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重人格
第114章 誰是羔羊(8)

「正常不正常,今天都要走。」對方道。
背後的馬良臣看到了他腰裡還插著槍,手勢停了下,像在抖,大兵似乎感覺到了,提醒他道著:「我現在已經是嫌疑人了啊,老馬,謝謝你收留啊。」
他抬眼處,姜天偉已經出現在視線里,這一幢複式樓層的樓梯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兒和大兵,姜佩佩道著:「爸,他已經沒地方去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們。」
「我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心裏清楚,你不會做昧良心的事。」
再往下查,各地輪流值守的領導他數了數,憑著記憶他能判斷得出風平浪靜,官場混跡久了,第六感是相當敏銳的,每每值班名單、慰問名單上多一個名字,少一個名字,都可能隱喻著重大的事情要發生,很正常,沒有變化的名字。
接下來就是節假日值守的領導了,他給每人試著發出新年問候簡訊,在他的手機能看出正常發出,大部分還禮貌地回信,於是他這顆心更落實了,那是一切平安的徵兆,否則這些人會憑白無故地關機或者消失。
清創、添葯,等纏上繃帶,血還在殷,馬良臣提醒著:「槍傷可是污染性傷口,這點酒精可消不盡創,你得去醫院。」
「花心的風流到死,黑心的賺錢到死,賊心的舒服到死……可有良心的,是不得好死啊。」老馬道。
「這不可笑,我一直理解不了這個空泛詞是什麼含義,可我目睹黑金滋生出來的罪惡,我理解了,王特在大店殺人無人過問,稍有點良心的,被他綁架,威脅,甚至賣到深山裡,黑金養了一群無惡不做的地痞流氓,也讓這裏的執法形同虛設……我前腳去舉報,後腳就有報復上門了……你知道這些造成多惡的後果嗎?那個被你們摧殘的女記者生不如死也罷了,她的父母快瘋了,她的女兒差點成了孤兒……哎……」大兵說著,面對著無動於衷的姜天偉,他刺|激著:「如果有一天,同樣的罪惡的加諸在你的身上,加諸在你家人身上,發生在佩佩身上,你捫心自問,你也會像現在一樣無動於衷嗎?」
「我不哭……我們走。」姜佩佩不理會馬良臣,自顧自地強攙著大兵出了門,小心翼翼地讓他下台階,而大兵,像做了錯事一樣,猶豫了。
好奇怪的冷峭,那是一種佩佩從未見過的氣質,就像冬日砥礪的寒氣,可這種氣場對於佩佩卻沒有影響,她笑了和-圖-書笑,在進門的時候伸著脖子,輕輕吻了吻大兵的臉頰,告訴他:「別緊張。」
「佩佩,我現在可能很麻煩,我……其實不想連累你的。」大兵道。
「那以後就別做傻事了,我們一起離開這地方。」佩佩輕聲道。
「走。」姜佩佩攙著大兵,一如既往的霸道風格,不容他拒絕。
「大兵啊,我說句話不知道你能不能聽進去。」
然後,很快收到了回信,也很簡單,兩個字母:OK。
大兵在這一刻無法抑制心裏的憤怒,他慢慢地伸手,拔出了槍,對準了姜天偉,他的表情在扭曲,他的眼神在凜厲,可他的手,卻在抖。
「對,我很卑鄙,佩佩根本不知情。」大兵眼神空洞地道。
大兵好奇了,老馬過來人說話的口吻,讓他已經很難心領神會了。
「嗯,咱們連里最犟的那頭驢,呵呵。」馬良臣開了句玩笑道,這是在連隊里的玩笑,都是犟頭驢,最犟的那個當屬南征了。
「我會拉著你一起完蛋。」塗漢國咬牙切齒道。
……
「對,你的航運公司,主業就是走私稀土。」大兵道。
大兵笑了笑,手伸上來,無言地撫了撫馬良臣的手,人心的變化讓他唏噓不已,戰友一個安心於小職員的生活,一個已經踏上了不歸路,而他,現在估計是最差的那頭驢了,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
那就OK了,他揣起了手機,起身了,一不小心差點摔倒,長時間久坐,不知道什麼時候腳已經麻木了,像針扎一樣疼,他又坐下,慢慢活動著,揉揉腳,過了十幾分鐘才能正常站起來,這時候,電話卻意外地響了,一看是姜天偉的,他接聽直接道著:「一切正常。」
大兵笑了,扯得傷口疼,他有點虛弱地道著:「你這個大師傅什麼時候會做心靈雞湯了,還是下了葯的。」
槍……也沒有響……
「知道了。」大兵道。
「知道了。」塗漢國道,他知道自己的職責該幹什麼,直接把幾個重點部門放大假就行了,要不召開個茶話會,慰問什麼的,那就等於暢開方便之門了。
「信仰?你別跟我瞎扯,你那時是跟你爸置氣才當的行刑手,你有屁信仰。」馬良臣揭底道。
可能誤會了,卻是個溫馨的誤會,大兵看著她,那淚夾飛霞的嬌羞樣子,讓大兵心裏開始暖化了,笑了,笑著道:「我還真有點緊張。」
叮噹…和圖書…一顆鐵砂掉在盤子里,和數顆滾在了一起,馬良臣表情抽搐,像疼痛,不過不是他疼,是替大兵疼,肩膀上嵌了四顆,腿上嵌了五顆,最深的地方射在左側小腹了,連擠帶摳半天才折騰出來,紗布濕了兩卷了。
「他已經上了協查通報了,槍案嫌疑人沒有那個警務單位敢於輕視,他逃不遠,用不了多就會被執法機關輾碎。」塗漢國不屑道,那個搶奪走武器的南征,已經出局了,不足為慮了。
