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第022章

瑟瑟心底劃過一絲不安,她拽了拽身側的小釵,問道:「小釵,樓主怎麼了?」
瑟瑟耳聽得兩人的曼聲軟語,心頭涼涼的。
目盲久了,對聲音和觸感便格外敏感。她閉著眼,感受著清涼的風吹進窗牖,舒緩、細緻、清幽,倘若雙眼是好的,看得到風景,很可能就會忽略這些細微的存在。
瑟瑟心頭一顫,周遭明明是很亂的,她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透著一絲緊張。身側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掠過,隱約感到一行人已經進了寢居。
瑟瑟的心底因了小釵的驚惶也閃過剎那的波動,就聽得長廊上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得出來,有五個人正走了過來,不過,瑟瑟沒有聽出明春水那沉穩輕緩的腳步聲。
「你方才昏迷過去了,身子太虛弱了,我讓侍女送你回去歇息,一會讓狂醫過去為你看看。」明春水看到蓮心蘇醒了過來,舒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蓮心蒼白的玉臉上,濃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
他果然是醒了。
看樣子,他似乎是真的受了傷。
「疼的厲害嗎?蓮心看看,是不是還在淌血。」蓮心黛眉一顰,極是擔憂地說道。
她站在床畔,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這氣息並未因為時日的久遠,而有絲毫的陌生。原本,她有些話要問他,不想,等了一個多月,卻是這樣一種境況。她真的怕,那句話,永遠沒有機會問出。
「是啊,疼的厲害,不過,蓮心不用擔心,我沒什麼大事。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春水柔聲說道,眼角餘光掃到窗畔的瑟瑟,看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眉頭微凝。
這麼說,人家確實是郎情妾意了,而自己,究竟算是什麼?瑟瑟站在那裡,心頭猶如劃過一顆冰晶,涼涼的夾雜著一片莫名的痛楚。
室內一hetubook.com.com陣忙亂,淡淡的藥味在輕輕瀰漫。
墜子在一側聞言,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冷聲道:「蓮心姑娘,樓主尚在昏迷,夫人怎能安心去歇息?」墜子說話,一向是不講究情面的。
「她怎麼了?」瑟瑟在小釵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過來。她知曉明春水的傷勢並不重,是以方才並不很擔憂。而蓮心無緣無故昏倒,她有些疑惑。
琴音脈脈,先如孤雁驚飛,冷月清照。繼而近水輕雲,千里秋霜,有蕭索之意,卻不失悲壯之勢。她一邊彈奏一邊清唱,聲音輕靈而柔美。
明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低說道:「我真的無事,只是皮外傷,方才我只是吃了丸藥,是以才會睡著。你安心歇著,不用擔心我。」
瑟瑟淡淡笑了笑,這麼說,他傷的根本就不重,否則,怎會有如此凌厲的氣勢?又是雲輕狂耍的把戲,這樣很好玩嗎?
