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與子偕老

【無論如何,有一點不會改變:我們將睡在同一具棺材里,墓碑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相依。這輩子沒愛夠,下輩子還一起走。】

第一節

苗桐連問吳小芳想幹什麼的興趣都沒有了,只希望白惜言得到消息的時候能夠鎮定一點,她不確定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吳小芳清晰地看到苗桐臉上痛苦的神色,突然興奮起來了,她突然想到一個增加刺|激度的小遊戲。吳小芳從副駕駛座上的塑料袋裡找到苗桐的手機,開了手機,幾百條簡訊提示湧進來,叮叮噹噹個不停。
在吳小芳微笑地享受地半闔上雙眼時,突然苗桐伸過來雙手握著一截麻繩狠狠地勒在吳小芳的脖子上,手機掉在車座上掙扎中被按了結束鍵。這一路上苗桐都沒閑著,安全帶上的鐵扣,內側還稍稍有些稜角,她一點點地磨了一路,一刻都沒有放鬆。吳小芳全身 得像要燒起來,氣力流失得差不多了,這突然爆發的怪力讓她根本無力反抗,痛苦地掙扎了幾下,雙臂就軟綿綿地垂下失去了意識。
接著羅佑寧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車輪急速的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吳小芳哭喊著說:「羅佑寧,別忘了我!」
無論怎麼計算,她目前逃生的機會都是零,除非吳小芳此刻突然斷氣。
這個人不急,慢悠悠地說:「呵,怎麼不吭聲了,你不是做壞事也一向理直氣壯的嗎?」
吳小芳聽到手機掉在後座,鈴聲在瘋狂的響,她瞥到了來電的名字,立刻停滯住了,爬過去拿過手機接通。她不說話,她只想聽聽這個人的聲音。
吳小芳沒有冷嘲熱諷,直接靠邊停了車,發現有消炎藥就先自己胡亂吃了幾個,然後才找出布洛芬餵給苗桐。苗桐碰觸到她的手,燙得像烙鐵。
從小就心理變態,沒的救。
苗桐忍著頭疼說:「猜的。」
「這樣吧,我就允許你打一個電話給白惜言,給你三分鐘的時間。這會是白叔叔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三分鐘吧,所以你要不要想好經典的安慰的句子,比如:忘記我,照顧好我們的兒子啊https://m.hetubook.com•com!或者是我在天上看著你之類的。」吳小芳想到電影上生離死別的對白,可她竟然連個跟她生離死別的人都沒有。
吳小芳指了指車上電子錶的時間,告訴她,你還有兩分半鍾。
苗桐沒力氣說話了,持續的頭痛讓她分不清是神經疼痛,還是頭皮被敲破了。
苗桐完全想不起來:「以為第一次見面是在飯桌上你潑了我一身湯。」
「……」
「你家?」那麼大的缸應該也扔不掉吧。
「看到我驚喜不?是不是在想這人為什麼陰魂不散啊?哈哈。」吳小芳笑著說,「有這麼一句話,當你努力想達成什麼願望時,全世界都回來幫你。」
苗桐從後座掙扎著坐起來,她的後腦勺不能經受更多的顛簸了。吳小芳把音樂關了,車裡都是呼呼地風聲,她們正在高速公路上。
白惜言聽到她的哭聲心都要碎了,問她到底在哪裡,讓她說話,讓她撐下去。
苗桐頭痛欲裂,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頭部會第三次受傷,而且兩次都是因為她。這人的確是她命里的災星,或者上輩子她們就已經打得你死我活,這輩子也要先死一個才完。
吳小芳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其實只有很短的時間,從後視鏡里看到苗桐因為腳打著死結解不開只能雙手撐地地往外爬,現在她倒車不過十幾米就可以撞死苗桐。
「抽屜里有布洛芬,你幫我拿一片。」苗桐說。
「你真有出息啊,竟然又去綁架,想把牢底坐穿?」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絕對不會在那晚和他吵架,她不想白惜言以後想起最後一次見她,他們吵架,她那樣冷冰冰不可愛的樣子,他把自己做的紫菜包飯倒進了垃圾桶里。他這輩子說不定再也不會進壽司店,甚至不能看到海苔和米飯。
