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許為靜聞言果然遲疑起來,葛離便故意激她道:「怎麼,你怕了!」
許為靜硬氣地回道:「我許為靜說了不怕的事,怎麼能反悔呀!」
「你真是顆臭石頭,死不求饒!」他莫名笑了一笑。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許為靜違心地回道:「是呀,偏偏在我快要出門的時候下雨了!」
「我姐姐有病,不能繼續上學。」劍玲去蘇麗家看花時,蘇麗的弟弟告訴她:「我媽媽說,姐姐是天神投胎轉世來的,不會留在我們身邊一輩子。」
「唔!」而劍玲也確實有點擔心,可是她瞧著韋宗澤十分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就點點頭,「不過我很重的。」韋宗澤咧嘴一笑:「沒事兒,你絕對沒有蘇麗重。」提到蘇麗便打開了話匣子,「你和蘇麗關係很好嗎?」「還可以。其實你最近常去蘇麗家吧!我看到你好幾次了!」「是嗎?」「唔,……嗯。」
「你坐穩了沒?」「坐穩了。」「好,前面就是一段下坡路,抓緊嘍。」
然後就看韋宗澤蹬著自行車先走掉了。
韋宗澤一隻手得空,朝他眼睛裏面狠狠一挖,嚇得葛離往後退,臉上被抓出一條長長的紅印子。
「……」
「嗯。好。」劍玲點點。
傅劍玲認真聽著,忽而問道:「你怎麼早熟了?」
「……」
他不由自主,站在原地,瞧她在幹什麼。她卻抬起頭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韋宗澤起先是一陣緊張,連帶肚子也疼起來,又因這疼冷靜下來,見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便鼓起勇氣問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麼?」
此時夕陽正西下,班主任家的炊煙已裊,窗外暮色四合,偶爾聽到有管理員在外面喊兩句什麼話,不久就沒點人聲了。
葛離聽說此事後,便私下裡問她:「你怕不怕別人亂傳閑話。」
「在呢!」葛離連忙大聲回道:「快去給我弄些吃的,我餓死了。」
「嗯。還有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傅劍玲不解:「可你心裏已經反悔了!」
韋宗澤認真問,這樣真的有用嗎?
「你也別去找薛澀琪,她爸爸媽媽剛離婚了,她跟著媽媽住,周末要去她爸爸那邊!」
「是哪句?」
「不用了。」劍玲卻還是有些害羞,「我家很近,走回去就行。」
「她總是很有精神。」
「當然是真的!」許為靜說。
但是沒有看見,不表示她沒有感覺。
而蘇麗在他們兩個念初三的時候,已經輟學一年了。
蘇麗想了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結果到了星期天,早上陽光萬丈的,許為靜坐在自己房間里收拾她的游泳衣,看著那大紅的顏色,芭蕾裙一樣的款式hetubook.com.com,穿在她身上就像體操運動員,而且還會露出她的大腿,和她大腿間顆碩大的黑痣。哦,天哪!她簡直要瘋了。
「你好像很喜歡悲壯的詩。」
話畢再瞧韋宗澤的臉,陰鬱苦惱盡數寫在臉上。
「噢。好。」此時此刻,她說什麼都是好的。
「啊?」
葛離驚怪地瞧著他,「你可真是個稀奇的人。」
因班主任自己住在學校里,非常方便,於是走的時候還把辦公室的門鎖上,對坐在裏面已經打架打累的兩個人說:「晚飯我給你們送來,今天你們就給我在這坐著,一直坐到你們家裡人來接你們!」
蘇麗表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她是這個院子裏面唯一喜歡和他廝混的人。
兩個人走在路上,韋宗澤說:「我是上個月才知道的。」
幸而到了中午,忽然間飛來一團密集的黑雲,不消片刻就嘩啦啦地下大雨了。