明春水黑眸一眯,從床榻上倏然起身,伸臂一攬,便將蓮心的身午攬住。
他起身吩咐侍衛,抬了軟椅,將蓮心送了回去。
「古風古韻,鏗鏘遄流,清靈而不失激揚,柔緩而不失洒脫,不知,夫人所奏的,是何曲子?」蓮心輕柔的聲音從風裡悠悠傳來。
明春水對於墜子的擔憂毫不在意,他扶住蓮心軟軟的嬌軀,將她平放在床榻上。拍著她的臉,低喚道:「蓮心,你怎麼了?醒醒……」低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慮。
此時,瑟瑟幾乎可以肯定,蓮心並未忘卻前事,且對明春水一片深情。
正在疑惑,就聽得身畔的蓮心柔聲道:「樓主,樓主這是怎麼了?」嬌柔的話音里也透著一絲驚惶。
蓮心盈盈一笑,倒也不雅辭:「蓮心不會彈奏古曲,就奏一曲《水調歌頭》吧。」
「楊柳花飛過,久和*圖*書不賦新愁。瀟瀟風雨梢歇,殘缺月當頭。簾外氤氳漸起,舊處清池難覓,顧影待誰收?試問伶竹月,無語不相謀……低回首,空佇立,轉凝眸。黃花昔墜、今又開遍暮時秋。彈指終成遙隔,一霎驚鴻來去,萬緒思悠悠。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
雲輕狂喟嘆一聲,語調平靜地說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吧。樓主的傷口暫時不用敷藥,你不用管。墜子,你和蓮心姑娘一起照顧樓主。小釵,你小心伺候著樓主夫人,我先回了。」
瑟瑟坐在長廊上的琴案前,玉手優雅地按在琴弦上,輕輕撥弦,玉指如飛,奏出一曲悠揚而不失激揚的曲子。泠泠的琴音里,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瑟瑟微微笑了笑,她聽出那是蓮心的步伐,輕盈而舒緩。
小釵大驚,臉都嚇白了:「樓主沒事吧?」
「夫人,你臉色不好,先去歇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們照顧,你放心好了。」蓮心坐在床畔,轉首時瑟瑟說道。
「不行,蓮心一定要看,否則,我不會放心的。」蓮心柔和但堅定地說道,伸手便去掀明春水腰間的衣衫。
「蓮心,你怎麼在這裏?」他的聲音,沉沉的,柔柔的,好似冬日吹來的柔風。
「雲公子,樓主傷在哪裡?傷勢如何?」小釵擔憂地問道。
「我這是怎麼了?」蓮心低聲問道。
這些日子,明春水不在,蓮心照例來這裏隨侍,瑟瑟多半時間都呆在屋內練功,鮮少見她。
門外的侍女應聲去了。
「蓮心,你醒醒。」明春水低低喚道。
「此曲乃古曲《蒹葭》,」瑟瑟微微一笑,淡淡說道,「蓮心姑娘應當亦是撫琴高手吧,不知可否彈奏一曲。」既然能一語道出她所奏之曲的韻味,也必是箇中高手。
「樓主,你醒了?」一道嬌柔欣和_圖_書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瑟瑟這才記起,他們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蓮心。
明春水靜靜望了瑟瑟一眼,俯身探了探蓮心的脈搏,低聲道:「無礙,可能是暈血吧,不過身子還很虛弱。叫雲輕狂過來為她看一看。」
瑟瑟倚窗凝聽,從歌聲琴曲里,感覺到眼前女子應當是清高孤傲的性子,不知為何,執意要屈尊做奴婢。莫不是失憶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嗎?瑟瑟凝眉。
蓮心的臉色忽然間變得蒼白至極,她撫著額頭,只覺得頭昏昏的,沿著床畔,滑倒在地。
小釵一直擔憂著明春水,忘記瑟瑟的目盲了,見瑟瑟問起,凄然道:「樓主似乎是受了傷,被人用軟椅抬回來的。」
瑟瑟靜靜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默立。
瑟瑟自然是不可能去歇息的,只是她在這裏,卻也照顧不到明春水。遂吩咐小釵搬了一張軟榻過來,坐在床榻一側。
忽聽得一聲嚶嚀,瑟瑟雖然看不到,但還是不自覺地回首。
雲輕狂將侍女們盡數屏退,只余蓮心守在床榻不肯走,她凄然道:「雲公子,當日蓮心傷重之時,便是樓主悉心照顧,蓮心才撿回一條命。如今樓主有傷,蓮心也要親自照料樓主才是。樓主的傷不得痊癒,蓮心決不離樓主寸步。」
其實明春水的傷勢一點也不重,他只是太疲累了,卻無論如何睡不好,是以雲輕狂給他吃了一丸酣眠的藥丸。只是,眼看著瑟瑟冷然的樣子,他才將自己的傷勢說的重了些,其實,並不疼的。但是,蓮心並不知曉,依然不停地詢問。
怎麼回事?瑟瑟凝眉,不是說明春水回來了嗎?何以沒有他的腳步聲?
