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太一&山鬼篇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第十三章 山間幽風舞

卻又聽轟隆一聲炸響,陸渺渺只覺左臂一痛,身體卻並未受到衝擊。睜眼看時,卻見自己面前,不知何時憑空生出一株大樹,大石撞擊在樹上,竟將樹攔腰撞成兩截,打在陸渺渺左臂上的,便是樹木的一條大枝。
其實,這鉤吻毒性極強,中毒之後,人會產生呼吸麻痹、心跳變緩,肌肉無力等諸多表現,損害極大。古時相傳神醫扁鵲因名聲過大,受到秦國太醫李謐嫉妒而被其殺害,其實並非如此。
陸渺渺吃了一驚,難不成長青幫的人沒打算對我不利,你倒要對我下手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嗚嗚嗚」一連三響,三支鐵鏢從樹叢中直直地向陸渺渺疾射過來。渺渺見勢不妙,正要飛身躲閃,卻見山鬼手中長劍一揮,叮叮連聲,輕而易舉地將暗器盡數打飛了出去。
渺渺道:「對方人多,何必硬戰,不如先退。」誰料黑衣人眾竟是訓練有素,受了傷的,能夠自行迅速包紮,再次投入戰鬥。他們自動散成包抄陣形,三五成組,從四面方位展開攻勢,想要擺脫他們,倒真是並不輕鬆。
陸渺渺怒道:「己酉年七月初七,我妖瞳一族族滅,滅我族者使的就是你這種下三濫的毒藥。若不是爾等手段卑鄙,怎能害我族人分毫!」
陸渺渺大感意外。這鉤吻,又名葫蔓藤、虎狼草,生於南方,全株含有劇毒,乃是一種神經麻痹毒藥。陸渺渺在千羽所留丸藥的基礎上,根據扁鵲傳下的秘方配成的止心散,確實是靠著鉤吻的麻痹作用,令雙瞳的反應變得遲緩,再加上其他藥物,不讓眼睛改變顏色。
山鬼的葯極苦,陸渺渺不由皺起了眉頭,但服下之後,頓覺神清氣爽,頭腦格外清明,連眼眸視物,也格外明亮起來。陸渺渺提起一口真氣,張開雙瞳,便向山鬼看過去,一雙眼睛當即變為兩汪碧綠的湖水,深不見底,在一頭烏髮掩映之下,十分妖媚動人。
山鬼的姿容,完全超越了正常人的想象範疇。他大約二十歲左右年紀,皮膚是一種很特別的白,似乎籠著一層清幽幽的月光。細看那五官,無一不精緻,無一不和_圖_書完美。因為美得太過了,竟透出一股妖艷來,但妖艷融化在山鬼濃郁的男子氣質里,卻成了「冷」。再加上這張玉雕般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幽深的眼眸中隱約燃著冰冷的火,長發隨勁風驟然披散,手臂上醒目地流下一道猩紅的血痕,時雖正值初夏,卻讓人心底生髮出一陣寒意。
陸渺渺心中一驚,立時便欲使輕功逃走,卻忽然覺得筋酥骨麻,竟是動彈不得。渺渺不由暗暗叫苦,心道你既救我一命,這會卻又要來殺我,何苦兜個大圈子費這般的勁兒!
陸渺渺不由苦笑,果然沒那麼好的運氣,該來的還是要來。她看了看身邊的山鬼,只見他氣定神閑地手持長劍,一付漫不經心的模樣,倒全然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便拔出雙刀,也準備一戰。
他未曾想到自己竟會做出對這小女子報上姓名這種無聊的舉動。更令他驚訝的是,自己竟開始向這個小女子講述一段從未曾對他人提起過的隱秘往事。
陸渺渺點點頭道:「見了你真容的一刻,我便隱隱想到了。盼了許久的線索又斷了,終是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我姓陸,名渺渺。」
陸渺渺閃電一般,一瞬便挪到了一名黑衣人的後面,身形一矮,一刀便抹斷了他膝后的軟筋。誰也想不到這個小女子的動作竟如此之快,黑衣人一聲慘呼,立時單膝跪在了地上。
不知為什麼,他身上的黑色和紅色,與他的氣質交融得恰到好處。這是頭一回深刻地理解,原來「美」本身,就可以震憾人心。他的氣質,真正當得起一個「鬼」字,如冷月之下艷紅的花,驚心動魄的美。
在他猶豫的片刻,陸渺渺已是心念電轉。山鬼現在使出了操縱植物的本領,卻又將看到的人全部除去,其身份必定是隱秘不可告人,或許是,像我一樣,一旦暴露便有殺身之禍?橫豎是一個死,不如直接問個清楚,反倒有一線生機!想到此處,陸渺渺便厲聲喝道:「己酉年七月初七,可是你來致我族滅!」
