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兩天就要出院了，小護士準備了禮物給他。他握在手裡是一個球，很輕，塑料的，大概是超市裡十塊錢的一個小玩具。
「哼，我早就應該知道前男友這種生物是個討厭的存在。」
白惜言啞然失笑，手一抖，塑料球從手中滾落出去。他忙伸出手四下摸索，觸之所及，卻摸到了別人的腳。他忙收回手，氣定神閑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見，能幫我撿一下我的球嗎？」
人本身就是孤獨的、自私的個體。
「去你的，以前你那麼好，我有什麼好哭的。」瑞莎破涕為笑，「你這個樣子，我真是嚇到了。你真有本事啊，能讓分手將近十年的前女友為了你哭。」
「我當年沒能把你娶回家，有我這個前車之鑒，你男朋友當然要拚命，早點把你娶回去，省得被你一腳蹬掉。」
他已經鐵了心，要自私，為自己。
「對了，你二姐離婚了。」
「我男朋友胃 ，我來照顧他的。」提起自己的男朋友，瑞莎稍稍打起了些精神，露出無奈的笑容，「等有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當初你也是因為工作應酬搞垮了身體，你們男人只會叫女人擔心。」
「我不是聖父。」白惜言的眼睛霧茫茫的，沒有焦距，「大姐，你也不是聖母。」
白惜言握著糖，有些和*圖*書好奇：「糖怎麼會苦？」
半晌，白惜言聽到一個熟悉的帶著哭腔的細膩女聲——
這個畫面被白素收進了相機里。仗著白惜言看不見，他拍了不少父子在一起的照片。
沒想到在醫院里住了半年，臨出院了反而碰上了故人。
並不是說出於「好意」就可以理所應當地傷害別人，就算是親人也不行。
「那天有幾個住院的孩子在綠地上玩這種球，其實醫院里的便利店就有賣，八塊錢一個，可夏生看到了，站在這裏好久沒走。白素姐姐好像沒注意，所以你帶回家給他玩吧，他會喜歡的。」
「你對小孩子倒是有耐心。」
「你放心，懷孕了我就生下來！」小護士 完畢，捂著臉哈哈笑著跑了。
白惜言一愣，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白惜言呵呵笑，臨別時交換了新的聯絡方式。他們不聯絡對方是一種默契。尤其是瑞莎，作為前女友她無法免俗地會討厭前男友身邊的女孩兒。
白素失笑了，真是傻弟弟，雖然說苗桐也漂亮，但比起外貌自然是他更出色一些。可弟弟情人眼裡出西施，自然覺得苗桐哪裡都好，在這個話題上跟他爭論根本沒有勝算。
白惜言自然記得她的聲音，畢竟他們也曾相愛那麼多年，微微一笑：「瑞莎，你怎麼在這和*圖*書裏？」
人活於世，兒時依靠父母，長大后就只有靠自己，再親近的人也無法用你的心去思考你所想、用你的腳去走安排好的路。
「哭什麼呢？我不過是術后的併發症，可以治好的。」
白惜言握著那顆糖，心中嘆息著，嘴角卻揚起來了。他喜歡這個孩子。
夏生把他的手掌合上，表示不會要回來，認真地說：「甜的！」他現在說話還不能連貫成完整的句子。
小護士倒也沒覺得禮物輕，反正白先生什麼買不起呢，也就是一個心意。
白惜言勸了好久，瑞莎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白惜言一味沉默著，半摟著夏生摸索著往他的嘴巴里塞水果，一句搭話的意思都沒有。
大部分時間，白惜言分不太清白天和黑夜，好在每日醫生來查房的時間是固定的，他便以此來判斷大概的時間。
瑞莎沒回答他，捂著嘴哭了。
弟弟的反應在白素的意料之中，可她還是難過了，怔怔地又重複了一句：「她畢竟是你二姐……你是沒見到她那個樣子……」
之前白惜言很抗拒夏生的存在，如今雖然不抗拒，卻也失去了最初建立親密感情的機會。為人父母的興奮與害羞，他沒有過，想起來也是一樁憾事。
小護士捂著嘴，笑著肩膀一抽一抽的：「行了，我走了，ｈeｔｕｂｏok.ｃｏｍ•ｃoｍ護士站的姐姐們說不能跟白先生你說太久的話，會懷孕的。」
姻，也要給趙家一個妥當的交代。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不肯低頭同本家道歉，最後鬧個離婚的下場也不算虧。
