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仙子
第二十七章 一個凝望,造就一個傳說

石頭坐在凳子上沒有半點反應,杏花樓內卻響起另外一個慢吞吞的聲音:「我去查,請人我不會。」這聲音說完又消失於平靜,似乎這裏一直只有羅天舒、石頭二人存在。
「青衣臉兒那是故意的。」丁賬房堆著一張滿是褶皺的笑臉:「他以為瞞過我們所有人,結果一個也沒瞞過,他啊,就喜歡耍些小聰明。以他的天賦,若是將心思多放一些到修鍊上,何至於槍折人亡。」
羅天舒聽聞大為驚奇:「天關城什麼時候出了如此了得的大家能人?以前並不曾聽過。」
石頭坐在板凳上便如廟裡的泥人,連眼都不多於眨動。
宋鈺接過信封,看了看道:「這信你早就寫好了,馬車也備好了,如果我不答應離開這裏,你會用別的理由讓我離開是吧?發生了什麼事?似乎你急著要將我趕出天關城。」
隨即,三個都是年紀半百的人開始在那裡回憶,無恥地相互吹捧。真正說話的是羅天舒和丁賬房。
兩個胖子一番追憶風花雪月後,羅天舒就得意地笑了:「說到底還是你們自己太丟份,當年天關城第一、第二的美人都被我搶了回來,青衣臉兒和丁胖子為庄娘打得頭破血流,到最後便宜了我,若不是覺得愧對雅丹過世的娘親,恐怕你們這會見著庄娘要叫一聲『夫人』了。」
月嬌笑笑:「這是指官方誌上的記載,各地都有不同差異。就以天關城來說,最初也許是一個男人對心愛的女子表白乏力,便趁著跳月節這天,在眾人矚目中踏月而舞,應聲而歌,節日這天每個女子則要手系鈴鐺,或歌或舞作出hetubook.com.com回應,漸漸便成了一種男女相會的盛會。後來就演變成了更多的應用,唱曲、賞詩、禮儀交往都在這一晚進行。去年據說是有一世家公子將花坊插滿鮮花,並用一首詞曲將萬花樓的李姐姐給迎走,今年到不知那個姐妹能有這麼好運氣。」
「為什麼不現在就走?」月嬌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我這邊肯定不能立即離開,不然大娘滿世界的找人,正好我有個朋友要去海口成,你拿這封信給他,他會同意你上馬車。你先去海口的泛海台找雨兒妹妹,我到時候也好在那裡找你。」
丁胖子記憶力極好,二十多年前,一人一刀一馬追殺移沙族千里,任憑那些移沙族人如何改頭換面藏在人群中,都能被丁胖子給揪了出來,一揪一個準,靠的就是驚人的記憶力將所有移沙族人面孔記住,如撥沙尋蓖麻般將移沙族人給刨了出來。
「聽說過。」羅天舒點點頭:「聽說當時天仙子一曲竟讓劉安靜不敢落筆,府里那些下人背地裡也都哼著這歌。後來聽說還是有膽大的,居然也送了那歌女一首贈言詩。這詩我倒是在雅丹房間里看到過,不像是姓周的窮酸手筆。」
丁賬房思緒一變:「最近雍錦坊出了一個新人,真人沒見過,但市井街坊都在傳著這女子的名字,頭兩次登台都被人給攪和了,算是虎頭蛇尾,沒過幾天卻以一曲『天仙子』令在場眾人刮目相看,老爺那時候還沒回來,可惜了那場盛會。」
宋鈺笑笑:「怎麼會?」
「先生,你說人有沒有來世?」www.hetubook.com•com
「天關城的跳月節不好玩。」月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咱們偷偷去海口成見識一下,你不是說你從來沒參加過海口成的跳月節嗎,我也沒見過,正好以前教坊有幾個很好的姐妹都在海口那邊,咱們一起去,正好和他們敘敘舊,第二天咱們再趕回來。」
「仗劍攜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夢中。如此豪邁的詞句很難想象盡然出自先生之手。聽我一個哥哥說,這世間有一群人,他們不被外人所知,他們縱劍而行,可以追星逐月踏雲躡霧。一揮劍,連山也能劈開;一跺腳,連大地也顫抖,這些人,有仙有魔,凡人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路邊野草而已。」
在丁胖子第三次結巴說話的時候,石頭那一直埋著的腦袋霍然抬了起來。
「並非是『北國佳人』的作者大胆,實則是因為『天仙子』本就出自他手。」
石頭沒有說話,只是肯定地點點頭。
「你們贖身不是需要大娘同意嗎?一首詩一船花便成?」
月嬌話題一轉,忽然問道:「先生可知道跳月節的由來?」
石頭一直專註著碗里的米粥,本就不算多,三兩口就能灌下肚子,但他硬生生地用筷子一點點夾著送入嘴裏,以此來發這無聊的時光。
羅天舒皺著眉頭道:「他失憶了。」
宋鈺想了想道:「要不,跳月節的時候你就不要上了吧,坐在一起看看歌舞不是更好?」
「有!」宋鈺肯定地點頭,忽然又停住了。他自己一直否認著宿命論,然而自己這一番異世為人卻不正是宿命的造化所致,隨即又道:「大荒世和-圖-書界有著許許多多的神,有的掌生有的掌控疾病,有的掌控死亡,據說在文昌帝國的雷澤地帶,有一個掌控著輪迴的神,所有的人死後都會被那個神扔進下一個輪迴之中。輪迴神是一個糊塗神,他要善者下一世成為惡人,作惡者下一世則需要用善緣來彌補,有情者要被拆散,無情者下一世則可能愛得肝腸寸斷。也許兩個陌生人只是因為一個凝望,造就了一個傳說,有的人等待一千年,卻落得獨自寂寞。」
