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上去他混得很不錯,零四年初就在東二環邊上買了三室兩廳的公寓。三年過去,房子的市值幾乎翻了一倍。
「我就知道,你小子頂沒情調。」譚斌泄氣。
沒有人回答他。
窗帘並沒有拉攏,清白的月色一瀉千里,牆角堆著大蓬綠色植物,滴水觀音的葉子幾乎延伸到屋頂,朝向月光的一面,鍍銀一般閃閃發亮。
譚斌挺佩服沈培這個本事,多惡俗的款式,都能被他穿出不一樣的風情。
但程睿敏永遠一副精神熠熠的樣子,神情專註,思路清晰,提問一針見血,卻態度溫和,從未給人鋒芒畢露的壓迫感。
「吃什麼?」她坐定后問。
譚斌問:「中午沒吃飯?」
她撥個電話給男友沈培:「今晚我住你那兒,方便嗎?」
譚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辦公室,關機前習慣性地察看明天的備忘錄。
她永遠搞不清那些綠咖喱、紅咖喱和黃咖喱有什麼分別。
「你還在辦公室?」沈培了解她的習慣。
「畫家?」他聳聳和*圖*書肩對譚斌說,「梵高那種才稱得上家,我就一俗人,順手塗兩筆混碗飯吃。」
譚斌在校修的是工科。學工科的女生基本都有個通病,就是瞧不上學文科的男生,總覺得他們感情大於理智,兼之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那麼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人人都說程睿敏前途不可限量,真正銳不可當。
「幹什麼?」
譚斌沒有煙癮,只有煩悶或者睏倦的時候,偶爾抽一支提神。
早上八點和客戶有個交流會,比正常的上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意味著她明早五點半就要起床。
譚斌靠住他肩膀昏昏欲睡。
「反正要出門,你別動,等著我啊,最多十五分鐘。」
譚斌掐滅煙頭,拍拍他的臉頰,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這是原設計中的主卧,被沈培執意改成了畫室,主卧反而屈居一隅。
譚斌百思不得其解。
路燈檸黃的光暈,清楚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剪裁合身的中式上衣,平添了幾分儒雅和_圖_書氣質。
MPL員工價值觀的第一條,就是客戶優先,自然包括尊重客戶的工作時間。
程睿敏自即日起離開公司。這行話又在她眼前晃動,就象水面上浮動的燈光。
所以最近又新添了部帕傑羅3.0,不然對不起他憑空飛來的另一半資產。
譚斌因為早起,不願干擾沈培的作息,自覺搬到客卧,卻翻來覆去無法成寐,索性起身走進沈培的畫室。
不僅東南北三區的銷售總監,所有的銷售經理都要在他面前一一過堂。
沈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雙眼皮的痕迹極深,眼尾略略上挑掃向鬢角,就是俗語中的「桃花眼」,笑起來相當的孩子氣。
而他的職業,是京城小有名氣的青年畫家。
「沒有。」譚斌努力放鬆表情。
「嗯,早飯也沒吃。靈感來了不敢停筆,怕一撒手就什麼都沒了。」
譚斌臉紅,發覺身體漸漸開始回暖融解。
地點是中國大飯店,日日例行堵得水泄不通的重災區。想起每天清晨摩肩接和*圖*書踵的人潮,她狠狠打了個哆嗦。
譚斌住在京城的東北四環外,想在上下班時段開車穿越國貿地區,比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二萬五千里長征還要艱難。
「印度小廚。」
沈培總算從盤子里抬起頭,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不顧周圍人的側目,身體越過桌面,嘴唇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沈培狐疑地看她,招手結賬。
譚斌想得出神,直到沈培在她眼前晃晃五指。
房主人沒有一般藝術家不修邊幅的脾氣,倒是有點潔癖。畫具顏料堆放得整整齊齊。
譚斌和他工作中的直接接觸並不多,除了每月常規的銷售會議,被同事戲稱為每月一次的扒皮會。
譚斌抱著肩膀坐進藤椅,透過整幅落地窗,小區佔地五萬平米的人工湖撲進眼帘,波光粼粼直映入她的瞳孔深處。
話又說回來,沈培一腦門子都是他的風花雪月,這些事他不愛聽,說了他也不見得懂。
程睿敏在MPL公司九年間的升遷經歷,一直是她傾心模仿的榜hetubook.com.com樣。他幾乎是MPL的一個傳奇,也是很多新員工心中的偶像。
兩個人都累了一天,進門沖個澡便倒在床上。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這裏的生意還是不錯。店堂間盤旋著印度音樂,扭扭捏捏的笛聲,欲拒還迎,萬分妖冶,譚斌總有錯覺,覺得哪裡會突然鑽出一條蛇來。
沈培不由自主地嘆氣,回過頭專心開車。
畫架前一站十幾個小時,運動量也非同小可,沈培很快睡得不省人事。
沈培的公寓就在東直門附近,可以坐地鐵去國貿。
「嗯。」譚斌累得不想多說。
房間正中放置著畫架,幾張未完成的畫布上,矇著整幅防塵的白布。
沈培最愛他們家的咖喱拌飯,譚斌對印度菜的印象,卻是一碗又一碗不同顏色的糊塗。
沈培似乎更加過份,學的居然是純美術。不過他很有點自知之明,管自己叫畫匠。
見過太多拿著雞毛當令箭,坐個不大不小的位置便自覺社會棟樑的職場白領,譚斌覺得這點尤其難得。
沈培釋然,拾和*圖*書起外套披在她肩上,驅車回家。
身段高挑,深色西裝熨帖合身,面孔上有濃濃的書卷氣。無論氣質還是談吐,看上去就讓人舒服。
譚斌曾在程睿敏的助理處,見過他的日程安排。
她點起一根煙,百無聊賴地看著青煙在眼前絲絲繚繞,然後裊裊散去。
除了上一任首席執行官退休回歐洲養老,新任CEO李海洋上任,公司近來並沒有太大的動作。
譚斌取過外套出門,沈培已經把車停在路邊,靠在車門邊等她。
「我正要出門吃飯,去接你好不好?」
「今兒真的沒事?我也是真沒出息,一見你拉臉就心驚肉跳。」
她最不願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工作中的壞情緒帶給朋友親人。
沈培看來是餓壞了,吃得又快又急,幾次差點噎著。
「我想你。」他低聲說。
譚斌覺得麻煩:「不用了,我把車存在公司,自己打車過去。」
「怎麼了你?不高興?」
密密麻麻的會議,一個疊著一個,令人眼暈。他的郵件,發出時間總在晚上十點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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