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宮牆深處驚變起
第二章 策反

夜深露涼,我披散著發,橫俯在劉恆的胸口,懶散愜意,嘴邊的笑容燦如星辰。
我臉一辣,嗔怪不語。堅實挺拔的身軀緊貼著我,溫熱的氣息也噴在我的耳畔,他的手滑進我的內裳,我有些微喘,卻不肯回頭,眼底漸漸升起了迷離,長吸口涼氣,剛欲出聲,門外卻有內侍的通稟聲響起。
他也是斜卧淡淡的笑著,熟悉的男子氣息隨著腰間的雙臂將我包圍。「笑什麼?」劉恆埋首在我頸項,肆意的輕咬,一陣酥麻微癢讓我招架不住,只得告饒,「好了,嬪妾說還不成,周夫人今天來過。」他不耐,起身離開,將身體后靠說:「她來做什麼?」「無非是些家常,不過也有些要事。」我說的小心翼翼。「如果是為周氏的事就不用說了。」劉恆閉眼假寐。我長嘆一聲,周氏初入宮時頗得太后的喜歡,但因為劉恆總不召幸,心便慌了,偷偷的將此事告訴了母親,偏周夫人又不是個省事的,尋了個蠱方,說壓在枕下可得代王喜愛,兩個毫無見識的女子竟把這事兒做了,怎知被有心人知道了,還告密到代王那裡,派人去查,抓個現行,蠱術之事是宮中大忌,劉恆想重罰周氏一門,被我攔住,最終只將周氏囚禁,並沒有牽連周氏父子,周夫人以為此事有緩,又進宮來求我。求情遭拒是我意料之中,雖有遺憾卻又自嘲。獨寵之名已經落定,我又何必枉做好人。「你倒是該擔心自己,本王看著你又瘦了些,總是弱弱的,可是武兒勞你太多?」劉恆關切著問。我笑著說:「武兒已經夠省事的了,相對於啟兒來說,他不知要好上多少。」
「怎麼了?」劉恆的唇還不曾遠離,低低的聲音讓人聽著心沉。「啟稟代王,陳少卿求見。」那內侍顯然也是知道此時hetubook•com•com打擾會惹怒了代王,聲音有些害怕的顫抖。劉恆停止了一切動作,躍身而起,未著上衣的他,胸前緊實的肌膚在昏暗的燭光下清晰可見,此時的他再也不是當年的黑衣少年,臂膀挺擴,剛毅沉冷的他足夠承擔起一切紛爭,我只需步步相隨已可。笑容仍未淡去,他卻回身拉我,我不解蹙著眉頭,他俯在我耳畔輕聲相告:「這是要事,你與本王來,不用拘禮很多,只需穿家常衣服即可。」心沒有由來的一沉,瞬間起身,服侍劉恆穿戴好衣物,我也尋極其平常的罩衣穿上。與劉恆來到外殿。給個眼神,那內侍領命,出去請人。我默默無聲的坐在下手,餘光打量著劉恆的表情。這是王後宮,莫要說外男,連至親親人想要覲見仍需白日備案,來人究竟是何人,會深夜會晤,並肯為他省卻了諸多的禮節?不等我回過神,人已經到了。我有些驚訝,身體也略往後靠了些。是他?彭謖定?高祖十年,巨鹿郡郡守陳涉謀反,高祖親自率兵派往平定,那時呂后留守長安,聽說淮陰侯韓信陰謀詐赦諸官徙奴準備發兵策應陳涉,是我祖父為呂后出的主意,誆騙韓信入宮后將其處死,並夷平三族。高祖迎擊陳涉,路過邯鄲,向梁王彭越徵兵,彭越稱病不往,后被高祖貶為庶人,遷徙蜀地。而後呂后唯恐遺留禍害,竟千里派人穿旨,命當地接待官吏當場滅殺彭氏一族。
我猛然回身,笑道:「似有一面之緣,大概是在建章宮裡見過。」「你認為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劉恆並不深究,轉身相問策反一事。我略略正色,躬身道:「臣妾認為代王做得甚好。」「你也不贊同立刻反了?是因為擔憂諸王兵弱沒得勝算么?」劉恆微笑著,和*圖*書靜靜等著我的回答。
劉恆收緊環在我腰的雙臂,輕俯在我耳畔:「那就自己將養些,總是一把骨頭的。」