如果有雍錦坊的女子聽著羅家家主將她們愛戴的周大家喚著窮酸,估計少不了一番抗議。
宋鈺沉默了,有些不明白月嬌這是為何,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好,後天下午咱們就出發,到海口時間正好。」
「查。這幾天他見過的人,去過的地方。」羅天舒握著肥大的拳頭在桌子上重重擂了一下,丁賬房的記憶很不錯,幾十年前的事他都還記得,唯獨在說到天仙子的時候就出現了斷層,這顯然不正常:「還有,幫我邀請月嬌姑娘來府上。」
「是啊,那懶貨最先撂挑子閃人,卻要我們哥幾個一輩子念著他,算計一輩子也就最後這一算盤把我們真正算計了。」正說著,先前被叫去廚房的那下人已經端著早飯進門。
「先生,江湖在什麼地方?」走神的月嬌忽然問道。
「一個凝望,造就一個傳說?」月嬌臉上有嚮往之情,隨即上前也坐到門檻上:「如果認識月嬌會讓先生陷入萬劫不復,先生會如何想?」
「江湖?」石頭心中暗自回味著,似乎在那裡聽過。
一頓飯吃得虎頭蛇尾,丁賬房要回www•hetubook•com.com到寒門營業,先離開。
丁胖子一邊說一邊偏著腦袋回想,似乎又什麼東西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始終沒有抓住:「這人本是小小琴師,弱冠之齡。據說『天仙子』是他為祝賀那叫月嬌的女子十六歲生辰的時候隨手而作,不過無論是『天仙子』還是『北國佳人』對詩詞一道的掌握上已經達到你我所無法理解的高度,若是青衣臉兒還在,恐怕非得大叫著相見恨晚一類的話。」
「是啊,老了。」羅天舒拍著發福的肚子:「這身修為現在已經完全荒廢,這次回來的路上又將老七、老二折了進去,這買賣不划算啊。若是我能在年輕二十歲,那裡輪得到花蝶、夜叉這些跳樑小丑出頭。」
宋鈺點點頭,將所知道的典故說了一遍。
「這麼年輕!」羅天舒起先並不在意,任何時候、某個領域總會有驚人的東西冒出來,他也只是粗通文墨的人,這個年紀的人無一例外喜歡一些富麗堂皇的辭藻,能洗盡鉛華呈素姿者,縱觀大荒三千年,可謂是不多見。
「『仗劍攜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夢中?』這不是咱七兄弟當年做哪些自以為快意恩仇,實則上齷齪無恥的行當,也就到了我們這年紀才會明白一個道理: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
羅天舒自己端了一碗:「石頭你也別走了,難得坐到一起,剛才我還和丁胖子說起青衣臉兒呢。」
宋鈺回頭一笑:「也許我便是那腳踏仙劍的劍俠,正在輾轉于紅塵中找那讓我應劫的人。」
羅天舒快步來到杏花閣,丁賬房連忙躬身行禮。
羅天舒吩咐著:「嗯,我先過去,你去給庄www•hetubook•com•com娘招呼一身,要她弄點早飯過來,少放些糖,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這口味也不知道換一下。」已經習慣了老爺這樣說話的下人只是厚道地笑笑,從他跟在老爺身邊就聽見老爺這樣抱怨,但也只是發發牢騷向怨婦一般地抱怨著,見著庄娘的面還得一個勁地稱道著:「就喜歡這個味,幾十年了,從來都沒變過。」
「李姐姐在萬花樓呆了十年,算是老人了,到了這年紀,自然要急著嫁出去,心怡姐姐估摸著也是這兩年便要入嫁吧,最好是能嫁入商戶之家,官家門檻高規矩多,以前有姐妹入了官家,三天兩頭遭幾個房的姨太毒手,不到一個月便投了井,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雍錦坊自在,花司長一直想要為姐姐贖身,就是因為這原因吧!」
早飯很快被擺在並不大的圓桌上,清淡、簡單。
「回憶。」那被叫做石頭的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是因為你老了。」
宋鈺此時正坐在門檻上,在月嬌面前已經徹底沒有了風雅可言,一隻手端著茶杯一隻手使勁在腳趾間搓揉著:「江湖不是地方,江湖是人、是恩怨,就在籬笆外面這條路上。」
「丁胖子,咱哥幾個就不用客套了。」羅天舒打著手勢要丁賬房免了虛禮,自己隨便地找了凳子坐下來,用手揉著發麻的雙腿:「到底是上了年紀了,想當年咱哥七人去爬虛無峰,一個個腿肚子發酸也不肯服個嘴軟,最後還是唱戲的青衣臉兒身子金貴,都要到山頂了才抱怨了一下,結果我們哥幾個一齊將他轟下山去打酒上來。」
這也難為了宋鈺,來這世界不過一年時間,對跳月節所知基本上從書上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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