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瘋子的盛筵
第56章 萬里尋蹤

葉天書搖搖頭,沒有,這個疑問他沒有講,應該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當天的現場太亂,光銀行卡繳了幾千張,假設那位線人做個小手腳的話,還真是無法證實了。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達北海,傳銷的總發源地,在先到一步駱冠奇的陪同下,找到當年抓過楊夢露(楊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種情形,搗毀傳銷窩點時,楊芸已經痴迷到不認識人的程度了,據這位警官隱晦的介紹,楊夢露早被騙窮了,之所以還能留在傳銷組織,僅僅是因為有幾分姿色,於是就被傳銷頭目用作拉攏下線的肉彈。
「還好,就快結束了……我說禿蛋,我都有點捨不得你了啊?」小木笑著道,一聽這話,張狂怒了,直豎中指罵著:「少拉近乎,經費超標兩倍了,全被你吃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交待呢……你丫一頓飯吃一千,我就拿著條回去也報不了啊。」
意外的是,對於前妻,前夫的父母讚譽甚至超過了現在的妻子,楊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經十二歲了,孩子跟著奶奶過,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幾分鐘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媽媽,每年都回來看他,總是給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書。
「小氣,一頓一萬我都吃過……報不了算我的。」小木道。
是家裡表彰的消息,很快就要攀上省城門戶網站的頭條,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太容易了,小木扔回了手機,看著張狂又在痛苦的撓了,他笑笑道著:「別撓,越撓越癢,不上過葯了么?」
她在這裏叫顧華彤,住過很多年,連物業都認識她……認識她是什麼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剛剛委託賣掉這裏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成交時間,是追捕小組來此的前一天。
從天高地迥的北地,又到了浪高風急的南國,此時兩人所在,是珠江市沿海大道上,耳畔就是浪聲、鷗鳥聲,抬眼的視線處,就能看到一海之隔的境外賭城,濕熱的天氣對北方人是永遠無法適應的噩夢,張狂由摳腳大漢,已經變成撓痒痒閑漢了,全身都出痱子。
「你個根本沒心沒肺的缺德鬼,沒的說了吧?」張狂不屑道,搶白了小木一通,讓他很得意。看小木跑了,他趕緊追上,沒幾步兜裏手機在響,他站定接聽。
一周就這樣忙忙碌碌過去了,都不知道幹了點什麼。
「楊夢露,也就是舉報人楊芸,她這裏應該是條線索……我現在感覺,工商緝私上也應該有問題,楊夢露最後提供舉報信息、贓款消失、和咱們開始行動,幾乎是同一時間,這個時間點卡往太巧了。」葉天書尋思著,事情過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點。
這是小木的推測,作為警察,很難相信不是基於任何證據基礎上的推測。
最先受了處分的居然和*圖*書是潼關的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他向媒體爆料,是由警方的卧底以及打入傳銷組織內部的線人共同提供的消息,新聞剛見報道就被勒令糾正,省公安廳公開澄清此事,根本沒有什麼卧底,都是偵察員,至於線人,那更不可能有,我國根本沒有警方可以使用線人的制度,不過確實有舉報的群眾,而且舉報人非常多,這也恰恰證明了打擊非法傳銷,是順乎民情、合乎民意的事。
「看得出來,一般有錢人什麼都不缺,就缺一樣東西。」張狂道,看著小木一笑道:「缺德!」
浮現的線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續上了,消失的楊夢露重回追捕小組的視線,沒有驚動她,一直追著,意外的發現楊夢露並沒有隱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實身份:楊芸!
