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第026章

「我要出外幾日,一會兒讓雲輕狂過來為你診脈,這幾日你多歇息。」他知曉她醒著,在她耳畔低低叮嚀道。
兩人背對背躺著,一如當初她嫁入璿王府那夜的洞房花燭夜。也是睡的同一張大床榻,蓋得同一張錦被,然,兩人之間,卻隔著一段距離。
在海上,瑟瑟曾見他和簪花公子並肩作戰,不過,彼時,他臉上是戴著面具的,瑟瑟並不曾見到他的容顏。這些時日,只要明春水不在,大多都是他在浮雲閣守衛,但是,瑟瑟因了目盲,還是不曾見到他的真容。
「閉嘴!」瑟瑟冷冷說道。手中的彎刀一用力,在雲輕狂脖頸上劃了一道傷口,有鮮血滲了出來。
瑟瑟轉身,漫步向暖閣而去。
「要想不受人質要挾,最好的法子,便是殺了人質。」他冷冷的聲音從漫天飛雪中傳來。
「恭喜我?我看你是說錯了吧,我可不是蓮心姑娘,現下忙著嫁人。」瑟瑟挑眉冷笑道,她如今還能有什麼喜?
她凝神,踏著翩然御風的步子,飄向鐵飛揚。
瑟瑟面朝里,靜靜閉著眼睛,腦海里夜無煙和明春水的面孔不斷交織著,提醒著她,她是如何被這個男子如跳樑小丑一般耍弄。
小小的雪片,紛紛揚揚而落,籠在飛雪中的一切事物,看上去是那樣朦朧,平添了一種夢幻般的美感。然而,冰雪終有融化之時,朦朧的美感,總有消失之時。
瑟瑟伸手拿過丸藥,放在身上的錦囊中,淡淡笑道:「這個我記下了,可還有別的需要注意的事?昨夜我一直乾嘔,且心頭總是涼涼的。」
在雲輕狂面前,瑟瑟自然也不用再隱瞞雙目已痊癒之事,反正只要他一診脈,便會知曉自己休內的瘴毒已然除盡。果然,雲輕狂將長指隔著錦帕搭在瑟瑟腕上,須臾,便抬眸笑道:「何時能看見的?」
雲輕狂頷首唇角一勾道:「比我預料的要早幾日。」但,笑意還不及展開,他眉hetubook.com.com梢忽而一凝,凝神再為瑟瑟診脈。片刻,軒眉舒展,朗笑出聲。
瑟瑟神色一凝,眼看著那把刻電閃雷鳴般刺向雲輕狂的胸部,她眉頭一凝,將雲輕狂甩到一邊。
這一次她沒有再回首,乘著車攆,漸漸遠去。
「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墜子清聲問道。
一襲紅色雀羚大衣,映著她雪膚素顏,分外明媚。
守護在浮雲閣的侍衛們,在鐵飛揚的指揮下,對瑟瑟和雲輕狂漸漸呈包圍之狀。但是,還無人敢上前。
不一會兒,墜子便引了雲輕狂過來診脈。
瑟瑟斂眸,一股複雜的難以名狀的感覺浮上心頭。她坐在床榻上,手緩緩撫上小腹,心頭一陣酸澀。
鐵飛揚淡淡笑道:「我們的性命都是樓主的,為了達到樓主的命令,丟了性命又何妨?」
「這是醫治風寒的,這是上好的金瘡葯,這是保命的還魂丹,這是,……」雲輕狂指著那些丸藥,一一道來。
鐵飛揚淡淡挑了挑眉,凝視著瑟瑟並不曾說話,只是唇角卻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屬下要恭喜夫人了。」雲輕狂抬眸望向瑟瑟。
瑟瑟冷冷笑了笑,一把將雲輕狂的葯囊從腰間摘了下來,笑眯眯地放在桌案上,淡笑道:「說吧,都是些什麼丸藥。」
狂醫雲輕狂難得神色凝重,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但是,瑟瑟對於此人的話,卻不敢再信。這個男子,曾經三番兩次地糊弄與她。
雪地上,兩道人影疏忽近前。
這一夜,是近一個月來,兩人相處最安定的一夜。
當日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只不過,今日的鴻溝比之當日,更深更寬而已。
他驚愣地抬眸,卻見瑟瑟已然站起身來,清麗婉轉的面容上,一片冰冷的霜色。清麗明澈的眼波流轉,眼底好似冰河乍泄,閃耀著歷歷寒冰。
瑟瑟伸出纖纖玉手,一片雪花輕盈地飄落手心,帶來絲絲縷縷的薄涼。這https://m.hetubook.com.com種感覺和瑟瑟心頭的感覺,一模一樣。