白惜言一下一下地拋著球，卻精準地重新握住，笑著說：「我原來啊，也想著當畫家，到處流浪的那種，我媽倒是同意了，我最後還不是經商去了。」
「以後她的事情不用告訴我。」白惜言把勺子放下，拿起手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我飽了。「
「惜言……」白素規勸道，「她畢竟是你二姐。」
「苦。」夏生的聲音像 糯米糖，」給你。「
「是後悔啊，有你擋著，耽誤我尋找真命天女。」
以往眼睛好用的時候，他自以為什麼都看的清楚，不過是盲人摸象。如今眼睛看不見這個世界，能在黑暗和孤獨中思考，反而每個毛孔都敏感地睜開了眼睛，真正地看見了這個現實的世界。
白素覺得這樣下去，自己弟弟非悶出神經病不可，於是沒事就帶著年幼的白夏生來醫院里看他。夏生現在還是不會開口叫他爸爸，而白惜言也不勉強他，實際上孩子跟他並不親。小孩子總是最柔軟而敏感的，他清晰地感知到大人的親切與淡漠。
白素停了一會兒，這才嘆氣：「算了，你ｈtｔps://www.hｅtｕboｏk•cｏm.cｏｍ不愛聽，我就不說了。」
可他說什麼瑞莎都聽不見，一下子傷心過了頭只顧著哭。當年和白惜言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他們沒什麼怨懟，感情淡了，就散了。不做戀人，幾乎也斷了聯繫，可內心深處他們仍是彼此親密如初的兒時夥伴。
白惜言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你生病了嗎？還是來看病人？」
「惜言……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啊？！」
一隻小手放在他的膝蓋上，白惜言下意識的覆蓋上去。柔軟的 的小手，在他的掌心裏像一個小小的星球，而小星球握著一顆糖，放在他手心裏。
瑞莎那張混血的漂亮面孔露出調侃之色：「你後悔了？」
一個周五的下午，他照常被護士帶去醫院後頭的綠地曬太陽，說是有助於身體合成維生素d，還能天然殺毒。
「其實我想當幼師，可我媽不准我給人看孩子，非要我考護理專業。」
若不是白素把拿去做試管的 換成苗桐的，那麼現在二姐白敏多半還在努力促成他和朱玉珂的婚事，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就算是名存實亡的婚
白家姐妹都保養得好，白敏性子又開朗潑辣，四十多歲的人一點都不顯年紀，活脫脫就是一個王熙鳳。可前幾天她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從上海過來，好似那些歲月一下子重新長回了她身上，乾m.hetubook.com.com癟且憔悴，卻強忍著。
這跟那女孩兒是誰沒有關係，跟她愛不愛白惜言沒關係，世界上「前女友」這種生物的通病而已。
聽著她的哭嗝，白惜言覺得好新鮮：「你以前不這麼愛哭的啊？更年期提前了？」
一般來說眼睛看不到的人，都非常的無助和孤單，可白惜言卻嫌煩，不讓任何人來陪著。他的大姐白素拗不過他的脾氣，可還是好奇他一個人怎麼度過。有次她悄悄地站在病房門口觀察弟弟，發現他一整天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
「……」
「像她最好。」白惜言補充一句，「她長得好看。」
白惜言被他左一個苦右一個甜的弄的暈頭轉向，正納悶著。白素看到小侄子急得眉毛都皺在一起，笑呵呵地替他解釋：「他前兩天感冒吃了葯，保姆都拿一顆糖給他吃，嘴巴就不苦了。」
白素悄悄把相機收到包里，看他們親昵，也覺得非常愉快，笑道：「都說男孩兒會長得像媽媽，以前我不信這個，我兒子就不像我。可夏生現在越長越像小桐了，說起來小桐的基因也太霸道，尤其是眼睛，帶出去都沒法作假。」
白素想得倒是簡單，小孩子長得太快，不想等他長大了連和父親的合影都沒有。
對面的人一言不發，可也沒有走掉的聲音，白惜言疑惑地皺起眉，只聽到粗重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