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瘋子的盛筵
第09章 環伺皆瘋

白醫生輸了這樣一行字,然後點著文件發送,把幾張截取的視頻、圖片發給了電腦的另一端。
這個態度贏得了醫生的認可了,他凝視了良久這位端坐著,平靜而又帥氣的小夥子,那從容和教養讓他忘了這傢伙的劣跡,笑著讓他出來……輕度患者,無攻擊性,可以享受自由活動和曬太陽的優待。
咣…咣…門響著,木林深坐下來了,以為又是送飯送葯的,床上方坐定,卻不料進來的白醫生,此時審視,已經對這張臉熟悉了,四十年許,體態發福,穿著口袋特別大的白大褂,就像等著所有人往他口袋裡塞紅包一樣,臉上永遠掛著那種如沐春風的微笑。
白醫生如是想到,等視頻關掉后,他起身了,在想著下一步的方案,關起來總不是個事,何況現在這小子已經乖巧多了……
嚇住了,在這個全部東西都被搜得清潔溜溜的地方,就一身單衣和一雙拖鞋,怕是你走不出五公里,木林深幾天思忖的方案一下子全部給否決了,驚得那叫一個失落。
乖巧嗎?
哎呀,木林深苦得直拍腦門,那可是最重的活,給一幢樓的瘋子送飯,還不如關在房間里當瘋子等吃呢。
可他怎麼也想不通的是,自己會遭遇到如此的待遇,幾天的時間足夠他想的很清楚,自己在這裏唯一的原因是:父親。
「他父親簽了治療書,他本人確實也有心理疾病……至於治療期間嘛,你覺得精神病患者報警有人會信?或者,他有報警的機會嗎?」馮醫生如是道。
胰腺癌,是很痛苦的那種,可在記憶中木林深一直留下的是病床上媽媽的微笑,他很多年後才明白,媽媽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忍得住那種病痛,不給兒子心裏留下那怕www.hetubook.com.com一點陰影。
「記得你叫什麼嗎?」白醫生問。
「喲,覺得很難?要不,繼續關著?」白醫生故意道。
終於改善條件了,趿拉著拖鞋,迫不及待跟著醫生奔出戶外的木林深,急不可耐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張臂仰著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好不愜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既然有家屬簽字,那就放心了,白醫生髮個了圖像,然後馮長翔在請求著接入監控,白醫生把視頻連接,直接接入了7452病房。
木林深正趴著窗檯,眼睛骨碌碌在轉,眉毛呼喇喇在挑,思維別提多活躍了,他在心裏默念著這樣一個情況:
卻不料恰中醫生心懷,他笑著道:「考慮得很周到,那就推餐車送飯吧。」
對,那個望子成龍的父親終於忍無可忍了,可讓木林深無法理解的是,要心狠的什麼程度才能夠把兒子送進精神病醫院?
「喲,這性格可是夠五顏六色的……馮醫生,您的催眠治療效果不大啊,僅僅觸動了他的潛意識,讓他下意識的說自己叫林木生,對於曾經的記憶,影響微乎其微……對了,他身上還有紋身,和我說話感覺得出,他似乎對心理治療也懂一點。」白醫生如是道,他開始覺得這個頭疼了,經歷的複雜化,帶來了性格的多樣化,就像一張已經畫滿塗鴉的白紙,你想找一塊空白的地方,已經很難了。
「跟我來……我陪你活動活動,介紹下這個治療區。」
「是嗎?我是提醒一句,如果逃跑一定得準備好,這兒在山區,離最近的市區37公里,沿途沒有交通工具以及吃飯的地方……離你來的濱海市,我算算……應該八百多公里吧。想https://m.hetubook.com.com回去難度很大,費用不低啊。」白醫生道。
這話聽得木林深又一陣哆嗦,布袋扣著、繩索拽著、電棍電著,再不行一針下去,就是頭狗熊也得趴地上吐白沫。這個嘗試過了,木林深笑著道:「管吃管住,我怎麼可能逃跑啊。」
「沒有,沒有,我全力配合治療。」木林深趕緊道。
另一端是馮長翔,曾經在這個精神專科醫院里當過副院長,這個特殊的治療方案只有兩人知道,白醫生看了幾眼照片上落寂的「林木生」,其實也挺讓他同情的,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少,給當精神病關起來,這其中要經歷的精神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好的,關了幾天,老實多了……不過,不會有法律問題吧?」白醫生道。
「好,如果你沒意見,治療方案就開始實施了。」白醫生道,挑著眉毛問:「有意見嗎?」
木林深一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醫生這麼做可是合理又合法的,他謙虛笑笑道:「怎麼會?醫學表明,有近七成以上的人類,都會患有各類精神疾病,其實所差不過是深淺而已……比如焦慮、憤怒、憂思、緊張都可以歸為精神類疾病,真正沒有一點精神問題的人,應該是白痴或者傻子。」
「這個老傢伙……想把我關起來省心,我偏不讓你如願。」
「今天是入院第四天,體溫正常,情緒穩定,沒有反抗現象。」
……
白醫生道,其實在精神病醫院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看到赤|裸到瘋狂的人性,從某種角度上,這是一個社會層面的縮影,當然,這其中的教育意義也只有精神病醫生講得出來。
「不不,沒問題,勞動最光榮,這是光榮的事。」木林深道和*圖*書,陪著諂媚的笑容,絕對心悅誠服的笑容,這一張微笑的臉,可是對不同種族的人都試過。