現下已是嚴冬,那些花自然也敗了,但是,瑟瑟兀自不放心。
墜子聞言,眸光閃爍了一瞬,低低說道:「此事奴婢並不清楚,外面天冷,夫人還是回暖閣去吧,可別感染了風寒。」
雲輕狂苦笑道:「夫人,你若是要葯,屬下難道還不給?你抓著我的手,我可怎麼拿?」
雲輕狂凝神看著瑟瑟,定聲道:「屬下自然知道夫人不是蓮心姑娘。夫人確實有喜了,這樣的話,本狂醫還不敢亂說。「
瑟瑟唇角一扯,盈盈淺笑著望向雲輕狂,清聲道:「狂醫見笑了,我只是,太過震驚,所以才會不相信。」
墜子本站在一側,看到瑟瑟忽然發難,心頭也是一驚。
她擄著雲輕狂,一邊慢慢走著,一邊暗中施力,準備隨時應付鐵飛揚的攻擊。
其實也怪不得他,他畢竟是夜無煙的屬下,這麼做無可非厚。可是,她心裏還是不舒坦。
瑟瑟不語,只靜靜躺著,睫毛顫了顫。
不過,此時,瑟瑟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的。
伊冷雪要嫁的人,除了夜無煙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不過,雲輕狂畢竟是雲輕狂,不過轉瞬之間,他便優雅地笑道:「夫人這是做什麼?這個玩笑可開不得,你這樣抓著在下的手腕,叫樓主看到了,那可就說不清了。讓風薔兒看到了,不知又會給在下下什麼毒,不知是三步倒,還是八步醉。」
瑟瑟凝眉,果然是冷心冷麵。
直到日上三竿,瑟瑟才從床榻上起身,洗漱完畢,用過早膳,便出了暖閣,到院外賞梅。前幾日的落雪還不曾化盡,天上又開始飛雪飄零。
「夫人,我看你莫要白費心機了,這個院落,你是走不出去的。」鐵飛揚冷冷說道,聲音平淡無波,果然不為任何事所動。
他的爹爹欺騙他的娘親,他的娘親恨他的爹爹,他來到這世上,會幸福嗎和*圖*書?她知道,孩子是最容易受傷的。她的孩子,將來也要活在痛苦之中嗎?
雲輕狂凝眉笑道:「夫人相信就好,這些時日要好好歇息,夫人的身子最近有些弱,心緒鬱結所致。凡事要想開些,我這裡有些安胎的丸藥,你每日一丸,飯後服下。」
「哦!」瑟瑟挑眉,冷眸緊緊凝視著鐵飛揚,淡淡向院外走去:「難道說,葬花公子連生死兄弟的性命都不顧嗎?」
一個是雲輕狂,斜背著葯襄,臉上掛著狂放不羈的笑容。
瑟瑟對於雲輕狂亦沒有好感,當日,夜無煙廢她武功之時,這個男人也曾在場。他知曉她曾是璿王側妃,知曉她被夜無煙的假面蒙在鼓裡,看著她為了夜無煙的那張假面傷心痴狂。
他身側,是一個紫衣男子。
瑟瑟冷笑道:「雲輕狂,你又打的什麼注意,難不成你以為我有了孩子,就會死心塌地地跟著明春水?告訴你,一個孩子還困不住我。雲輕狂,你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
瑟瑟知曉,雲輕狂聽風薔兒說過,雲輕狂是狂醫,身上帶著的,都是解藥或者救人命的奇葯,並沒有毒藥。可是風薔兒身上就不同了,全是各式各樣的毒藥。
雲輕狂眉頭一鎖,片刻后,凝聲說道:「夫人有喜了,你說這難道不是喜事嗎?」
雲輕狂笑了,挑眉道:「屬下還沒有膽子矇騙夫人,夫人的身子,也快有一個月了吧。千真萬確,絕不妄言。夫人何以不敢相信呢?」
翌日,一早,瑟瑟猶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覺得身畔的他已然起身,伸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身,長指沿著她的額頭柔柔撫過,將她垂落在臉頰的凌亂髮絲拂到耳後。眸光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良久,終低嘆一聲,俯身在她櫻唇上印下一個吻。
再沒有刀劍相向,只是默默地躺在床榻上,然,兩人心底處,卻都不是平靜的。宛若堅冰下的激流,暗濤洶湧。
此番目盲已好,隔著翩飛的雪花,和_圖_書瑟瑟看清了這葬花公子的模樣。
明春水起身離去,隱約聽到他在外間向墜子細細交代著什麼,瑟瑟閉著眼睫,卻再不能酣眠。
