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饈閣，如雷貫耳。來京城幾月，或多或少也有聽說這以美食奢貴聞名的酒樓，大多是用來招待皇親國戚，尋常人家是萬萬不敢進去的，據說一杯茶就要一兩銀子，這價格怎能不讓人望而生畏。
眾臣紛紛圍攏過來：「恭喜嚴相，恭喜宋大人。」
「小姐，小心些。」初晴輕喚。
遲若宸抬手撩開不停在眼前晃蕩的金鏈穗，一腳踩在玉石步踏上，繼而勉強的踮起腳尖，手足並用的……爬上了龍椅。
「小姐，小姐！」著湖綠衣衫的少女匆匆跑來。
兩人擦身而過。
「抱歉。」男人伸手擋住初晴的去路，扭頭沉聲道：「我家主人只見蘇小姐一人，勞煩你在外頭等候。」
趕緊溜下龍椅，他從常喜手中抓過聖旨，塞到嚴子湛懷裡：「愛卿不必如此興奮，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就這月末完婚吧，朕屆時會親臨婚宴。」他踮起腳拍了拍對方的肩，眼珠子一轉，又道：「朕太高興了，怕被這喜悅的心情影響，今日暫且就不早朝了，眾愛卿都早些回家歇著吧。」語罷一溜煙的就跑走，指婚還能逃避國事，美哉美哉，看來以後要多指幾個人了。
她推開半掩的門，抬眼就看到一紫衣男子坐于桌畔，面貌俊逸，氣度不凡，一手執著瓷杯令一手正緩緩往其中注滿茶水。
「怎麼不說了？」嚴子湛腳步頓停，瞅著那嚇得六神無主的男子。
「蘇小姐，這邊請。」男人步履沉穩，早不復之前的懦弱姿態。
錦夜動作驟停，撇唇：「肯說真話了？」
「怎麼宋大人也開始聽信那些無稽之談。」嚴子湛語調又降了幾分。
「我如何倒霉了？」冷冷的嗓音自殿外不遠處傳來。守門的兩位太監恭敬的低下頭，手中所執拂塵朝里堂一甩，示意引路。
遲、玥、恆！
「你和嚴子湛的婚事。」
「眾愛卿平身。」小口地喘著氣。
貨郎拿下草帽，露出剛毅面容。
「宋大人怕是受了天氣太過悶熱的影響，怎麼說起胡話來了。」這莫名其妙的話題，嚴子湛著實沒有興趣再應酬下去，頭痛欲裂加上眼睛的傷勢未好，另他全身上下都感到煩躁難耐。
「噓……輕點輕點，宋大人正站在那邊呢。」
錦夜尋了個位置坐下來，淡淡
和-圖-書道：「我們之前見過么？」
「嚴相身體狀況可有好轉？」忽而響起不咸不淡的問候。
錦夜不語，眼前這人眉宇間盈滿貴氣，雖說語調聽來略有輕浮，但站於人群中怎麼都是鶴立雞群的畫面，照道理若之前真遇到過他，她不可能會完全沒有印象。
「初晴，我在這。」錦夜答話的同時依然警惕盯著面前的男子，上前逼問道：「什麼人派你跟蹤我的？」
「你等我一下。」語罷，她速度極快的朝後轉身，暗自提氣躍了一大步，反手就扣住那貨郎的手腕，繼而狠狠一拽，將其推入轉角處的暗巷裡。
「皇上駕到——」尖細的傳喚聲響徹大殿。
果真是美貌遭天妒，男人本就不該有禍國殃民的臉孔，長的丑點至少還不會被劫色……眾人一致腹誹。
錦夜冷笑：「你跟蹤了我兩日，如今倒扮起無辜來。」
宋正青沒有接話，慢條斯理轉過了身子。
「嚴相呢？還站著做什麼？」遲若宸不解，嚴子湛的表情實在太出乎意料，皺著眉頭緊抿著薄唇，似乎還有著錯愕以及滿腔……怒火？
遲玥恆摸了摸下巴，但笑不語。
錦夜安撫的笑一笑：「沒事的，倒是你，若等的無趣了就先去別處好好逛一逛，也算沒白來了這趟市集。」
遲若宸捂著嘴笑，半晌又覺失了龍威，趕緊拉下手來，正色道：「你們不該恭喜我，你們要恭喜的人是嚴相和宋愛卿。」他頓了頓，見眾人一頭霧水，便對著常喜努了努嘴：「宣聖旨吧。」
相對於新帝年幼素來荒廢政績的固定狀況，嚴相接連五日未上早朝一事更能激起群臣的好奇心，這是何等的大事，撇去輔政王爺不談，通常首輔大人在的日子必能尋到嚴相的身影，二人不合朝中皆有所聞，但凡在政事上，定卯足勁的讓對方落於下風。於是這些日子來宋正青一人獨佔鰲頭，卻無死對頭來唱反調，倒也顯得太過清閑了些。
「見過，當然見過！」遲玥恆故作心痛狀：「在下再怎麼說也稱得上是青年才俊，雖說就只有一面之緣，但被蘇小姐這樣忽視，依然是大傷自尊啊。」
少年躬著身湊過來，小聲道：「奴才在。」
宋正青微笑：「我不和*圖*書是說那個，既然嚴相沒聽過，那就當我沒提。」採花女賊的事情，他可沒興趣在當事人面前添上一筆，他想知道的，不過是其對待聯姻一事的看法。或許嚴子湛早就知情，或許……不知情。
五日後。
他方才是胡謅的，可照眼前景象看來，莫非嚴相真是被人蹂躪了好幾天？
嚴子湛按了按眉心，那敷眼睛的涼膏早晨不慎入了眼，刺得厲害，他只要多眨幾次眼就會落下淚來，著實丟臉的緊。怕被人發覺了自己的異常，便不願再做過多糾纏，他甩袖大步走至殿前。