「前方怎麼樣?」葉天書抓住時機問。
「你不是缺德,是很缺德……你爸花幾百萬供你,你連你爸也坑;組織對你這麼信任,你到最後卻幫一個嫌疑人;明明知道兄弟們窮得叮噹,還大吃二喝的讓兄弟們供著你……一個活得極度自我的人,在沒有學會體諒別人的感受之前,都不要提什麼理想、信念。」張狂斥責了一通。
這可能是紈褲的最真實的一面,沒缺過錢,就不想著富甲天下,沒正義感,也就不想著平安天下,偏偏又懶又饞、自由散漫,當然更受不了體制的約束了,張狂笑著道著:「這個我幫不了你啊,你就是學心理學的,心理毛病得自己解決啊。」
「咱們這些天做的工作,應該沒有紕漏吧?」葉天書道,他心裏默數著,除了三位專案組成員,就徐廳長知道整個過程,連徐廳長不知道,有幾個便衣已經追蹤了上萬公里了,這個追蹤是相當辛苦的,不敢動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碰觸天網,只恐那個神通廣大的盧瘋子嗅到危險。
漳州到廣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繞了很大一個圈子,就像出來旅遊一樣,出沒在各地的商場、景區。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帶來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這個震憾性的故事,會被娛樂八卦消息代替;會被各地無節操的新聞代替,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會成為旮旯犄角偶而一張廢報紙上的殘頁,很快被遺忘……
一個大案的背後,總是糾結著無數個說不清是非曲直的小故事……
繼續深查,有兩次被當地派出所治安管理處罰的賣淫記錄,前後反差如此之大,讓辦案人員齊齊瞠然。
這個信息讓小木難過了一天,無人知道原因。
「理論上應該沒有啊,僅限於咱們幾個人知道,所有的報道都把塗紳豪、何玉貴提到了主謀位置,並沒有提到贓款丟失的事。」範文傑思忖著,這樣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內情的人,會把其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作警務機關的遮羞,畢竟藏著掖著,是警務機關慣用的手法,對於人情通達的那類人,不可能不理解。
「我來就是說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駱冠奇剛傳來消息,他們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點玄啊。」範文傑轉聲道,掩飾不住地憂慮。
「這……臭小子!」範文傑遞迴了手機,嘴裏如是說著,不過話里卻是沒有慍怒了,葉天書小心翼翼道著:「小木其實很識時務,看人也看得很准,如果賈芳菲真是所謂的『賈老闆』,我估計逃不過小木那雙賊眼,這個賈芳菲啊,就是個普通涉案的,兩人有那麼點私情。」
「當然算你的,你以為我能替你出啊。」張狂提醒道,關係嚴重不夠鐵。
誰也沒想像到線索會怎麼樣出來,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號出現地的廈門一幢小區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畫出了一個溫婉的少婦形象,少婦就是楊芸,這個形象的油畫肖像,隨即被附近很多人認出來了。
「呵呵,豈不聞,良醫難治自已病啊……我們是失去信仰、喪失自我的一代啊。」小木道。
范主任也是哭笑不得,這群騙子,被個小騙子騙得把底褲都輸光了,一夜之間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電子通報,最關切的不是塗紳豪、不是何玉貴,而是那位叫賈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實姓名賈圓圓,在她的案情前,範文傑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關鍵時候,張狂壓住脾氣了,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屑道著:「你說吧說吧,我特么只要人,不要臉了。」
楊士卓剛被紀律處分第二天,又出了岔事,潼關遣返的傳銷人員,因為每人入傳銷交納的錢無法追回,被遣返次日,又有二百多人折回潼關,估計是錢找不回來咽不下這口氣,去公安局鬧事嘛,又不敢,於是商議之下,齊齊堵市政府的大門,要求還……錢!