瑟瑟將藥丸一一記下,雲輕狂應當還不會欺騙她。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有錯的是她和夜無煙。
是他們兩個人的孽緣造就了這一切。她不能傷害孩子,但也不會因了孩子,受困於春水樓。
「夫人,你……」雲輕狂脈門被扣,動彈不得。
雲輕狂兀自不閑著,在瑟瑟耳畔不斷聒噪道:「夫人,你可知鐵飛揚為何叫葬花,他連花都不憐惜,還能對我這棵草有憐惜之情?我看夫人是走不出這院落的。」
這般冷冽如冰的面容和雲輕狂那嘻嘻哈哈的笑臉簡直是鮮明的對比,兩人並肩走來,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瑟瑟知曉,她便是四大公子中的葬花公子鐵飛揚。
院外依舊是瓊玉飛揚,瑟瑟擄著雲輕狂,望著站在院子當中的鐵飛揚,一襲紫衣在風裡狂舞著,深黑的眸波瀾不驚地凝視著瑟瑟。
「墜子,你可知曉,蓮心姑娘要嫁給何人?」瑟瑟不經意地問道。
他也縱橫江湖多年了,還不曾如此受制於人。怎麼也未曾料到,瑟瑟會忽然發難,將他擒住。而且,令他驚異的是,他怎地不知道,她的武藝竟是如此高了?
墜子心情忐忑地跟在後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瑟瑟勾唇淺笑道:「葬花公子,雪大天寒,您還是到屋內歇息吧。」
還是昨日停著車攆的地方,此時,依舊停了昨日那輛硃紅色車攆,因了昨日的意外,原本要離去的伊冷雪並沒有走。今日,她素衣翩然,再次踏上了那輛車攆。
瑟瑟淺淺笑了笑,今日她披了一襲紅色的雀羚大衣,倒也沒覺得多麼冷,只是心底深處,一片薄涼。或許當她還不知曉蓮心就是伊冷雪,不知道明春水是夜無煙時,她或許不清楚蓮心會嫁給誰,但是,此刻,知曉了一切,她的心卻是明鏡般透徹。m•hetubook.com.com
瑟瑟一驚,轉而微笑道:「狂醫,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蓮心姑娘。」
這鐵飛揚倒真是忠於職守的很,明春水前腳才走,他便如約而來,真是把她如囚犯般看的死死的。
待雲輕狂說完,瑟瑟將葯囊中有用的藥丸收起來,眯眼笑道:「狂醫,麻煩你送我出去吧。」言罷伸指,將雲輕狂身上的八處要穴一一封住。從腰間抽出新月彎刀,架到雲輕狂脖頸上,帶著他緩緩向院外走去。
這個孩子來的意外,來的不在她的期望之中。在他的爹爹即將要娶別的女子時,在她的娘親傷心欲絕時,他來了,來的當真不合時宜。
那距離,不短也不長,卻好似永不可逾越的鴻溝。
雲輕狂凝眉,將手指再次搭到瑟瑟腕上,凝眉道:「乾嘔是正常的,只是心頭……涼涼的?莫非是寒涼所致?」
雲輕狂從葯囊中拿出丸藥,放在桌上。
今日,倒是要會一會這個四大公子中武藝最高的葬花。
「不做什麼,我只是想要給狂醫討些保命的丸藥。雲輕狂,你也是神醫了,手中自然有一些奇葯,譬如你給我的練功的奇葯就不錯,可還有別的?譬如,能出那片花林的解藥。」
果然,快到院門處,鐵飛揚忽然抽刻在手,身子一沉,長劍如電般刺出。卻不是刺向瑟瑟,而是刺向雲輕狂。
不愧是冷麵冷心的葬花公子,瘦削卻剛毅的臉龐,粗黑飛揚的刮眉,墨黑如漆的星眸,稜角分明的薄唇,生的極是俊朗。只是他臉色沉靜,眼神清冷,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令他有動容之色。
雲輕狂正在凝神診脈,忽覺得指下的手腕一擰,那纖纖玉手忽然翻轉而過,扣住了他的脈門。一道清澈婉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病症只怕是狂醫也不曾見過吧!」
瑟瑟唇角微微上彎,一縷髮絲掠過清澈的眉眼,淡淡說道:「今晨醒來后,便發現眼前一片亮光,初時看不甚清,萬物好似隔著朦朧的輕紗,現下已然看清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