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冊
第一百三十章 孤庄隱雄

蔡風站直身子,長長吁了口氣,轉身靜望著窗外之人,沉聲道:「你帶路!」
那一年,包向天四十五歲,也是他極為如意的一年,他的生平宿敵關漢平,終於死在他的手下,他更將關家的所有產業全都歸置於自己的名下。
年輕,有時候更佔優勢,年輕正是一種本錢,無論是體力還是活力及鬥志,都不是晏京所能夠相比的。
蔡宗最善於利用這一點。
就因為這個背朝白衣神秘人的人的出現。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蔡風似乎有些不解地問道。
「該出手了!」蔡宗冷冷地提醒道。
他根本無法找到蔡宗的眼神和目光,更不能通過眼神影響對方的鬥志,相反,他還因此而分心,落於下風。
事實上,他的計劃也算成功了,包傑果然按他的計劃一步步走了下去,但他沒有料到,包傑竟然闖過了梅三和梅四的阻擊,帶著關鳳娥衝出了包家莊,成了第一個活著殺出包家莊的人,但這的確是一種悲哀。
財神是南朝的姦細,這點的確出乎爾朱兆的意料之外,其實也出乎爾朱家族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們一直都忽略了南朝。
真正的殺招並不是刀,也不是手臂,而是致命的一腳。
「因為我吃了熊心,也吃了豹子膽!」蔡宗的耐性更好,他能夠在沼澤之中生存下來,其中自然不可能缺少耐性。天下間,能與他比耐性的人,似乎並不多。
「那第一個又是誰?」蔡宗冷冷地問道。
「當一個人死了之後,什麼也都沒有了,那還有何好說?」那背朝著白衣神秘人的人道。
一股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即使像蔡風這樣並不會品酒之人也知道酒的純醇。
這些人,自然是爾朱家族的勢力。
「如果不是知音,又非故人,又當如何?」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
蔡宗的刀招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鮮卑人最排外,要想奪取北魏,便先得將鮮卑的幾大宗族勢力拔除,沒有了這些勢力的支持,北魏朝廷就像沒有牙的老虎。是以蕭衍絕對不會放棄對四大家族的打擊。
「什麼?」蔡風雖然早就想到對方可能極有來頭,但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竟會是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以他的修為,此刻也難以抑制心神的震動。
「想醉很簡單,老夫這裡有酒有菜,不如一起來痛飲一場,讓煩心之事隨風而去,化酒而流如何?」老者道。
「既然前輩光臨敝住處,為何不一起喝幾杯呢?」蔡風繼續問道。
晏京吃虧在他的絕技根本派不上用場,蔡宗出招根本就不用眼睛,這的確讓他大感英雄無用武之地。
爾朱兆受了傷,不僅身體受了傷,心靈也同樣受了傷,他的自信和自尊都受到了無情的打擊,在蔡風的面前,他竟然那麼不堪一擊,唯有狼狽逃命。而論武功,比不過蔡風那還沒什麼,可是他卻連蔡風的屬下三子也勝不了,在這一股中,三子和凌能麗的武功都給了他一記狠擊,破碎了他年輕一輩中第二高手的美夢。而且這次更是負傷而逃,無論鬥智斗勇,他都比蔡風差一級,使他好強的自尊受到嚴重的挫損。
魔眼晏京和包問已經若幽靈般趨近。
驀然,白衣神秘人再次駐足,同樣是因為一個人,一個背朝著他的人。
「年輕人定是為情所擾了。」老者似乎有些理解地道。
「包向天,我看還是你出手來得直接一些!」蔡宗的語氣極為狂傲,但這卻是無可奈何之事。
蔡風扭頭外望,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禁不住有些吃驚地道:「是你?」
那次的記憶並未自蔡風的腦中抹去,而且記憶極為深刻,因為那一戰他差點敗了。而對方更是一個絕對不能忽視的可怕高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武功,的確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因為我相信一個高手的品格,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以前輩的武功,要勝過我並不是一件很難之事,又何需下毒呢?」蔡風依然大嚼道。
「世人醉時,我獨醒;世人醒時,我獨行,笑罷紅塵,卻得黯然銷魂,又是何苦呀?」蔡風慨然低吟,然後長長吸了口氣。
晏京也鬆了口氣,他知道,蔡宗正在回氣,剛才與梅三、梅四交手,他已經受了傷,正因為受了傷,他才會如此耐心地與包問對話。否則,一個身在敵營中的人絕對不可能有這麼鎮定。
雪花狂舞,卻並不能侵入包向天周身二丈範圍之內,至少在這方圓二丈中,依然是一片靜謐的世界。
「不知道!」蔡風信口答道。
「老夫今日沒有心情喝酒。」老者淡然道。
