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怨憎會(二)

如果真是如此,那青龍算不算是背叛了韓燼?這和朱雀奉命留在百里淼身邊不同,棄主另擇不是件小事,韓燼究竟知不知道?
她定了定神,緩緩放下手中的肉,道:「你不會殺我的。」
「正因為殺我很容易,所以你不會。」桂兒慢慢說道,「如果只是為了發泄私憤,你早就在發現我是誰的時候一刀砍了我,何必要幫我治傷,又等我醒來。」她在心裏迅速思考著,然後將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說了出來:
話音剛落,眼前一花,明晃晃的長刀已經抵在了她的唇角。
到了有人的地方,青龍便限制了桂兒的言語和行動,他在寨里尋到了土方製成的金創葯,見效甚快。在沒有蓋的馬車上趴了三天,桂兒背後的傷卻比之前五天都要好得快。
他仔細的替她戴上面具,又將她額發削去,扎了一個男人的髮髻,這才一邊端詳她的臉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用真人臉皮做的面具,果然比其他皮做的更好用。」
想到這裏,她突然心中一動。
青龍拿凰引圖,應該是要交給百里淼!
——自看到他的臉開始,桂兒腦海中便回想起當日百里垚說過的話。不會錯的,這個人是四大護法之首的「青龍」!
「我說過,再啰嗦就割了你的舌頭。」
這句話擺明了懷疑,桂兒半真半假的解釋道:「前段日子,玄武——就是你們四護法之一的玄武,奉韓燼的命令給我送了解藥。只是雖有解藥,我還是不能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所以口訣什麼的……那種細節,可能還需要恢復一段日子……」
桂兒趁機繼續道:「反正你也總要等我傷好www.hetubook.com.com才能下手,這段時間里不妨再問問別人,看我究竟有沒有騙你……不過如果你割了我的舌頭,或者砍了我的手指什麼的,我就保不準是不是能想起來了……」
「此人在北溟朱衣覆滅之際曾經落入火海,九死一生,全身皮膚幾乎被燒毀殆盡,此後必須日日塗抹特殊的藥粉才能出門。」
青龍不屑的哼了一聲:「殺你易如反掌。」
青龍不聲不響,灰色的眼珠一眨不眨,似乎要看到她心裏去。
她洗了澡,換上乾淨的粗布衣服,又飽餐了一頓白米飯,幾日來身上的臟污和滿嘴的肉腥味一掃而空,頓時覺得人生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此,正要由衷的說聲謝謝,青龍卻出其不意的將她渾身大穴點了個遍。
桂兒暗中長吁一口氣。只要是朱衣門的人都應該聽過凰引圖的傳說,而她現在唯一的價值和籌碼,也只剩下了這幅畫。
第四天,就在快要接近梟陽國的時候,他們的馬車卻被人攔了下來。
青龍沒有回答她知道還是不知道,思慮了片刻,復又冷笑:「可你倒是沒忘記自己是誰,還能記得有個口訣?」
而如果百里淼可以繼位稱帝,齊集天下名醫,搜羅天下寶刀,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桂兒劇烈的喘息了片刻,猛然抬頭道:「你……你不能那樣對我,如果你傷了我,你們宗主一定不會放過你!」
「你……你是什麼意思?」
因恐懼而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此行果然是去梟陽國的方向,桂兒心中略寬。雖然青龍採的草藥不差,但畢竟是在深山,再好的草藥也比hetubook.com•com不上正宗的傷葯,因此這些天她的傷口愈合併不快,尤其背上一道被狼爪撕出的幾乎橫貫刺青的傷痕,這道傷不好,任誰也看不清凰引圖的真面目。
他深諳密林中的生存之道,也許是那時候朱衣滅門之時,曾一人在林中生活了許久的關係,烹飪的食物很美味,還能找來各種治傷的草藥。桂兒行動不便,他為了加快速度,居然還用老藤編了一個大筐背著她走。有時候他們也會交談,但他的話不多,並且有些喜怒無常,有時候只是因為一隻小小的林鹿擋了視線,他便毫不猶豫的砍殺。他獵殺動物的時候都是一擊斃命,鮮血和哀嚎能讓灰色的眼珠一瞬間光彩四溢,只有這一刻,這個人才像個真正的殺人魔。
桂兒急忙緘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她滿腦子的疑問卻沒有停止。如果青龍拿凰引圖不是為了韓燼,又會是為了誰?莫非……是為了自己?可那也說不通啊,他不過是個刺客殺手,要一整個國庫做什麼?若是說他此刻最需要的東西,應當是一把趁手的刀,或者能治愈火燒之傷的靈丹妙藥才對……
「我……我不記得了。」桂兒適時的瑟縮了一下,滿臉驚慌:「你跟著韓燼,不會不知道我被下了忘憂蠱吧?」
「你是……為了凰引圖?」
青龍冷笑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青龍的刀終於收了回去。桂兒看到他眼中漸漸消失的戾氣,知道她的話他至少信了一半。只要有這一半,短時間內,想必不會再為難她了。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桂兒終於忍無可忍的尖叫和*圖*書起來,扔掉手中的樹枝,死死的捂住耳朵。這麼血腥噁心的事情,他居然說得這樣若無其事!
