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忙端著十幾盞燭台過來，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晝，趙文華拿過書信，仔細看著，一個字都不敢錯過。足足看了三遍，趙文華興奮地一拍巴掌！
師徒兩個打定了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場好戲。
什麼事情把趙文華高興成這樣呢？
「要證據，那還不容易！」李天寵盯著鄭永昌，笑道：「犯官只要從實招來，朝廷或許能網開一面，不然犯官死路一條。」
「好，就這麼辦了，不過一三五歸我審訊犯人，二四六歸你！」
但是趙文華還有信心，跟著嚴嵩嚴世藩這麼多年，他害人的本事也學了好多，就算是清官都逃不出他的手掌，更何況無惡不作的鄭永昌和何茂才呢！
趙文華點點頭，突然站起身，走到了何茂才的身邊，低聲嘆道：「老何，咱們都鬍子一把，年紀也不小了。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替兒孫多想想。」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唐順之看著徒弟，意味深長地一笑，「你小子是越來越壞了。」
他坐在椅子上，又仔細盤算了一下，鄭永昌這傢伙心機深沉，何茂才相比之下，粗野許多，更好對付。
「啟奏大人，這是在嘉靖三十年的時候，還是鄭何二人乾的，他們售出一批生絲，獲銀七萬兩……」
這倆人好像鬥雞一般，猛地一甩袖子，從兩邊退出，只剩下一個唐順之，無奈地敲了下驚堂木，讓人把鄭永昌帶了下去。
可是趙文華突然鯉魚打挺，一下子竄了起來，猛地從師爺手裡奪過清冊，看了又看https://m.hetubook.com.com，大吼道：「把這段時間的往來書信都給我找出來！」
聽完唐毅的建議，趙文華和李天寵眼前一亮，這個辦法的確不錯，要不然他們在大堂上狗咬狗，傳出去也不好聽，而且更會耽擱審案的進程。
聽到動刑，何茂才把脖子一縮，只能說道：「問吧，問吧。」
毫無疑問逼著唐順之表態了，唐順之微微一笑。
很快趙文華就從巡撫和按察使衙門，還有他們的府邸搜出了大量罪證，彙集到一起，林林總總，還真不少。
師爺連忙點頭，在浩如煙海的文件之中翻來翻去，一直到了半夜三更，終於找到了幾封信，送到了趙文華的面前。
……
「那就從你下手！」
「好？我看是火上澆油。」唐順之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兩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一樣的強悍，一樣有靠山，鬼知道他們能查出什麼來。」
「唐大人，您身為翰林清貴，享天下大名三十年，人人敬仰，面對奸佞，還請大人主持公道。」
想的不錯，可是有了李天寵在旁邊掣肘，想要做到何其困難。
何茂才艱難地咽了口吐沫，說道：「聽憑大人發落。」
其實來的時候，嚴嵩早有交代，些許的貪賄動搖不了他的地位，大可以推說天高皇帝遠，充其量是用人不當，最多挨一頓嘉靖的臭罵。對嚴黨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趕快斷尾求生，不要牽連太多，最好讓鄭何二人把所有罪名都擔下來。
「是……還有一條，就https://wwｗ•hetuboｏｋ•ｃｏｍ.ｃｏm是去年的時候，從江西解送十五萬石軍糧，鄭何聯手，換成了府庫的陳糧，而後將嶄新的軍糧出售，獲利十萬兩，二人對半分了。」
原來在嘉靖三十年，鄭永昌和何茂才貪墨了一大批生絲，而這批生絲原本是要運送到織造局，織成絲綢供應宮裡的。這兩個傢伙竟然狗膽包天，借口運輸船隻遭遇風浪沉沒，而偷偷將生絲扣下，販賣獲利。
趙文華當然不能告訴何茂才真相，反而讚歎道：「老何高明，通倭的案子你是清白的，不過……你貪得太多了。」
手下人忙著去提人，趙文華用涼水洗了一把臉，換上官服，來到了二堂，此時已經有人把何茂才提了上來。
他一肚子不滿，倒是趙文華很贊同提議，忙問道：「行之賢侄，你聰慧絕倫，想必有什麼高見吧，說出來聽聽。」
「李大人，唐某以為還是聽聽苦主的意見，不知你意下如何？」
師爺都分門別類地整理好，然後向趙文華一樣一樣的報告。
紅果果的威脅，趙文華也是夠拼的，李天寵氣得嘴唇發青，猛地一扭頭，盯著旁邊的唐順之，三位欽差就他一言不發。
「嗯！」
這些日子以來，何茂才早就反覆思量，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聽趙文華這麼說，他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李大人！」趙文華咬著后槽牙，怒道：「你可有一絲一毫的證據，光憑著猜測，就敢胡說八道？」