起義紛起,朝廷力弱,大軍都忙著對付起義軍,對此肆虐的小股流匪都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去治理這群流匪,免得激得這些人也反抗起義,可就有些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償失了。也許正是這種姑息的政策,才會釀就亂世,才會激得風雲四起,民不聊生,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亂世之中,更無清官,誰也不知自己命斷何時,所有的當權者都腐化不堪,重利盤剝,使整個北朝的局勢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晏京終於捕捉到蔡宗的眼神,更接觸到了他的目光,可是他有些失望,因為他並不能捕捉到對方目光中實質的東西。在蔡宗的目光中,只有那無邊的空洞,甚至像是黑暗中的獸眼。
「我怕,但我卻不相信你會下毒!」蔡風並不猶豫地道。
「江津白乾?前輩竟從蜀中運來名酒,看來定是一個很懂得生活情調的人哦。」蔡風訝然道。
包問的眼睛猶如電光,竟然無比清晰地捕捉到那幻成一片暗雲的無數手臂的真實體。
蔡宗退,揚刀而立,晏京也退,胸脯在劇烈地起伏著,晏京的手臂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外人所知道的,就是滿地的浮土和屍體,雪與血交融,釀就了另一種凄慘。
「是我!」那蒼老的聲音平靜地應道。
「不錯,我也不想再作隱瞞,老夫乃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老者緩緩地道。
「你似乎膽子很大?」包問並不急於動手,他深感這個對手絕對不是一般的對手,他更希望借拖延時間讓對方感到心中煩躁。
地面上的雪如浪潮般涌動,寒風也在霎時變烈。
包問的神色有些難堪,他的確是太小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正如蔡宗所說,老頭子最愛倚老賣老,這的確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蔡風手微揚,一股吸力將斷梅枝吸入手中,橫呈于鼻端,深深吸了口氣。
最讓爾朱兆感到恨怒的,卻是被他信任和重用的財神竟然是個姦細,讓這次行動功敗垂成,不能說與財神沒有關係。若非財神及時破開那道機關,蔡風又怎會及時趕到?那時,他就可輕易揭穿三子的假面具。雖然,這一切都在蔡風的算計之中,但爾朱兆仍不能不將一切的罪過歸結于財神這個姦細,也只有這樣才會使他心裏舒服一些。
蔡風吁了口氣,並不急於倒酒,卻仰天做了幾個深呼吸,舒活舒活筋骨道:「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前輩今次的來意。」
包問並未骨折,也未曾受傷,蔡宗那要命的一腳並未踢到他的身上,而是踢在另外一隻腳上。
爾朱家族中的人,本還有輕視葛家莊之心,總認為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葛榮也只是一個暴發戶而已,二十多年的時間怎能與爾朱家族近百年歷史相比呢?可是,此刻他們才知道,自己錯得很厲害。
正是那隻腳解開包問之危,卻是魔眼晏京的腳。
「你不怕我下毒?」老者緊盯著蔡風好笑地問道。
包飛和包傑的心性也絕然不同,包傑性格寬和但卻極為倔犟和剛毅,而包飛卻心胸狹窄,對包傑的優秀極為妒恨,更懷疑包向天偏心,是以每每找包傑的錯處。包傑絕對不是個傻子,知道他與大哥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能避免的,這也是他不得不離開包家莊的另一個原因。
那天包向天不在庄中,包飛早知包傑與關鳳娥的關係,就安排了一系列的計劃,想找一個借口除去包傑。
那是一隻極為豪華的腳,精緻的鹿皮靴上嵌著一顆璀璨的明珠與一顆奪目的寶石,更在靴的周邊鑲上了一層金絲。
勁風揚起漫天雪霧,兩個枯瘦的老頭終於還是出手了,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說過一句話,但卻有著讓人無法揣測的神秘。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氣勢。
雪球被這沉重的一擊,擊得轟然炸開,晏京的步履竟被那旋動的氣勁吸扯得稍稍滯緩。
那是一種絕對與眾不同的氣勢,他見過的高手很多,但是擁有如此氣勢的人卻只有一個。那是一種王者的霸氣,一種幾欲讓眾生跪倒的氣勢,也許沒有高山那般巍峨的雄風,也許沒有大海那般浩瀚無邊的氣派,但卻有著一種常人無法攀比的氣勢,平常中又帶著高高在上的優雅。
包問似乎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緩緩地道:「敢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十余年來還只有你一個。年輕人有一點最不好,那就是喜歡得意忘形!」