「沒想起來?」
「你知道死嗎是死嗎?死就是什麼都和_圖_書沒有了,體會不到任何東西,一了百了。所以我從不希望我的仇人死,相反我恨一個人反而希望他活著,感受到痛苦、恐懼還有失去。」
「你可醒了,大小姐。你可真舒服啊,我可是開了半天多的車了。」
她看著後視鏡里一點點爬遠的苗桐,覺得很累了。面前的還怒吼著拍著橋板和礁石,濺起白色浪花,像父親一樣包容,她知道爸爸在這裏等她。
「青島。」
「什麼時候?」
「想白惜言還是你兒子?」
吳小芳眯著眼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話,多麼凄美哀婉,多麼無助痛苦啊,讓她高興得想下車去買罐啤酒。對的,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是完全讓人討厭的,他們也有可愛的時候,比如這樣絕望地哭的時候。
「你不希望這個女人死嗎?」
她記得吳小芳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臉,得意地笑了笑用繩子綁住她。而後慢悠悠地在她的衣櫃里哼著歌挑了她的牛仔褲和襯衣換上,把迷糊的苗桐拖到了車裡。
苗桐莫名的笑了:呵,果然是蛤蜊。
「惜言,你仔細聽我說……」
苗桐從後視鏡看到吳小芳的臉毫無血色透著赤金,臉嘴唇都是掛了白霜一樣,像是快死了一樣。
苗桐再次迷迷糊糊醒來時,車裡在放著英國的國歌《天佑女王》。
「我不住在這裏,我住的地方建在斜坡上,是紅磚木頂,帶個大花園,可漂亮了。我媽從十四歲就在那個英國人布朗先生家裡幫傭。我媽帶我住在布朗家,我爸是漁工,在我兩歲的時候死在海上了。我媽是打掃屋頂摔下來死的,布朗先生結算給我那個月我媽的工資,他跟我說,sorry,你必須搬走了親愛的。」吳小芳笑得很厲害,花枝亂顫的,捂著胸口哎呦哎呦地叫,「疼死我了,那時候我就想有錢人真不是東西,無論如何我也要變成這種不死東西的有錢人。」
「你怎麼從https://m.hetubook.com.com監獄里跑出來的?」她的刑期還沒滿。
苗桐安靜地聽著,完全沒辦法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保外就醫,這一刀插得真巧,醫院可沒高高的鐵柵欄。」吳小芳頓時停不了嘴,「你的命比我好,無論我怎麼說怎麼做都扳不倒你,你那邊一個人肉貼就害的我臭不可聞了。趙家不是名門富戶嗎,朱玉珂還是著名女主播呢,一個兩個都那麼沒用。」說完又重複,「你的命比我好。」
「我在青島的海邊很偏僻的橋上,吳小芳要把車開到海里,你記住,我會努力活下來的,不會丟下你……如果我·····如果我先走了,你要做個好爸爸,我會永遠陪著你和夏生的,我愛你們……」苗桐的聲音低低的,很悲傷,越來越低。
「我帶你去吃蛤蜊。」吳小芳說。
並沒有她說的悲劇發生,吳小芳重新發動了車,苗桐看到高速上的路牌顯示已經到了山東的地界。
「想什麼呢,想著神通廣大的白叔叔怎麼飛來救你?」
苗桐勉強晃了晃混混沌沌的腦袋,計算著自己現在跟吳小芳打一架的話,能不能贏,畢竟她現在手腳被綁著,車窗緊鎖,外面就是橋,沒有護欄。
苗桐一凜,回過神來。
想起剛一歲多的夏生,那全然信任的眼神和軟糯的童音,她突然心如刀絞。
吳小芳冷笑:「沒錯,我在院子里跟你打完招呼后,中午吃飯忍不住往你的身上潑湯,如果是現在我想我可能會潑開水。」
「我第一次和你打招呼的時候,你在院子里逗那條臟狗。」
吳小芳把車停在一家門前,院子里什麼都沒有,只有兩個北方腌菜的大缸,她指著那兩隻大缸無比驚奇地說:「我小叔竟然沒扔,那是我奶奶以前腌菜用的。」
苗桐這次是真的嚇得魂飛魄散,她殺人了,眼前的空間變成令人作嘔的深紅色的。她完全沒意識到那是她在掙扎中又和*圖*書磕破了頭皮血流進了眼睛。她爬到前座打開車門跌出車門才發現沒用拿手機。不過也顧不得了,橋離公路只有幾百米,只要爬過去就能呼救。
