哦,我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呢,也不想著讓你報恩啥滴,就一點,幹活不能偷奸耍滑。」
「看看,有點傻吧,還往警車跟前跑呢,要被認出來,肯定拉回去送收容站了。」八喜瞅見大兵那樣子,很確定地對九貴道。
「以後少聽他說,那貨就是瞎子做拉麵,胡扯。」任九貴聽兄弟背後對他褒貶有加,卻是不怎麼領情,一擺手,帶著小弟進菜場了。
「失眠、抑鬱……人格分裂加上自殺傾向?」鄧燕道,很不願意聽到和吳醫生相同的判斷結果。
「我腦袋沒問題,我是想不起以前滴,您說的都能記得。」大兵道。
至於警察的查訪嘛,哥倆誰也沒當回事,出門在外這麼多年了,對敵經驗那是相當豐富滴,這不,八喜翻檢了半天破被子,連身份證都給大兵找上了……
「半個多月了吧。」鄧燕道。
「謝謝了,老同學。」
我是誰?我為什麼……有種熟悉而緊張的感覺?
初聽覺得可笑,細砸摸又覺得可愛,看久了,大兵倒不覺得九貴這張倭瓜臉丑了。相比醫院里醫生那笑裡藏刀的關懷,相比那些警察疑神疑鬼的審視,大兵倒覺得更喜歡這個關係並不複雜的群體,喜歡這些人帶著狡黠的單純。
工頭很瀟洒,民工可就不行了,或捆或袋的菜,味料、油鹽、面大米,得一樣一樣扛出來碼好,等車后廂裝不了差不多滿,大兵已經是滿身滿臉髒兮兮的了,不過這樣子讓任九貴看在眼裡,喜在心裏,上車使勁誇了大兵一句:「好,幹活就得這樣,比八喜強多了。」
「二斤?這都十斤一捆批發的,咋給你拆開賣?」賣蔥的鬱悶了。
鄧燕忙著諮詢業內專家,試圖描驀這個奇怪的人,不過信息太過缺乏無從下手,最大的希望還是期待各地各省的同行有人能找到信息,那怕是點疑似也有方向。
更鬱悶的是,兩人從昨天開始查沿路的監控,居然僅找到一個影像,還是個側臉,這個人像多長了一雙眼睛一樣,出了報社不遠就消失了,僅僅有一個報案,那個報案根本提供不出更詳細的東西。
……
和圖書一瞧,喲,這娃真實誠,比八喜那壞種強多了,下了車任九貴叮囑道:「記得就好,雖然八喜把你留下的,你可別跟他學啊,那傢伙是嘴上拴了個喇叭,走到哪兒吹到哪兒,一點都不實在。」
「九哥,您別老誇我,我才幹第二天……八喜人不錯啊。」大兵撣撣身上的灰,坐到了車裡,由衷地道了句,能開始今天的新生活,說起來還全靠八喜了,那天被警察和精神病院的人追著,都快絕望了。
「我是說,假如他沒有遭遇意外的話,會出現情況?比如,他糊裡糊塗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鄧燕道。
和對方打了個招呼,是位戴著眼鏡的男子,接著剛才道著:「……理論上,大腦受到外界劇烈碰撞,造成腦積血,血塊壓住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失憶,正常情況下手術放出血后,應該可以恢復記憶。」
「對,就像雙重人格,一個身體里住著兩個靈魂,區別僅僅在於,大多數雙重人格是心因性的。而這種外力導致的雙重人格形成,會反過來刺|激他的心理,可能導致的後果……」
手指所向,是大兵,大兵心裏喀噔一下,知道報社搗亂的事犯了,恐怕警察順藤摸瓜找到這兒來了,任九貴盯著他,三蛋急急解釋著,八喜在支應著呢,讓他出來攔著車,先躲躲。
車一拐彎,直接開走,車上的警察根本沒認出這個穿迷彩的民工。
「怎麼個麻煩?」
大兵哭笑不得問:「哦,我明白了,文化人就是干這個的?」
又過了一天,仍然沒有消息……
話說得多了,大兵倒看出端倪了,背後的詆毀,倒不是八喜真有問題,而是九貴哥出於妒嫉,工人都是八喜招的,大部分活也是八喜攬的,這號能人就工頭上面的頭,九貴哥的姐們也對八喜相當看重,你說能不讓小舅子鬱悶么?