貨郎低著頭，慌亂道：「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就是這兒。」男人在迴廊的盡頭停住腳步，單手撩開門帘。
錦夜瞪圓了眼，怎麼都覺得荒謬，堂堂大遲的王爺找她做什麼？心裏如是想，嘴上也脫口而出：「九王爺有何貴幹，莫不是千里迢迢來找我喝一杯茶的吧？」
錦夜猶豫道：「你不進去？」
二個夥計交換了個眼神，確定這象徵身份的牌子屬實后不約而同的讓開路，手一擺：「請——」
宋正青很快跪下道：「臣宋正青接旨，謝皇上恩典。」
眾人驚訝：「不是已經被劫過一次了么？」
眾臣一致跪下，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錦夜施施然的邁了一小步，跨過門檻。
丁允冷冷的哼一聲，也不作答，挺著圓溜溜的大肚子站在盤龍金柱邊，不時抬手抹一抹額上沁出的熱汗，這人啊，一胖就容易感到悶熱，動不動就出汗，偏偏還有不識相的人過來打擾，叫他連喘口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男人搖頭，牢牢的閉著嘴，未有開口跡象。
錦夜定睛一瞧，發覺是那日在清筿葯池門口駕馬車的黑衣人，一下子就愣住：「你……」於是那日她還以為遇到了好心人，原來都是假的么，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暗自操縱了一切……
「唔。」錦夜略提著裙擺，朝旁挪了些許，險險避過迎面而來挑著重物的的貨郎，後者頭上壓著草帽，一手搭在扁擔上，另一手虛懸在身際。
圓滾滾的眼四處搜尋，很快對上了嚴子湛那雙墨黑的眼眸，遲若宸嚇了一跳，嚴相似乎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清瘦了不少，是因為在頭疼娶不到門當戶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妻子么？
遲玥恆倏然大笑：「你果然同我想的一般有趣，難得難得。」他邊笑邊搖頭，那眸中的神采卻是愈加清明。直到好一陣子才止住笑意，靠著椅背道：「蘇小姐，我是專程來同你商量婚事的。」
是怒火嗎？孩子氣的揉了揉眼睛，他仔細一看，又發覺嚴相在流眼淚，哎呀呀，這可不得了，嚴相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哭過了，鐵定是因為情緒太激動了！
常喜自個兒都冷汗直冒，顫顫悠悠的朝二人遞上聖旨。
「在下總算在蘇小姐的心裏還佔了一席之地。」遲玥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不過在外頭你還是喚我遲公子好了，切莫太過高調，以免早來橫禍。」
「謝皇上。」
「所以什麼？」丁允怪聲怪氣的打斷：「嚴相近來身體抱恙，難道你沒聽說么？更何況嚴相是什麼身份，豈是你我可以閑話家常的對象，張巡撫莫要學那些碎嘴的賤人，小心哪天被摘了烏紗帽都還不知道自己罪犯何處。」
檀木鋪成的樓梯盤旋而上，每個拐角處的牆壁都是用白玉刻成的壁畫，暗紫色的瑪瑙串成流蘇門帘，垂在每一扇途徑的雅間入口處。
「蘇小姐先請。」男人禮貌道。
常喜點頭，快步下了玉階，拉高嗓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嚴相一派赤膽忠心，又聞首輔宋正青之女才貌雙全，實乃佳偶天成良緣天賜，特此指婚，令下月擇日完婚，欽此——」
包下整個珍饈閣？！好大的手筆，錦夜暗自訝異。
「下官逾矩，望嚴相大人不記小人過。」小官員總算意識到失態，唯唯諾諾的退了幾步，頭都快垂到胸口。
遲玥恆淺淺抿一口茶，嘆氣道：「看來你那晚只注意到了嚴相，眼中再無第二人存在了。」
「丁尚書，不知道嚴相今日可否會來早朝？」新上任的五品巡撫搓著手，一臉試探的表情。
三人行了百步，便是最熱鬧的主街巷，那珍饈閣淺金的牌匾極為顯眼，就連門口站著的夥計都生得一表人才，見有人要入店，不由得阻攔道：「三位客官，真是對不住，本店今日已被某位客人包下，所以……諸位改日再來吧。」
頃刻，錦夜頓在原地。
「若是蘇小姐不介意，我想帶你去個https://m.hetubook.com.com地方，我家主人正在珍饈閣等候。」男人面色坦然，未有絲毫隱瞞之意，「屆時有任何疑惑，我家主人都會為蘇小姐作答。」
