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極度悲痛乃至絕望的氣息蔓延開。
「抱歉呀，抱歉呀，抱歉呀……」他小心翼翼地將布裹放回車上，一搖一晃走回車后，推行起步。
「她家人說……她昨夜被蘭若斯的人邀去內城做客。」
「嘿嘿，真不幸。」瑞卡瓦不懷好意地笑道，「你說現在有了這變故，她會不會悔婚啊？」
瑞卡瓦一怔，猛地后跳開，尖叫道：「什……什麼東西！」
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
「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屋門開合，瑞卡瓦離開了。
「是么？」商人疑惑地說，「雖然他年紀小，可怎麼看都是一個悍匪呀。」
聽到有人爭吵，不遠處首飾攤旁的小姑娘好奇地望過來。正好瑞卡瓦不屑地別過頭去，二人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對到一塊，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大眼瞪小眼。
「你懂什麼！時間就是金錢，你以為誰都是你這樣的懶漢，遊手好閒沒事幹嘛！」
「只是考慮而已，你就高興成這樣？」
瑞卡瓦尷尬地苦笑。
一具女孩的乾屍！
……
他不知道，此刻，大步離開的瑞卡瓦正在心裏暗暗咒罵著。
瑞卡瓦不爽地低下頭，瞪著面前的商人，就是不說話。
「有旁觀者在，他們早晚會知道的！」
接下來干點啥呢？瑞卡瓦思考。
「你喝醉了！瞧你說得都是些什麼話！」
「你當我蠢啊？我站的地方是人家的攤位，只不過今天人家沒出攤！我站在這兒曬太陽，光明正大！倒是你，等別人過去了再走不成嗎？非要往這擠，趕著投胎啊。」
「她家人不可能答應啊！」
海吉的妻子羞澀地退回裡屋，留下海吉自豪地笑道：「已經三個月了！」
「沒法徵求蘭和圖書若斯家的保護嗎？」
來到初林要塞的第二天，瑞卡瓦把前些時日獵得的皮毛盡數出手。做完生意，瑞卡瓦神清氣爽，叉腰站在街口仰望天空。
「死人了。茉倫死了。」海吉痛苦地抱頭蹲下。
「所以呢？這和你喝得濫醉有啥關係？」
「你們男人真可笑，總以為女孩子和你們一樣唯利是圖，我也是醉了！」海吉的妻子不悅地插嘴道。
「喂喂喂！那個小兵別擋路！」一個駕牛車的商人不悅地朝面前的人體路障哼哼。
「按法律這也和你無關啊？」
「喲喲喲！這不是山賊大統領么！啥時候來抄我家啊~」一個熟人認出了瑞卡瓦，笑道。
他細心地把屍體重新卷進白布中，喃喃道：「別著涼了，別著涼了，別著涼……」他抱起布裹，動作鄭重地就像捧著稀世珍寶。
次日傍晚，夕陽西下，晚霞燦爛，陰影一步步吞噬地面。
「去你丫的！」瑞卡瓦把海吉扔在床上，掉頭走了。
「這樣啊……那你啥時候抱兒子？」瑞卡瓦問。
「嘖，別啊，你不是說不把我家抄了你是我孫子么？不行不行，你一定要來抄我家，不然你就是我孫子！」他話一出口，周圍人都被逗笑了。
然後小姑娘就驚恐地撫胸轉身跑開了。
不久后，海吉家。
「開玩笑的！來來來！我扶你上床！」瑞卡瓦大大咧咧地笑著，說話間已把他扶進了卧房。
「你！」她本就喝了點酒，聞言又羞又氣，臉又紅了幾分。
