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緹騎四齣

黃錦只敢在心裏想了想,笑道:「咱家還要給皇爺送葯,等一會兒再和師兄敘舊。」
阻止了袁亨,還有王亨、李亨、楊亨,世上永遠不缺少替皇帝賣命的走狗。而且就算殺掉了袁亨,那些獲利的人也未必感恩戴德,畢竟人們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他突然覺得寢宮周圍殺機四伏,讓人不寒而慄,趕快離開不祥之地。
嘉靖服藥之後,精神頭又好了一些,立刻召見了袁亨,任命袁亨為司禮監首席秉筆,提督東廠御馬監。
嘉靖聲淚俱下,幡然悔悟,表演的十分到位,可徐階畢竟伺候了嘉靖二十年,功力猶在嚴嵩之上,輕易就犯傻天真,相信了嘉靖的鬼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遇到了事情,還要靠著我袁亨!
該死真是該死!
「徐閣老,當好差事,把內閣京城,都替朕看好了。」
果然,在徐階動情的表演之後,嘉靖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凝望著寢宮的頂棚,何心隱張牙舞爪,大放厥詞的猖獗畫面又出現在了眼前。
袁亨彷彿鬼魅一般,從柱子的後面轉過來,伸手扶住了托盤,十分親切地拍了拍黃錦的肩頭。
王寅殺氣騰騰道:「大人,要不要派人,趁著袁亨沒進城,把他給幹掉?」
「黃公公,你這是哪去啊?」
「西苑的太監宮女,還有侍衛統統換了一遍,原本我們的人都被趕走了,只知道兩個時辰之前,有人出了宮,去昌平了。」
一直到了二更天,唐毅和三大謀士聚集在書房,都www.hetubook.com.com面色凝重不說話。
必須弄清楚,嘉靖到底是打得什麼算盤。
嘉靖在清醒的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只是他現在太老邁,太衰弱了,連番的打擊,讓他對身邊的人都不信任了。
「駕,駕!」
袁亨雖然懷疑黃錦,卻沒有十足的證據,不過不要緊,只要重新掌握了大權,他就能報仇雪恨,誰欠了他,都要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茅坤吐出了兩個字,唐毅如夢方醒,用手拍著腦門,怎麼把這位前廠公給忘了,真是該死!
「黃公公,你的身體還是這麼硬朗啊?」
消息傳出,京城為之一震,東廠不用說了,御馬監掌管騰驤四衛以及皇莊皇店,權柄之重,幾乎等同於兵部加上戶部,袁亨一出山,黃錦就被架空了。
倒不如讓袁亨鬧起來,最好鬧得天下大亂才好,讓人們見識到皇權的可怕和癲狂,嘗到了教訓,下面的事情才會變得容易。
跑在最前面的人正是蟄伏了數年的廠公袁亨,作為昔日內廷的二號人物,在即將登頂的那一刻,被唐毅狠狠耍了,一下子從雲端摔倒了地獄。
「袁亨!」
徐階磕頭,唐毅還在等著,過了好一會兒,嘉靖才說道:「唐毅,你帶著李太醫過來,是有功的。」還想多說兩句,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恩師,消息打聽到了。」孫可願小跑著進來,「是這樣的,陛下召見您和徐閣老之前,已經調遣人手,把萬壽宮給包圍和_圖_書起來。」
海瑞上書還只是官僚集團勸諫君父,而何心隱則是挑戰君權神授,挑戰三綱五常,捫心自問,徐階都接受不了,又怎麼指望著嘉靖忍下這口氣。
黃錦閃過一絲惶恐,隨機笑道:「託福託福,沒想到是師兄回來了?這幾年過得可好?」
黃錦也好,唐毅和徐階也好,他們都不是真正忠心自己,相反,還極有可能就是幕後的黑手。
徐階是冷靜而清醒的,比起嘉靖,他還要大了幾歲,到了他們這把年紀,一顆心早就是水潑不進,針扎不透,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幾千年的皇權,已經深入骨髓,想要搶班奪權,就要面對皇權的瘋狂反撲,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他百思不解,看了看三位謀士,茅坤面帶思索,「大人,我看多半是找人去了。」
果然,就在幾個月之後,嘉靖讓人送來了一副豬苦膽。袁亨激動的落淚,瞬間找到了人生的意義,皇爺是讓自己卧薪嘗膽啊!日後肯定會重新重用的機會,鼓起了勇氣的袁亨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兩鬢斑白,幾乎絕望,嘉靖的旨意終於到了。
袁亨一身好功夫,急忙使了一個蹬里藏身,三支箭都射在了戰馬上,馬兒嘶鳴一聲,撲通倒地,袁亨滾出老遠,爬起來瘋狂逃跑,他可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沒跑出幾步,從另一面的草叢,又射出十幾支弩箭,全都是淬了毒藥,見血封喉。
唐毅只好跟著徐階,從寢宮出來。
把孫可願叫了過來,讓他立刻動用一m•hetubook.com•com切人手,去打聽西苑的情況。
有一段日子,袁亨睡大通鋪,吃硬面饃饃,喝苦鹹水,干體力活,被那些小太監欺凌,遭苦力的白眼,多少次,他都想死了算了,何必再留在世上受委屈!
