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波頻起
第五節

劇組的同事們都紅了眼,林樂一聲不吭地把這突發的一幕收到鏡頭裡。
老先生一直在昏迷,偶爾清醒叫著不同家人的名字,可分明與外界沒有什麼聯繫。到了晚上歐陽安國嘴裏叫著阿竹,那是他妻子的名字。
「不用了,那麼好的車,我們這種窮人坐不慣。」
「跪了。」
這次是白惜言提前掛電話,想著先讓他得意幾天,以後在其他事情上再找回場子。
劉錦之聽到他的消息來源都震驚了:「如果是歐陽安國嘴裏說出來的,那就一定不會假,不過他不是得了老年痴獃都認不清人了嗎?」
前段時間鄭西的那個房東知道自己的房客惹了人命官司,很怕招惹晦氣,就把房租退給老鄭,硬是把房子收了回去。所以白惜言就安排老兩口住在他在郊區的那棟別墅里,苗桐以為是白惜言安排劉錦之閑暇時間來照顧老兩口的生活,沒往深處想,說道:「劉秘書只聽惜言一個人的,我哪裡指使得動他。」
老鄭只說好像有一個人和大哥打過架,可是不記得是誰了。上工的位置並沒有那麼固定,可工程進行時一個工人站在同一個位置上幾天的時間是有的,但那個位置並不是苗桐爸爸的,那天那個工人病了,苗桐爸爸是頂替他的位置。
面對這樣的褒獎,老闆蹺著腳,無奈地嘆口氣:「沒辦法啊,年薪百萬聘用的秘書工作能力低下,做老闆的只能親自出馬。真好啊和-圖-書,隔兩天來我這裏拿記事本裝一下可愛就有錢花,我也想過這樣的生活啊。」
老教師坐在輪椅上看著他,眼中堆滿心疼和後悔,招手讓他過來說:「兒子啊,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從法院出來一直沉默的老鄭突然對苗桐說:「那個劉秘書是你叫他來的嗎?」
歐陽大嫂守在病床邊說了句,是媽來接爸了吧。還沒到凌晨老先生就斷了氣,面容很安詳,了無遺憾。
為了紀錄片找的四位得了阿茲海默的老人里,歐陽老先生的病症是最輕的,其他的三位,兩個中度,一個重度。劇組的姑娘小伙多是家裡寵大的,讓他們面對大小便不能自理,說話都說不清,莫名其妙暴怒哭泣,甚至用拐杖突然打人又回到兩三歲智力的老人,他們有些真的說不上敬愛。
老鄭本就憋屈,被老婆數落脾氣也上來了,一拍桌子吼:「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聯繫小桐!不要聯繫小桐!你就是不聽!她現在是人家的富太太了,咱們就是小時候管過她幾頓飯的交情,你怎麼就厚著臉皮去認親呢!你這臉皮是有多厚!」
「我寧願鄭西把牢底坐穿了!也不願意你去找小桐!」
劉錦之下意識地去摸眼睛,生怕眼鏡掉在地上和老闆的節操一起碎了,激動地問:「你跪了?」
老鄭「哦」了一聲,有些焦慮地皺了會兒眉說:「 的事定下來了,我跟你嬸子www.hetubook.com•com也要回去了。」
苗桐怕他開車出事,就拉著他攔了一輛出租打車去了醫院。病房裡坐著歐陽家的人,連羅佑寧也到了,都圍在床邊,房間里只有心臟檢測器工作的聲音。
「我還不是為了兒子!我還不是為了兒子!要是沒小桐幫忙,我們家鄭西還不得把牢底坐穿了!」
「謝謝你了宋姐,我一會兒就派人去拿。」
「歐陽老先生是個很傳統的人,深受儒家文化影響,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你別看他病了,但是只要有一絲理智在,就放不下人倫道德。他愛妻子愛兒子,我就拿妻子兒子求他,他認為男子膝蓋只跪天地父母,我就跪他。要是老先生再年輕一些,說不定我把膝蓋跪爛了,他也只是可憐我罷了。但現在他老了……」白惜言最後總結性地發言,「人老了,就容易心軟。」
老鄭的聲音帶了哭腔:「你別說了啊!別再說那件事了啊!」
幾天前劉錦之去找老鄭問他記不記得事故前後有什麼奇怪的事,老鄭和苗桐的爸爸是好兄弟,說不定能提供到有價值的線索。比如苗爸爸出事前得罪過什麼人,上工的位置是不是固定的,出事後有誰表現得很不安之類的問題。
劉錦之不怕他惡人先告狀,消息比他知道得都快,反問:「他不是被你跪死的嗎?」
「這幾天的都錄下來了吧?」
劉錦之這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過來違hetubook.com.com和感出於何處——到死都忘不了的事,他卻什麼都含糊不清。第二天他鬼使神差把兩個鬧鐘錄音機給了宋姐,交代她放在床頭柜上。
等苗桐走了,小鄭嬸氣憤地打了老伴一下說:「你是幹什麼喲!怎麼總是對孩子這樣說話,讓孩子多難受!你這真是鬼迷眼呀!」