「哇，發生了什麼，你咋喝成這樣？」瑞卡瓦忙去扶他。
「這個嗎……嘿嘿，他對一個姑娘挺感興趣的，正好那姑娘我認識，就給他引薦了一下。」ｍ•ｈetｕｂｏok.coｍ.ｃｏm
「哼！」瑞卡瓦轉身離開。
「發生了什麼？」瑞卡瓦問。
「你懂個屁！這可是合作呀合作！作為朽慢，想讓國族考慮這種事，你知道有多難嗎？」
鋒利依舊。
布洛德立國之初的法律規定，被吸乾鮮血死去者不得入墓安葬。瑞卡瓦的叔叔告訴他，這是為了防止朽慢在葬禮與掃墓時醞釀騷亂。這個明顯違背情理的法律最終變通為，被吸乾鮮血死去者不可得到葬禮，其墳墓亦不可擁有任何形式的墓碑。
「好吧，你說得沒錯。」瑞卡瓦神色黯下。海吉所說的，他早就明白，只是拒絕去相信罷。如今，海吉已把血淋淋的現實捧到他面前，他逃不了了。
「你不懂！那是蘭若斯家的少爺！你知道蘭若斯家擁有多少產業嗎？我家所在的商會就是他家控制的。而且，我們談得可愉快了！」
「茉倫家無法向血族復讎，她未婚夫家也是。但他們可以向我復讎！是我介紹茉倫與小蘭若斯認識的！是我！我將承受這憤怒！而整個外城都不會有人替我說話！」
「但這是我的錯！」海吉忽然瘋狂地揪住瑞卡瓦的雙肩搖晃著，「茉倫是外城籍，且無貴族庇護，按法律血族吸干她是沒有過錯的！」
「對不起，抱歉，對不起，抱歉，對不起，抱歉……」大叔目光渙散，他獃滯地重複著這些話，聲音里沒有一絲情感波動。他失魂落魄地走著，搖搖晃晃，直到在屍體邊蹲下。
「你昨天說過的那個女孩？怎麼會？」
布裹鬆開之處，一具乾屍露出了雙肩和以上的部分。它的皮膚深陷，發散出詭異的光芒，勾勒著骨骼的輪廓。長長的馬尾辮告訴和_圖_書瑞卡瓦，這是一個女孩。
「沒錯，可她私自逃出去了。聽說是深夜翻窗戶溜的。」
正當瑞卡瓦與小車交錯而過，小車一側的木輪壓上石頭，整個傾斜過來，白布裹滾下，直到撞上瑞卡瓦的腿才停止。
「實話實說怎麼了，她還有兩個月就要嫁人了。」
「明白了。」瑞卡瓦嘆了口氣，說。
「你還來勁了是吧？快讓路！惡意佔道，當心我去找衛兵告你。」
「一個叫茉倫的，和我一樣也是商家出身，你不認識。嗯……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咦，好可愛的好姑娘！要不要勾搭一下。瑞卡瓦想道。
瑞卡瓦讓開道路，無聲地低頭默哀。
當夜，海吉在妻子的攙扶下醉醺醺地回了家。正和海吉母親聊天的瑞卡瓦看到海吉一灘泥般的模樣，驚呆了。
「抱歉呀。」他與驚魂未定的瑞卡瓦擦肩而過時，仍在說。
它側躺著，扭曲的笑容滲人無比。它笑得咧開嘴，露出的牙齒正好貼在瑞卡瓦的小腿上，彷彿即將一口咬下。
一具乾屍。
小車上是一個大大的白布裹，結合大叔的表現與布裹的形狀、體積，任何人都能輕易判斷出，這是一具屍體。
「有點意思，那你是怎麼做到的？別說是你口才好，說動了他。」
「他抱孫子了。」
「額，抱歉，我和我妻子去不了了。」海吉無奈地嘆氣，「我們被邀請參加一個宴會。設宴者是我父親的重要生意夥伴，作為留家的唯一男丁，我必須得去。」
「海吉！我是瑞卡瓦，我回來了！」瑞卡瓦疑惑地敲門道。
「你懂個屁！重點是生意啊生意！他說會考慮和我家合作的！」
屋內眾人皆在，卻一片死寂。海吉的妻子和_圖_書與母親手疊手擁坐在外屋長凳上，瑞卡瓦從她們眼中讀出了恐懼。