鄧燕謝了聲,對方看看時間,關了視頻,開始傳輸文本文件,高文昌訕笑道著:「你還真上心了?其實沒必要那麼認真,收容所的盲流搞不清身份的多的去了,咱們已經儘力了。」
九貴深以為然,如是安排道。
「等等。」任九貴喊了聲,回頭問三蛋:「你看是啥陣勢?抓人咧,還是問人咧?」
「看住別讓跑了啊,這麼便宜的勞力,打和_圖_書著燈籠也難找啊。」
「但是你見過,一個照面放倒四個精神病醫生,而且逃過報社附近數個監控點的人嗎?前提條件是:此人失憶,僅穿了一雙拖鞋。」鄧燕道,她翻查著從報社提到的監視,從破門而出,到瞬間放倒四個人然後奪路而逃,時間定格在四點五七秒上,那動作迅捷的讓她咋舌。
「我信,但不會嚇一跳,咱們當警察的,對震驚是免疫的……我倒希望早點出來,省得咱們瞎操心。」高文昌沒當回事,翻著報紙,百無聊賴地看上了。
很快大兵發現這菜裡頭決竅老大了,像任工頭這雙無影手啊,總能拽根黃瓜,要不拿顆西紅柿往嘴裏啃,自己吃不了還給大兵塞嘴裏,那些賣菜頂多苦著臉給個眼色,卻也不敢真把主顧攆走。不但順吃的,任工頭連賣菜的婆娘也不放過,不能白買她的菜啊,鼓囊囊的胸前,胖嘟嘟的臀部,總得順手摸一把吧?
車身帶起來風吹過,兩個刺眼的「公安」字眼掠過,讓他驟然清醒,瞬間下意識地蹲下來,大喘著氣,僅僅從舊的記憶里搜尋到了一個瞬間,就讓他有頭痛欲裂的感覺。
是啊,無非就是想騙個便宜勞力,而大兵卻不介意這樣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
去找人的,是相府路派出所領的人,分局失調科的,高文昌和鄧燕,從分局到相府路盡頭有十幾公里,漫無目標地找人,再加上堵車,整整一上午無功而返,連午飯也耽誤了。
「絕對不會這麼說的。」任九貴馬上斥道。
他下車步行,三蛋把自己那頂髒兮兮的帽子扣到了他腦袋上,這兩人先行回去了。
「可是我們接觸的這一位,沒有恢復啊。」鄧燕問。
對了,這是一對哥倆,彼此的風格太熟悉了,大兵笑著道:「八喜說,九哥您雖然渾身貼膏藥,毛病不少;可總得來說還是開水的茶壺,熱情在裡頭。」
「咦!?這你就不懂了,光會賣傻力氣的人好找,見人哄人,見鬼騙鬼的文化人不好找。」任九貴嚴肅道。
「我把這個協查發到鄰省吧,我還就不信了,他是從天下掉來的……不知道你信不信我,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物,我預感到他的身份如果查清,會嚇咱們一跳的。」鄧燕操作著警務網,發到了聯網協www•hetubook•com•com查上,又增加了詳細的描述及視頻資料。
這是一群處處透著新奇的群體,包括他們的生活,他們的語言風格,才處一日,大兵已經過得快忘我了,瞧吧,就這位工頭身上,也處處透著他從未見過的樂子。
「你是不知道,那個貨仗著自己有文化,老給我甩臉,要不是看在同學份上,掙錢我都不叫他。」九貴悻然道著,似乎對八喜有什麼芥蒂。
「你說他會去哪兒呢?」鄧燕托著腮,狐疑地想著。
他一哆嗦,要往前走,像陷入到記憶的漩渦里。
大兵不忍心把厄運帶給這些有一飯之恩的人了,他道著:「沒事,九哥,反正我都想不起來啥事了,能把我咋地?我不給你們找麻煩。」
那些被摸的婆娘也不著惱,手裡收錢,臉上笑著,嘴裏說親熱說一句:貴啊,明兒還來啊!
沒有無緣無故的熱情,當然更沒有無緣無故的三餐。一大早,大兵的民工生活就開始了,天蒙蒙亮,工頭任九貴便來喊人了,吼著一群民工清理小區前一夜扔出來的建築垃圾,獨獨把大兵叫上,坐著他那輛破麵包,直奔菜市場。
「他現在相當於一個空白的載體,如果在陌生的環境里呆得很長,形成新的記憶、情緒、行為模式、態度等等,甚至連心理適應期也過了……假如在這種條件下,某種刺|激又導致他恢復全部或者一部分受傷之前的記憶,你覺得會出現什麼情況?」對方問。
思想認識教育完了,又是行為規範,包括隨叫隨到,輕傷不下工地,吃飯不能挑三揀四等等,任九貴羅列了一大堆,快到菜場時他才省悟了,自言自語道著:「哎呀,我犯傻逼了,你腦袋有問題,給你說這多幹啥,反正你也記不住。」
一輛貨車前,九貴圍著一車蔥轉了一圈,那賣蔥的就趕緊給遞煙了,抽了一根,耳朵上夾了一根,任九貴大咧咧一揮手:「那,給稱二斤。」
「我跟你說件事啊,老同學……這個病人,這麼說吧,還沒有恢復,但是從醫院跑了,你說會出現什麼情況?」鄧燕問。
「有多長時間了?」對方問。
說到此處,大兵意外地笑了,那笑容是會心綻放出來的,這一笑任九貴一下子窺到了,他追問著:「還有,對工頭要老實……告我說,八喜說我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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