「大胆！」
而且只有這種目無君父的貪官污吏，喪心病和-圖-書狂之徒，才會勾結倭寇，至於出賣情報，陷害忠良，也就不在話下了。
霎時間唐順之的瞳孔緊縮，沒錯只要雙方鬧得越狠，揭出來的罪惡就越多，不管是鄭何代表的地方官，還是應吳兩大家，他們倒台了，只會拍手稱快。
「哈哈哈，我真是天才，鄭何必死無疑！」
「李大人，你以為如何？」
「大人，嘉靖二十七年，鄭永昌霸佔田姓地主桑田三百畝，還強納對方的一對女兒為妾……」
「此言差矣！」趙文華突然笑道：「老何，本官查過所有卷宗，並沒有你通倭的直接證據，即便是從應家和吳家搜出來的通倭罪證也不能直接證明是出賣情報，暗害督公王忬，我說的可對？」
趙文華威脅要彈劾，換成別人或許會怕，李天寵當過御史，他可不在乎，反唇相譏道：「趙大人，你還想顛倒黑白不成？應吳兩家不過是東南士紳，他們有膽子勾結倭寇，暗害堂堂封疆大吏嗎？還不是背後有人暗中唆使，欲壞朝廷棟樑？」
「成！」
不愧是多年的老刑名，何茂才已經觸摸到了真相，只是他明白的有些晚了。如今王忬聲望如天，浙江的士紳百姓聯名上萬言書，大小官員一起替他請功。如果把案子牽連到王忬身上，根本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趙大人，您聖明啊！」何茂才激動說道：「下官早就想通了，其實都是王忬設計的，沒錯，就是他乾的！」何茂才咬牙切齒，說道：「他愣是說什麼抓到了信差，我就誤以為是老鄭的，結果……哎，現在想和_圖_書來，根本就是王忬故意引誘我們上鉤，然後藉著我們的手，去查抄了應家和吳家，弄得一家人自相殘殺，王忬實在是太可惡了！」
首先是趙文華，他的矛頭對準了鄭何二人，派出人手，不停搜找兩個人的罪證。有人要問，鄭永昌和何茂才身為嚴黨成員，如果他們拚死反咬嚴嵩父子，豈不會威脅到嚴黨的安全嗎？趙文華擺明車馬炮整他們，就不怕狗急跳牆嗎？
「來人，把何茂才帶過來，老爺要過堂。」
唐毅露出大大笑容，得意說道：「師父，不管他們查出什麼來，東南的地界總會幹凈一些的！」
趙文華仔細推敲之後，又突發奇想，當時鄭永昌和何茂才是說船隻遭遇風浪，是不是他們早已經和倭寇打成一片呢……不管真假，只要說得過去，就可以把罪名都推到他們的身上，應大猷就保住了。
「師父，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兩位大人爭執不下，我是幫他們解套的。你看他們不是好了嗎？」
嘉靖對待貪墨很寬容，可是有一樣他忍不了，那就是貪了他的錢！
……
李天寵說的義正辭嚴，就算白痴也明白了，他的矛頭所指，就是嚴嵩嚴閣老，說他們通倭，下一步就是造反，直接往死里整。
不愧是李默看重的人物，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把趙文華給逼到了牆角。
「你只要承認貪墨些銀子，有閣老護著，最多罷官而已。」趙文華笑眯眯說道，一副為了他著想的模樣。
趙文華氣得一拍桌子，怒吼道：「何茂才，你已經是犯官，再敢放肆，本官必然動和*圖*書大刑伺候。」
何茂才一愣，莫非趙文華要放水？他沉著臉哼了一聲，「通倭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家人還能保得住嗎？」
趙文華一聽，撇撇嘴罵道：「還挺會玩，繼續找，這個不算什麼。」
唐毅不得不起身，行禮之後，略微沉吟，然後說道：「諸位大人，晚生看得出來，你們心中各有定見，依晚生的意思，不妨分開審訊，各自尋找證據，只要鐵證如山，自然令人信服。」
師爺念完之後，習慣性地念下一項，多如牛毛的事情的，沒有什麼稀奇的。
想到這裏，趙文華高興地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別聽他的！」趙文華也不顧及形象了，怒斥道：「鄭永昌，你可想好了，胡亂攀扯，後果有多嚴重，別因為自己的一張臭嘴，累及家人！」
簡言之，師爺說了一項，就被趙文華否定了一項，大熱天師爺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到了最後，他又翻出一件事情。
「加幾個蠟燭。」
趙文華還是不屑地說道：「陳芝麻爛穀子，天底下還有不貪的官嗎？」
鄭何二人敢對供應宮裡的絲綢下手，戳了嘉靖的肺管子，犯了天條，簡直就是十惡不赦，挫骨揚灰都不解氣。
說著唐順之滿懷希冀地看著唐毅，感受到老師關切的眼神，唐毅這個氣啊，好好的看熱鬧非拉我下水幹什麼？
短短的功夫，何茂才形容憔悴，腦袋亂得和稻草一般，捧著手銬，艱難地坐在椅子上，憤憤說道：「大人，咱們可是老交情，這些年姓何的沒少孝敬你，咱們做人，可要把良心擺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