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再相逢

露葵瞧著那睡在榻上黑髮紅衣的少女,有一剎那的失神。
「嗯,我也很好奇,不如今晚你我二人各含一顆相擁而眠,看看到底是什麼結果?」他環住她的腰,語氣閑暇,「你正好看看我的心上人,我也看看你的。」
從喜歡白衣白裙的天真少女,變成心中滿是仇恨的紅衣魔女。
然而顧溪居最聽不得的偏偏是這句話。
「你最好乖一點,不要太頻繁地忤逆我。」垂下眉眼,他在少女額頭落下一個冰涼的吻,「我不是每天都這麼有耐心。」
來人朝她點了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自從她知道那一直被她小覷的「待女甲」露葵本性唐,還是唐門前任掌門的幺女后,便很肯定美人計那夜顧溪居根本沒有中毒,一直都在做戲。
「盟主問小姐今日可願一道用膳?」露葵壓抑著心中的不滿,朝龐彎恭謹垂首。
又賞了小半會兒雪中梅景,房間里的帘子再次被掀起,露葵帶著幾個手提食盒的婢女走了進來,開始擺桌布餐。
顧溪居的嘴角略略揚起,弧度溫和而迷人:「你說呢?」
龐彎深吸一口氣,盯著他的眼睛:「留我在此,我的未婚夫不會放過你。」
龐彎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他仔細打量著她的目光。
大約是因為服了葯,少女睡得很香,呼吸均勻面容安靜,絲毫不知自己早已被人從馬車中轉移到了煙波庄。
「是。」她躬身退下了。
龐彎臉上的笑容一寸寸擴大:「我的事你無權過問。」
「噓和圖書,聽話,你乖乖留在我這裏,不要出去惹是生非。」顧溪居箍住她的雙手,拍了拍她的臉,「南夷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見的,如今唯有你才勸得動他,我可不會去冒險。」
嗯,就是這種香,少女身上獨一無二的果香,足以安撫他體內一切暴跌的情緒,讓他心甘情願就此沉溺。
「我還以為你終於想出了對付我的主意。」顧溪居臉上顯出幾分虛實難辨的失望,「虧我這幾天還一直等著,聽見露葵的傳話就馬上趕來,想不到是場空歡喜。」
「你好奇?」顧溪居笑了起來,溫熱的氣息化為白霧沾上她的肌理。
「我怎麼會無權過問呢?」他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掌心的溫度也在寸寸拔高,「別忘了是誰讓你變成今天這樣的。」
奈何她內力全無,拳打腳踢都化作小貓撓癢落在對方身上,倒惹得他輕笑不已。
「你不想我知道南夷的下落?」龐彎咬牙,「你不願意我跟他見面,你怕我勸他回拜月教,你的心血便從此落空了?」
「聰明。」顧溪居笑了,他伸出手想去揉她的頭髮,卻被龐彎悄無聲息地躲了過去。
偶爾風雪大了,她還會哼兩句意味不明的歌,這般愜意的樣子實在不像被軟禁。
「未婚夫?」他挑起她的下巴,灼熱而壓迫的氣息逼近,「你什麼時候與人定了親?」
院子里的蠟梅樹下面落滿了碎花,澀黃一地,明明方才還是熙熙攘攘暗香滿枝,轉眼已經凈是枯敗m.hetubook.com.com,彷彿真正的嚴寒來臨。
露葵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盟主要費盡心思抓這個據說已經內力全失的魔教女子。
龐彎下意識地摸上左胸——那道傷疤確實還在,可她的心已經不會再痛了。
龐彎將舉著花生米的手放下,睨他一眼:「你想我怎麼報復你?」
擁抱美人的念頭不翼而飛,顧溪居意興闌珊地揮了揮袖子:「來人,伺候小姐梳洗。」
龐彎瞧著那些明顯比平時豐厚的菜式,悄無聲息地揚起了嘴角。
門口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抬頭看去,只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挑開帘子鑽了進來。
這是他一手雕琢出的玩具啊,如今出落得這樣旖旎動人,怎叫他不心生歡喜?
