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瘋子的盛筵
第55章 天裂山崩(7)

凌晨二時,審訊全部中止,專案組與地方會同,集中精力清理紛亂的賬務。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想?」小木反問著。
凌晨四時,除滯留潼關的涉案人員,以塗紳豪、何玉貴為首的十余名重點嫌疑人,被解送異地羈押,這個異常的決定透出對當地警方的不信任,市局的領導連夜把狀告到了省專案組,告狀時候才知道,是省廳來人親自解押的,於是知趣的閉嘴了,行內人肯定猜測得出,不是案情重大,就是案情反覆。
「少尼馬得瑟,要什麼結果也沒有,我特么路上非弄死你。」張狂臉上肌肉顫著,惡狠狠威脅著,這種話已經威脅不到小木了,他笑著反問:「那你的意思是,等有了結果,我特么弄死你,才算公平。」
「你是說,他把同夥都出賣了?」馬烽火驚訝道。
透過車窗望去,那些依然穿著廉價西裝,背著簡單行李的男女,唯一不同的是臉上狂熱的表情已經被一種頹喪代替,喊到人時,一個個在磨磨蹭蹭走著,小木的眼光注意到了一位,也是一位高大個的個子,塔溝武校那位,站起來比遣送他的警察要高出一個頭來,小木想不出他怎麼又流落到省城這兒,不過那偉岸的身軀、那憤怒的表情,讓小木心裏像被刺了下一樣,很不舒服。
這其實是給警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張狂想想道著:「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啊,你別蹬鼻子上臉好不好,別說線人了,就自己人犯了錯,回頭我都得關禁閉停職寫檢查。」
反倒是小木變糙了,不耐煩地道著:「走吧走吧,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
「厲害啊。」連強凜然道。
「這就是高智商犯罪的特點,從犯罪的角度講,如果得逞了,他們團伙獲利可觀;如果失手了,他本人獲利可觀,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幕後必須立於不敗之地……從警察的角度講,你那怕是行動當天就抓著他,他還是個瘋子的角色,不會成為操縱幕後的人,當然,如果他意識到有危險,那潼關的案子根本不會發生……也m.hetubook.com.com只有在他覺得絕對安全,已經跳出你們視線之後,才會實施作案,所以,早知道是他也沒用,你們已經抓了他無數次了,不照樣沒定罪么?」小木道。
「出了好幾起亂子,勸著勸著就打起來了,咱們這兒算好的了。」司機道。
「簡單點說啊,就個站街妹你糟塌了人家一通,好意思不給點錢啊?」小木如是道,那幾位豎著耳朵,扭過頭來了,好奇看著他,似乎小木的品位不該如此之低,小木說了:「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們知道,其實色|誘也是劇情之外的……她根本沒必要這麼做,我就一個人,跑都沒地方跑,上面有塗紳豪壓著,身邊又有人看著,她就什麼都不做,我都得按著他們做好的劇本來演戲。」
上午八時,陝省公安廳新聞發布會,此案一經發布,便迅速登上了全國各大網站及媒體的頭條,在內陸省份也發生這樣大的傳銷案例,讓觀者一片嘩然……
小木哧哧壞笑著,全身直顫,看看張狂,身子挪挪問他:「禿蛋,瞧見沒有,你已經被出賣了。」
車裡坐的是熟人了,連強、馬烽火和司機,再加上張狂,在他們臉上同樣看不到大案告破的興喜,這類傳銷案的受害者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百幾千人,那些受害人的境遇,足夠沖淡你心裏除了憐憫之外的任何情緒。
「不管你怎麼做,她都會恨你一輩子的。」張狂道。
「不,我是說,你很厲害。」連強朝小木豎了個大拇指。
一路笑聲,直駛機場,司機把四人送上航班,匆匆回返。
「沒事林子,他再敢罵你,我們倆摁住,讓你下手。」馬烽火道,哄著小年輕高興。
