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要自賣？」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男人一個「賽」的音剛出口，斜里就插來一支長矛戳進了他的脖子里。戈弗雷一扭矛頭，將長矛收回，男人飆著血落下馬，再沒了聲音。
瑞卡瓦驚訝地扭頭仔細看去，發現此人居然是他剛到賽靈斯時在城門口敲詐的商人。
「我沒想讓他們吃人的屍體……」
「也對。這種事情領主能幹，官吏能幹，但我不能幹，我只是一介商賈。」
「啊！」隊長輕聲尖叫，緊握韁繩後退了一步。
「是從屍體上撿來的。」
「所以我還是得死。」
「所以他們要餓死？」
「……弱肉強食。」夏洛克頓了好久，慘然一笑。
燃燒的篝火旁，分散著十余位饑民，他們蜷縮在滿是褶皺的骯髒薄被裡睡覺，旁邊不遠處是個長坑，它的存在突兀到了極點。
「莫放跑了奸商！」跟蹤良久的騎兵朝身後揮舞火把趕來的同伴大聲吼叫，風馳電掣間，一路砍殺了逃人的瑞卡瓦和部下騎兵迂迴上去，把夏洛克·拉維等人團團圍住。
「莉莉絲！寬恕我！」近衛忽然頹廢下去坐倒在地，臉上掛著無力而詭異的慘笑，他拔出劍，毫無眷戀地自刎和-圖-書。
「那不是我的問題……」
「我沒想讓他們吃死屍。」夏洛克失魂落魄地瞪著面前的地獄，他的眼神顫抖不停，身體不斷搖晃，幾乎要墜下馬去。
「他們會下去陪你的。」瑞卡瓦冷笑。
「天啊！」已被慘烈的戰鬥摧毀了意志的傭兵隊長近衛再也忍受不了精神上的荼毒，他瞪大了眼睛拉馬後退，身體不斷後仰直到失去平衡摔下馬去，他踉蹌著站起，瘋狂地怪笑：「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有沒有聽說過，快餓死的人眼睛都特別明亮。」瑞卡瓦在夏洛克身邊站定，目光隨意地掃過不遠處精神不振的難民。
夏洛克和少數親眷隨同僅剩的傭兵們在曠野中賓士。他們不計馬力地加速，瘋了似得向東逃竄，根本沒有細想他們已經離原先的目的地越來越遠的事實。最前方，剛穿過一小塊林地的傭兵隊長猛然勒住馬匹，他的馬揚起脖頸對月亮嘶鳴了一聲，前蹄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後不安地搖擺尾巴。
「懂得撿武器了，很不錯啊。我覺得武器遠比金錢有用，甚至高過糧食。」瑞卡瓦點點頭，走到戈弗雷身邊拔出他的配和*圖*書劍，回身丟到了夏洛克面前。
傭兵們和難民們都跟了上來，他們全都疑惑地望向瑞卡瓦，所有知道內情的賽靈斯士兵都嚇得心裏一緊。
「這也不一定……」
有些饑民從睡夢中驚醒，他們艱難地把頭擺向發出聲響的方位，睜開夜行野狼般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到來的人們。他們的模樣，根本分不出是人是鬼。
「可他們沒錢了。」
「弱肉強食。」瑞卡瓦玩味地笑說，咬字很重。
「我要是贏了呢。」夏洛克苦澀地強笑。
「不要！」隊長失神地叫喊。
「請饒恕我家的女眷和老幼……」
「毀滅你，與你何干，戰敗的弱者？況且，你只不過是個商賈罷了。」
夏洛克的妻子捂住懷中兒子的眼睛，無法忍耐地歪頭嘔吐。
「怎麼了？」夏洛克有些焦急地問，他快步走到隊長身邊，終於看到了迫使隊長停步的原因。
夏洛克苦笑一聲，他不需要別人提醒，也不需要什麼證據，就能判斷伏殺他的人是何來歷。他們一定是約西亞的人，而不是什麼悍匪。