蔡宗的身形完全隱於雪霧之中,他的狼皮衣被黃尊者撕裂,故換成一身白衫,這正是雪的顏色,也便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發如銀,目如電,那矍鑠的精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種霸氣。
自此,包傑和關鳳娥在江湖中失蹤,甚至連半點消息也沒有,若空氣般消失無影。包向天因此大怒,全力出擊無敵庄,裡應外合之下,大破無敵庄,擊殺關漢平,可包飛卻也死在關漢平的致命一擊之下。
「你受傷了?」那背朝著白衣神秘人的人淡然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沒死,可也是什麼都沒有,豈不同樣沒有什麼好說?」白衣神秘人冷冷地道。
只憑那霸烈而肅殺無邊的氣勢,已經讓人心驚。
包向天絕對是個只講名利之人,他本有兩子,大子包飛,次子包傑,論武功和資質,包傑的確是個不世奇才,雖然比包飛小三歲,可鋒芒已盡蓋大哥,武功更勝之。
「那你為什麼不問?」老者一飲而盡,奇怪地問道。
包問和晏京同時一愕,包向天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似是重新認識蔡宗一般。
「你就是包家莊主包向天?」蔡宗冷冷地問道。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能夠自寒梅七友中的梅三、梅四兩人聯手一擊中活下來,你是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十個,但能夠自兩人聯手中殺出來的,你卻是第二個!」包向天欣賞地道。
那兩個枯瘦的老頭依然在埋頭掃地,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兩隻掃把悠閑自得地掃著地上凌亂的積雪。
一個高手的氣息。
晏京的確有這種嗜好,他並不喜裝飾別的地方,唯有一雙腳,是他最看好的。在包家莊中,數晏京的腳最為豪華,連包向天也不得不承認。
「好,跟我來!」
天地並不是靜謐的,靜謐的只是人之心靈,包向天的心境便靜得猶如空寂幽谷。
「我想要問的太多,因為我知道前輩會告訴我的,而且很快!」蔡風深深望了老者一眼,淡然道。
蔡風對這位老者的印象並不壞,就因為對方並沒有與他做出同歸於盡的打法,對他始終還算是有些恩情,只是他一直無法弄清對方的身份。
晏京還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他的眼力再好,也不知道蔡宗的招意如何,但卻可清楚地看到雪球旋動的速度。
關漢平之女關鳳娥在當時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包向天總想馴服關鳳娥,甚至不擇手段欲得到對方的芳心。
「是自己做錯了嗎?是自己太過幼稚,抑或根本就不該清醒地過日子?不該去尋求生命那虛無的意義?」想著想著,蔡風禁不住澀然一笑。
「世上的事並不能憑直覺去做,你為什麼肯定我不會下毒呢?」老者極有興趣地道。
白衣神秘人的身法依然快得讓人心驚,在潔白的雪地之上,像一個白色幽靈,甚至與大地顏色渾為一體,已經不分彼此。
葛家莊的弟子全是以一敵二,卻仍然大獲全勝,這猶如給了爾朱家族一記悶棍,讓他們如食蒼蠅般難受。
包問身上的關節,一陣「噼啪」作響,望向蔡宗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頭獵物,一頭即將待宰的獵物。
財神庄之毀,並不能說明什麼,頂多也只能告訴眾人,又有一股腐朽的力量消失了。
蔡風停下腳步,是因為他身前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一年之中,包向天失去了兩個兒子,雖然包家莊如日中天,但卻無法抹去他心頭的傷痕,也正因為如此,這十年來,包家莊變得極為低調。
那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氣,回頭望了兩個枯瘦的老頭一眼,眼中儘是驚詫和駭異之色,明白剛才那瞬間發生之事的人,只有三個——他和兩個掃地的老頭。
「莊主,過去的事情,何必再多想呢?」晏京淡然道。
這是一道根本就不可能受制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
包問似乎也深深感覺到,自己的耐性無法與對方相比,若再拖下去,也許只會對自己的心神不利,因此他必須出手。
那也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天氣和此際一樣寒冷,雖然往昔的歲月已經再也無法挽回,但包向天的心已經回到了十年前的歲月。
「哦,前輩遇到了心煩的事嗎?」蔡風好奇地問道。
財神庄在一日之中,便被毀為一片廢墟,這的確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那隻能見機行事。」蔡風並不感到意外,平靜地應道。