「不用了,我記得蓮心是暈血的,還是不要看了。」明春水低沉柔和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惜低低說道。
因為,她站在床畔,明明距離明春水和_圖_書很近,卻只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如若在平日,除非他屏息刻意掩飾自己的存在,瑟瑟都會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氣勢,或溫雅,或凌厲,或霸氣。或者感受到他注視她的眸光,而此刻,她什麼都感受不到,只能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很顯然,他正處於昏迷之中。
小釵的眸光,從蓮心臉龐上掠過,蓮心的臉,確實有著不正常的蒼白,看上去確實虛弱的很。
從方才蓮心所奏的琴音,還有歌里那句「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瑟瑟便猜測到,蓮心或許根本就不曾忘卻前事,否則,怎會發出那樣的感慨。她記得,明春水說過,他所等的女子,並未回應他的深情。而如今,看樣子蓮心是後悔了,想要挽回明春水那顆心了。
瑟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在此時,忽聽身側的小釵輕聲道:「樓主回來了。」小釵的性子一向是沉穩的,此時的語氣除了欣喜還含著一絲驚惶。
「樓主,你醒來就好,方才蓮心真是嚇壞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叫狂醫過來看看?」蓮心柔聲說道,語氣也極是溫柔體貼。
蓮心面色微微一僵,淺笑道:「蓮心雖憶不起前事,但,卻日日做噩夢,是以,心情低落,令夫人見笑了。」
瑟瑟由小釵攙扶著,也緩步向屋內走去。
瑟瑟站在窗畔,眉尖挑了挑,唇邊勾起一抹淡笑。
縱然目盲,瑟瑟還是隱約感到他的眸光從她臉上緩緩掠過。然,他卻並不說話,沉沉的黑暗中,她感覺到他如同一隻無聲棲息在林間的鷹隼,令人不知他靜默之下暗藏著怎樣的機鋒。
在門外候著的侍女慌忙奔了進來,「去請狂醫過來。」明春水沉聲吩咐道。
「蓮心沒事的,蓮心要留下來照顧樓主,樓主你還傷著呢。」蓮心不甘願地說道,起身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瑟瑟臉和圖書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心,一下下,慌亂地跳動著。她的心不是早就淡了嗎,何以,他的安危,依舊牽動著她的心魂?原來,陷入到情愛的泥潭中,並非那麼容易抽身而出的。
「樓主,小心你的傷口。」墜子低呼道。
雲輕狂眨眨眼,凝聲道:「那要看照顧的周到不周到了。我先回去配藥了,你們小心照顧著樓主。」言罷,向瑟瑟施禮退下。
一個是不加掩飾的關心和擔憂,一個是毫無保留的溫柔和體貼。這就是所謂的郎情妾意?她那句要問的話,還有必要再問嗎?如若是否定的答案,瑟瑟真不知自己將何以自處。
「我看她是暈血吧。」墜子冷冷淡淡說道。樓主都說了不要她看他的傷口了,她偏要看。
她的聲音嬌柔凄婉,但是,卻帶著幾分堅定地不容拒絕的意味。
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到,在柔柔的日光里,容貌絕麗的女子,一襲翩翩飛舞的裙裳,婀娜多姿地緩步走來。
「來人!」明春水低低喝道。
她知曉,能夠被明春水視為觀音一般的女子,定不是庸脂俗粉。
瑟瑟輕輕嘆息,對蓮心,他總是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
瑟瑟靜靜站在室內,雲輕狂的話,她並不敢相信。這個雲瘋子,總是行事令人難以預料。只是今日之事,卻容不得她不信。
一曲而終,蓮心起身施禮道:「蓮心隨意而奏,獻醜了。」
瑟瑟自沉醉中回神,淡笑道:「孤高明月隨雲轉,冷落寒梅向雪開。蓮心姑娘的琴技一流,曲子也極好。只不過,既憶不起前事,就莫要再傷懷才是。」
雲輕狂看了一眼小釵身側的瑟瑟,以手捂住心口處,凝眉道:「傷在這裏了。」
靜靜坐在那裡,眼前一片黑沉,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到床榻上的人似乎是舒了一口氣,瑟瑟心頭微微一顫,眼睫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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