眾人心驚，只覺那淡淡的幾個字猶如冰錐子扎入心坎，又涼又刺，這背後論人是非本就不妥，更何況對象還是那向來喜怒無常的嚴子湛。方才笑出聲的那一位當即成了瘟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所處的位置不偏不倚外頭多出了一個大圈的空余來。
眾臣疑惑，按捺著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聞言張巡撫當即黑了臉，因著對方官位比自個兒又高了幾階，當下也不好發作，只能憋著一肚子火忍耐道：「尚書大人所言極是，下官受教了。」略一拱手就轉身離開，扭頭就看到角落處也圍了一小堆人，他聳聳肩，很快加入到新的討論里——
張巡撫藉機插話：「你們都聽到風聲了沒有，據說嚴相遭人劫了色，所以才會這麼久都不出現。」
錦夜驚呼：「婚事？誰的婚事？」
「我是遲公子手下的人。」男人從腰間摘下玉牌，遞過去。
貨郎只守不攻，自然落在下風，避了好一陣子終是敵不過她毫不留情的攻勢。手刀眼看就要砍至頸部，他牙一咬：「蘇小姐！」
嘶——抽氣聲接連不斷。
「蘇小姐可對在下有些印象？」那漂亮的眼睛半眯著，莫名就含了點調侃的意味。
錦夜抿了抿唇，朝里走了兩步，試探性的在燈架上敲了兩記。很快就響起回應聲：「蘇小姐，不必拘束，進來便是。」聲音是極為年輕男子嗓音，甚至聽得出其說話的時候還帶著淺淺笑意。
那小官員腿一軟，哭喪著臉道：「下官一時口誤……」他忐忑不安的瞄了一眼面前身著朝服的頎長身影，見其眼窩微微泛青膚色幾乎是接近病態的蒼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遲若宸摸著腦門：「只擬了一份，兩位愛卿湊合著看吧。」
遲若宸清了清嗓：「今日先不談國事，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初晴朝里探了探頭，不安道：「小姐，切莫大意。」
錦夜頷首，也好，既然對方如此坦誠，不妨就去瞧瞧幕後的黑手。
「常喜。」胖手指了指。
嚴子湛側過頭，不免有些意外，宋正青幾時那麼好心關心起他的安危了。www.hetubook.com.com
敷衍的扯起嘴角，他淡淡道：「好多了，不勞宋大人費心。」若不是姓遲的那傢伙千叮嚀萬囑咐說今日有關係國家危亡的要事宣布，他怎會拖著這一副病容來上朝。
那貨郎杵在原地，肩上的貨擔子掉了下來，攤在地上，他也不去撿，一個勁的朝巷子深處退：「這位姑娘……你……」
白日的街巷，車馬絡繹，行人紛紛，端的是太平盛世，一派錚錚向榮之景。
錦夜也不啰嗦，翻手為掌，一個箭步就朝他背後拍去，對方一貓腰避過，她微挑眉，再貼上去纏鬥，掌風愈加凌厲。
一念及此，他又忍不住偷偷誇獎了自己一頓，連臣民的婚事都能照顧的這般細心，他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明君，嘿嘿。
一人故作高深的摸著長須道：「宋大人最近可謂是官場得意啊，六閣上奏時再也沒人敢出聲質疑了。」
錦夜涼涼道：「若是王爺想這麼一直干坐著直到天色暗沉，小女子就不奉陪了。」起身欲走。
「怎麼了？」初晴皺眉，指著不遠處道：「布莊就在不遠處，小姐不想去了么？」
無奈那巡撫並不懂得察言觀色，依舊不屈不撓：「下官聽聞丁尚書同嚴相交情頗深，所以……」
趁著皇上還未臨朝之際，等候的群臣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無趣，而此刻聊些大人物的糗事倒也帶來了不少樂趣，於是這原本不算壯大的討論群體漸漸壯大起來，聊到興頭上，不知是誰一時得意忘形高聲笑道：「嚴相也真是倒霉……」
被人如此放肆的盯著看，嚴子湛不由得皺緊了眉，目色寒意漸深。
讀完后，一片寂靜。
此言一出，錦夜倏然陷入驚愕間，靜下心來時那晚的記憶一點一點拼湊起來，在她被辟岐拖出去的時候依稀間似乎聽到有人喊過某個稱呼。
無論如何，對於自己來說，這事依舊是利大於弊，相府內部的秘密，沉埋許久，也是時候挖些出來了。
「滾！」嚴子湛面色鐵青，緊捏著那捲明黃布軸出了宮門，這出指婚的戲碼定是一個人搞出來的——
張巡撫一怔，很快補充：「那採花女賊食髓知味，又來了一次。」
「同僚一場，我關心下嚴相，也是應該的。」宋正青面色微慍，半晌又道：「嚴大人可有聽到什麼消息？」
「九王爺！」她猛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