那是他的孩子吧。孩子總是父母的珍寶。
「恭喜呀，等他出生了，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禮。」
「他們未必知道是你介紹的……」
有人失去了生命，瑞卡瓦必須致以哀悼。不過，為何他直接把屍體運走，而不是，舉行一次葬禮呢？瑞卡瓦疑惑了。
「這次宴會上，來了國族呢。」在血族統治的國度，血族被稱為國族，意為國家根本的族裔。
「瑞卡瓦你不厚道呀！趁我喝醉酒調戲我老……」
「怎……怎麼會？」
埋進土裡，僅此而已。
不久后，海吉家。
瑞卡瓦聞言火起。
海吉無力地扶額蹲下：「瑞卡瓦，保護好我的家人。」
是時候回去了。走在寂寥的街道上，瑞卡瓦想到。
「我的盔甲在房間里，必要時你可以用。」瑞卡瓦拔出刀在手中來回翻轉，他的目光細細掃過刀的每一寸地方，最終心滿意足地將它插回鞘中。
「唔……你已經回來啦，我還以為你們會喝到很晚呢。」
商人笑出了聲。
「你醉了？那我扶你上床。」瑞卡瓦意味深長地笑道。
「開玩笑，我們又不喝酒。」瑞卡瓦把海吉扶到椅子上，道，「倒是你，咋喝成這樣？」
拋開這些煩心事，生意已經做完，瑞卡瓦覺得是時候把朋友們約出來吃一頓了。
別讓我在野外碰見你！哼！
「天啊……可是，吸血就吸血，蘭若斯家的少爺……為何非要吸干她呢？」
若是以前，裡頭早有人來應門了。海吉總不至於在與他有約的情況下全家出行吧。
「不知道，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海吉死命拉扯著自己的頭髮，「如和-圖-書果我沒有多事，她就不會死！她就不會落到連墓碑與葬禮都得不到的下場！」
「難道你要我把我深愛的妻子也送給那畜生撕咬么！」
「嘿嘿，我和他挺熟的。別看他隨時帶把刀，其實也就表面上凶點，不主動招惹人的。」
「好吧。」瑞卡瓦搖搖頭，「他家是有啥喜事么？」
「所以你少女心爆棚了？」瑞卡瓦嫌棄地說，「明早得給你灌一大碗內臟湯，不然你別想起來。」
終於，門被輕輕推開，海吉警惕地探出頭張望一番，把懵逼的瑞卡瓦拉入，關緊了門。
「她昨夜去內城了。今天中午，她家人只得到一具乾屍。」
「比我老婆漂亮！」
「別提這外號，我吹牛的！」瑞卡瓦不悅地瞪過去，嚇得他身邊幾個路人掉頭跑開。
商人敬佩地望向那位揶揄瑞卡瓦的路人，道：「閣下真是位勇敢的紳士，面對這樣野蠻無禮的武裝暴徒都能從容不迫地出言諷刺！」
方才在街市上的一幕在瑞卡瓦眼前浮現。
瑞卡瓦深吸一口氣，將海吉一把扶起，道：「別這樣！殺人的不是你！」
收購完生活物資，瑞卡瓦在初林要塞最後的任務也完成了。
瑞卡瓦低下頭，白布裹的一端在滾動中徹底鬆開，顯露出裹中的屍體。
瑞卡瓦不知道自己在那呆站了多久。
「哦哦，誰家姑娘啊？如此好運。」
不過瑞卡瓦兇惡的眼神立刻就讓他們安靜了下來，甚至又有兩人跑掉了。
「你更不厚道了……不僅調戲我老婆，還想調戲我……」
迎面，一位低沉的大叔推一輛小車，有氣無力地走來。他衣著得體卻不整，上面滿是淚痕。他低著頭，眼圈發紅，目光恍惚，每一步都在搖晃。
「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