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第024章

「明春水,不管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我都不在乎。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你了,你願意和哪個女子生孩子,便和她生去。我現在只關心我的自由,你何時放我走?」瑟瑟收招,淡淡站在床畔,冷冷說道。
隨後追來一大群侍女和侍衛,眼睜睜看著兩人跌倒在地上,明春水不曾下令,竟是誰也不敢上前。
瑟瑟翩然轉身,縱然看不到他,卻還是衝著他的方向冷冷淺笑。長袖一拂,袖中暗器如簧般向明春水飛去。
一聲悶響傳來,疼痛從後背開始,逐漸蔓延到全身。方才那一衝勢頭太猛,如今,撞上去的力道便很大,受的傷害也便很重。
瑟瑟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那麼急促,好似鼓點,一聲聲,敲擊在她心上。在她泥濘的心中,留下一個個腳印。
他向前猛跨一步,伸手一攬,將瑟瑟攔腰抱起,動作極快,瑟瑟根本就不及反應。
所有的情緒,憤怒的、不平的、惱恨的、失望的、痛心的,全部雜糅在一起,在她的心底叫囂著,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瑟瑟聞言,冷冷顰眉,此刻,她不僅不想再見他的人,甚至也不想聽到關於他的話語,遂淡淡說道:「墜子,我餓了。」
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墜子才拿了解藥過來,喂瑟瑟吃下。坐在床畔,低低嘆息道:「樓主的心,夫人還沒有看清嗎?」
「這裏,原是什麼所在?」瑟瑟靜靜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瑟瑟起身,模索著在室內慢慢踱著步,淡淡問道。
明春水眼睜睜看著瑟瑟向前方的峭壁上撞去。
瑟瑟聽著他的腳步聲,心內一陣悲哀,她依舊不是他的對手,看來,還是要苦練武藝了。聽著他漸行漸近,瑟瑟運起內力,長袖一鼓,好似鼓風的帆,向明春水攻去。
他是四大公子的老大,武藝也是最高的。而且,據說性情沉穩,冷麵冷心,對敵人從未手軟過,是以,才有葬花之名。
室內靜悄悄的,一餐用畢,墜子派人將飯菜撤了下去。
他躍過一地的狼藉,向瑟瑟漫步走來。
熟悉的腳步聲緩步踱來,只聽得明春水冷冷澈澈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瑟瑟側躺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問話,感受著他的氣息,為何,她終是逃不掉他的魔掌?
墜子沒料到瑟瑟會將話題轉到用飯上,呆了一瞬,定定說道:「夫和_圖_書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命人準備。」言罷,起身去了。
憑著心頭的那一股子氣和絕世的輕功,她竟然將明春水甩到了後面,而且,瑟瑟這一番縱躍,竟然越過村莊,越過村莊前的田地。只聽得耳畔呼呼的風聲,當她的足尖再次觸到數木的技椏,鼻間一陣清淡的花香撲鼻。
他抱著瑟瑟,猶如秋日的枯葉,翩飛而落。
明春水閃身避過,瑟瑟循著風聲,如影隨形地追了上去。
瑟瑟忽而甩開小釵攙扶著她的手,循著方才的記憶,沿著長廊,筆直衝了出去。身後傳來明春水一聲疾呼:「江瑟瑟……站住。」
明春水望著瑟瑟,聽著她的激憤的話語,他的心乍然縮了起來,如同被緊箍咒箍住了,再也放不開。
「江瑟瑟,你真的不聽我解釋?」兩人的手掌擊在一起,明春水沉聲問道。
瑟瑟無意識的走著,腳步虛浮,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胸腔內一股熱血,似乎要噴薄而出,她扶住身側長廊上的石柱,忍不住一陣陣乾嘔,似乎要將一腔熱血嘔盡。
