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

小山聞言即放了阮文昭,毆打此人,本來就意義不大。
那時他們赤身裸體,最後一次**。
他已經暈頭轉向,伏在地上,半天沒動,聽著那兩個人的腳步漸行漸遠。
他一動沒動,與之僵持,直到她自己抽噎著鬆開了嘴巴,她混亂的看著他,沒有力氣,不能反應。
他今日出手沒有準星,籃球總是碰一下筐,「叭」的跳走。
她嗅到他的氣味,她此時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北京的時候總覺得他有植物的氣息,他是這裏的孩子,那清涼的氣味從每一個毛孔里逸出,他的血會不會也是綠色的呢?
他們自己的造化。
他從後面看著她,細小柔弱的肩頭,黑亮的頭髮,頸子微微垂著,那麼落寞的樣子。他想要伸手撫摸,她卻在站起來:「你學習吧,我不打擾你了。」
這種爭鬥如何描述呢?
然後他自己手裡拿著那柄槍,按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像鐵一樣:「而你,你什麼都沒有做,香蘭,不是你,是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沒關係,香蘭,沒有關係,發生了什麼事?」同時拿出自己的手帕,迅速仔細擦拭那槍上香蘭留下的指紋。
她驚愕的看著他。
阮不肯就範,咬牙說:「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你死的很難看。」
「我自己來。」
皮膚感應與記憶的能力都超過大腦,暗潮自外而內的在他的身體里翻湧。
校紀十分嚴明,不會因為誰是誰的孩子就放鬆標準。
小山m.hetubook.com.com在吃她做的酸筍,不說話。
「我後悔。小山。我真後悔啊。」香蘭拄著自己的頭,「怎麼我喜歡上了你?」
小山兩次被幾個男生圍住,第一次在操場的角落,為首的還未出招,他的腳就踹在他的胖臉上,那人後來被同伴架走去鑲牙,小山力道拿捏的實在準確,否則定要他頜骨碎裂;第二次在衛生間,他們看準了他小解,從後面襲上來的,小山把他們的頭踩在便池裡,然後去浴室洗澡。他很愛乾淨的。
幾乎就要吻到了,天空忽然在這個時候放晴,一縷陽光照進來,小山花了眼睛:「我跟你說過的,這雨有時候會下個半年,有時候就突然放晴。」
「回學校去。」他說。
周末的夜晚,高年級的學生們可以請假出行,可是小山自己在籃球場打球。他之前在餐廳遇到香蘭的朋友,她們向著他微笑,但香蘭不在中間。
後來他救了查才將軍,被他帶走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將軍讓隨員留了錢給他的母親,她理也沒理,戴上斗笠,背著扁擔就上山幹活兒去了,像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一樣。
洗澡的時候,他虎口上被香蘭咬到的傷口刺痛。小山自己看一看,兩個小的窟窿,像狐狸咬過的傷:她是真的憤怒,真的用了力氣。
這個國家有綿長的海岸線,盛產骨骼嬌小,皮膚細緻的美麗女子。他的母親便是這樣。小山沒有對父親的印象,從小到大跟母親相依為命和*圖*書。她勤勞和務實,孤身一個人操持所有的家事農活,跟村莊里的男人搶配給的種子和茶苗,從山下抬水澆灌茶園,每日數趟,腳步輕快。她採下漂亮的野花戴在頭上,耳畔,她的歌兒唱得好,愛抽煙,抽自己的水煙,後來用茶葉換了有過濾嘴的洋煙來抽,他的腦海里總有她的那個樣子:一天的勞作之後,她坐在門檻上,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一口,然後拄著頭,目光不知道停留在哪裡,她額頭高,鼻子翹,薄薄的嘴唇,嵌在橘色的夕陽上,是那樣精緻的剪影。
他站起來走到門邊上,看見天幕上薄雲變淡,被陽光漸漸驅散:「晴天好。普洱喝了雨水,在艷陽天發芽。」
她在上面看著他的脖子,他那樣白的皮膚,青藍色的血管,佳寧恍惚的想,刀子劈上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這種妄想睡著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何時成行?渴望撩撥的心發癢。然後她伸出手去,輕輕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他此時第一次因為粗心大意恨死了自己,懊惱的皺眉,咬著牙齒。
她用盡了力氣的要把他的手指一個個的掰開,憤怒的狂亂的喊叫:「你算什麼人,你憑什麼管?」
他赫然抬頭:「他做了什麼?」
他抬頭看著她,這種角度似曾相識。
「不會有疤。」小山在她的身後說,「連這個夏天都不用過去,那裡會恢復的跟從前一樣。」他手裡拿著裝著葯汁的小碗坐在她後面的椅子上,「每天塗上就好。」
