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深人靜,洞房花燭

嚴子湛牙一咬:「春宵一刻值千金。」頃刻,手裡的瓷杯捏了個粉碎。
錦夜幾乎都忘了眨眼,與他對視了半刻才找回神智,正色道:「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問什麼,我可以全盤告訴你,所以你不要打斷我,我……」
喜娘愣住,看著很快離去的那一大票人,又回頭瞅瞅屋裡的兩個,識趣道:「請先飲了交杯酒,再歇息。」語罷弓著身朝外退,順帶關上門。
遲若宸這會兒全然被酒意蒙蔽,點頭:「走,送、送到門口。」
這不,耐心欠佳的某些人已經開始抱怨了——「嚴相怎麼還沒到朕這邊來?」小皇帝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包子臉紅嘟嘟,胖手抓著已經空了的酒壺使勁搖晃:「快拿酒來,朕的酒呢!」
遲若宸晃著腦袋,豪氣萬千:「朕讓這裏所有的人都陪嚴相喝上半罈子,至於嚴相你,就喝上一壺吧。」他指指桌上的酒壺,努力瞪大眼:「君無戲言!」
「張大人所言甚是,我們還是趕快走,別打擾了這對鴛鴦。」
一眾目光都落在了嚴子湛身上,眾人大多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算來他們也被欺壓了不少時日,難得有機會見這叱吒風雲的宰相大人出糗,豈不妙哉,更何況先前總是聽說其滴酒不沾,倒是要好好瞧瞧,他會不會在咽下去的下一瞬立馬吐出來。
「閉嘴,朕能不能喝輪得到你這奴才決定么!」遲若宸大吼,一把丟掉酒壺,頗為滑稽的爬到桌上,指著底下一干群臣道:「你們天天在朕面前說皇上,萬萬不可……皇上,此事有欠考慮,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
姚守義蹙眉道:「少爺,您確定要喝?」少爺他不是不能喝酒,但他喝了酒以後就…hetubook.com.com…哎……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少年宰相有兩怪癖,滴酒不沾,無甜不歡。於是權衡之下,也沒有人敢逼著其喝酒,於是連聲道:「無妨無妨,恭喜嚴相抱得美人歸,自此夫妻和樂,百年好合。」
宋正青微微抬高頭,笑道:「皇上所言甚是,老臣差點就忘了,還沒聽嚴相喚一聲舅舅,如今想來,倒是遺憾得很。」
遲若宸恨恨拍了下桌子:「混賬!朕在問你們呢!」
耳邊只聽得到他略微絮亂的呼吸聲,錦夜拽著自個兒的衣袖,努力撫平起伏的情緒,抿了抿唇嘗試開口:「你在等什麼?」
嚴子湛頷首,繼而目不斜視的灌下三杯,下一刻就對著皇帝拱手:「皇上,請恕臣告辭。」他步履匆匆,剛走了一步又遭人攔住。
嚴子湛抿了抿唇,朝前邁了幾步,淡淡道:「臣在。」
侍女嚇得花容失色,連連驚叫。
眾人哄堂大笑,酒蟲上腦,也就顧不得太多了,一個個七倒八歪,笑得那叫一個曖昧:「嚴相不必尷尬,大家都是男人,我們懂的。」
姚守義跟在自家少爺身後,手執一玉壺,替在座的人斟滿酒水,一邊還不忘點頭哈腰:「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少爺不能喝酒,老奴斗膽,替少爺代喝三杯,還望各位大人盡興,今晚務必不醉不歸。」語罷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一杯。」嚴子湛神色未變,鎮定道:「只一杯,懇請皇上諒解。」
宋正青轉過頭來,滿滿得意:「賢侄不必多禮,以後便是一家人了,記得常帶錦夜回宋府,我甚是疼愛這失而復得的侄女。」