山鬼微微眯起雙眼,望著陸渺渺,若有所思,片刻,又凝神瞧了https://m.hetubook.com•com瞧她的眼睛。因他突然專註的姿容過於出眾,陸渺渺給看得頗不自在,俏臉微微一紅,方要說話,卻聽山鬼略微清冷的聲音忽地言道:「少司命,你可是中了鉤吻之毒?」
扁鵲乃妖瞳族男性,除雙目的特異屬性,身體機能的特異屬性必定也是有的,也即定是力大無比,區區一夥太醫雇傭的普通殺手,怎可能致其于死地?扁鵲為求平安行醫,長年服用止心散,中毒日久,癥狀漸已明顯,所以在受伏之時,毒性突發,喪失了還手之力,才不幸殉命。
渺渺心下大駭,躲避已然不及,連忙運功護住心脈,儘力向旁逸出。她內功頗弱,一向全憑速度自保,這塊大石力道甚猛,一旦擊中,就算不死,小命也已去了七八分。眼見躲閃不及,陸渺渺只得一咬牙一閉眼,便待用身體硬扛住。
因此,陸渺渺見山鬼在自己除下易容后,一眼就看出自己鉤吻中毒,不由暗暗嘆服,言道:「我所服藥物,正是鉤吻製成。」
山鬼搖了搖頭,蹲下身去,左手輕輕扶在地上,普通的黃土中,竟飛快地長出幾株植物來。山鬼也不理陸渺渺,取了植株,拿出一個小缽,又往裡兌了幾種藥粉,徑自配起葯來。不多時藥物配好,山鬼將藥用一隻翠玉小碗裝著,遞給陸渺渺。
山鬼從瓶中倒出一粒葯,將藥瓶拋回陸渺渺手中,道:「不必。」只將藥丸用手指輕輕碾開來,放到鼻下嗅了一嗅,又用舌尖舔了一舔,即拍拍手,將手上的藥物粉末拍打幹凈,道:「如此配法,甚是奇特。」
陸渺渺將裝有止心散的羊脂玉瓶掏出來,拋到山鬼手中,問道:「可要配方?」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陸渺渺正看得目瞪口呆,卻見山鬼忽地轉頭向自己走來,姿儀絕美,宛若天人,眼神中卻帶著殺意。
山鬼定定地望著陸渺渺的雙目,片刻,忽地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言道:「莫看了。」陸渺渺已然看清了他的奇經八脈,五臟六腑,發現並無什麼異樣之處,只血流的速度比常人快些。聽山鬼一聲言語,她才忽然感到甚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妥,臉上一紅,雙目便恢復為漆黑如亮星的顏色,道:「我眼瞳的顏色,有時自己也不能控制,發怒時、驚恐時不自覺便會變色,故而每日必須服藥,才可保得穩妥。」
山鬼並未說話,手臂上的鮮血淅淅瀝瀝地滴到腳下的土地中,人卻緩緩地向敵群走去。敵群中起了一陣騷動,正待後退,每個人卻都發覺身體有些酥麻,腳跟像長在地上一般,竟是半寸也移動不了。
二人邊戰邊退,不想竟到了一處山崖邊上,下面便是山谷,雲霧繚繞,幽深不見底。陸渺渺嘆了口氣,心道:「這回少不得又是一番苦戰。」便開始琢磨起取巧逃脫的法子。
但是他不僅僅是美,他還非常危險。
山鬼緩緩走到一處機括前,原來這正是方才發射大石的機關。機括並不大,卻能彈射如此巨大的石塊,力量還如此威猛,工藝當真是巧奪天工。山鬼一掌劈出,那機括當即四分五裂,周圍蛇一般蜿蜒的巨藤彷彿聽了指令一般,同時轟然陷落,化為塵土。地上只留了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的屍首,極為可怖。
黑衣人中有一人頗為高大,想是為首的,揮了揮手,一眾黑衣人便紛紛亮出兵刃,向二人撲了過來。
陸渺渺道:「十五年,夠我了卻心愿。」
周圍儘是死屍,血腥氣濃重,二人便幾個騰挪,離開了此是非之地,找了山間一個僻靜的所在,有幽潭深水之處,席地而坐。陸渺渺便和盤托出,將七月初七妖瞳滅族之事,族裡眾人皆中了奇毒之事,自己看到為首的少年一事,甚至自己進入國醫館乃是為了追查山鬼是否使用此毒一事,皆細細地道了出來。
山鬼道:「你用的葯,可否與我一觀?」
扁鵲的藥方雖然加入了黃岑、黃蓮、黃柏等藥物中和鉤吻毒性,盡量減少對人體的損害,但由於鉤吻治療劑量與中毒劑量相差無幾,把握難度極大,解毒藥又不能過於破壞鉤吻的麻痹作用,所以必然仍有毒性殘留。現在的陸渺渺服藥后雙目看上去極不靈動,似有眼疾,正是這個道理。