對了,歸還那些血本無歸的傳銷受害者?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著,駱冠奇從鄰省緊急調拔了幾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六月二十三日,行動結束次日,張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這裡是楊芸(即楊夢露)的籍貫地,按著戶籍按圖索驥,找到了楊芸的前夫,不出意外,兩人已經闊別十余年再無往來,前夫已經組成家庭,說起楊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著依戀。
錢的事還在糾結之中,警務上的事又來了,陝省的402專案組在全國打響了名頭,跟著就是各省的兄弟單位來學習的、來取經的絡繹不絕,專案組的疲於應付了,只得出個下策,召集警中的筆杆子,做了若干份彙報資料搪塞,一俟問到詳細案情,全部以「暫不透露」蓋過。
「吃喝嫖賭,不挺好的生活嗎?」張狂問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現在……」葉天書小心翼翼地道,話出口他突然省悟是這廢話了,範文傑直接接道:「只能等了,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頭換面對他們來講是家常便飯,我現就怕他們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這個案子,只能這麼糊裡糊塗了結了。」
六月二十二日的行動,最終被省廳定名為6.22「雷霆行動」,據說是為了宣傳的需要,因為陝省這個內陸省份,少見類似規模的大案,新聞發布會之後,省城以及全國性的媒體都進行追蹤報道,案情其實還沒有捋清楚,可由此演繹出來的故事版本已經有若干個了。
兩人商議著,臉上仍然是化不開的濃濃憂慮……
……
「嗯,消息來了。」張狂把手機遞給小木,小木接著懶洋洋地看著。
「是啊,這就是盧鴻博的高明之處,不愧教父之稱啊,假如楊夢露也受他操縱,以舉報脫身……然後,咱們機關肯定羞於把這種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當替罪羊了,偏偏傳銷這個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現行,否則什麼證據都留不下,僅憑塗紳豪的口供,我們連通緝令都沒法發啊……」範文傑道,也是在事後,才會省悟,一個被小覷的對手究竟會有多麼高明。
之後,一位入獄,一位流落街頭。而入獄服刑出來的,也會是流落街頭的結局,兩個人都沒有家了。
但之後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沒有流落街頭,反而華麗麗地轉身了,這個奇怪的變化從駱冠奇提供的盧鴻博的資料里得到了印證,盧鴻博第二次入獄被判刑,其時楊芸正屬於那一批被打擊的傳銷人員,兩人在同一傳銷組織里,一個聲名遠播的教父型人物,一個艷名四播的女傳銷員,一定是在這個時間段認識的。
這事就不好辦了,傳銷又沒給你發票,你能證明繳獲的那一部分贓款是你的?給你們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誰要去?這個口吻,齊齊把試圖找回點損失的傳銷受害人給拒之門外了。
要走了,這已經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變大。
「那看來只能等了,死馬當活馬醫了。」葉天書道。
只有小木還抱著一份信心,他對於那位美女的興趣,似乎更大一點,有關楊芸、盧鴻博十余年前的舊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露頭了,看樣子準備走,連強他們盯上去了,走。」張狂道著,順手攔車,兩個窩進了計程車里,說了句海關大樓,車直駛出境安檢處。
小木在哈哈大笑了,不管怎麼說,有信仰的人總是值得尊敬的,其實這也是小木最看不懂他的地方,他停了片刻,伸展著臂膀道著:「真是好地方啊,禿蛋,我不笑話你了,其實我還不如你,你好歹可以歸隊……可我回家,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過啊。」
「你覺得我缺德?」小和-圖-書木不高興了。
「好,我馬上辦。」葉天書道,這樣的推波助瀾,更顯得本案已經成功完結。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裡的焦頭爛額。這一日範文傑匆匆趕回專案組,從案牘勞形中抽空出來,在已經撤去大部分警衛的後勤裝備大院子,招著叫著葉天書,兩人沒有上樓,直接踱步到樓后小敘。
這道理,意外地把小木說得張口結舌了,氣忿忿地起身罵了句:「你個被洗腦的缺心眼,不跟你說了。」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個完結的表像,只是這個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葉天書提醒著:「……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貴的侄女,是被何玉貴帶進組織里做賬的,根據她的交待,她的任務是把到賬的錢,按著名單往下分派,潼關的緯恆商務投資一幹事務,基本都是她在操辦的。」