劉恆明了,揮退了宮人,肅聲道:「且說無妨,再無外人。」我心頭一暖,他將我也看作自己人。「宮裡生變了。」寥寥幾字,聽的人無不心驚肉跳。「何事?」劉恆問的謹慎。彭謖定又上前一步,說:「少帝被囚在永巷,三日前已斷絕了米糧和清水。」
我呆愣一下,少帝?劉恭!恭兒!劉恆似乎也有所不信:「你可知為何?」彭謖定壓低了聲音,用餘光瞄著我說:「後宮有婦人教唆,告訴少帝不是太后張氏所生,早年自盡的王美人才是他的親生母親,而且還有風聲說,王美人是被張太后逼死的。」
那彭越與我祖上本有些姻親,祖上常有往來,甚至曾想將他孫與我結個兒女姻親,此事一發,也讓祖父有些黯然,甚至萌生了退意,無奈高祖不允,只得悄悄地派人去尋,希望可以有些遺落血脈承祧彭氏宗祀,無奈那日呂氏派人下手奇快,一個孩童也不曾剩下,祖父苦苦尋覓多年後只得作罷。
「呂家都分封了什麼人?」劉恆在上低沉的問。「呂台為呂王,呂產為梁王,呂祿為趙王,呂通為燕王,樊噲之妻和太皇太后之妹為臨光侯。」彭謖定的回答讓劉恆和我都深吸一口涼氣。這些年來,呂后唯恐劉氏在自己身後絕滅呂氏一門,一直在拚命的為呂家謀划,哀王劉襄許以呂祿女,淮陽王劉友許以呂通女,梁王呂恢許以呂產女,燕王劉建許以呂通女,劉家諸王身邊都配上了呂家女子,那些女子妖嬈張揚,因出身呂氏而悍妒無比,稍有不滿就憤然上書太皇太后,最後逼得劉氏子孫或憤而自盡,或被迫服毒,殘敗凋零,讓同www.hetubook.com.com族兄弟不忍相看,如今更將劉氏所轄土地分給了呂氏,怎麼能不讓諸王心寒?彭謖定深知這一番話足可以煽動劉恆,他揚起頭,等候著劉恆的回答。劉恆微微一笑:「勞煩陳公了轉告右相,本王不能前往。」「為何?」彭謖定顯然不曾預料劉恆會忍得下這口氣。劉恆低頭沉笑:「臣惟君命是從,君要臣死臣亦不得反抗,更何況如今大漢仍舊在劉氏手中,少帝如何,暫且拭目,本王不會反了劉氏自己的江山。」好個巧妙的回答,江山只要姓劉,就沒辦法反。更漏沙沙,誰都沒再有隻言片語。「微臣明白了,深夜打攪了代王,望請恕罪。」彭謖定深思片刻,見劉恆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只得先行告退。「本王會命人連夜送陳公出城。」劉恆也不挽留,隻身站起,連禮都未還。
我起身,深深一福,卻是暗自為了祖父。所幸彭家仍有後人,也算原了祖父一生未了的心愿。彭謖定目視於我,深邃無底,他必是也記起了我,現在大概正在猜測著我如何到的代國。
彭謖定回頭躬身低聲說道:「微臣今日前來卻有要事,不過……」他的目光環顧一下周圍。
「不是,而是此時呂氏分封之地,北至燕,南至呂將諸劉姓王圍個嚴實,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動手必無勝算,不若先隱忍了,等他們無意時再行謀略,必然要比現在好得多。」我斟酌著詞句,依照對劉恆的了解緩緩說來。劉恆側目看我,眼底儘是讚賞之色。「如果你是漢宮派來的細作,本王怕早就死了幾次仍不知曉呢。」他淡淡地笑道。
我將手遞給他,他輕輕挽起,溫柔凝視著我:「睡吧,天都快亮了,明日啟兒他們又要勞累你了。」也許他真的相信了我。我恬笑著:「m.hetubook.com.com是該睡了,只怕以後晚上都要睡不好了。」劉恆知我意思,將我緊緊攬入懷中。漢宮驚變,少帝危在旦夕,諸呂蠢蠢欲動,諸王陷於荊棘,一個循環的困局,動一個則觸全部,現在就看誰忍不住先出手了。格子窗外罩住的白紙有些灰濛濛的亮,那亮有些清冷,不久晨曦就會籠罩代宮,那暖洋洋的金會驅散這些寒涼,我回視,抓緊劉恆的手,無聲無息的笑了出來。