遲若宸忽而跳入二人間,抱怨道:「嚴相你還未敬朕酒呢,莫和圖書要光顧著寒暄了。」他抱住嚴子湛的手臂,仰起圓臉,故作老成:「禮數不可廢,嚴相要喝完半罈子酒才是,你們說對不對?」
這場喜宴的氛圍著實有些奇怪,場面雖是高朋滿座,燈火輝煌,可新郎官從頭到尾都板著張臉,大紅喜服原意吉祥,可穿在嚴子湛身上,沒添上半分喜氣,反倒映的那張出色面龐愈加冷冽。
「嚴相夠直爽,既是如此,我們也不便為難。」有人擠眉弄眼,提議道:「難得今天如此開心,就送嚴相入洞房,表表心意,皇上意下如何?」
話未說完,他就迎面倒下來,她很是不幸的被壓在了其身下。
「哎喲,來咯!」喜娘興奮道:「夫人,你快些坐好。」
宋正青面無表情的望向別處,指尖輕敲著桌沿。
即便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可提前被他看到了面貌依然有些鬱卒,如此一來就被動了許多。還得解釋她當初為何假扮糕點鋪老闆的侄女,甚至還得以後一直憋著嗓門說話……
群臣惶恐:「皇上英明,所言甚是。」
「宋愛卿怎麼還叫太傅嚴相?」小皇帝喜滋滋的抱著酒瓶子,衝著二人咧嘴一笑:「該改稱呼了才是。」
錦夜默默地別開臉,很不習慣這個稱呼。
遲若宸眨巴著眼:「朕都在這兒痛快了了好一陣子兒了,怎麼也不見嚴相喝上一口。」語罷他費力的挪著短腿,想要跳下來。
一陣沉默,接下來均是無人開口。
「不行不行,快點把手放下。」喜娘匆匆忙忙的抓下她的手,認真道:「要讓新郎來掀,不然就不吉利了,一會兒夫人要喝的第一樣東西就是交杯酒,之前切莫飲水。」
「也對,朕要給太傅面子,太傅是朕的老和*圖*書師,朕不能讓老師難堪。」遲若宸打了個酒嗝,軟趴趴的盤腿坐下來,朝著某個方向招手:「嚴太傅,來來。」
眾人嬉鬧:「皇上,嚴相急著抱美嬌娘呢。」
「臣素來不喜酒味,請皇上見諒。」嚴子湛不著痕迹的在身後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侍女心領神會,默默撤去僅剩的酒壺。
後半句話被打斷,有人湊過來,搭上他的肩膀,「嚴相,不如你說出你眼下心裏所想的,我們就一同向皇上求情,不鬧你的洞房,如何?」
嚴子湛幾時被人教訓過,本就是心比天高的佼佼者,如今朝政上的死敵竟然當眾數落起自己,自然沒辦法忍氣吞聲,正欲還以顏色之際,又有人插嘴——
起鬨聲此起彼落:「嚴相,說呀,你怕什麼啊。」
姚守義心裏咯噔一下,轉頭一看,果然嚴子湛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門外一幫醉漢。
遲若宸擠到群臣面前,歪頭道:「嚴相不可以先走,朕還要鬧你的洞房。」
遲若宸此刻醉意正濃,哪裡曉得二人間的暗涌,還在那邊瞎嚷嚷:「眼下喊也不遲。」
酒罈一字排開,封口的紅綢被抽去,空氣里瞬間布滿濃香,群臣們面有菜色,一人抱著一壇,就等皇帝開口。
房門猛然被人推開,有抹紅色人影被推了進來,腳步凌亂,歪歪扭扭的走了幾步后勉強靠在柱邊喘氣休息。
無人應答。
「皇上!」常喜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展開雙臂將那圓滾滾的人兒抱住,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嚴子湛嘆口氣:「上酒吧。」
眾人屏息,宋家大小姐嫁入相府,自此嚴子湛同宋正青的宿敵關係還得添上親家這一筆,輩分上來說,後者甚至要高出一輩來,這就有點兒耐人尋https://www.hetubook.com.com味了……
紅衣墨發,驚為天人。
夫人?夫人……