電話那端,葛離那已經變聲的嗓子,卻沉沉一笑:「真的嗎?你真的準備來嗎?」
許為靜把心一橫,回道:「我怕什麼呀,不就是去游泳嗎?我喜歡還來不及。」
「唔,我知道了。」
如果每天都能這樣送她就好了。他想。
忽然間卻聽門外面有人說話,葛離靠近了一些問是誰,發現竟是許為靜。
「……」
「其實要我說,你可以一步一步地來,初中不在一個班,高中可以嘛!你多花點心思學習學習,爭取高中跟她進一個班,那你就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所謂命運二字,對少時的他們來說,其實是一種浪漫。等到他們長大了,懂事了,命運教給他們的,大多是隨遇而安。
葛離白瞪了他一眼,「聽我媽的話有什麼不好。」說著黯然神傷,「我就算這麼聽話,我媽還是不要我了,她自從離婚,就沒來看過我和我爸爸。」又抬頭看韋宗澤,「聽說你更慘,不是你爸爸媽媽的孩子,是個野種?」
許為靜興奮地猛點頭,「行行,那就約在這個禮拜天吧!」
那會兒韋宗澤的頭正,肚子也是疼的,摸一摸小腹,估計是踢狠了,一抽一抽地。他冷眼看著葛離,葛離便暴躁道:「看什麼看!我就討厭你那種眼神!再看我再揍你!」韋宗澤道:「有本事你在這裏整死我,不然我一定會報復的。」
「是喜歡……古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果然,韋宗澤心裏想: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喜歡詩。
「唔,我還以為你會怕呢。」葛離道:「既然你不怕……」他又頓了頓,似乎傾聽著許為靜的呼吸聲,「不如你還是出來吧,我請你吃飯!」
傅劍玲經歷過外m.hetubook.com.com婆去世,聽完這句話馬上就想到那黑色的葬禮,心裏十分難受。
吃過一次飯後,就可以經常請她吃飯了,除了第一次會多花一些錢,之後就可以吃點便宜實惠的東西,比如麻辣燙,串燒,臭豆腐之類。總之許為靜從沒拒絕過。而在葛離的心目中,這就表示她接受了他的好感,正在回應他吧。
「蘇麗平時看起來很健康。」
「我說你吧,真奇怪。」葛離沒心沒肺地笑道:「你打不過我幹嘛不求饒!」
而那雨勢持續了很久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下到他們約定好的時間,葛離果然主動打來電話,聽口氣,十分的失望:「這雨下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稍後,許為靜飄然回道:「我不是還有堅強的肉體嘛!」
葛離吊眼一想,卻回道:「我忘了,一開始好像是誰跟我說你壞話來著,噢,是你的同桌石聰。他媽媽以前總跟我媽打麻將的,有一次我們碰到了,他說他同桌很陰險很討厭,我媽就搭白說讓我來給他撐腰,出口氣。然後,然後我就來了……」
「喜歡詩嗎?」
「你也喜歡詩嗎?」傅劍玲問。
葛離對著門大叫:「那我要上廁所怎麼辦!」
這事還是從葛離先開始的,之前他還只是迎面而笑,摸一摸許為靜的頭來著。久而久之就發展成在球場打球的時候,要把脫下來的衣服啦,配帶的小玩意啦,統統丟給許為靜拿著,若她正好在球場那是最好,若她不在,葛離也會專程跑到她班上去找她。
班主任愣了一下,回道:「憋著,憋著,等吃晚飯時間,你們的爸爸媽媽還不來,我就放你們出來。以後再也不管你們了!」
「喝,韋宗澤,我都看見了,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她。」
傅劍玲卻站在一旁哭笑不得,「你就直接說你一個人會怕,不想去就行了!」
待她走出學校大門,遠遠看到韋宗澤已騎到路口等著,她越走近,越覺得他的臉紅彤彤的。一直走到面前了,韋宗澤似乎特別興奮,「上來吧。」
兩個男孩餓得肚子咕咕叫,相顧無言。
那時她正要去上國畫課,卻毫不猶豫跟他去了。
