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人機
第八章 賭對了

宋鈺捻著一枚繡花針,直直朝地上倒栽下去,剛好避過女殺手雷霆一擊,再次扣指輕彈,便見手指間捻著的繡花針在空中詭異地抖了半圈,消沒在對方腦後。
殺手是很少犯錯的一個職業,每一次行動之前他們都會將自己體能狀態調整到最巔峰,每一次出手對手的反應都要被計算在其中,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要暗殺的對象會不會有一些不曾顯露的底牌,據說高高在上的息統領就是因為算錯了對手底牌,在天雷轟劈下灰飛煙滅。
直到此事,戴娜才如夢初醒地尖叫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不知道該逃還是該救人。
女殺手掌風將一根柱子掃成粉末,隨即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遞出去的手也沒再收回來,兩隻眼眸中有針孔大小的一點血虹。那女子知道宋鈺就在自己右手邊,但是她卻已經沒法再動,用凄厲的聲音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還好,他賭對了。
六根魚刺在宋鈺神念中迅速變小,就好像一枚鋼針脫離視線一般,明知道它必然存在於某處卻再也看不見,感受不到。
「眼睛是很奇妙的東西,由晶體、角膜、瞳孔物體組成,還連接著腦部神經,對了,這些專業名詞你一定沒有聽過,就當是咱們神念師的一些專業術語吧,我前兩針刺穿了你的視網膜,所以你永遠也不能看見東西了,除非你能再奪取一雙眼珠,前提是你還得有很高超的醫療技術來支撐手術。」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女子耳邊傳來:「你也別想反手一巴掌將我拍成肉泥,雖然你肯定很希望這樣做,但第三針鑽進你脊椎中,這裡是你中樞神經傳遞給信息支配身體的紐帶,現在這根紐帶已經斷了。」
緊隨那人後面的男子hetubook.com.com腰間跨刀,待稍微靠近一點宋鈺立即就辨認出來,那正是當初帶著城衛闖進羅家連殺數人的統領楊峰。
那個女殺手因為小看了宋鈺,所以她瞎了一雙眼睛,眼下雖然沒死卻已經離死不遠;宋鈺輕視了眼前這個偷襲者,所以他也付出了必然的代價。
繡花針幾乎在脫手的瞬間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至少以戴娜的目力是難以辨別的。
神念!
宋鈺沒想到自己的死亡會來得這樣忽然,他想過自己有一天可能會死,殺手一直是條不歸路,江湖子弟江湖老,十年夜雨十年燈,這是宿命更是魔咒。但宋鈺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一天會死在天關城,更不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籍籍無名、在修為上似乎還不如自己的一個名小殺手手上。
宋鈺心中升騰著一種怪異的感覺,並不為他能在眨眼功夫將一個可以變大小的殺手給滅掉,他驕傲的是整個大荒世界,除他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明白的一些東西,宋鈺忽然覺得,無論是魔族絕學《真陽炁》還是陰陽世家傳世秘籍《碧落賦》,和他從另外一個世界帶來的一些東西比較起來,都算不得最珍貴。
宋鈺眉頭微皺,一柄戒尺悄無聲息地從袖口滑出。
那人剛動,一個淡淡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住手!」殺手手上略有遲疑,隨即又以更凌厲的刀勢劈來,刀芒下的真元這瞬間真如噴薄熔岩般活了過來,宋鈺覺得自己眉毛在這道熱浪下也一定微微泛黃髮焦。
戴娜猶豫著沒敢動,誰知道門外是否還藏著其他殺手?
宋鈺端杯而笑,三枚魚刺被神念包裹著呼嘯迎上。恰在此時,宋鈺捕捉到幾縷或明或暗的氣息從破開的屋頂傳來,還有和-圖-書隱隱約約的碎語聲,雖然聽不清楚究竟說著什麼,但宋鈺卻察覺到這聲音中的對立味道,那稍微急促的聲音似乎是在質問。片刻之間他已經沒閑暇再集中神念去辨別。
宋鈺笑笑,戴娜雖然說話溫婉,但那只是語氣和態度而已,這女人終究是沾染了太多痞子氣息,說到最後就逐漸恢復了自己原有本性。
宋鈺看了一眼戴娜:「去將門打開。」
「去吧!」宋鈺拍了拍戴娜肩膀,戴娜眼波流轉楚楚動人的眼神望著宋鈺:「莫非是戴娜哪裡做得不夠好?戴娜自信還有幾分姿色,宋爺但有吩咐就算侍寢也不無可以,只求宋爺能夠饒了我,戴娜不過是……」
宋鈺微微驚訝,這忽然出手的人修為並不高,或者說不過是雷鳴初期的境界,但長刀上那道真元竟然如地獄岩漿般暴烈,所有擋在它面前的東西都會被融化,只要這把刀的主人願意。
女殺手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變成了一片紅色,大駭之下雙掌朝著宋鈺所站的方向劈去。
戴娜微愣,隨即歡喜地抓著酒壺另一手捋著袖口,將面前的火燒陶倒了九分滿。看著戴娜那潔白素手纖纖十指,宋鈺心神搖曳,難怪力鬼能不在乎她寡婦身份,也不在乎有個從小就被周天龍寵壞,開口閉口就是「我讓我爹殺了你」的拖油瓶,這女人倒真有幾分姿色,少了小兒女的羞澀,添了幾分熟|婦的風情,就算這杯酒她倒得再不情願,但目光始終專註地盯著酒杯,絲毫看不出來怨氣,只是察覺到宋鈺的注視才抬頭瞟了一眼,隨即又極快地低頭看著桌面。
宋鈺知道自己小瞧了對手。
幸虧在殺手出手的瞬間,宋鈺聽得的那隱約是在爭執的聲音,所以他果斷地放棄了和_圖_書暴露身份憤然出手的念頭,只動用神念來作為抵抗,宋鈺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氣。