陸渺渺還未來得及詫異,便覺颶風www•hetubook.com.com撲面而來,正是巨石與大樹相撞產生的衝擊波動掃過,她連忙輕靈一躍,電一般向旁飄出四五丈,定睛一看,只見大樹旁還立著一個黑色身影,袍袖被風吹得激揚起來,凝視著大樹的方向,似是有什麼緣由不能移動,勁風硬生生地掃過,便將他頭上的斗笠帷帽盡數掀飛了出去。山鬼的形容,立時完全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山鬼聽罷一愣,沉吟片刻,手中長劍緩緩放了下來,道:「你是妖瞳一族?焉可證明?」
季無月心裏彷彿一潭深水之中投下一顆石子,微微泛起了波瀾。多年以來,自己已經很少產生情緒了,為了生存,更是一向冷血無情。可是今日,他不但沒有對這個知情的小女子斬草除根,反而耐心地聽她慢慢地講述自己的過去,還生出一絲同命相憐的情感來。
山鬼舉目望了望陸渺渺,淡淡地言道:「無月,季無月。」
山鬼緩緩走到人群之中,忽地面色一寒,只見地上數十條巨蟒一般的藤蔓破土而出,極快地蜿蜒生長,彷彿有意識一般,見人就纏,一時間只聽悶哼慘呼之聲不絕於耳。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周圍竟是一片寂靜。這近百人在片刻之間筋斷骨折,盡數殞命,未留下一個活口。
聽到「己酉年七月初七」、「族滅」,山鬼面上倏地變色,長劍嗆啷一聲架在了陸渺渺的頸上,厲聲道:「己酉年七月初七之事,你都知道什麼?速速道來!」聲音中雖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卻極是好聽,震人心魄。
山鬼聚精會神地聽著,一張玉雕般的面龐不時顯出複雜的表情,聽罷許久,方言道:「己酉年七月初七,我年方十一歲,進國醫館更是此後數年的事情,並非你要追查的人。」
陸渺渺不由失笑:「瞧你一副清高的模樣,卻連做飯的家什都帶著!」也並不疑心,仰頭就將葯喝了下去。
山鬼面無表情:「像你這般服食,陽壽最多還有十五年,神仙難救。」
陸渺渺見山鬼目中殺氣已然消失,便也打消了逃走的念頭,想到長久以來想要探查的山鬼的秘密或許今日就可水落石出,心中也頗為澎湃。
誰知只是轉和*圖*書念之間,忽然聽得轟然一聲巨響,一股疾風撲面而來。陸渺渺方分了神,不覺愣了一愣,猛醒之時,一塊大石已挾著呼嘯之聲到了眼前。
這是陸渺渺第一次看到山鬼拔劍,只見那長劍泛著青藍色的幽光,彷彿有鬼靈附在上面一般,寒氣逼人。隨著鐵鏢被擊飛,樹叢中影影綽綽地有人移動,不多時,竟有數十名短裝打扮的蒙面黑衣人集結在二人面前。
若不是親眼得見,怎麼也想象不出,眼前這個美極而近妖的男子,竟然就是天下無人能及的天才藥師。那清冷冷宛若鬼仙的人略微沉吟片刻,卻言道:「己酉年七月初七之事,可否講與我聽?」
見到陸渺渺的真容,山鬼也是怔了一怔。陸渺渺道,你與我在此並坐兩個時辰,等我服的葯藥力失了,自然證明給你看。
渺渺向山鬼那邊望去,卻驚奇地發現他也是快劍的戰法。只見他一身黑衣黑袍,身形飄乎,如露如電,又像一隻輕飄飄的黑蝴蝶,單腰間的紅絲絛在風中格外耀目。山鬼所到之處,長劍一片冷黑色寒光,對方尚來不及看清,便立時折了四五人。
山鬼走到陸渺渺面前,既未言語,也未動作,過了半晌,方緩緩舉起長劍。其實山鬼心中也頗為猶豫,原本此次對這小女子印象頗佳,故在她遇險時不自覺地出手救了她的性命,不料下意識用出來救她性命的卻是自己血繼的本事。自己真容被看去倒是無所謂的事情,只是這操縱植物生靈的能力被看到了,卻必須要斬草除根方能穩妥。
陸渺渺從與山鬼的接觸,雖然猜想過他可能是個年青男子,但卻決計想象不到竟是個這樣美的年青男子,因為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美的人。在場所有的人,儘管大多是男人,見了他這副容顏,竟是一下寂靜了片刻,就連手中的兵刃,也像驚呆了似的,在空氣中凝滯了片刻。
陸渺渺冷笑道:「我手腳都動彈不得,還證明什麼?」山鬼大袖在她面前輕輕一拂,一股葯香撲面襲來,不消片刻,陸渺渺的手足已然可以動彈。山鬼道:「你莫妄動,否則我就不留情了。」陸渺渺也未多話,當下開始除起身上的易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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