嚴子湛只覺額角青筋隱隱跳動,頭疼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語調微惱:「是誰讓皇上喝酒的?」
她愈想愈覺煩躁,忍不住站起身,一手掀起蓋頭:「我想喝杯水。」
惟有嚴子湛和宋正青二人還站在原地,前者眉心緊皺,後者則大步趕至桌邊,不輕不重的道:「皇上,今兒個是嚴相的大喜日子,您看……」
「嚴相你可要好生伺候好夫人……」
在座大多是官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到了相府,也不敢造次,端著姿態正襟危坐,夾著長箸悶頭就膳,偶爾抬眼瞅一眼廳堂正中牆上掛著的大紅喜字,繼而輕聲向身邊同僚嘟囔幾句。
嚴子湛避過那隻手,扶在椅子邊,開始覺得有些頭暈,方才下肚的酒彷彿化成熱氣直往腦門竄,他心知不妙,瞅了瞅四周,發現里三層外三層都有人圍著。
錦夜的心剎那間就提到了嗓子眼,抿著唇,惶惶不安。
臂粗的龍鳳紅燭灼灼燃燒,紅色床簾半挽,雕花木床鋪著同色被褥,白玉枕安放其間。錦夜安安靜靜的坐在床畔,心裏忐忑不安。
紅帕一把被人掀開,面前的少年視線不若平時凜冽,似乎因為喝多了酒美眸微微有些濕潤,使得那兩道長睫愈加濃密。
嚴子湛皮笑肉不笑:「一定。」
大遲成親之宴,有這麼一習俗,新郎敬酒,必定身份最高貴的賓客排在最後,而照禮數來,新郎得當著最後一位貴客的面喝完半罈子酒,剩下的則搬入洞房,同新娘共飲。
眾人傻眼,紛紛諫言:「皇上,保重龍體,保重龍體。」
不知哪個大臣喝得神志不清,擺著手指直笑:「嚴相怎麼如此心急啊hetubook.com.com,是不是擔心新娘等不及啊,哈哈哈……」
姚守義搖搖頭,少爺今晚怕是真要氣炸了。
常喜紅了臉:「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他是太監,他怎麼會知道。
呼啦啦就跪下了一大片人,因著動作匆忙倉促有些桌上的碗筷被碰落至地上,一時間碎裂聲音不絕於耳。
良久,才有二字擠出牙關:「舅舅。」
「皇上要喝我們也攔不了啊。」宋正青輕笑:「倒是嚴相你,確有不妥,客人敬你酒,你卻都推給管家,于情于理均是不該。」
片刻,外頭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夾雜著吵鬧的喧嘩,由遠及近。
眾人大驚,這裏的酒都是從宮中運過來的百花釀,雖是極品,可後勁十足,莫說半罈子,半壺都足以讓人酩酊大醉,他們只不過想湊個熱鬧瞅瞅罷了,孰料皇上竟然一個不落的全部拖入水……一念及此,個個垮著臉,苦不堪言。
嚴子湛眯著眸,薄唇緊抿,未有開口跡象。
錦夜掐了掐掌心,她哪有心急,她恨不能那傢伙永遠不要接近這間新房……
喜娘扶著她坐回去,笑道:「你也別急,我知道新娘子通常都會等得不耐煩,你放心,新郎一會兒就來了。」
嚴子湛猶豫了好一陣子,終是端起酒,湊至唇邊。
遲若宸扭頭詢問常喜:「嚴相真的很心急么?」
本以為不知不覺,孰料遲若宸這廝發起酒瘋來的時候偏生敏銳的要命,屁股一撅,頂開貼身太監,轉身就是餓虎撲羊:「不要拿我的酒!」這不,急得連尊稱都忘了。
遲若宸醉醺醺的靠在常喜身邊,撫掌大喊:「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喝!」
嚴子湛的笑已然掛不住:「皇上,臣……」
隨伺一旁的常喜趕緊上前輕聲相勸:「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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