此時劇組在貧民巷哪個老太太家拍攝時,歐陽立接了個電話,臉色倉皇地交代林樂先拍,他有事要回家。苗桐見他臉色不對,就問出什麼事了。他呆愣愣的完全回不過神老實地重複說,我大哥打電話跟我說,爸爸不行了。
「你做了什麼,讓他竟然甘心出賣自己死了那麼多年的老朋友?」
不過從那以後劇組的氣氛有些改變了,幾乎聽不到抱怨聲,對待那些孩子一樣的老人卻愈加地溫柔耐心。
劉錦之回去的路上把錄音回放了幾遍,隱隱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卻想不出哪裡不對。直到晚飯桌上父親跟母親聊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母親說起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愣頭青,她那時已經訂婚了,可他不管這些,每天堵在她紡織廠的門口,結果她未婚夫就帶他表哥來跟他打了一架。父親笑她,那麼老掉牙的事了,我都快忘光了,你到現在還記得人家表哥的名字啊。母親說,這種事怎麼可能忘,到死都記得。
白惜言摸著後頸給劉錦之打電話說:「錦之啊,你把歐陽老先生給咒死了。」
「是啊,我和_圖_書兩隻都有好好充電在錄。」
又過了幾天鄭西的案子開庭審理,苗桐陪著老鄭夫妻去了法院,流程很順利沒什麼懸念,判了八年。周律師團隊已經儘力了,老鄭夫妻對這個結果已經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可依舊無法高興起來。
他們房間里吵架的聲音不小,保姆宋姐在廚房裡都聽得一清二楚,還因為走神摔了一碗。次日大早老鄭夫妻早飯沒吃就走了,生怕給她添麻煩,直說保姆對他們太客氣了。
劇組的人都知道歐陽立的父親去世了,辦完了葬禮,他一刻沒耽誤地回到劇組裡照樣跟其他人說說笑笑。直到有次在龍鼎花園那個老教師家中拍攝時,因為劇組的場記姑娘碰了他書架上的一個八音盒,老教師拿起書桌上的銅壺砸過去,歐陽立眼疾手快地擋在場記姑娘面前,被銅壺砸了頭。
錄音拿回來后反覆地聽,劉錦之甚至把他們吵架的話列在紙上,終究是瞧不出什麼問題,心想著大約是自己多慮了。
「輕度阿茲海默症,是認不太清人,不過也沒呆到那個程度。就算我自己也沒想到那麼順利,他竟然記得我,其實我只是去接小桐,順便去碰一下運氣。」白惜言交疊著 ,透著養尊處優的尊貴勁兒,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得意道,「看,這次幸運女神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
「他那麼大年紀了,你也不怕他得腦溢血突然死了。」劉錦之感嘆,他竟然給人下跪,為了查出真相真是連www.hetubook.com.com臉都不要了,「這些年你沒出山,耍賤招的功力竟然不減當年。」
苗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現在跟老鄭夫妻已經沒辦法回到當初在工地臨時房做鄰居的時候了,她點頭說:「那還是讓司機送你們到火車站吧,你們住的地方連公交車都沒有。」
劉錦之問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老鄭也說忘記了。
他們一走,宋姐打電話給劉錦之說:「劉秘書,昨晚他們吵得好凶哦,嚇得我都不敢睡,你來拿錄音筆不?」
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調查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劉錦之廢寢忘食地拼湊事故前後的細節。為老闆分憂是他的本分,可在他篩除前宏遠地產的領導層人員時,白惜言比他還快地找到了幕後黑手。
「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你真是鬼迷了眼呀!人家小桐里裡外外念著她小鄭叔的好,念著她爸爸出事的時候她小鄭叔前前後後地幫他們家討說法!小桐她爸爸死的前一晚雨下得那個大啊,打雷打得那麼響,你還擔心他一個人看工地吵得沒法睡,大半夜地帶著撲克跑去找老苗解悶。以前那麼好的關係,孩子過得好,你怎麼就不替孩子高興呢?!」
本來好端端的什麼都能放下看開的大男人聽了這句話,趴在老教師的膝蓋上號啕大哭起來。
你怎麼不提衰神抱著你的大腿跟了你多少年?!
你見哪個三十多歲的老大爺們兒裝可愛?!劉錦之氣得幾乎吐血,卻又無法反駁,只能捂著胸口走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