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仙子
第二十八章 我叫逢四

城衛司是天關城的核心之所,僅次於城主府,那裡自然是戒備森嚴,但宋鈺覺得整個天關城,除了城主府和城衛司的大牢,其他地方都還攔不住自己,宋鈺擔心的是要不要去那裡和花司長見一面,既然決定了和那張臉譜面具告別,自然要說到做到。
好友?不止。
一個身影佇立在前面的道路上,那人身影如青松般穩健。
宋鈺朝著城外走去,他需要清凈地想想,花司長邀請月嬌去自己府邸的目的就算三歲小孩也能看出來,宋鈺思考的是自己對月嬌是一種什麼態度,他與月嬌之間算什麼關係?
「我叫逢四。」那不請而入的人將一柄長劍拍到宋鈺面前的桌子上,劍在匣中卻有著森然的冷意散逸而出,和月嬌那纏著花花綠綠絲帶比較起來,這柄劍無疑簡單得多,簡單的劍目的也簡單。
月嬌笑笑,小聲說道:「我一離開這裏你就動身出城,咱們海口城見!」
宋鈺忽然懷疑自己前段時間是不是太清閑的緣故,月嬌的事迫在眉急,無論是用什麼手段和方式花司長必然是要將月嬌迎進花府,就是這樣的時候,馬上又有別的事紛沓而至,而且找上門來的人似乎更難纏。
放鬆,是為了讓手腕更靈活。
「明天晚上你不用帶它。」腿上綁著雙匕首的男子無聲無息地靠近,出現在月嬌身後三尺處的地方。
月嬌還沒說話,宋鈺又抬手指著庭院外面,在籬笆牆後面,有一個黑影筆直站立:「站在籬笆外那人是在等你?」
希望師傅真能就此放過先生。
入夏后第一場雨便在不經意間灑落下來,月嬌望著腳下和圖書濕潤而乾淨的街道,她開始輕輕哼歌。
透過籬笆牆縫隙,能清楚地看見他雙腿上綁著的兩柄匕首。
驟然,風起!
月嬌紅唇白齒間輕輕吐出一個字:「滾!」
洗澡的時候在哼歌,梳妝的時候也在哼。翻來覆去便只是那一曲「天仙子」。
戀人?不算。
那人聽見宋鈺的話,也乾脆地進入籬笆牆內,淡淡瞟了宋鈺一眼,朝月嬌說道:「月嬌姑娘,我還在等你的回復,花司長的邀請從來沒有人拒絕過。」
「你要明白,花司長看中的獵物從來沒有逃脫過,你最好不要想著糊弄過去,因為那些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花司長掌握數千城衛司,不怕麻煩,希望月嬌姑娘也是聰明人。」
那人氣息隱晦,眼神中並沒有所謂氣勢,這樣的人生來適合做刺客,就如同那獵豹一般,可以在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和力量,所以宋鈺在一見到這人的時候就將對方貼上「危險」的標籤。
宋鈺原本本打算白天的時候聽著細雨睡個好覺,將自己調整到最好的一種狀態,結果剛倒在床上就被敲門聲驚醒。
那人氣息悠綿,吐息之間幾乎令人難以察覺,單是這一點就不得不讓宋鈺刮目相看,這樣的人是最危險的,因為宋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替天刑罰的厲箭。
月嬌走了,院子里還隱隱殘留著那抹淡淡的幽香。
這世界最微妙的便是人心的變化,宋鈺覺得自己並不算真正喜歡月嬌,更多的或者是一種不舍和惋惜。
宋鈺預料著,只要自己踏足三丈距離,對方便開始蓄力,然後在自己下一和-圖-書次抬腳,重心稍微有變化的瞬間,驟然出手。
將自己一人反鎖在房間里,任憑外面那些姐妹喊著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半點回應的意思,直到描下最後一筆眉線才忽然發覺少了一個欣賞和誇獎自己的人。
至少在白天的時候是這樣的。
那是起初隨月嬌一同離去的中年漢子,依然是抱著雙臂,如一根標槍般釘在地上,宋鈺能嗅到一種腐爛的熟悉氣息,從他身體里散發出來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宋鈺點點頭,雍錦坊做開門迎客的買賣,在城衛司這些地方肯定有一些花錢買平安的交情,只是聽說花司長一向胃口很好,色膽包天,就是不知道大娘能否擺平。宋鈺轉身進屋將僅剩的一柄長劍捧了出來,咧嘴笑笑小聲對月嬌說道:「姓花的很肥,想來跑得也不快,他真要耍無賴,你就閉著眼睛朝他下面一劍刺去。出事了你到我這裏來,我會幫你的,相信我!」
雙刀出鞘鏗鏘聲才在耳畔響徹,下一瞬間,宋鈺脖子上已經多了兩柄交叉而架的匕首,那腐爛的氣息隨風鑽入宋鈺鼻孔。
「沒有傷害他分毫。這恐怕是我這一生為數不多的幾次,刀出鞘卻無血而歸。這個書生沒有被當場嚇得屁滾尿流已經算膽色過人。據說讀書人講究風骨講究硬氣,希望他不要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如果他明天真的還沒有開天關城,城外亂葬崗恐怕就要多一條冤魂了。」
宋鈺終於想起,那是死亡的味道。
只為殺人而存在。
「發生了什麼事?」宋鈺從門檻上站了起來,對望著那中年男子。
「我知道。」月嬌朝宋鈺https://m.hetubook.com.com笑笑,揮手阻止宋鈺繼續說下去:「放心吧,我不會有事。我先回雍錦坊去,有大娘做主你不用擔心。」