「哦,你就如此肯定?」老者更為訝然。
「噹噹……」毫無花巧地硬碰,一陣清脆而悠揚的響聲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能量,使人聽之熱血沸騰。
出乎包向天意料之外的,卻是他的兒子包傑早就在一年前便與關鳳娥私定終身,包傑知道其父之意,更明白現實中容不下他與關鳳娥結合,於是闖入囚室,帶著關鳳娥殺出包家莊。
此人正是半個多月前與蔡風交手的神秘老者,只不過那時候的蔡風仍是絕情。那一次,雙方更是為了爭奪劉瑞平而戰。
「所以你要小心一些!」蔡宗不冷不熱地道。
「轟!」晏京的袖中竟滑出兩根鐵棍,短小而精巧,閃亮著烏光。
蔡風毫不客氣地拿起一柄小刀和一雙筷子,切了一塊乳豬肉大嚼起來。
一滴滴鮮血,染紅了地上潔白的雪層。
包向天也極為相信包問,但他看蔡宗的眼神更多了一絲詫異。
蔡宗的功力之高的確有些出乎包家莊幾人的意料之外,也超出了蔡宗的年齡局限。
hetubook.com.com老者的神色微顯震蕩,驚訝地望著蔡風,良久才吁了口氣道:「這是你的直覺?」
蔡宗的兩腿微分,白衣無風自動,猶如波浪般悠揚起伏不休。
穿破雪霧,那一直潛隱的勁氣若山洪般狂瀉而出,激得雪花四射。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一拂,地上的積雪應手紛紛卷飛,露出雪下以油紙層層包裹的食物和一大壇美酒。
「這壇酒乃是正宗的江津白乾,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這幾味菜更是本地名廚之作,雖然在冰天雪地之中,並不會太冷,因為是剛送來的。」老者指了指雪坑之中那一大堆食物與酒罈道。
元定芳睡意正濃,如海棠春睡,臉上紅雲依然若胭脂之美,昨夜之瘋狂的確讓她夠累的。
沒有人想象得到,這是兩個掃地的僕人,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卑微之輩。
「好強的一刀!」包向天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保持著他應有的沉默。
蔡宗的刀,崩出了一道缺口,竟像鋸齒一般,顯然這並不是一柄稱手的刀。
不是死人,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那絕對不同尋常的氣息。
刀,在虛空中織成一張網,其實,也不能算是網,竟像是一朵驟綻的睡蓮,鋒芒如電般向四周擴展、暴射。
「前輩法眼通天。不錯,感情似乎是人永遠都無法摒棄的煩惱,我也找不到解脫的方法,有時候真想找處清靜之地大醉一場。」蔡風道。
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氣,他同樣看不到對方的面目,但他並不是一個五覺盡失的死人。
對生命的茫然,對天意的茫然,對世情的茫然。人生本就有太多的神秘,太多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
「也會是事實!」蔡風道。
蕭衍是個極有魄力之人,更不會安於現狀,自然想一統南北兩朝,而北伐的障礙不僅僅是元家和朝廷,更有北朝幾大家族。
「老頭子也有一點不好——倚老賣老!」蔡宗的話似乎含有太多的譏諷。
晏京的眼睛絕對非同一般,更有著一種異樣的魔力,包問沒有看出蔡宗的殺招,而他卻看到了。是以,他才可以及時擋住蔡宗那奪命的一腳。
蔡風深深吸了口氣,嘆道:「人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我們年輕人遇到心煩的事情應該算是很正常的,不過,這世上的心煩之事也未免太多了。」
包問沒有再次出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他並不想聯手對敵。因為他認為這是沒有必要的,以他在包家莊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與晏京聯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只是丟包家莊的臉。因此,他只是袖手旁觀,目光迥迥有神地注視著蔡宗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放過每一個動作的細節。他不敢小看蔡宗,至少此刻再無輕敵之心。
有人傳說包傑與關鳳娥結合之後,已遠赴西域,在一個沒有半個熟人的地方過著平淡的生活,這才使包向天派人遠赴西域,至吐蕃國尋找,但是仍沒有任何消息。不過,卻結識了西域的一代高手華輪大喇嘛,更得見藍日法王與贊普。這就是西域高手怎會選擇包家莊的原因之一。
江湖之中,他可以呼風喚雨,可是他總不明白,生命的真正意義究竟為何?難道就是將自己的權力、自己的一切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難道就是永無休止的殺戮?恩怨、情仇又是何物?紅塵世俗,為何總有這麼多的無奈?