這件事還沒完,又開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緝私總隊和公安交涉,要就繳獲的非法資金出一個合理的處理意見,其實單位之間和個人之間差不多,錢進誰兜里,都不想掏出來,心疼吶。就上繳國庫,能換回來的獎勵、提留可都不在少數,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還能解決那兒的經費問題呢。兩家就此事大會小會開了幾次,一個想要,一個不想給,單位直接交惡,齊齊把狀告到省府了,都要爭這個獎勵名額。
小木判斷,這是一對連理枝,有一個就有一對,直到現在,張狂都不敢相信,可他又不敢不信,這傢伙邪門的,超過他認知的警務常識了。
小木笑了,這些警察的得性如出一轍,干起活來拚命,花起錢的摳得要命,小木想想逗著張狂道著:「禿蛋,你發現沒有,其實你們和傳銷人員有共通之處啊……那,你看,在行動上高度一致、在認識上高度一致、在階層之間保持絕對的權威,像你這號相當於傳銷最底層被洗腦的,天天嘴裏念著口號、心裏揣著夢想,拚命地去完成……組織交辦的任務,對不對?」
沒錯,她是受害人,兩人分手的時間,正是楊夢露拋棄家庭,加入傳銷組織的時間。
不過並不難理解,一個被毀掉廉恥的女人,她的餘生,就再做出什麼事來,都不會讓人奇怪了。
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他在以瘋子名義盡情表演,不但警察,就連那些傳銷頭目也被蒙在鼓裡,以為盧講師就是個精神病患者,孰不知這個精神病通過他的巡講,對整個傳銷團伙是了如指掌。
張狂不吭聲了,直接捋袖子了,小木壞笑著威脅道:「你可想好啊,這時候你惹我,我就不把你領坑裡,直接把你領海里。」
「還好,要真是重點嫌疑人,我估計他在站到另一個陣營里。」範文傑道。
一接聽,小木折回來了,緊張而期待地問:「什麼情況?」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無進展……
案情在推進,有和-圖-書關被捕的大經理們,那拔以馬劍峰(馬步方)、董卓(董辰圓)為首的,究竟幹了多少,還在擠牙膏,擠得很辛苦。其時這幫人損失比想像慘重,當天準備發獎金的五百萬,是所有大經理湊一塊的,本來準備演齣戲再回到腰包里,誰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葉天書喜不自勝的彙報了,這餿主意,居然是線人木林深給出的,居然被採納了。
追捕組明白,抓捕的時機非常重要,否則你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楊芸是6.22行動的舉報人,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這個女人是半個主謀的話,估計專案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畢竟是舉報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後盧瘋子是同謀的話,那抓住她,另一個又會人間蒸發了。
「哦,那就好處理了。」範文傑道,尋思著這位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如果依法辦理的話,似乎還缺點什麼,他問著:「查到證據了嗎?」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廈門,連過數市,都是一個通訊記錄在支撐著追蹤線索,是楊夢露曾經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但這樣的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一次又一次的試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團隊士氣降到了冰點。
其實兩人都沒有對損的那麼不堪,比如張狂,很欣賞小木的淵博、機靈、優雅;比如小木,很羡慕張狂這類人的信仰、堅持,無形中,兩人互相感染著,都為同一個目標而興奮了……
其實沒個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門已經習慣了,根本沒人操理他們。堵了兩小時就被武警攆走了。
命運落到低谷,就會反彈,兩個命運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
「不不,人總得有點精神頭的,說再深點,就是多少得有點理想和信念……比如經商的,他在夢想著賺多少錢,辦什麼事,說不定還有富甲天下,富可敵國的夢想;比如你們警察,在夢想著平安天下,名揚天下,說不定還想著有朝一日麾下千軍萬馬,當個指揮員什麼的……從政的在想官封一品、治學的在想著作等身,從軍在想青史留名……哎呀,你說我怎麼覺得,都提不起勁來啊。」小木懶懶地道。
要抓那個消失盧瘋子,而這個異乎常人的瘋子,還真沒那容易抓,沒家沒業沒固定居所,沒身份證沒銀行卡,傳銷窩裡混了二十年,能變成什麼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還真不到把握脈絡。
「再加把火,你統計一下,出一個表彰通報,聲勢搞大點,就以6.22行動組立功授功通報,把各市、縣參案人員捋一下,讓下面報上來,儘快……不,今天就出一個表彰通報,讓各媒體炒一下。」範文傑安排著。
「不管用啊,這特么天生的,受不了一點潮氣。」張狂停下來了,不過背還下意識地在椅子上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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