「我想說的是,白醫生,我確實有病……需要您教我,怎麼痊癒。」木林深謙恭地道。
「那就讓他學學屈服和順從,有必要給他一點必要的體力煅練或者勞動,習慣一下普通人的生活,這對他性格轉變會有好處的。」馮長翔的一段話如是寫道。
白醫生笑吟吟看了他幾眼,突然說道:「我是這所醫院里,唯一知道你不是患者的人。」
十五歲孤身遠赴海外,其實木林深的經歷比任何一個同齡人要多,在新加坡那個他一點都不喜歡的島國,你要忍受那些自詡高人一等華人的白眼,那是個文明的國度,文明到對他這樣大陸去的下等人不屑一顧;在荷蘭,那個自由的國度很容易見到所謂的社團,他們會兜售給你毒品、槍支、妓|女,甚至連這一步驟也省了,直接勒索或者搶走你兜里的錢;在美國,同樣被偷過被搶過被白鬼和黑鬼騷擾過,每一個文明繁華的背後都有著沉渣污垢,這一點,喜歡燈紅酒綠的木林深少爺體會尤為真切。
他知道,這個目標是錯的。可總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情緒驅使著他,不斷地換著花樣錯上加錯。最終,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
「啊?這不可能啊,雖然我潛意識告訴我,是廚師的身份,但我沒有廚師的本能啊,再說廚房裡鍋碗瓢盆刀在患者手裡都可能是兇器啊。」木林深瞬間找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逃避幹活。
是啊,一無所有的時候,享受會被定格在最低要求上,那怕是新鮮空氣和陽光。
「要逃跑你可以嘗試一下,這裡是省立精神類專科醫院,有四十名訓練有素的保安,有一百名職https://m•hetubook.com.com業醫生和三十多名護工,全院三區四百多病人,從來沒有發生過逃跑事件……要說監護最嚴的醫院,這裏全國都數得著啊,你可以嘗試一下,這些專業醫生有幾百種對待瘋子的手段。」白醫生在耳邊小聲道。
「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我爸叫林慶臣,也是廚師……嗯,我有精神病,妄想症患者,我一定配合醫生治療。」木林深一臉衰相,咬著后牙根道。
畫面上,能看到「林木生」的背影,他站在床上,趴著很高的窗沿,看著窗外的景色,很久都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那畫面讓人覺得心生憐憫,他是孤獨的,不管在生活中,還是在性格上。
他記得不久后家裡就多了一位女人,他一直對她和父親冷眼相對,他恨那個女人,以至於他也恨上了父親,他逃學、他抽煙、他偷東西、他總是以各種各樣的頑劣來讓父親難堪,每一次見到父親的尷尬都會莫名地給他一種快|感……不管難度有多大,不管吃多少苦,他都願意實施這種快|感,彷彿這就成了人生的目標一樣。
木林深心頭,又湧現出了這個念頭,走出最初的驚慌和憤怒,他開始檢視可能變通的方式了,就像無數次孤身遭遇難題一樣,除了自己想辦法解決,沒人幫得上你。
中學除名、酒駕鞭刑、荷蘭逛紅燈區、美國上野雞大學,以及在濱海市的種種劣跡,一轉眼,白醫生心裏那點同情早蕩然無存了。
呃…木林深呃了下,然後想想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送了這麼遠,又呃了下。
……
「不要被表面的現象蒙敝,根據他的經歷,他的抗壓能力應該異乎常人。」馮長翔的話回來了,給他發了一段這個人的簡歷。
法克你母親滴,這話聽得木林深一愕,www.hetubook.com.com怒目相視,卻不料白醫生補充道:「不過如果你有任何的過激行為、情緒、語言,都會被當做精神病患者的……這一層往上,住的都是限制級患者,一年四季都出不了房間哦,被判定有暴力傾向的患者,都會得到這種待遇,你不至於想在上面被關一年吧?」
「你想說什麼?這種基礎理論,不用你教我。」白醫生道。
小木亦步亦趨跟著,這堂旨在影響患者對社會和生活認知的教育課,開講了……
醫院佔地100畝左右,住院部和醫療區是隔離的,這幾天看到了進出醫生一共54人,每天活動的精神病患者44人,如果出去,必須悄無聲息地出了隔離區、避開牆頭的監控、然後要對付外層醫療區的醫生、保安,人數暫且不詳……哎他娘呀滴,這精神病醫院的護工戰鬥力堪比城管,幾天已經見到數次發瘋的病人被套著兩頭開口袋子給裝回來了。
白醫生盯著他,在看著這傢伙表情里的真實成份有多少,不過以他精神病醫生的眼光,卻無法度量一個正常人的表情上,能隱瞞多少心思。面前這位穿著病號服的小夥子,表現的確實謙恭而又真誠,幾日里他看得出這是位教養相當好的人,注意儀態、講衛生、說話從不帶髒字,不像這個赤|裸裸的原生態環境,患者是又罵又嘶又咬,連醫生都無法保持正常的心態。
「那這樣,到廚房幫忙吧。」白醫生道。
或許是越親的人,受傷越深的緣故,木林深在痴痴想著生命中永遠無法忘卻的一幕,從來都是那麼美麗,那麼慈詳的媽媽,在為家庭、丈夫、兒子,耗盡了最後一點心血,會變得那麼蒼白、無助、消瘦,她去世時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那時候,病魔已經折磨得她,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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