瑟瑟定定立在窗畔,衣衫輕輕飄飛著,面色蒼白如雪,神色卻極淡然,淡的幾乎沒有顏色。唇角勾著一抹笑意,清艷而絕麗。
此刻,她只想甩開他,一點也不想見他。
明春水鳳眸一凝,眸底一片暗沉。
這句話徹底將明春水強大的鎮定擊的粉碎,幽深的鳳眸中,瞬間墨靄深深。
明春水抱著瑟瑟,徑直來到左側的暖閣內,將她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一雙鳳眸靜靜注視著瑟瑟,卻冷聲吩咐墜子道:「墜子,自此後,你來照顧夫人的起居。小釵,你暫時不用服侍夫人。」
一邊上藥一邊不停地嘆息,雲輕狂都不曉得,從何時開始,他竟也這般多愁善感了。情之一物,果真害人不淺,看來,還是獨身比較好。
瑟瑟冷冷一笑,伸手從窗畔的桌案上,抓起一隻花瓶,砸了過去,只要能拿到的東西,都被她當做暗器砸了過去。
「這是樓主處理事務的居所。」墜子清聲說道。
「江瑟瑟,不管你聽到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的。」明春水沉聲說道,極力壓抑著心中的痛。幽深的鳳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悲傷、懊悔,還有自責。
瑟瑟唇角露出一抹慘淡的笑意,淡淡說道:「不聽!」
「可是,我只想和你生孩子。」他的聲音,在她和-圖-書耳畔低低響起,冷冷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溫柔。墨黑的眼底,亦是冷寂一片。
她聽得出那是明春水的腳步聲,曾經,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她便會想到天荒地老。只是,此刻,她卻一點也不想見這個男人,不想聽到他的說話聲,不想聽到他的腳步聲,甚至於,不想感受到他的氣息。
瑟瑟默立在窗畔,感受著輕風拂面的涼意,不知默立了多久,忽聽得身後墜子和侍女們輕聲施禮道:「樓主!」
他伸袖一拂,外衫盡數褪落在地。他抱著瑟瑟,翻身上榻,一隻大掌,將瑟瑟的雙手固定在頭頂,另一隻大手,伸指一拂,只能得撕拉一聲,瑟瑟身上的衣衫已經盡數化為碎片殘布。
也就是那一次在海戰時,那個紫衣戴面具的公子。
小釵看到瑟瑟如此形容,徹底嚇傻了,她拍著瑟瑟的後背,疾聲呼道:「夫人,你怎麼了?」她並未聽到明春水和蓮心的對話,是以,並不知瑟瑟何以如此。但,卻也差不多可以猜到必是和明春水有關的。
他抬眸望向瑟瑟,淡笑著問道:「還有嗎?」
他知曉,不管此時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他踉蹌著起身,一言不發,忍著背部的疼痛,俯身將瑟瑟抱起來。瑟瑟全身綿軟,一動也不能動,他也不給她解藥,任她無力地靠在他懷裡。
墜子已經派人送來了飯菜,瑟瑟起身一言不發地坐到案前用飯。墜子本就比小釵話少,見瑟瑟不說話,也只是微微嘆息,沒有再言語。
「已近酉時,外面已經是暮靄沉沉了!」墜子輕聲答道。
明春水一雙黑眸愈加幽暗,唇角卻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些物事,能躲過的,盡數被明春水躲過,能接住的,皆被他接住。他依舊毫髮無傷,靜靜立在門畔。
「浮雲閣」位於攬雲峰頂,是一處用堅實的石塊壘成的院落。院落正中,遍植梅樹,此時還未到花開的季節,只有老村虯枝,格外蒼勁。
麗日之下,一襲青影就那樣從地面直直縱起,好似臨風仙子一般,從空中輕盈飄過。輕風揚起那身素裙,在風裡翩飛曼卷,好似一朵在風裡柔柔綻放的花。足尖偶爾觸到大樹的村梢,瑟瑟便足尖一點,乘機換氣。憑著感覺,她認準了方向,向春水樓出口的方向飄飛而去。
瑟瑟微微頷首,這室內擺設極是簡單,多餘的物事基本上沒有。而和-圖-書且,一應物事皆是靠牆而設,或許是考慮到她這個瞎子不方面吧。