hetubook.com.com他回了房間,香蘭坐在窗前,知道他進來了也沒有回頭。
周小山停住手,在下一秒鐘覓聲音的來源奔去。
香蘭終於開口,卻還是背對著他:「爸爸為什麼要讓我跟你一起去南美呢?不,他為什麼要讓我從英國回來呢?我不應該認識你的。周小山。」
空蕩蕩的男生宿舍,阮文昭的房間,燈未開,門虛掩著。
忽然有個聲音自遠處傳來,模模糊糊的,與籃球擊打地面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讓騎驢的人和職業騎師賽馬?差別太大,實在不值一提。
她的身邊,是那柄銀色的小手槍,英國製造,是查才將軍給他的武器。
「我來。你站好就可以。」
她何時偷了那把槍?他居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她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快變成個野小子了。」
後來在北京也是如此,為難秦斌的地方流氓遇上的是六年之後的職業掮客周小山。
事故發生的這一天,沒有任何的預兆。
他覺得不應該這樣,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把床頭的書籍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他沒有死,」小山看了一眼阮文昭,拿出電話呼叫醫生。
他根本不為所動,還是一隻手抓著阮文昭的頭,聲音冷漠:「將軍說讓我看好你。」
小山在圖書館的露台上看著他們兩個人罰站,香蘭抬起頭來對正他的目光,眼裡有一種輕蔑。
「很有效。」小山說,「你不是愛美嗎?還嫌棄這個?」
她抹眼淚,知道鬥爭不過,低下聲音哀求他:「好m•hetubook•com.com,我回去。這跟他沒關,別打他了。」
阮文昭的報復來了。
小山推門進去,月光下,阮文昭中彈倒在那裡,鮮血流淌至門口,香蘭衣衫不整,蜷縮在牆角,看見是他,顫抖著伸手:「小山,小山……」
她撩開衣角對著鏡子看拆了線的傷處,一道細的傷口,深紅色,在她腰部的肌膚上提醒一些事情:嵌在身體里的刀,寒冷,周小山,他尋找來的草藥……她自己摸一摸,還疼呢,這塊疤恐怕會這樣留下。
那時她要走了,他摟住她的腰,搖頭說:「不行。不行。」
「沒有,什麼也沒做,因為我把他打傷了。」她痛哭流涕,「小山,小山,」她抓他的衣角,「我是不是殺了他了?我是不是殺了他了?」
她面向他站著,微微垂頭看著他用毛筆一樣的刷子輕輕的把葯汁覆在她的傷口上,一層一層的塗抹,仔細而耐心,描繪工筆畫一般。
她俯下身一口咬住他的手,牙齒真地用力,發了狠要咬到他的骨頭裡去,什麼東西那麼咸,他的鮮血,還有自己的眼淚。
阮還要掙扎,香蘭從後面上來用力的拉小山的胳膊:「你幹什麼?你幹什麼?」
「是的。」他說,「從前,她是的。」
回頭,美麗的臉,很平靜,笑一笑:「我跟阮文昭正式交往了。請你以後不要打擾。你是我爸爸的人,所以更應該懂規矩。」然後她輕巧巧的離開他的房間。
「你說過,你的媽媽製作茶葉。」她在他後面說。
小山手腕一轉,把他的頭掰過來面對和_圖_書自己:「你看好了?知道我是誰了?」
好在香蘭規矩了一些,可是上課的時候發獃,還是答不出問題。
查香蘭和阮文昭有一天被罰在烈日之下站立兩個鐘頭,理由是夜晚出行,沒有請假。
他喉嚨里發緊,說不出話來。
「我偷了你的槍……我們喝了一點酒……」恐慌之中,她語無倫次,「他想要碰我……」
直到上了國際中學,他沒有再見過她。
他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
「鄉下人的東西。」他放在她面前讓她聞一聞,佳寧有點緊張,本來皺緊了鼻子,卻發現這葯散發清香。
自重逢后,除了情況危急,迫不得已,他們極少有身體上的接觸。如今她的手就這樣覆上來,周小山的手停頓住。
她的手柔軟的滑動,繼續撫摸他的耳朵,頭髮,一動一簇火焰,他想要她住手,又希望時間就此停住,這樣昏昏然不能自已,只見她的唇越來越近,卷著那夢寐以求的香氣。
她笑笑:「這樣也好,小子就應該這樣,以後免得被欺負。」
他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子,揮筆一甩,看她的眼睛:「回學校去。馬上。」
香蘭在那之後變得不太一樣,更不用功學習,小山上課的時候側頭看看對面教室的她,就見她在睡覺。
「又是什麼?」她轉過身來問。
這肆無忌憚的兩個少年人並沒有就此接受教訓,他們又偷跑出去玩,這天翻過院牆跳出學校的時候,阮文昭腳一著地就後背中招被人放到了,頭髮被從後面抓住,額頭被用力的撞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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