那邊立刻安靜下來,但是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吳小芳把手機接通放在苗桐耳邊,讓她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然後趴在靠背上興奮地看著她。苗桐聽到白惜言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能保持平靜,可是還沒開口就落淚了。
對她來說,這一世「我愛你」這三個字太莊重,她不配,所以直到最後,她都不能對羅佑寧說出這三個字。只求莫相忘,偶爾想起她來開一罐啤酒放在旁邊,就好像等她來一樣。
「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因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這眼神和布朗家的女兒真像啊,既清高又客氣,其實誰都看不起。
苗桐記得吳小芳的老家是青島的,她小時候過年在別墅里跟其他的孩子吹噓她小時候住領事館的洋房,以後等她賺錢了要帶白叔叔去青島吃蛤蜊。孩子們都很羡慕,不住在海邊的孩子基本上都沒吃過蛤蜊。
吳小芳還在笑,手機就響了,顯示的名字是「你男人」。
她的記憶很清晰,凌晨回到家回卧室拿衣服洗澡,還沒開壁燈時,就被襲擊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徹底失去理智,只是喪失了反抗能力。
「痛苦,恐懼,還有失去。」吳小芳哭起來,連嘶吼的力氣也沒有了,「你騙我,你只是想救她,為什麼連你都這樣?為什麼是這樣啊?為什麼連你都讓我不要殺她,我恨你,羅佑寧,我恨你!」
「你在想什麼?」
她知道吳小芳是要她交代遺言,跟白惜言的最後一次通話,她心裏很痛,想到自己給了他希望,讓他相信自己不會走之後,再半路把他丟下。
「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出來喝杯啤酒。」羅佑寧沉默了半天說:『吳小芳,你不要做傻事。」
這是白惜言臣在睡覺的時候偷改的和*圖*書,苗桐改過來幾次,他都執著地改成這個稱呼,好像烙印。
她吳小芳可不是一個sorry就可以打發的小姑娘了,她活不下去了,黃泉路上也要讓苗桐替她開路,辜負她的人也別想好過。
吳小芳囁嚅了兩下,喊出他的名字:「羅佑寧。」
「我一直很想討白惜言的喜歡,想讓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讓他稱讚我,讓他為我驕傲。」吳小芳慢慢地說,「雖然叫他白叔叔,但是我心裏很希望他是我的爸爸。好笑吧,十二歲的小孩把二十歲的男人當爸爸,可我那時候真的是這樣想的。誰像你啊,那麼小就懂得喜歡男人了,真噁心。」
「你不問我帶你去哪裡?」
吳小芳呵呵笑說:「怕什麼,要是真的出了車禍,也只是早一會兒而已。」
「羅佑寧,我想要回家了。」
「那你猜我為什麼要帶你去青島?」
苗桐不說話了,她根本不用猜。吳小芳從未對她那麼和氣過,一直是笑的,好像是她們倆約好出來自駕游。
羅佑寧還說了什麼,她都聽不見了。
吳小芳把車開到海邊延伸到海中的石橋板上,兩邊掛著的鐵鏈都斷了,只要一踩油門,苗桐就完了。這顯然讓她的心情好了起來,連疼痛都減輕了,被帶著咸腥味的海風一吹,她整個人飄飄然的,好像飛到了雲端一樣。
車迅速地倒著往苗桐的方向衝去,海風灌進車來。
將近中午時她們到了青島,吳小芳往嶗山方向開,經過海邊浴場,開進城中村一樣的平房區。路很窄,車勉強能通過。這邊沒人住了,有些房子都塌了,牆上圈著鮮紅的「拆」字。
「這裏不能停車。」苗桐說。
路上吳小芳停下來休息了好幾次,副駕駛座的塑料袋裡只有素食蛋糕,她墊了肚子后大把地吃消炎藥和布洛芬緩釋片。她在發燒,苗桐看到她捂著肚子,腹部的灰格子襯衫都已經透出了血。
吳小芳「哈」了一聲:「你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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