顧溪居見她滿臉梨花帶雨,這才嘆了一口氣,掰開她的下巴將自己的手指取出來。
「氣消了?嗯?」他顧不得帶傷的手,一把將她擁進自己懷裡。
唇上卻覆上了一雙瑩白如玉的柔荑。
「誰叫我當初沒能殺死你呢?」顧溪居像聽到蹩腳笑話般仰起下巴,「只可惜老天爺不願意、」
男子不可一世的掠奪氣息撲面而來,龐彎只覺得噁心的感覺翻湧而出,伸手就去推他。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顧溪居的身影已經踏了進來:「今天怎麼想起來與我一道吃飯?」他屏退了婢女,姿態優雅地落座在她身邊。
始作俑者是他,創造這一切的也是他,他是她的神,她生命中每個重要環節都不會缺少他的參与。
顧溪居m.hetubook.com.com卻半分未見掙扎,一直面帶微笑看著她,甚至還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少女光滑如玉的面頰,他陶醉地看著她,就好像在欣賞一件自己精心創作的藝術品,臉上顯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美人計,中計的卻是她自己。
「被你關了這麼多天,忽然想找個人說說話。」龐彎越過他的身子,抓起小几上的香酥花生碟,捻起一粒花生送到自己嘴邊。
「就算是玩具,我也是喜歡你的。」顧溪水居並未反駁,只是頭顱一路下滑,直到尋到纖細的頸窩間,終於深深地埋了進去。
少女咯咯一笑,聲音聽起來脆而冷清:「不,你對我好,只是因為曾經被你玩弄的人先一步離開,你享受操控別人的過程,我還沒有被你完全征服,所以你不甘心,對不對?」在他看不凶的地方,她眼神明澈見底。
「我問你。」少女的聲音嬌軟香甜,「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何現在要對我這麼好?」
「我不喜歡他的房間,你還是將飯送來吧。」龐彎自凈瓶里抽出一枝蠟梅,輕輕擱在鼻子下面,「你告訴他,假如他實在很想見我……」她紅唇輕啟,臉上顯出兩隻嬌俏的梨渦,「不妨親自送上門來。」
他是這樣的大言不慚,然而龐彎並未推開他,只是側頭望向窗外某處。
露葵哪會不懂主子的心思,趕緊躬身告退,臨走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頭望了一眼。
就算是一枚棋子,她應該也早已失去了功效,難道不應該像往常一樣被馬和_圖_書上丟棄?
從不可一世的魔教聖姑,淪為連半點內力都沒有的普通人。
顧溪居笑而不答,垂頭含住她指尖上那粒紅衣花生,舌頭不忘繾綣地舔了一下:「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將我的模樣刻進心裏,永生永世也無法忘記。」他吞下那粒花生,半真半假地玩笑,「你可願意?」
龐彎坐在窗欞邊的卧榻上,身披金貂大氅,手中偎著炭火暖爐,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蜜餞。
「假如那晚你真的中了南柯,不知最後出現在你眼前的會是誰?」少女嘆了一聲。
「你抓了我?」她將頰邊的青絲撥至腦後,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勉強算鎮定,「你為什麼要抓我?」
主子就那麼倚在茶几邊,目光沉沉地望著熟睡中的少女。
香爐生煙,羅帳垂地,那人以手托頰胳膊支在雕花茶桌上,眼神迷濛彷彿隔著煙霧在欣賞一件珍貴易碎的玉器。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噩夢。
也許是提前服下了解藥,也許是壓根兒就沒有喝下毒酒,也許她的心血早都被忠心耿耿的露葵暗中掉了包。
所有遊戲都應該由他掌握主動權,他不喜歡回答別人提出的問題,那樣會失了先機。
顧溪居嘆口氣,將她的手握進掌心裏。
顧溪居嗤地笑了:「殺你師兄可不容易,如今他神功已成,只怕可以與我平手了。」他輕輕捏住龐彎的鼻尖,似真似假地哄道:「殺你倒是容易,可我卻」捨不得了。「龐彎張嘴就去咬他的手指,顧溪居躲避不及,竟和*圖*書一時被她得了手。
她不想哭,她不願在這個人渣面前掉一滴淚,然而淚水就是不受控制。
然而她很快反應過來。
眼見報復成功,龐彎越發用力,尖利虎牙刺破皮肉將血液都咬了出來,嘴裏滿是腥甜之氣。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低頭在她耳邊蹭了一下,唇畔帶著溫和的笑意,「我自然是喜歡你的。」
「老天爺也捨不得你離開我。」他鉗住她的下巴,毫不費力,眼睫毛也垂了下來,神情寒涼而冰冷,「也許這都是命中注定。」
「盟主。」她趕緊起身行禮。
「我說過了,只要我活著一天,定不會叫你稱心如意。」她抬頭望他,嗤笑出聲,杏眼中滿是堅毅和倔強,「你這麼忌憚我,不如殺了我好了。」
顧溪居被她這難得一見的明亮笑容晃了眼睛,眼眸微動,探頭過去想一親芳澤。
龐彎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焚燒:「有本事你殺了我倆,斬草除根!」
她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卻不承想她還是回來了,彷彿不散的陰魂。
「不管怎麼躲,你這輩子都躲不開我的。」他並不生氣,垂下頭憐惜地看著她,眼神更加纏綿悱惻,「別忘了你身上有我親手刻的印記。」
露葵一瞬間有將這女子掐死的衝動。
她似乎很閑,心情也不錯,時不時伸手去接天上飄過來的雪。
京城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龐彎咬了很久,一直咬到牙齦酸痛,眼淚也撲簌落了下來。
顧溪居眼中閃過一道詭異亮光。
龐彎嫣然一笑:「好,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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