他的輕功和瑟瑟不相上下,是以,方才一直不曾追上瑟瑟。到了花林上方,因了瑟瑟聞了花毒,飛躍的速度稍慢了。他眼看著就要抓住她的衣角了,忽然看到,前方是峭壁。冷冽的鳳眸一眯,足尖在枝上一點,猛然提氣,身子如箭般向前衝去。到得近前,長臂一勾,將瑟瑟攬在懷裡,只是飛縱的勢頭太猛,身子卻收勢不住,只好就勢一轉,用自己的後背撞在了峭壁上。
她只想離開,現在、馬上、即刻離開他,永遠地離開他。
或許他真的是有苦衷的,但是,她不打算聽。在這一場情愛里,毫無疑問,她是輸者,她不想再品嘗那種心碎的滋味。
「江瑟瑟,前面危險!停下來。」身後傳來明春水一聲撕心裂肺的暴喝。
交代完,明春水拂袖到了外屋,雲輕狂早已趕了過來,揭開他背部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為明春水上藥。
還說不喜歡人家,欺她是瞎子嗎?
她只能任憑自己,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向著前方翩然墜下。
瑟瑟心頭頓時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竟然衝到了出口處那片花林,憂的是這花香是有毒的,她慌忙閉氣,從花海之上飛躍而過。
枉她江瑟瑟孤高清傲,要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良人,卻不料到頭來,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在床榻上約摸躺了一盞茶工夫,身上花毒漸漸解去,身子終於可以動彈了。瑟瑟扶著床榻,緩緩坐了起來。
明春水聞言,幾乎站立不住,他怎麼能夠忍受她不在乎他?
不是真的!他說他的話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那個孩子的爹,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如若不是真的,那才是更可怕,他為了蓮心,竟連這樣的事都肯認下來,那他還有什麼不肯為她做的?
小釵一聲疾呼,早已驚動了屋內的明春水。他黑眸一凝,瞬間已經從室內衝出。
瑟瑟微微頷首,緩步走到南牆處,感覺到有幽涼的風從窗子里灌入,盪起她一襲青裙,隱隱的還有沁涼的雲氣拂來。
「樓主,你受傷了,讓奴婢們來吧。」小釵和墜子快步迎了上來,想要接過他懷裡的瑟瑟。
明春水抱著瑟瑟,緩步向春水樓而去。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帶瑟瑟回摘月樓,而是越過摘月樓,來到花海後面的「浮和*圖*書雲閣」。
瑟瑟知曉,沿著地面向前走去,必會遇到諸多障礙,她目盲之人,定是沖不出這裏。但是,從高空縱出,當是無所阻礙。憑著她纖纖公子的「躡雲步」,或許還是有希望甩開明春水的。
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過後,第一輪暗器發完,瑟瑟聽著風聲,便知那些暗器盡數落空了。
天已經快黑了嗎?瑟瑟淡淡顰眉,未料到這一翻折騰,竟然折騰到了黃昏。
小釵雖然心思細膩,但是太過心軟,要她照顧瑟瑟,他有些不放心,而墜子的性情相對比較清冷,他還放心些。
由他來守衛,瑟瑟知曉,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加少了,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以前,她還是像囚犯,而今,卻已經是真正的囚犯了。
明春水並沒有放手,只是淡淡一瞥,小釵和墜子頓時慌忙退下。
落英繽紛,落花如雨,沾到他的發梢和白袍上,嫣紅的花襯著墨黑的發月色的袍,分外美麗。