這裏已經成了警車和警察的海洋,自廣場至候車廳,直到登車,都是警察排著人行通道,在數著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維持秩序,相比其他地區,省城郊區窩點的幾百人實在不夠看,不過造成的亂子也夠大了,前一天是省治安總隊全員出動,才把這些傳銷分子鼓噪著要圍攻市政府的m.hetubook.com.com氣焰壓下去。
砰砰幾句,張狂傻眼了,這歪理好像更有力,馬烽火見小木情緒不好,他勸了:「賈芳菲的事領導不是說了么,查實定性后,依法辦就行了,她要真涉案不重,也不是大問題啊。」
「當然厲害了,他見我第一面,就看出來了,我在國外生活過很長時間,而且家境不錯,還看出我母親去世了……我早該想到,這麼精明一個人物,就真瘋了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啊,怎麼可能會在中途莫名其妙被攆出局外。」小木道。
可不說話,又很沉悶,而且不得不承認,小木肚子里的貨色確實不少,走了不遠,連強就好奇問著:「林子,我就搞不明白了,就個逢場作戲,你至於這樣嗎?」
「有黑就有白,有警就有匪,有社會,那就有反社會的,世界因此才精彩,要是沒有對抗、沒有對錯,那生活和生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張狂意外地感慨了一句。
說得眾人凜然心驚,不過這一點倒讓張狂噓了口氣補充道著:「還好,他要看就好了,塗紳豪和何玉貴成了主謀,正是他願意看到的。」
在外部,人員的甄別仍然在繼續,蜂湧而至的媒體誰也捨不得放過這樣難得一見的新聞素材,連鄰省的也來湊熱鬧了,網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省城專案組已經開始布置當日的新聞發布會,廳局裡的筆杆子都被調來了,就為了連夜加工這個要公之於眾的案情通報。
「希望你明白,就再值得同情的壞人,他仍然是壞人,他作的大多數事都是壞事,是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否則這個世界的公平就無從談起了。」張狂道,小木翻著眼反駁著:「這個世界有過公平嗎?我和這事一點關係沒有,你們硬把我拉進來……辦了這麼大事,回頭差點又把我抓起來,賈芳菲才多大?她能操縱起這麼大團伙來嗎?以起碼的邏輯判斷她也不應該是主謀啊?假如僅僅是一個參与的,也被你們定成重點嫌疑人,這也叫公平?」
「區別在於,我可以心安了……跟你和圖書們說感情幹什麼,你們又不懂。」小木落寂地道。
「那當然,恐怕警方也不願意承認,被一個瘋子騙得團團轉,最後還讓他撈了一大筆錢跑了吧?」小木道。
「意思就是……喜歡而已,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那怕就是露水姻緣,也是出於喜歡,而不是出於什麼目的……她一直把我當成同行,她雖然是騙子,可我,難道不是一個更壞的騙子,不但騙她信任,而且騙她上床,最後還是騙過她,把她交給警察……我當時猶豫了很久,後來下不了決心,我要就那麼把她推坑裡,她將來知道實情會恨我一輩子。」小木道,在對待女人上,他總是下不了狠心。
話里又有刺了,張狂剜了他一眼道著:「你特么一天不諷刺我們幾句會死啊?」
這是最後的一招亡羊補牢的棋了,三位從頭追蹤的帶著小木,去追捕盧瘋子留下的蹤跡。專案組運作如常,只是這幾人的名字都被從行動里剔除掉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已經爬上頭條的新聞,塗紳豪、何玉貴忝列主謀的位置,已經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張狂不廢話了,直接掐脖子勒人,可不料小木手更快,早伸到他腋下撓痒痒了,五大三粗的張狂還就怕這個,一癢一笑縮起來了,直接被小木斥為怕非禮的娘們了。
此時,鐵路公安也總動員了,自俞林、延川、富縣等地,多個車次加挂車廂,分批遣返傳銷人員,恐怕受害者不止他們,多地的警力被調空了,為了送這些人,這最基層的派出所都被抽走近一半的警力。
這算是個邪門人物了,現在想想,還真是對盧瘋子佩服得不得了,幕後和塗紳豪策劃,前台卻大搖大擺當講師忽悠,被警察抓住就裝瘋賣傻,前腳一放人,後腳就繼續干,碰上這種貨色,誰又有防得住?