夏洛克·拉維的眼睛里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好，好，那我等著。但是……將軍……你就不能給我一hetubook.com.com個……符合我身份的死法么？」
「如果你所謂的契約是這種建立在權力和財富的強勢壓迫上的污物，你何以把『契約』當成辯駁的理由。」
「你以為他們麾下的封臣、高官和軍頭們就沒參与么？約西亞敢殺我，可敢動他們么。」夏洛克的話也很輕，最後一句更是只有最靠近他的瑞卡瓦才能勉強聽清，「你敢動他們么？」
「我也沒想……」
「是啊。汝死汝活，與我何干。」瑞卡瓦冷笑，「給我滾下馬去。」
傭兵隊長沒有落馬，他在馬背上掙扎，直到挨了整整四刀后，他的屍體才從馬上摔落，正好滾進墓坑裡。
「我最多想要他們自賣而已……他們只要賣身就行，為什麼要吃同類的死屍呢……」
傭兵隊長發出了最後的咆哮，他高舉戰劍向騎兵們衝去。注意到他的抵抗舉動，五位賽靈斯騎兵迅速撥馬向他反衝。傭兵隊長沒能砍中第一個和他交錯的騎兵，沒等到第二次揮劍的機會，緊隨第一騎之後從側面掠過的騎兵已一刀砍在了他的腰部。
他的呼喊沒有用，寶劍劃過近衛喉頭，血濺三尺，近衛倒在了野地里，面容終於回歸了安詳。最後一個近衛不斷hetubook.com.com地搖頭後退，終於慘叫一聲，催動馬匹不管不顧地向東方狂奔。
「那其他人？」
「那就謝謝將軍了。」
「那個……」男人沒能迅速組織好語言。
「這隻是生意……它符合契約。」
「故國亡兮何所依，應許地兮何所尋，千年難兮無人憐，吾不惜兮何人惜。」瑞卡瓦面無表情地哼唱著從奧格塔維婭處聽過的瑟斯汀小調，然後說，「瑟斯汀人，至少在你死的一刻，你和你英勇殉國的祖先一樣是自由人，而不是奴隸。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人連自由地死去的資格都沒有。」
「弱肉強食。」瑞卡瓦自言自語，然後指著少年喊，「你小子很眼熟啊，我們是不是見過？哦對了，剛才你殺了一個該死的同騎士。」
扎克雷一聲不吭地走到了夏洛克不遠處，擺出了作戰的架勢。夏洛克沒有拾起劍，他只是站在原地笑，笑得絕望，笑得滲人。
騎兵們大聲恐嚇著俘虜，夏洛克沒有掙扎，他順從地跳下了馬，慢慢踱步到旁邊的一塊樹根上坐下，他的家眷也都無聲地下馬走到他身旁，除了一個人。
「扎克雷，你和他打。」瑞卡瓦意味深長地看向夏洛克，複述說，「弱肉強食。」
篝火和_圖_書前的草地上倒著一具死狀慘烈的屍體——它的胳膊與雙腿細得難以置信，仔細一看便能發現，上頭的皮肉都已被削光，只剩下骨頭。它是一具被刨出墳墓吃掉的新鮮屍體。
「我會換一個人和你打，也有可能親自上場。」
「安靜！」隊長急道。
「可以。」瑞卡瓦大氣地揮揮手。
「是么，扎克雷。」瑞卡瓦打量了他一遍，「你還有劍啊。」他看到扎克雷的腰間別著一把劍，還蠻精緻的。
「是我，我叫扎克雷。」作為一個小難民被將軍搭話，扎克雷還是很激動的。
「賽靈斯家族可一直都在救濟百姓，他們沒落井下石過。」瑞卡瓦聲音很輕。
「在此之前……」瑞卡瓦忽然俯下身盯住夏洛克，冷冷地說，「我有個問題很想問你。你到底是怎麼狠下的心，干出如此惡劣的勾當，凌迫一群受難的窮人，把他們逼到這種地步？」
瑞卡瓦沒有說話，他正身撥馬朝向身後，望著圍攏過來的饑民們。他從中看見了一個很眼熟的人，一個高瘦的少年。
「這裏沒有你家的老人，那就肯定是在車隊那裡死光了，說了有什麼用呢。」
坐在馬上的微胖男人盯著瑞卡瓦看了好久，忽然喊：「你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