刀沒有劈中要害,雖然半個肩膀看起來血流如注,但全是皮外傷,就在那肉眼不可察的瞬間,宋鈺已經暗中化解掉大半真元。
叮!一支長箭穿過門縫,直直打在刀身上,發出悠揚清脆的交鳴。
宋鈺微笑,繼而低頭默默吃魚,杯中的酒也是淺淺泯上半口而已。屋頂瓦片炸裂,一道匹練如天河傾瀉,從屋頂窟窿中捲來。
大門隨即被推開,三道人影快步進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手中還握著一張大弓:「我不喜歡說第二遍。如果還有下一次,你一定會為沒有聽我的勸告而後悔。」
又有三枚魚刺躍出桌面,化作三道淡淡流光朝著那道匹練射去。
女殺手忽然想到一個讓自己心驚肉跳的兩個字。這世上有很多是神秘的存在,譬如氣運,又譬如神念。自己先前那些胡思亂想不是無緣無故的,這世上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東西,一切的答案都在「神念師」三個字上得到答案。
「不再認為被畜生糟蹋了一回?」宋鈺笑著反問,他確實打算讓戴娜開門一探虛實,如果真要有人對她出手,在不暴露自己修道者身份的前提下,他自然會出手相助,但要他施展全力相救宋鈺斷然不會去做的。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宋鈺自然只有作罷,坐回到凳子上,抓起筷子去挑面前的那條清蒸鱸魚,另一隻手將面前的酒杯往外推了半點:「那就過來添酒吧!」
「放心吧,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利箭穿過柱子,從另外一邊又探出來,箭簇與箭身之間通體烏黑。宋鈺心中暗暗吃驚,這箭手臂力倒是其次,讓他驚訝的是利箭和長刀碰撞在一起竟然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因此有所偏轉,依然是筆直地頂入柱子裏面,做到這一切不只需要臂力,還得有技巧以及真元的配合,而且速度極快,宋鈺懷疑如果射向自己,不知自己能否安然避讓開去。
室內氣氛微微有些尷尬,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半晌才聽得一句悠悠嘆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宋鈺笑得溫和,旁邊戴娜卻看得膽戰心驚,這個姓宋的絕對是一隻惡魔,因為正常人在殺人的時候絕對沒可能像眼前這傢伙這樣的表情,尤其是他嘴角上還帶著的那絲微笑,就像是情人在耳邊呢喃細語,但沒有那個情人能說出這樣令人不寒而慄的話語,除了惡魔。
這一次,宋鈺的安慰終於沒有任何效果。周天龍領導著龍蛇幫數十年,在這間屋子裡上演的過的一出出血腥的、陰狠的、奸詐的情形不再少數,戴娜不是羅雅丹早過了天真的年齡,隨隨便便一句「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就能夠讓她放心,越是這樣越是讓她心中生疑。
宋鈺很幸運,前一世他在輪椅上渡過了漫長的歲月,最後迎來了死亡,他將之稱為解脫,初臨大荒又遇著最頂級的殺手截殺,對於死亡他已經不在恐懼,甚至在刀距離他僅有兩尺距離的時候,他腦海中還閃過宋時關說過的一句話:「不畏將來、不念過去,不困於情、不惑於心。」心中百轉千回,他身子卻只是輕微地偏了一下,肩頭順勢還微微下沉,一切都那樣的理所當然。
戴娜眼神瞬間就有了變化,要是宋鈺念一些依依呀呀聽著都讓人酸掉大牙的詩,她根本不可能聽懂,也不會有任何感觸。但是這倒像詩又像詞,不白不丁的一句話她卻聽懂了,而且聽到心坎里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微微頷首作揖:「聽說以前很多人稱你為先生,如今看來該是不虛,除那個叫月嬌的女子外,不曾聽說你為第二個作詩作曲,以前我也覺得這些東西很虛沒多少意思,但剛才聽來卻是由衷地感到喜悅。若是我能再年輕幾歲,就沖先生那一句誇獎,說不得也要和你定個終身什麼的。」
有人說過: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恐怖會潛意識中支配著人的行為,一萬人中僅有一個人能達到趨利避凶,而其餘九千九都是真正失去行動能力,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只能用滯訥的面孔去面對。宋鈺從來不相信自己是萬眾挑一的人,就像他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才華橫溢之人一樣,就算如月嬌、李浣以及天關城那些仕子清流、樂女琴師送了他無數頂帽子,但他心底最深處卻從來沒忘記自己這些所謂驚才絕艷的詩句是為何而來。
但這一刻,死亡卻實實在在降臨到頭上。
匹練中一柄長刀豁然而現,刀身激蕩著狂暴真元,無視於那先後射來的魚刺。刀現身只有一個目的,殺人。
夜風涌動,頑皮地撥動著幾縷掙脫出髮髻的青絲。
犯錯,就意味著自己要付出一些代價。
竹筷撥開魚身的蔥花薑絲,熟練地挑下一塊魚肉送入口中,隨後幾枚細小的魚翅被吐出來擱到渣碟上,宋鈺情不自禁伸手要去替戴娜將散亂的青絲撥開,手剛伸出戴娜便下意識往後避讓半分,宋鈺也察覺到自己失態又迅速將手縮回來。
那殺手顯然也有些意外,既然目標沒死,他理所當然地又批出了第二刀。
繡花針很細,太粗的針從錦緞上穿過去會留下極大的針眼,為了避免密密麻麻的針孔影響圖案的美觀,除了縫被套棉襖之外,大多數人都習慣用最細的針繡花,戴娜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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