桂兒渾身一寒。他如此輕描淡寫的說著這件事,好像殺人割皮理所當然——這個人真的會那樣做,他不是在開玩笑!
只要知道青龍接下來的去向,就可以判斷他是否在為百里淼效命。如果他的確去了梟陽國……那裡是百里垚的故鄉,也許還有蘇嬴在,那她逃脫的勝算會不會多上幾分?
「當然不是。「青龍目光一凝,」你太啰嗦了,吃完就閉嘴,否則我割了你的舌頭。「
青龍卻瞥了她一眼,道:「別高興的太早,你現在受了傷,背上那幅畫看不清。等疤痕淡了,我自然會殺了你,再把皮割下來。」他用那把殺人無數的刀從腳邊鮮血淋漓的生肉上割下一塊來,繼續串在樹枝上烤,語氣波瀾不驚。
她不怕野獸,可是她害怕這個殘忍的人。
「證據……我現在沒有,不過你想想看,如果一個需要那麼多人保存上百年的秘密,卻只憑一張簡單的地圖就能找到的話,不是太簡單了嗎?」
「宗主?」青龍卻出人意料的冷笑起來:「韓燼這婆婆媽媽的小子也配做宗主?」
想到這裏,桂兒猛然睜開眼睛,低叫道:「青龍,你真的不能殺我!」
青龍果然臉色一沉,刀尖在她胸口緩緩移動,冰冷的刀氣刺的肌膚生疼,桂兒手裡捏了一把冷汗,一動都不敢動。
她不由想到蘇嬴與月錦容的婚禮上,那位倒在血泊中被一刀割去頭顱的參將——而此刻,這把要命的刀正對準了她的心臟。
青龍果然猶豫了一下,在朱衣門的傳聞中,只有https://m.hetubook.com•com聖女知道凰引圖的秘密。他在無意中得知聖女背後的紋身便是地圖,便以為只要得到地圖就能找到寶藏。可真是如此的話,北溟朱衣傳承百年的秘密,的確有些太過草率。
宗主……韓燼……青龍應該是他的手下,雖然這麼做有些卑鄙,可她從不是清高得連命都不要的人,她只想快些擺脫這個瘋狂的殺人魔,哪怕……依靠的人是韓燼。
刀從她的唇角移到包紮的嚴嚴實實的脖子上:「口訣是什麼?」
「等……等一下。」桂兒急忙搶著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你殺了我,剝了我的皮也沒有用。凰引圖的秘密除了地圖,還有世代相傳的口訣,沒有口訣光有地圖,萬一我已經死了,天下就沒人找得到且蘭的國庫了。」
在瀰漫著夏花香氣的小土路上,什麼也看不見的桂兒聽到了馬蹄聲,不同於青龍的馬車,那是一匹好馬,釘著上好的蹄鐵。
桂兒不能說話也不能行動,只有艱難的轉了轉眼珠,見青龍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軟皮面具貼到了她的臉上。
半晌,他終於收回刀,抓起面巾重新戴上,淡淡道:「先把東西吃了。」
桂兒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她竟然戴了一張死人的臉!這個認知幾乎讓她當場暈了過去。
這一次他卻不再開口。桂兒揣測著他的話,追問道:「你拿了凰引圖,不是給韓燼的?」
馬蹄聲落,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淡淡的女聲,是玄武!
出了山,青龍找了一個苗寨,添置了衣物和食水,又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輛簡陋的馬車,雖然只是一匹馬拖著一塊釘了輪子的木板,但桂兒畢竟可以不用丟臉的坐在藤hetubook.com.com筐里了。
「你終於出現了。青龍,宗主要見你。」
——想要凰引圖的人除了韓燼,還有一個人,星羅公主百里淼。
「他的刀法名叫『蕭蕭落木』,肅殺非常,號稱西南武林第一人。只是三年前,那把讓他惜如性命的落木刀被人毀了,聽說至今沒有合適的兵刃可用……」
不過前提是,她還能平安的等到那個時候!
「你知道怎麼割人皮嗎?很早的時候,中原都是把人埋在土裡,露出個腦袋,然後再在腦袋上割一個口子灌辰砂熬成的汁水,到時候沒有皮的身體就會從頭頂擠出來,留在土裡的就是完整的人皮。」青龍望著火上被烤的吱吱直響的獸肉,彷彿在說著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可是朱衣門的大祭司焦重大人想出了別的辦法,他養出了一種小蟲子,那種蟲子會從血口裡鑽進身體,專門留在皮和肉之間,把皮肉之間的血脈筋絡一點點吃掉,到時候只要像脫衣服一樣……」
青龍絕對不會想到,為了延緩傷口的愈合,每天夜晚,她都會偷偷將生著尖刺的樹枝藏在背後,那些樹枝一整夜硌著傷口,又痛又癢,無法入睡。
其實,若不是那副可怕的容貌,以及殘忍的殺人手段,青龍這個人平時看起來,還算比較溫和。
青龍轉頭看著她:「你喜歡哪一種?我可以讓你選。」
桂兒閉著眼睛,心裏已經想了千萬種可能。
桂兒一路小心翼翼,該說話時說話,該閉嘴時閉嘴,兩人倒也算是相安無事。如此過了五天,終於走出了密林大山。
桂兒的心一瞬間沉到谷底,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從狼吻下逃了性命,卻又落在這樣一個煞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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