刀,並不影響人的鬥志,蔡宗睜開眼睛,如夢似幻的眼神,透著一種沉沉的濕氣,就像被沼澤的霧瘴所籠。
白衣神秘人並沒有回答,他沒有必要回答這些廢話,只是以行動告訴別人——他想走!
「小子,你是束手就擒還是要我動手?」包問冷冷地問道。
任何男人都絕對不會抗拒美色,更想佔盡天下所有美好事物,包向天也不例外,於是擄來關鳳娥,將之囚于地下室中。
雪本是白的,抑或可以說是凄慘的色彩,寒意四起,破開天地的一點亮芒,將那迷茫虛幻的雪霧生生劈成兩半。
二十年,絕對不是一個短暫時間,財神在爾朱家族中一待就是十八年,可在這一役中才露出了真身,可見蕭衍早在很早以前就作了安排。
「不錯,也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但我卻知道自己的直覺絕不會錯。來,讓我為前輩倒酒!」蔡風揭開酒罈的泥封道。
蔡風的眸子中閃過兩道凌厲無比的神采,卻轉身來到熟睡的元定芳身邊,將被褥整了整,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完成一件極為精緻的雕塑工藝。同時將元定芳那露在被外的玉臂放回被中,才輕輕在她額角吻了一下。
沒有刀,沒有人,一切的殺機,隨著巨大雪球的旋動而狂漲、四射,更不斷地有雪花相聚,凝于雪球之上。
包問心神微怔,一抹冷電已破霧而出,若不見首尾的神龍向他脖子上纏到。
那老者不由得愕了一愕,淡然一笑道:「你的確很自信,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和-圖-書暗香幽幽傲寒立,只為佳客踏梅來。若是知音定共惜,若是故人酒相陪。朋友,何不現身一敘?」蔡風低低吟道,目光卻落在熟睡的元定芳身上,心頭湧起無限的愛憐。
晏京的鐵棒在手中劃了兩個太極圈,竟成兩張烏盾。
此地離包家莊庄門只有十五步,門口的眾庄丁本來還有些惶恐的神色,此刻卻全都安定了下來。
「莊主,將這小子交給我來對付!」包問沉聲道。
包問出手也還算把握到了一個好的時機,但就在他跨出第三步之時,忽覺眼前一片昏暗。
「我並不習慣束手就擒,在記憶深處,也沒有束手就擒這個詞的存在,如果你想留下我,就自己動手好了,只是我得提醒你,任何想對付我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蔡宗的語調極為平靜,卻自然透著一絲不卑不亢的氣魄,強大的戰意自他刀上如潮般湧出。
「聽說你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包問似乎感到有些好笑地道。
兇手是誰並不重要,官府也無法破除這等奇案,雖然財神庄是爾朱家族的產業,在某些場合之中,權力和實力便代表官府,財神庄就是如此,至少在首界,在雙浮這幾塊地方,可以全權代表王法。肇事者連財神庄都掀了個底朝天,地方上的官府又如何能夠與這些人相抗衡呢?他們唯有乞求這些可怕的人物不要弄出太大的亂子已算萬幸了。
血,一滴滴,一路上串成一道別具一格的風景,但不可否認這是一種悲哀。
爾朱家族的勢力在黃河以北可以說並不輸于葛家莊,但在黃河以南乃至南北兩朝之間,就要相差極遠了。
「朋友,想走嗎?」包問冷冷地喝道。
關漢平乃是無敵庄莊主,其武功的確已達宗師之境,十年前的葛家莊僅與無敵庄和包家莊齊名,為北國三庄。葛家莊甚至排在末位,無論是財力和實力,皆是包家莊為首,可無敵庄卻與包家莊有世仇,爭鬥始終不休,這才使得葛家莊異軍突起,飛速超過兩大名庄。
「砰!」雪霧再起,卻是因為兩股瘋狂的勁氣在激涌,造成一個個輪迴的旋渦,將地面上的雪花旋轉,再次升入空中。
窗外,幾株寒梅,香氣怡人,靜靜的,似乎看到了又一個春天悄悄來臨。
「你是來找我算賬抑或是試招的,對嗎?」蔡風平靜地望著老者問道。
「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包向天吸了口氣,仰頭望天,淡漠地道,心神卻似乎飛越到了第二個世界。
刀,亮如雪,人、刀、雪,竟然融為一體,不再分彼此。
「你就是慈魔蔡宗?」守在門口的那擋路者改變了口吻,淡然問道。