可是此時我面前的分明就是彭越之孫彭謖定,雖然離別之時尚且年幼,輪廓中卻依稀可辨,我身後有些冷意,不知劉恆為何叫我在此。彭謖定俯身叩首,卻不料我也在場,回身與我參拜,抬起頭時眉目之間有些遲疑。
「陳公慢走,本王不送了。」劉恆再次揚聲送客。彭謖定無奈,只得起身告退。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猶自呆愣,劉恆走至身邊,將我環住,柔聲問:「認識?」
我有些控制不住,急聲說:「那也不至為此斷送了少帝阿?」彭謖定見我如此,有些意外,怔怔的看著,被劉恆喚了幾聲才回神。低頭拱手說:「少帝年幼,沉不住氣,質問張太后,太后哭著不語,這就更加印證了那婦人的說法,少帝哭鬧不已,驚動了太皇太后,她……」我與劉恆互視一眼,驚動了呂后,此事怕就大了。彭謖定依舊娓娓說著:「太皇太後顧念祖孫之情,原本只是將少帝軟禁教育,誰知少帝仍舊不知懼怕,口中仍是叫嚷,來日要殺了張太後為自己親生母親報仇,這話傳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就下了命令,將少帝幽閉永巷,不給進食了。」血色從我蒼白的臉上退去,眼底蘊含著淚水,可憐的嫣兒,自從恭兒由她扶養,她竭盡全力做到一切母親該做的事,劉恭於她雖不是親生孩子卻比親生的孩子還要用心,此時發https://m•hetubook.com•com生的一切,最難過的應該是嫣兒了。眼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如此仇恨自己該是怎樣的心如刀絞阿,而最為痛苦的莫過呂后決意要了恭兒的命她卻不能求情,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劉恭餓死在永巷。想到此處我渾身戰慄,那個粉粉的娃娃就這樣餓死了么?劉恆見我如此,輕聲問:「漪房,你可要休息?」我笑得勉強:「不必,臣妾只是可憐少帝,還記得臣妾在漢宮時曾得一見,也是個讓人憐愛的孩子呢,怎的……」說到此處,眼淚有些隱忍不住,哽咽得再說不下去。彭謖定此時方才放下心,轉身抱手道:「這些年,太皇太后唯恐劉氏子孫反了,大肆分封呂家中人,破了高祖「外姓不得封王」的禁令,她意昭昭,無非是想遏制諸王勢力,少帝若夭,怕是風波會起,所以臣家父派臣過來問句代王的話,是等是進?」聽到此處我全然明了,彭氏果然還有後人,當日已被右相陳平收養,索性隱埋了名姓,權當親生兒子教導,所以才會對漢宮內變如此清楚地了解。劉恆沉吟不語,不見一絲表情。反了,出師無名,不反,坐以待斃。以我之心,必然不反,這些臣子教唆諸王造反另有心計,呂氏如果登台首遭其害的必然就是住在京城的老臣們,先將他們收拾個乾淨才不會有人來做諸王的內應,他們之急遠甚我們,所以才按捺不住,派了相信的人深夜到代國策反。劉恭雖然危在旦夕,卻不知呂後下步如何打算,如果再立個劉氏子孫諸王就沒了借口,如果立了呂氏子孫,雖然有了借口,卻被呂氏先行操控了京城。這場仗打與不打都很危急。
「陳公千里前來深夜求見可有要事?」劉恆在上的問話,打斷了彭謖定的思索。
這番誇獎卻讓我心底陡升寒意,他是試探抑或相信?為何偏偏在此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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