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買不起，這是跟工作人員租的。」

聊了幾句，另一個人已調好了顯示屏，影片從頭開始。這是部短片，四十分鐘的長度，庄余新就一動不動的站在哪兒看到了結尾。

這地方不算大，設施更少的可憐，前台，裡間，化妝品櫃，供休息的沙發椅，還有十幾個易拉寶。

活動從2月25號持續到了3月2號，五天期限愣是沒夠，不得不臨時加了一天。公司收到短片、長片、紀錄片，共一百七十八部，還出奇冒泡的有三部動畫劇本。

一個濃眉小眼的中年人，帶著滿身清寒匆匆進了大門，明顯不常來，瞅了半天標識，才轉身往B2區走去。

庄余新忽然有一股特想聊天的衝動，也笑道：「應該會有，畢竟是時代標誌么，不過我會盡量推到後景，主體放在故事上。」

庄余新掩飾著失望，從包里取出本子遞過去。

「哦，帶了。」

「您好，您叫我小丁就行。」

於是第二天，他又去了。

不過去年的那部《向日葵》，據說差點把資方坑死，估計是找不著金主了，便自降身份來這麼個破地方。

「不是，我們是學國際商貿的，但我們喜歡電影！」

純特么扯！

「哇，我昨天還看到刁亦南了。」

「當然不是，他那是冰冷的絕望！」

內容是關於揚州一條粉牆黛瓦的老街上，一個八十歲老太太的故事。通篇透著年輕人特有的敏銳和天真，不成熟，卻意外的打動人。

那姑娘臉蛋很圓，笑起來非常討喜，道：「請問您帶了劇本么？」

有三個傢伙已經坐在那裡，正跟工作人員輕聲討論，他挑了最右邊，接待自己的居然是位年輕妹子。

正轉著，外圈的人忽然一陣ｈtｔps://wwｗ•ｈeｔｕbooｋ•ｃom.com騷動，不時傳來竊竊低語：「李揚來了！」

寧檬點點頭，如果真能請本山大叔來演的話，那倒可以研究研究投資的問題，便笑道：「OK，我寫個提案給王總看看，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誰？」

「哦，好的。」

這哥們同屬於第六代，算出名最早的那批，《洗澡》的質量有目共睹，是少數能把電影拍得好看又有味道的導演。

都什麼遭爛貨，那也叫導演？

庄余新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如此投契，對方沒有問任何關於預算，關於演員，關於票房之類的東西。

「先生您好，請問是來參加活動的么？」

庄余新不置可否，又問：「這套設備是你們帶來的？」

「他不是在廣州教書么？」

在他看來，那兩口子搞這個項目，純屬吃飽了撐的。可出於雙方的友好關係，自己又不能不來。

「李揚！」

「好啊，你們是電影學院的么？」

「一般這麼講就是沒希望了，我們也知道這是部短片，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可能又要拍新片了吧，那部《山清水秀》我簡直愛死了！」

「租的？」他沒懂。

「嗯，你好！」

「但這個切入點會非常困難，很容易讓人覺得矯情。」

沒了？

庄余新沒感覺程序繁瑣，反倒為這麼快就能見到實權人物而驚訝。

第四天，他第三次過來。

「嗡嗡嗡！」

前面的都沒聽，這句讓寧檬抬頭了，問道：「您剛才說趙本杉？」

「嗯，是有這個問題，所以我想用客觀，或者說冷酷的一種鏡頭風格去掌控。」

除了這些，便屬左邊的一處展台最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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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帶猶豫的邁了兩步，因為這地方太過樸素，樸素到不會讓人相信它有能力投資一部電影。

「就像《青紅》么？」

妹子伸手虛引，那邊是個曲尺形的前台和四張高腳凳。他過去，接過登記表，粗略掃了一眼，執筆便寫。

「就是填份表，可以隨便使用這裏的電子設備。」

雙方的名頭都不小，簡單寒暄了幾句便進入正題。他算比較重視的，認認真真看了遍劇本，名字起得挺文藝范兒，叫《落葉》。

「這邊請，您需要登記一下。」

庄余新愣了兩秒鐘，沒料到她能這麼問，理了理頭緒，方道：「不，我不想表達什麼時代的感慨，我只想說說這個女人自己的愛情。」

「呃，有一點，但我覺得比《青紅》要更加個體化。」

「當然，如果您有作品的話。」

「不討厭。」

「呵……」

距前台十幾米的地方，有一扇虛掩的雙開門，裏面像是政府部門的辦事大廳，每人一個小隔間，約有七八間的樣子。

沒了！

姓名：庄余新；性別：男；院校：京城電影學院文學系；職業：現任文學系副教授；聯繫方式：135xxx；作品名稱：《愛情的牙齒》；類型：長篇故事片。

……

這次人多了不少，大概是從五十個漲到一百個的程度，那隻可愛的妹子還記得，便沒叫他去登記。

「刁亦南那種么？」

「謝謝，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不大的會場已經擠滿了人，那位可憐的導購小姐，終於能推介自己的化妝品了。貼牆的那一圈，全是放片子的小展台，每個都圍著三五人。

兩口子搞出的這番動靜，不管私下怎麼評論，明面上都是大拇指一翹，說句業www.hetubook.com.com界良心！而活動結束后，許久不見的劉一偉，卻莫名其妙的找上了門。