「是又如何?」白衣神秘人一把撕下臉上的白巾,露出滿面滄桑,但卻剛悍的容顏。
蔡宗有些訝異,似乎料想不到眼前之人,居然也會有一段讓他傷心的往事。
白衣神秘人竟然穿過了兩隻掃把所織的羅網,自那洶湧如潮的氣勁之中穿了過去。
蕭衍執政二十年,能將南梁治理成現在這種局面的確不簡單。這二十年中足夠做很多事,足夠他將自己的心腹滲入想要對付的勢力。
蔡宗心中暗驚包家莊中的高手之多,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可怕,至少他沒有料到會有寒梅七友那般可怕的高手,而眼前的包向天更是莫測高深。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畏怯過挑戰!
包問退,退比進更快,可是卻仍快不過蔡宗蓄勢已久的一腳!
包向天負手望天,對眼前的年輕人又多了一絲興趣,更似乎很樂意傾聽這樣的鬥口戲。
「唉!」包向天長長嘆了口氣,卻並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實在沒有必要再說什麼,那只是一段傷心的往事而已。
晏京的外號為魔眼,其半生修為,在雙眼所下的工夫絕對不少,但他也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雪霧中蔡宗的存在。在雪野中作戰,他與蔡宗這自雪山中走出來的人相比,仍要差上一籌。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只出此一擊,就不再出手?」白衣神秘人的心中禁不住一陣疑惑,但他卻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細想,他必須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心驚的是包問和晏京,他們並不是對這一刀的驚駭,而是對白衣神秘人的行動感到驚駭。
很香,那種清幽而柔和的香意深深躥入蔡風的每一根神經,直達五臟六腑,有一種讓人心醉的感覺。
然後,包問就看到了一條手臂,不!應該是無數條手臂,幻成一幕靈奇的暗雲。
「想!來,先喝一碗!」蔡風的回答依然很簡單。
十年來,包向天無時無刻不在打探包傑和關鳳娥的下落,可是這猶如大海撈針,始終沒有半點消息。
有包向天立在一旁,蔡宗根本就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去對敵,包向天周身散發出的無形氣機,有意無意使他的心理造成了極大壓力,產生一絲抹之不去的陰影,這對於一個高手、一個正在搏鬥中的高手而言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確是一種殘酷。
「哦,前輩竟準備了酒菜?」蔡風一驚,微喜道。
「好,這裏的廚子手藝果然不差!」蔡風邊吃邊贊道。
大雪飛揚,場中一片混亂,更是迷茫一片,唯有包向天等少數幾人可以洞若秋毫。
是一幕雪霧,出自蔡宗的腳下。
「若人不懂生活,那他活在世上也是白活,任何人只有先懂得伺候自己,才會懂得伺候別人。」老者淡然道,說話間已將油布包打開,露出香氣和熱氣四溢的菜肴,卻是一頭燒乳豬和幾斤熟牛肉與一些花生,更有糖醋排骨。
「你遇到了心煩的事?」那老者反問道。
白衣神秘人的臉全都蒙在白巾之中,但此刻臉色絕對不會很好,大概他這一生也不能忘記剛才驚天動地的一擊。
那老者望了蔡風一眼,微微一笑,道:「喝酒!」
后發而先至的殺招迸射出無盡的殺機。
包向天也有些意外,但卻更為欣賞。
晏京從來都未曾想過,世上會有人擁有這般目光,那隻可能出現在野獸身上的目光,卻是自蔡宗的眸子中射出,「或許他真的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晏京這麼想著。
畢竟,他還是出來了,自那兩隻掃把中走了出來。
財神庄之役中,更讓爾朱家族看到葛家莊的實力太過可怕,那些人似乎全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戰士,無論是戰鬥技巧還是鬥志,都是一流的。