「呵呵呵,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毛手毛腳的,怎麼能伺候好皇爺啊?」
綱常顛倒,天下大亂,身為天子,若是不亮劍,不殺人,就會被姦邪小覷,何心隱一般的狂徒還會層出不窮,殺之不盡。
唐毅愣了一下,那裡出了嘉靖的萬年吉壤之外,沒有什麼東西啊,莫非嘉靖感到了死亡將至,要去看看墳地?
唐毅低著頭,沒有急著點頭。
不過袁亨沒有這麼干,倒不是他不敢死,而是他心裡頭還有一絲朦朧的希望,黃錦那傢伙早就被餵飽了,他固然忠心,卻不可靠。
召他回宮,一展身手的機會來了!
任命剛剛公布,沉寂許久的東廠就動起來,一時間緹騎四齣,到處追查《明夷待訪錄》的下落,一天之內,就抓捕了五百多人,濃密的陰雲,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
唐毅下定了決心……他不動,不代表別人不動,昌平通往京城的大路上,十幾匹戰馬冒著夜色飛奔。
到了外面,一陣寒風吹來,打了個激靈。
事到如今,想利用海瑞上書,啟迪思想,種下變革的種子,只怕是要落空了。想想也是怪自己書生之見,從來變革都是血流成河,光靠著講道理,擺事實,就能讓人把到嘴的肉吐出來,根本是痴心和圖書妄想。
袁亨年輕了十歲,馬跑如飛,他要在天亮之前,就趕回宮裡,回到心心念念的皇爺身邊。
隊伍跑過了一座山丘,前面路邊是密密麻麻的野草,突然,從草叢之中,閃出幾點寒光,袁亨的馬匹剛過來,嗖嗖嗖,弓弦響動,箭如飛蝗。
轉過天來,黃錦端著托盤,裏面放著一碗給嘉靖的葯,心情貌似不錯,胖臉上還帶著笑容。
天命否認了,綱常否認了,還說什麼做得好就萬民擁護,做不好就群起而攻之。分明是慫恿天下人作亂,朕是君父,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是朕的奴僕,什麼時候,奴隸可以踩到了主人的頭上?
「啊!」這個聲音太熟悉了,黃錦不用回頭就知道了是誰,手一哆嗦,差點把托盤掉了。
當初盧靖妃的案子,鬧得內廷大亂,麥福被趕回了安陸,袁亨去修墳,內廷只剩下黃錦。那時候大家就分析,袁亨可能是一步活棋。只是好些年過去了,一直沒有動靜,大傢伙都以為這步棋廢了,只是沒想到,如今竟然重新動用了。
嘉靖故作悔悟,就是要看看唐毅和徐階的表現,他們倆的表態,還算勉強過關,至少沒有替何心隱說半句話。不過嘉靖已經吸取了海瑞案子的教訓,哪裡會再把機會交給唐毅!
袁亨的大腿挨了一箭,沒跑出幾步,就摔倒在地,連同他帶來的十幾個人,全都被殺死,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你該死!
奉詔進京,袁亨就料到了不會那麼容易,他讓手下人扮成了自己的模樣,走大和*圖*書路進京,他則是躲在給宮裡送水的水車下面,玉泉山下來,一路顛簸,天不亮的時候,就從西直門進了京城,安然無恙,保住了性命。
皇帝的悔悟根本是演戲,如果說錯一句話,保證會引來嘉靖的瘋狂報復,哪怕他只有一口氣,也是九五至尊!
「昌平?」
袁亨點了點頭,看著黃錦的背影,他的臉上滿是凶戾之氣。
「這個辦法好!」沈明臣拍手叫道:「大人,只要袁亨死了,嘉靖就沒有可用之人了,想要興風作浪,也是妄想。」
到了自己的家,唐毅才發覺官服都被冷汗濕透了,他趕快換了一身衣服,好半晌,才平靜下來,只是小臉依舊蒼白,心緒不寧。
「找誰?」
「不好,很不好!」袁亨突然臉色一變,冷冷道:「這幾年咱家什麼苦都吃了,就在昨天晚上,還差點丟了這條命,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竟然派人截殺,把咱家的乾兒子給弄死了,幸虧咱家聰明,躲在了水車的下面,受了一路的顛簸,骨頭差點散了,好在一條命保住了。」袁亨玩味地看著黃錦,「黃公公,您說咱家是該高興啊,還是該生氣?」
「是!」
「大人,袁亨為人陰險狠辣,不擇手段。他又坐了好幾年的冷板凳,想必一肚子火,要是把他弄回來,只怕要天下大亂了。」茅坤很是憂心忡忡。
「果然如此!」唐毅長長出了口氣,苦笑道:「徐華亭的確老辣,這次是我欠了他的人情啊。」
唐毅感嘆了一句,忙問道:「眼下呢,還有什麼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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