塗局長是被幾聲鞭炮驚醒的,他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就趴在書桌上,清醒的意識讓他很快省悟到了自己在等什麼,他迅速拔著警務通手機,聯網查著各地的警訊,沒有,沒有,他想看到的消息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是津門港口加強的布防,他是從值班名單上看到的,海關緝私總隊看來全隊無休了,領導班子全部排在值班名單上。
「以前真沒有,現在嘛,是真有。」大兵拔著槍,檢查著武器,退彈,又合匣,重新插回腰裡道:「我相信惡有惡報,如果沒有,那我就親手來報。」
姜天偉並沒有著惱,笑著道:「我說的正是後患的事,不想聽聽嗎?」
「恭喜,答案正確,他回來了。」姜天偉道。
「嗯?什麼意思?」
……
「沒事,我爸能解決……你去我家。」姜佩佩決然道。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這個時候結算就會到賬,您那一份……」
一句話驚得塗漢國心驚肉跳,聽得姜天偉說出實情,他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奔著往樓下去……
鏗鏘、悍勇、似乎比曾經猙獰的劊子手相貌,又多了一分狠辣,讓馬良臣的心驀地抽了一下,曾經這些行刑手執行任務回來,虎著臉大碗灌酒的兇相又回到他記憶中來了,他像機械地一樣,回身刨著柜子,準備送給領導的酒拆了一瓶,大兵拿著,仰脖子咕嘟咕嘟灌著,在他的嘴角溢著酒,在他的眼角,似乎也溢著亮晶晶的液體,卻不是酒。
「您太不了解這種人了,他怎麼可能逃啊。」姜天偉笑著道,提醒了塗漢國一句:「其實他和您,和我,是同一類人,如果遭遇到了背叛、追殺、而且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是您的話,您會怎麼做?」
「恐怕瞞不下去了……好吧,南警官,哦,前警官,你準備怎麼做呢?把我抓起來?我相信你倉促間,一定沒有錄音吧,或者就有錄音,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未必有用啊,形不成證據鏈啊。」姜天偉撇著嘴,不屑道。
「嗯……他會幫你的,他一直很喜歡你。」姜佩佩道,沒有發現大兵臉色的異樣,睜著忽靈靈的大眼,帶著淚的眼,期待地看著大兵。
「對……不……起。」大兵黯黯地道,輕輕地攬著佩佩,跟隨著她,下了樓,上了車,寬大的商務車裡還坐著兩位虎視眈眈的保鏢,佩佩說是爸爸派來保護他的,大兵意外地笑了,現在輪到那兩位尷尬了。
「呵呵……哈哈……」姜天偉笑到杯子都拿不穩了,放下杯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大兵問著:「我實在想像不出,現在還有拿著愛國當信條的。」
「謝謝……好久沒這麼喝過了。」大兵頓著見底的酒瓶。
姜佩佩應了聲,攙著大兵上樓,到了父親的書房,她有點疑惑,似乎覺得氣氛那兒不對勁,對了,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麼嚴肅過,她覺得自己虧欠了父親好多,把這個棘手的事帶回家裡來了,在父親的安慰下,她歉意輕輕關上了門。
「去哪兒啊佩佩?我只是想你告個別。」大兵尷尬笑道,那慘兮兮的樣了明顯話不由衷。
「給我兒子吧,你知道他在那兒。」
「哎……我恐怕沒機會在醫院躺著休息了。」大兵訕笑著。
「是啊,我可能做了一件最傻的事。」大兵喃喃道。
姜天偉撇嘴笑了,沒有否認,或者懶得否認,他道著:「咱們省有一多半對外貿易公司,或多或少都有這一類生意,這個真不稀罕,稀土市場放開以後,將來可能連個走私普通商品罪都算不上,而且有很多企業,甚至是帶國字頭的參与在其中哦……呵呵……其實不光是我的航運公司,每天吞吐量數十噸的碼頭,違禁的東西太多了,連人口都有。」
「你……叫的人?」老馬不解。
塗漢國終於爆發了,他嚴肅地聲明道:「到這種程度了,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有大店鄉的事,我估計年後的人事調整,我的仕途基本就終止了,我只想安安生生的退出,而不想在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時候,再被人抓到把柄,也不想留下任何後患。」
「你別不當回事,我和你一樣都曾經站在最前沿,當官的什麼玩意咱們都清楚,我們眼裡的世界本就是灰暗色的,我知道你在做好事,可你不該動了所有人的利益,那樣你會成為公敵的……磊子不過個m•hetubook.com•com當跑腿的,其中魁五頂多也只能算條狗腿,你連他們也鬥不過……他們背後的人,背後的那個階層,可能我們這樣的人,到死都不會知道是誰。」馬良臣輕輕地,粘上了醫用膠布,規勸道:「聽我的,快走吧,走得遠遠的。」
「又哭了。」大兵駐足了,好難堪。
「你得先說啊。」
「看來,你都知道了。」姜天偉邊說邊說,邊像沒事人一樣倒著水,坐到了大兵的對面,倒水並不是客氣,是他自己呷著。
「什麼東西啊?」大兵好奇問。