「想不想弄清楚我是誰呢?」老者又問道。
「嚓!」一截梅枝發出一聲輕響,帶著一團積雪,帶著幾朵含苞欲放的梅花輕緩地墜落在積雪上,其中一截更插入雪中。
風輕揚,微微的寒意使氣氛變得有些緊張,白衣神秘人靜靜地立著,手更緊緊握住了刀柄,直覺告訴他,眼前之人是他這些年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
雪霧流轉,形成一道道氣旋,卻是被刀氣所牽引。
包問的眸子微眯,自兩道細小的縫隙之中擠出兩縷鋒銳無匹的厲芒。
他,正是包家莊之主包向天。
痛苦和幸福是相對的,有人感到痛快,自然就會有人感到怒恨交加。
「好,本以為蔡風只是個武學奇才,卻沒想到文采也不落俗流。敢跟我去一個地方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難道也是與梅三、梅四有關?抑或就是第一個闖出梅三、梅四聯手合擊的人讓他傷心?」蔡宗心中這麼想著。
終於在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包向天以裡應外合之計剷除了無敵庄,更擊殺了關漢平。
雪球炸開,白衣飄飄,卻有著千絲萬縷的寒芒當頭罩下。
蔡風感到有點疲勞,那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蔡風的目光深邃得仿若無頂之天空,清澈之中,微有些茫然。
蔡宗的目光很冷,很陰森,根本就不透露一絲感情,沼澤中的生活,已經讓他的眼睛變得無比深邃,抑或是混沌一片。
那擋路之人,緩緩轉過身來,一張紅潤而充滿光澤的臉似乎仍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白衣神秘人在最及時的時候出刀了。
油布包中還準備了兩隻酒碗,蔡風極為熟練地倒了兩碗。
「年輕人,你是第二個,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二個!」那兩個老頭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白衣神秘人說話,只是他們的話是那般莫名其妙。
而爾朱家族之中究竟還有多少像財神這樣的人呢?其他家族中又有多少姦細呢?一旦有事,這些人會起到怎樣的一種破壞作用呢?這些不得不讓所有爾朱家族的人深思。
百姓們津津樂道,那些農奴們全都恢復了自由,這的確讓許多人大感痛快。
「你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要勝過你,也許有可能,但那所付出的代價定然慘重無比,如果下毒,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老者順手也夾起一塊糖醋排骨道。
晏京負手而立,靜靜站在包向天的身邊,他對包問的信任,就像是對自己的自信一般。
包向天依然是那麼優雅,似是在看流雲中掠過的寒鴉,聽那颳起的冷風,更似感受天地間那種異樣的靜謐。
「當!」意外的卻是,那條手臂竟似包上了一層鐵片,金屬般的脆響幾乎讓包問頭皮發麻,這不僅僅是來自手指間的劇痛,更是由於來自陰暗角落的一腳。
「叮……」包問用的是一柄摺扇,一柄鋼骨摺扇,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擋住了對方瘋狂的一刀,而他的另一隻手便若鶴喙般襲向那條化成幻影的手臂。
包問也不能掩飾心頭的震駭,蔡宗的武功竟然如此可怕,以晏京之能仍不能佔到上風,這的確有些出乎包問的意料之外。
「什麼來意?」老者反問道。
「但還沒死!」白衣神秘人冷冷應了聲,並沒有半點領情的意思。
飛揚的白衫,激流的雪,殺氣如潮,天地霎時一片昏暗,昏暗始於兩隻普通至極的掃把。
晏京一愣神之間,所面對的便成了一團巨大的雪球。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