在城門一處僻靜的角落,月嬌擺弄中手中裝飾多過使用的長劍,因為表演需要,劍身偏柔,就算握著劍柄平端著,劍尖處也要自然下垂幾分,這樣的劍只為好看而生,因為這樣的劍更容易舞出劍花。
月嬌不悅地橫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道:「答應你的事我自然不會忘記,用不著你提醒。我委託你的事呢?」
籬笆外一直站在一個三十開外的男子,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如一截木頭似的站在那裡,無視於周圍的來來往往路人對他的指指點點,雙手抱臂站在原地。
「好色膽。」宋鈺贊了一聲,露出低賤諂媚到欠抽的笑容,微微俯身向那人行頷首禮:「原來是到花司長府邸,看來我少不得要沾沾月嬌姑娘的光了。我是月嬌姑娘的琴師,看來少不得也要跟著走著一遭。」
宋鈺腳下沒停,以最初的步伐,不快不慢地迎著那人走去。
恰在此時,想起先生曾經吟過的詩:「妝罷低聲為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月嬌明白,先生與她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能藉著這事讓先生離開天關城,擺脫師傅的控制,也算是盡了點道義吧。
再靠近,依然沒有動手,而且對方的氣勢也在下降,雙腿肌肉也又緊而松。也許對方意識到面前這書生沒有讓自己出手的必要,因為宋鈺實實在在察覺到了對方那种放棄的念頭。
月嬌獨自上了唇、抹了腮、描著眼。
離開天關城,宋鈺壓根就沒有生出過這樣m.hetubook.com.com的念頭。昨夜連夜將明天跳月節月嬌需要的詞曲譜好,今天晚上他還有太多的事需要去解決,這事已經不能再拖了。
宋鈺坐在台階上,頭靠門框仰望著天空,天色有些陰沉,烏黑的雲團從遠處飄來懸停在天關城上空,令人窒息。
第二天,月嬌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推開窗戶,沒有預料中迎面而來的陽光,有的只是那無聲無息的細雨。
宋鈺這話自然瞞不過旁邊那面色陰霾的男子,但那人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是連開口說話的動作也沒有,宋鈺幾乎懷疑面前這扮相冷酷的人是不是一截沒有思維的木頭樁子。
「先生是聰明人,對於聰明人不需要你去教他要如何做。」月嬌轉身望著那男子,那人似乎沒有要立即離去的跡象:「您還有事?」
然而他失算了。
天關城城內禁止身負刀劍出行,就算農夫買一把鋤頭也得到城衛司指定的戴梁鐵器行去購買,每戶人家甚至還要限定鋤頭、鐮刀的數量,以防止有人將農具重新回爐打造成兇器。身上帶著刀劍出門更是一種禁忌,一旦發現便會被投進大牢。天關城的治安極好,偶爾有些痞子小青年打打鬧鬧,也是看見鐵馬鋼劍的城衛司也立即收手,臉上一團和氣。
三丈。
「花司長麾下從來不缺少兼具才藝的佳麗,更不需要你越俎代庖。」那男子倨傲地抱著雙手,對宋鈺的直視也不為所動,只是望著月嬌,等待著她的回答。
宋鈺甚至在抬腳的時候故意身子輕微搖晃了一下,以這種方式引誘對方出手,但在兩人僅剩兩丈距離的時候,對方依然抱臂而站,一雙陰霾而冷峻的眼和_圖_書珠注視著宋鈺。宋鈺越發謹慎,他察覺到對方衣服下的雙腿肌肉正在輕微的顫抖著,而手臂依然如故,就只是那樣簡簡單單的抱著,及其放鬆。
接下來他還要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他以什麼身份去找那頭花肥豬。
兩人便在這僻靜狹窄的巷道中擦肩而過,沒有任何交談,也沒有目光的交流。
若是以夜叉的身份出現,恐怕剛露面便會遭受攻擊,最令他忌憚的還是城衛司掌管著的「天罰」。
在那人驟然一動之間,他心中已經有十種以上的躲避方法,但終究是慢了一拍,再動已經晚了一步,所以他乾脆站在原地,什麼動作也沒有。
越是這樣想,宋鈺越發覺得月嬌只能是屬於自己的,宋鈺也明白這是一種極端自私的佔有慾而已,「自私就自私唄,我本就不是仁義君子。」
以琴師的身份,自然不能夠進入那裡,去了也必然要被轟出來,甚至還會遭受到一些拳腳傷害,如果那些整天提刀帶棍的傢伙下手輕一點的話。
「這樣美好的女子,為何不是屬於我的,為何要讓那頭肥豬佔有?」這是反覆盤旋在宋鈺心坎的一個念頭,越是如此,越感到惋惜。
能在天關城公然攜帶刀劍而不懼城衛司盤查的人,自然有些來頭。
「沒事,花司長聽聞我在跳月節有些節目,想先睹為快,邀請我明晚去城衛司呢。」
「給你半天時間,收拾著離開天關城。明天,如果我還見著你這裏,你死!」那人離開的速度很快,就如他出刀的速度一般。
冰冷的匕緊貼著宋鈺脖子,握著匕首的雙手穩健而沒有半分顫抖,一瞬間的極動與極靜被這男子掌握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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