他很難過,人心是很奇怪的組織,當拮据的時候,巴不得攫取更多的利益,而當富有的時候,卻又懷念清貧時的高風亮節,他枯坐了幾乎一夜,因為越來越富有讓人看上去越來越憔悴。因為這些與曾經信仰背道而馳的事,你無法拒絕,也沒有機會輕易退出。
「同樣的話我要問你,你怕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嗎?」姜天偉優雅地端起了水杯,極盡不屑。
「謝謝,我做過,可這一次不是。」
「所以,你這一次可能會更慘。」
「應該瞞不過你,高虎知道馬沛龍,他是王特的親信,最早時候,他帶著馬沛龍來過我這兒,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姜天偉問,眼皮抬著看大兵,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
「老薑,我不能再為你做任何事了。」
「快活不下去還嘴硬……我帶你走。」姜佩佩哽咽著,忍不住長長抽泣了聲。
正常,他又發出去一條簡訊,卻沒有任何文字,只有簡單的一個符號:問號。
「你難道不怕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大兵憤然道。
大兵同樣不屑看著他道:「看在佩佩的份上,我給你一個自首的機會,現在自首。」
「好,法蘭西銀行的保密可比國內好多了,還有一件小事。」
姜天偉惡毒地盯著大兵,被刺|激到了,他咬牙切齒道著:「你這樣道貌岸然的我見多了,在臆想別人歸宿之前,先想想自己吧……你不覺得,你也很卑鄙嗎?」
僵持開始了,姜天偉並不准備自首,而大兵也不準備走。
「說什麼呢,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馬良臣又開始包傷處了。
「別問了,我馬上就走。」大兵慢慢的活動有點僵硬的左臂,老馬趨上前去開門,意外地,姜佩佩卻站在門口,她急急地奔進來,眼前帶著血污的繃帶條,讓她一下子失控了,淚眼婆娑地撫著大兵的傷處,幾次哽咽,www•hetubook.com•com不忍直視。
老馬卻是眼中酸楚,哽咽無語,此時響起了敲門聲,把老馬嚇得一個激靈,大兵卻是提醒著:「沒事,去開門吧,我叫的人。」
「你在偷換概念,中重稀土是戰略物資,你當過軍人,你賣什麼我都能理解,可我理解不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賣國嗎?」大兵憤然道。
「你……你爸讓你來的?」大兵愕然問。
「我窮得只剩下信仰了,連這也扔下走,我會死不瞑目的。」大兵笑道。
去家的路很長,佩佩給大兵掖著衣服,衣服有點大了,是馬良臣的,不過已經來不及換了,只能將就了,她不時的看著大兵,又掏著紙巾,給大兵擦著頸上沒擦凈的血跡,似乎生怕這個樣子會影響父親對他的觀感一樣,做完這一切,她靜靜地倚著頭,靠在大兵沒受傷的肩上,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大兵的手,一言未發,可那摩娑的溫柔、馥郁的馨香,讓大兵沉醉在這血色的溫柔中。
「哦,還說過年去你家呢,結果成了這樣。」大兵黯黯地道。
是的,猶豫了,似乎自己的行徑有點卑鄙了,這位一直喜歡著他的佩佩,根本不知情,那怕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那凄楚的眼淚做不了假。
舊曆年的最後一天,是在朦朦的霧色中開始的,徐徐的海風氤氳著白色的霧氣,把嵐海快變成了一座童話之城,沒有日出,可霧色終究擋不住黎明的腳步,隨著稀落的鞭炮聲,東方漸漸發白,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悄無聲息地來臨了。
老薑微笑了,溫和道著:「佩佩,你回房間吧,我和南征單獨呆會兒。」
「呵呵,我也看在佩佩的份上,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現在就走。」姜天偉針鋒相對,語氣逼人地道。
「都怨你……都怨你……你和那些個壞人較什麼勁……什麼也不聽,誰說也不聽,你個自私鬼,總想著自己,想過你媽媽沒有,想過我沒有,想過大家的感受沒有……嗚……」姜佩佩意外的,一向堅強的她,止不住了淚流著,埋怨著,甚至要捶他,可看到帶血的傷處,又急急住手了,給他拉拉衣服,遮住了已經殷出血來的前襟。
於是,路就變得很短,很快就到了,佩佩戀戀不捨地離開,下車,小心翼翼的攙著他,輕聲叮囑著:「我爸知道你的事,很著急,好幾次問我……你見了他,有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拘束……我們的事……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南哥,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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