葛離覺得這話好笑,回頭看看和自己關在一起的韋宗澤。一來自己比他魁梧,二來自己這邊的人多,而韋宗澤又瘦峭孤僻,身邊並沒什麼深交的人,每次打起架都死扛,被他揍的很慘。
多虧蘇麗,打探到傅劍玲按照父母意願,高中還是會繼續念書林,以她的成績來說,應該還是在重點班裡的,所以韋宗澤需要打起十二分的力去拚命。
見韋宗澤只是看著他,葛離心知他不是個服狠的人,他便和*圖*書撇撇嘴,逃去買吃的了。
許為靜一跺腳,「哎,你真笨,從門窗上面爬出來呀!快點!」
「我……」因她問得自然,他差點脫口而出我喜歡你,他裝作無意識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長長的嫩白的脖子和襯衣領口下美麗勾人的鎖骨。
韋宗澤紅著臉,不否認。
「……」
許為靜很肯定回道:「是的!太掃興了。」
一班的學生學習普遍較好,但心智方面比起其他班就顯得保守很多,因此對於許為靜這樣旁若無人的作風,他們統統是不敢恭維的。老早就在傳謠言:班上有人早戀嘍,被老師發現那就好玩了。肯定會被請家長,然後鬧自己爹娘那兒去,挨一頓好打。
「什麼?」
「有一點。我還看過一句,但不知道是誰寫的。」
那天晚上他們一路都沒有談話,送到劍玲家的路口前,她就下車了,說了句謝謝。他折回自己家時,卻見蘇麗笑盈盈地站在副食店門前。
「她早熟。」韋宗澤道:「老早她就跟我說,早熟的人不是自己有問題就是家庭有問題。她說我早熟就是因為家庭有問題。」
那期間,葛離和韋宗澤也有過一小段的莫逆相處的時光。因為他們兩個經常打架,老師便第三次提出要請他們的家長來談話,結果兩個人的家長都出奇一致,死活請不來,班主任一氣之下,把他們關在辦公室里不許走,直到他們的父母來接他們。
第二年,是許為靜斬獲初戀的一年。一般來說,像她這種性格的人會早戀一點也不奇怪。
「我不去,我不去!」傅劍玲拚命搖頭:「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去的。」
「喜歡。」
她雖未回答,然而他的車上所增加的這份額外的重量,令他有種很確切的幸福感覺。
韋宗澤肚子坐了一會兒,最後也爬上那把椅子,從門頂窗爬出去。因他傷得重些,一邊爬,嘴裏還一邊嘶嘶地叫。爬出來后,他走回自己的班上,收拾好書包和籃球,打道經過一班,居然發現傅劍玲還在裏面坐著。
傅劍玲回道:「沒什麼。我在想事情。」
「命運唯所遇,循環不可尋。」說這句的時候,他認真地看著她,彷彿她就是命運。
「比如?」
「這是誰的?」
「喂,葛離,你還在裏面嗎?」
「就回去了。」她收拾好書包走出來,朝他笑了一下,見他一邊臉是腫的,遞出一包紙巾給他,韋宗澤驚喜道:「你知道我嗎?我是蘇麗樓上的……」「我知道。」劍玲垂頭道。
大概男生在追求女生的時候,天生就知道請對方吃飯准沒錯。
「算了,我和你們這種家教嚴的女孩兒不一樣。就算你們都不去,我說要去就一和_圖_書定會去!」許為靜咬緊牙關,轉身趴在窗台上,看著刺眼的陽光在樹梢那端一晃一晃地閃,「哎!」她微微嘆口氣:「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星期天下大雨吧!」
「嗯。」
「我送你回家吧!」韋宗澤說:「我騎車。」
韋宗澤被她這一句給嚇到了,鎖上自行車,轉身便憂鬱地瞧著蘇麗。蘇麗掰著手指算道:「吶,你們現在才初二,就打還剩半年。初三,一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你起碼要熬上九年。」說完還不算,又接著道:「這九年,你不僅要讓她對你有好感,還要想辦法保持這種好感,還要預防情敵介入,唔,沒點兒智商的話,你大概就沒戲了。」
「我知道你家在哪!」韋宗澤急忙道:「我騎車送你,很快的。快到你家就放你下來,你再自己走回去!」他細心地設想到她可能會擔心被熟人看見。
韋宗澤便依言先騎起來,騎出一米左右,只覺身後一沉,一團熱氣來到他的背後。
傅劍玲不由鬆了口氣,提著書包,心道:天哪,我在幹什麼?我在幹什麼?