「什麼意思?」馬烽火沒明白。
其他人笑了,小木卻是若有所思道著:「如果真是如此呢?你想一想,混跡了二十年,家破人亡了,天天被警察追來追去,是誰也會厭倦這種生活啊,假如有一個機會能拿和圖書到一大筆錢,可以瀟洒地過上富家翁的退休生活,為什麼不呢?丟了一千多萬啊,就這個案子做成功,以團伙的分成和消耗模式,他都拿不到這麼多。」
連強似乎還沒有從連夜歸來的疲憊中回復過來,他撇撇嘴道著:「打掉團伙組織,能消停幾年了……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咋不能過,前幾年邪教也是這得性,不種地不上工,天天學什麼功,非學成神經病才算圓滿。」
這個故事足夠匪夷所思了,即便拿掉了其中關鍵的地方,也不影響它的震憾力,因為,還有一組組真實的數據支撐,當天6.22打擊非法傳銷專項行動,搗毀窩點27個,抓獲經理級頭目120餘人,解救傳銷人員九千四百餘人,各地收繳的非法資金,逾五千萬元。
凌晨六時,最後一稿在廳局筆杆子熬得通紅的眼中出爐了,以塗紳豪、何玉貴、馬步方等嫌疑人為首的傳銷團伙,精心策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作案模式,在外圍,糾結幾十名臭名昭著的傳銷分子,在全市十餘地市發展下線,建立傳銷組織,通過洗腦的方式大肆斂財,在引起多地的警方注意時,他們又以此牽制警力,在靠近省境的潼關市,炮製了以緯恆商務投資為名,假託「資本運作」名義,變本加厲的實施侵財犯罪。
癥結還在賈芳菲身上,怎麼也看不出睡了兩天感情發展的有多深,小木要冒著坐牢的風險,死力保她,而且還保成功了,身上沒有搜到贓款等證據,賈芳菲對於拿錢的事又矢口否認,傳銷團伙又從來都是拿錢不簽字,看樣子還真定不到非法組織傳銷罪名里。
上午九時,一輛無標識的越野,駛進了鬧鬧嚷嚷的省城西客站廣場泊定。
一車噗噗全笑了,團伙里呆了幾天,小木的耍無賴水平大見長進了,明顯是在胡攪蠻纏,其他人不理他了,要不是看在真有功的份上,搞這幾位糙警,非摁住揍一頓。
幾人都看他,似乎奇怪,這個糙人好像被小木感染得文化多了。
「這是最後一拔了。」馬烽火輕聲道。
一個m.hetubook.com.com蔓延全省的毒瘤帶來的危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除。
「我的功啊,我的功抵她的過還不夠啊?」小木道。
「別拍馬屁,我和他還差一截,最起碼我當時就被禿蛋騙了,一直覺得他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原因,我現在都懷疑,盧瘋子把咱們倆都拉到伙里,是不是有故意的成份,以他的眼光,不可能漏掉你身上的破綻啊?」小木道,狐疑地看著張狂,張狂不信地問:「難道,他能看出來我是卧底?既然看出來,那就不應該把我帶到團伙里啊,那樣豈不是引狼入室?」
「哎哎,對,怎麼會呢。」連強賠著笑臉。
司機笑了笑,倒出車來,直駛向機場路,張狂問著他道著:「有什麼感想?」
「死倒不至於,就是活得不舒服啊……嘖,這次誰是頭啊?民主推舉一下。」小木問。
「就是啊,你當時怎麼就想盧瘋子了,要早說多好。」張狂懊悔地道。
「這個還用奇怪嗎?塗紳豪不也只堅持了幾個小時,就把他出賣了?而他出賣,把這些人送進監獄,等出來,還不都物是全非了?這樣多好,沒有直接的涉案證據,僅憑塗紳豪的口供,連通緝令都簽不下來……他這樣安排,藏得這麼深,等警察明白怎麼回事,他也早就遠走高飛了……我甚至可以判斷,這個時候,盧瘋子沒準正窩在那個角落裡,等著看陝省特大傳銷案的偵破進展呢。」小木道。
「誰蹬鼻子上臉了,就事論事,為什麼揪住人家的錯不放呢?有多大錯?就有錯,也功過抵消了啊?」小木道,連強聽不進去了,不解問著:「她有什麼功啊?」
三根手指,齊齊指向他,雖然口角不斷,但經歷了這麼多,早已被小木的古靈精怪折服了,此時才方見小木的笑臉,他大氣地道著:「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得定規矩啊,規矩就一條,誰敢對我說難聽話,扣伙食費啊……誰敢讓我不高興,小心我半路溜了啊,反正我也不是嫌疑人,你們沒治啊。」
「那……說說案情,什麼端倪還沒發現,你怎麼就知道主謀拿錢跑路了?」連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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