是的,他說的對,她是瘋了,但不是現在才瘋,而是自從遇見了他的那一瞬,她便已經瘋了。可笑的是,她猶不自知。如今,他一語點醒瘋癲人,她覺得她從未如現在這般清醒。
「這屋內是如何擺設的?」瑟瑟在室內走了一圈,輕聲問道。
很顯然是一處扉窗,瑟瑟心中一喜,伸手摸了摸,卻發現這窗子是依石而雕,四個尺許大的窗口排成上下兩排,很小,看樣子是想要從窗子里跳出去是不可能了。
「一張大床榻,靠南牆處,擺著一個紅木桌案,桌案上擺放著書籍和筆墨紙硯,還有一個花瓶。北牆處擺著一個柜子……」小釵細細將室內的擺設說給瑟瑟聽。
瑟瑟雖然目盲,但是暗器打得卻極准,雖然辨不清穴道,但是,卻都是衝著他身上要害而來。他不敢輕視,伸袖一拂,長袖盪開,阻擋著暗器,另一隻手也不閑著,將那些角度刁鑽的暗器盡數接在手中。
一番話吼出來,瑟瑟的心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就好似一潭死水,再不會泛起任何波瀾。
一瞬間,暗器攻擊轉為了貼身肉搏。
瑟瑟心頭猛然一凌,猛然記起,花海前方,是峭壁,她這一番衝過去,勢必會撞到峭壁上。然,此時的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停不下飛縱的趨勢了。因為內息紊亂,手腳綿軟,顯然是已經中了花毒。
瑟瑟已然衝出了長廊,感覺腳下軟軟的,是鬆軟的泥土和_圖_書。身後明春水的一聲呼喚,猶如魔咒,她心頭一驚,足尖一點,便縱身躍起。
「明春水,你不要再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得,一個字都不會信。你放我走,你憑什麼囚我在此,你有什麼資格囚禁我?明春水,我寧願永遠目盲下去,也不要再看到你。」瑟瑟恨恨地說道,想要用手去推開他的懷抱,可嘆身子綿軟的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鮮花遍開的花林中,兩人靜靜趴伏在地上,誰也沒有動。瑟瑟是因了花毒身子綿軟,根本就不能再動。明春水是因為後背的刺痛,根本就不想動。
瑟瑟是存了要擊敗明春水的心思,明春水是打算要制服瑟瑟,讓她不再胡鬧。一來一往,兩人在偌大的室內,纏鬥了幾十招。因明春水不敢用全力,是以,瑟瑟也並未佔得下風。
「明春水,別讓我恨你!」直到此刻,瑟瑟才知曉,方才那一場酣戰,不過是他在讓著她。而此刻,自己被他壓在身上,竟是一絲也不能動。
她隱約聽到,他冷澈的聲音從外屋隱隱傳來,似乎是在吩咐侍衛叫鐵飛揚和他的貼身死衛過來守衛。以前在摘月樓,都是一般的守衛,這一次不僅派了他的近身死衛守衛,竟然還派了鐵飛揚。
方才那一眼,她們看到樓主眸中深沉的情意和痛楚,隨了樓主多年,不管遇到什麼事,樓主在她們這些奴婢面前,總是雲淡風輕,她們是第一次,從樓主眸中,看到這麼深的毫不掩飾的痛楚。
為了不讓她再次逃走,這次明春水是真正的將她囚禁起來了。
瑟瑟在春水樓住了這麼一段日子,對於春水樓里的事情,明春水倒是也沒瞞她,她知曉,那個鐵飛揚,是四大公子之中的大公子,乃葬花公子。
「從今日起,你我要兵戎相見嗎?」明春水淡淡問道,清澈的聲音里,分明透著一絲苦澀。
「江瑟瑟,你瘋了,快停下。」明春水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隱隱還有衣袂破空的聲響,他,竟然已經追了上來。
她的聲音出奇的鎮定,而且冷靜,語氣里有一種四平八穩的味道,很顯然,她絕不是頭腦發熱說出來的這句話。
瑟瑟躺在溫柔的床榻上,身上的花毒還不曾解去,只能一動不動地躺著。她很請楚,這一次來到的不是摘月樓。雖然不知這處院子的位置,但是,她還是感覺到這裏地勢比摘月樓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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