「唔……」韋宗澤撓頭,「還可以,我喜歡古詩。」
葛離抬頭一看,發現門頂上果然還有一扇窗,他居然一直沒發現,便麻利地搬過一把凳子,嗖呼兩下就爬上去跨著。他在跳出去之前,還回頭對韋宗澤道:「聽著,不管你恨不恨我,我決定以後不再打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去找石聰的麻煩,不然咱倆一切照舊。」
一次偶然,又或許不是偶然,她在她們家附近的小車站碰見韋宗澤。他十分少見地提著一袋水果,「我去看蘇麗。你去嗎?」
「比如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你媽的!」葛離一腳踹上去,兩人又打成一團,把班主任的辦公室弄得一片狼藉。打完了,葛離猛往地上吐痰,一嘴腥,瞧瞧韋宗澤,也是坐在一邊往地上吐痰,痰裏面有血絲。
許為靜搖搖頭說:「不怕。我們就是關係比別人好點,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有什麼好怕的!」她一句「沒做出格的事」本是無心之言,可是對正值青春期的葛離來說,簡直如一把大火燒上秋日的草原,他直覺喉頭心間干顫難忍,看著水蜜桃似的姑娘,睜著無辜的大眼站在面前,他卻什麼也不能做,也不知道能做什麼。但因許為靜不若一般膽小怕事的女孩,別有一份爽氣,他是打從心底里感到歡喜的,便生出逗她好玩的興緻來,開口約她一起去河邊游泳。
「你不回家嗎?」
許為靜這廂想得倒是美,便屁顛屁顛跑去約傅劍玲和杜雅,還有薛澀琪。結果可想而知,要她們在男生面前穿泳裝,而且去河裡游泳,她hetubook.com.com們怎麼肯。
果然,會喜歡外國那些看不懂的詩,她是有點早熟。
韋宗澤不可思議:「就這?你就是聽你媽的話?」
「哦。」原來她知道。
傅劍玲搖搖頭說,「你先騎,我跳上來比較好。」
「好!」葛離說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
聞言韋宗澤呸地一聲,吐出口血痰,卻漠然回道:「不知道。」
葛離點點頭,摸著下巴道:「啊,對了,我猜你們女生還從來沒在河裡游過泳!小時候的不算哈。這樣吧,你把你的朋友都叫上,我也把我的兄弟也都叫著,人多一起玩才過癮。」
「王灣。」
韋宗澤暗暗想著:她一定在電視里看過別人接吻,但從來不會去想象自己和某個人接吻的樣子,她也不太清楚一般男生會對喜歡的女生做些什麼。要是我忍不住自己,我忍不住的話,她可能會把我當成危險分子看待。可是蘇麗說過,傅劍玲其實也有點早熟,她究竟怎麼早熟了?
邊聊邊走,一下就走到停車場了。
韋宗澤把車子推出來,對劍玲道:「我先騎到學校外面等你。」
「去嘛!求求你了!」許為靜說:「我一個人怎麼行啊,再說葛離他們都是好人,很安全的!」傅劍玲還是搖頭:「很安全也不行,被我爸爸知道,肯定扒了我的皮!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真不去?」「真不去!」「算了,我去約杜雅!」「你別多此一舉了,杜雅的乾媽周末過生日,她怎麼會陪你去游泳!」
韋宗澤在那個時期,正是對一切都沒有熱情和信心的年紀,但人的成長往往會有諸如這樣的契機,他可以為了得到一個女孩的心而開始渴望建立信心。一直以來他也提不起對學習的興趣,但他同樣可以為了接近一個女孩的身邊而努力地拚命地學習。
因這一笑,韋宗澤抬頭問他:「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得罪你了?」
「你喜歡詩嗎?」
蘇麗先是笑,後來搖頭道:「你這前途可艱難了,姐姐我一看就知道,傅劍玲那種女孩,絕對是那種,就算她動心了也得熬到大學畢業才肯戀愛的。」
「哎嘢,你還嘴硬。」葛離走過去,把他從板凳上揪起來,「你還真是不怕死。」
「要我說,你自己也別去了,你、你幹嘛要在一群男生面前穿得那麼少!」
「啊?不,也不是的,古詩也不錯,但我喜歡外國詩。」
見她一直無語,傅劍玲臉色微紅,支吾道:「我是不是很掃興!」
而她因為從未同男孩並肩走在路上,所以同他走路的時候,一直是垂著頭的。
許為靜一顆心彷彿放飛一般,把游泳衣朝空中拋來拋去,歡呼不已,簡直樂瘋成一團。
「你……」韋宗澤遲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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