倆人對望了一眼，露出幾分不自信，應道：「我們剛出來，說是等候通知。」

庄余新出了門，似乎意猶未盡，沒急著走，反而在會場悠悠逛逛。

「嗯？」

「我沒趕上，不過我撞見甘曉二了！」

他在這個所謂的選片室，足足坐了四天，由於有華宜的名牌掛著，來找投資的人簡直烏央烏央，嘴皮子磨爛了就想忽悠他砸錢。

「呃……」

「因為我們愛電影！」

他收了二十多個劇本，像垃圾似的甩在柜子里，看都不看。今兒是第五天，寧檬更加的心浮氣躁，只想快點混過去，好收工嗨皮。

「好，非常好！色調暗了些，但感情有了。」

有學生，有職員，有新人導演，最近的在京城，最遠的從雲南跑過來。一群素不相識的人齊聚於此，探討，爭論，傾聽內心的激蕩與對電影毫不妥協的熱愛。

「所以，就想在這裏放映一下，畢竟是我們的心血。」

「對，他特有那個農民工的形象。」

庄余新得以自由的在裡邊晃來晃去，兩個年輕人仍然在放片子，只是旁邊又多了個展台，同樣的年輕，同樣的衝動飛揚。

第三天，學校有課。

「您稍等！」

他夾著個黑色皮包，衣著普通，面目斯文，就像位舊時的教書先生。七拐八拐的，這人到了會場，見了眼前模樣，頓時一怔。

庄余新本可以通過張先民的路子，直接上門拜訪。但他沒有，非要看看那個傢伙搞出的場面如何。

他不常喝酒，結果當天晚上，自己卻喝了二兩小燒。他愛死了那種暈乎乎的感覺，彷彿中毒一樣的難以自制。

寧檬很不和圖書爽，好好的一位製片部主管，硬給派到連鄉鎮活動都算不上的破地方。

裡屋的座位全滿了，小丁忙著跟一位長發男人溝通，他偶然聽到些討論內容，知道那是部紀錄片。

「可您把愛情寫的這麼殘酷。」

他不知不覺的，已經用到了拍攝術語。而那姑娘點點頭，又問道：「您討厭愛情么？」

「嗯，是挺符合。」

前台妹子看了看登記表，又道：「請到那邊，由我們的選片人員與您詳細洽談。」

至始至終都是，電影！電影！電影！

「怎麼樣？」兩個小夥子難掩忐忑，對方可是第一位觀眾。

姑娘說完，便開始翻看劇本，約莫十幾分鐘后，大概確認了劇情梗概和語言風格，才抬頭道：「好了，我想我們可以聊聊這個故事。它的時間跨度有十年，而且發生在七十年代那樣一個極具特殊性的階段，那您是想表達對時代的懷舊，反思，還是某種質詢呢？」

那是兩個年輕人的地盤，粗糙的海報，簡易的布置，桌上是一摞碟片，後面牆上掛著顯示屏，正循環播放一部短片。

男人剛進去，便有穿著套裙的妹子過來詢問。

2月25日，京城藝術展覽館。

「那就麻煩你了！」

……

「也就是說，你不會讓它出現毛主席像章或者蘇聯歌曲嘍？」姑娘托著下巴，眼睛彎成了小月亮。

庄余新拍了拍巴掌，又奇道：「哎，你們沒去裡邊么？」

庄余新默然，完全理解這股子青春騷動，年近四十歲的老男人竟也攥了攥拳頭，鼓勵道：「祝你們成功，加油！」

「哈，刁亦南肯定不贊同！」

「你好！」

然後呢，他就看到了張洋。

「嗯，是。」

「……」

而張洋進屋一瞧，就他這有空位，直直的過和-圖-書來，坐下。

庄余新聽著，這些人或許一文不名，但他們享受興趣，就如同自己享受此刻一樣。在古板的課堂里根本體會不到的感覺，如水般的純粹動人。

……

這種片子，華宜根本不可能投資，妥妥賠錢。所以他心中有數，假模假式的道：「張導，您先說說想法吧，我好有個底。」

並非不想寫，而是表格就這麼多，不過他注意到了一個選項，忍不住問：「你們還能投資短片和紀錄片？」

這讓他驚訝且十分愉悅，就像鬱悶的趟過泥潭，再撥開雜草，眼前卻是百花深處。倆人聊了有半個多小時，姑娘把劇本留下並告知，一月之內必有回復，靜待佳音。

沒有什麼橫幅掛匾，綵球裝飾，儘是素淡端正的布台桌椅，裏面的人也非常安靜。唯一活潑些的，便是角落的某個粉色展台，擺著許多瓶瓶罐罐和免費的礦泉水。

最終入圍初選的，有二十四部，接下來便是艱難的審查過程，爭取篩至四到五部。華宜白撿了個劇本，算是意外收穫。

會場沒什麼人，他們並未顯得無聊，似低聲爭論著什麼，忽看到有人過來，連忙起身招呼：「嗨，你好，請看看我們的作品。」

兩個年輕人說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想說現實中的愛情就是如此，而且我不覺得傷痛即是悲劇，對我們的人生而言，它們是非常寶貴的一筆財富。」

「……」

「張導你好！」

張洋瞄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這是去年的新聞報道，說一個農民工千里背屍，把同伴運回家鄉安葬。我跟王要一塊攢了這本子，覺著還是挺有話題性的……至於男主角，我想找趙本杉來演……」

可再瞧內容，卻不是那麼回事，特悲情的現實主義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