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知道的

我隨口答應著柳月:「姐,我知道的。」
我搖搖頭,神情沮喪地低頭不語。
「你和許晴不是說好秋天就要定親的嗎,這都到冬天了,怎麼還木動靜?」這是我回到家裡在火盆邊坐下后,娘說的第一句話。那會,娘正在堂屋裡和麵包餃子給我吃。
「嗯……知道了……」我變用樹枝撥拉火盆里的火,邊瓮聲瓮氣答了一句。
除了在電話上,柳月也會經常在來信中和我談起很多觀點和見解:
我深深地理解柳月對我的良苦用心。
「阿峰,在政場混,不但要學會逢場作戲,更要善於逢場作戲,要把逢場作戲當成一個習慣,不,當成事業,說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妓|女和從政是最相似的職業,只不過妓|女出賣的是身,從政出賣的是心。記住,從政以後你的嘴不僅僅屬於你自己的,說什麼要根據需要……」
我埋頭不語,任爹娘指責叱罵。
「哎呀呀」爹從喉嚨里發出咕咕的驚訝聲:「這麼貴,4塊啊,一條就是40塊,得買多少糧食啊……爹可不敢抽這麼貴的東西,回頭讓你娘拿了去鎮上你二姨家開的小賣店裡代賣,還能換不少錢呢……」
我記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4塊!」
屋外,寒風呼嘯,北風凜冽,山溝里的風發出陣陣怪吼……
「你很聰明,也很機靈,你只要好好做,以後你會比我做的更好。」柳月語重心長地說:「在單位里混,在政場里混,三分做事,七分做人,工作再好,不會做www.hetubook.com.com人,也不會有出頭之日……要善於觀察,善於思考,善於歸納,善於揣摩領導意圖,善於團結大多數,靈巧處世,靈活做事……」
「爹,娘,我和晴兒……」我沉默了一會,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看著我的親爹親娘,開口了。
「什麼?晴兒不跟你了?媳婦跑了?」娘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板凳上,聲音顫抖:「是……是晴兒嫌咱家窮?還是嫌你人才不夠?」
「我……我和晴兒分手了,我們倆算完了!」我又說了一遍。
「就是,先說正事要緊。」爹將煙鍋在火盆沿上磕了幾下,也抬頭看著我:「你和許晴,你們倆孩子到底是咋想的,俺知道你們這年輕人思想先進,可這年齡不等人,你們倆年齡都不小了,爹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妹妹都在你娘肚子里了……」
我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沒有,晴兒沒有做什麼對不住我的事情……我……是我……」
我的小名叫寶寶,我是老江家的單傳,老爹老娘對我寄予了無比的厚望。
秋天過去了,冬天來臨了。
「混政場的目的是什麼?是利益。要學會合理攫取各種利益,有人現在把這叫腐敗。你不但要明確的把攫取各種利益作為混政場的目的,而且要作為明確的目的。你的領導提拔你,是因為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的下屬服從你,是因為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周圍的同僚朋友關照你,是因為你能給他帶來利益……阿和圖書峰,你自己可以不要利益,但別人的你必須給。記住,攫取利益這個目的一模糊,你就離失敗不遠了……」
「俺的天!俺的兒!你這是做的哪門子孽啊!晴兒這麼好的閨女打著燈籠難找,人家願意跟著咱是咱老江家的福分,你,你竟然不要人家了,你,你這是要作死哇……」娘伸出手指狠狠戳著我的腦袋。
我把煙放到八仙桌上:「爹,以後別抽老旱煙了,傷身體,危害健康,抽這煙吧,抽完了,我再給您弄……」
「你們到底是個啥子啊,說啊!」爹急了,兩眼瞪著我。
我沒做聲,坐在火盆旁邊伸出手來烤火。
「我……是我和別的女人好了,我又喜歡上了別的女人,不怪晴兒,是我不好!」我抬起頭。
做娘的考慮事情的出發點總是從維護自己孩子的利益來開頭。
「你是你什麼!」爹的口氣有些火了。
「什麼!」爹發出一聲怒吼:「你這個孽子,你你不要人家晴兒了?」
我的心一個勁兒往下沉,我知道躲不過去了,迴避不了了。
柳月和我的通信也變得固定起來,每到周三,我總是能收到柳月的來信,我呢,也會在周四準時給她把信寄出。
柳月說的這些話對我後來的成長起到了無比重要的作用,成為指導我行為的思想指南,以至於直到現在,當初的很多話我都還牢記在心中,彷彿就是昨天的話語。
「我們的社會無論外表怎樣變化,其實質都是農民社會,誰迎合了農民誰就會成功和-圖-書。我們周圍的人無論外表是什麼,骨子裡都是農民。農民的特點是目光短淺,注重眼前利益。所以你做事的方式方法必須讓自己在需要的時候具有農民特點,要適應他們的短期效益,要適應他們的鼠目寸光,把自己快速融入你需要的那個群體……但是,阿峰,你自己在心裏一定要把眼光放遠,要有一個真實的尺度……」
「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雪有下頭,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我開始轉移話題。
「寶兒,你是不是你嫌棄人家,不要人家了?」爹瞪著我:「晴兒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了?」
「這麼好的姑娘,這麼好的閨女,俺看還是早定親,早娶過來,安穩,省得讓別人打主意給拐跑了……」爹坐在堂屋裡的火盆旁邊,抽著老旱煙袋,悶聲說道。
柳月彷彿知道了我心中的失望和不快,在一次通話中笑嘻嘻地告訴我:「阿峰,等姐成功了,再告訴你是什麼事情,我現在需要的是努力好好工作,努力展現我的能力和才華……你也一樣,不要沉湎於兒女私情,愛情應該成為事業的助推器,催化劑,而不應該玩物喪志……」
我沒有回答,從挎包里摸出幾條石林煙,這是當年中級幹部才能享用的東西,我採訪經常收受這玩意兒。
我強行壓制住內心對晴兒的不安和愧疚,保持著和柳月的熾熱交往,我覺得,我們的感情在一天天醇厚濃密起來,一天天沉厚彌重起來。
「知道嗎,阿峰,每當我想起你,我心裏就和圖書充滿了歡樂,我工作起來就特別有精神,對未來,我就充滿了信心……」
爹娘是典型的中國式農民,勤勞勤儉艱苦樸素是老本色。
在這個冬季的一天,我請假回到我的老家探親,看望我的爹娘。
「你們咋了?」爹坐在火盆前抬起頭,娘停止了手裡的活。
「我們散了」我終於吐出了這四個字,地下腦袋,手裡的柴棒機械地在火盆里撥弄著。
爹和娘隨意看了看門外,院子里開始飄起鵝毛大雪,在寒風的裹挾下鑽進牆角。
「我……我們……」我唯唯諾諾了一會:「我們……」
「阿峰,記住,不要執著追求真理,不要固執地去探詢事物的本來面目,把探索真理這類事情讓研究人員去做吧,這是他們的事情。要牢牢記住這樣的信條:對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確的,有用即真理……實在把握不了,可簡化為:上級領導提倡的就是正確的……」
「就是,先說這個,定下來,爹娘心裏也好有個底,有個盼頭。」爹說:「你娘天天念叨晴兒,這女娃子真是萬一挑一啊,咱祖上積德,能讓你娶到這麼好的媳婦兒……」
「你你說的是什麼?再說一遍,娘木聽清!」娘的身體又搖晃了兩下。
「這煙多少錢一盒?」爹瞟了一眼。
「寶兒,娘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木答覆呢?」娘繼續揉面,看著我。
「秋天的時候,你爹把咱家的豬都賣了,就是攢錢給你定親用的,這都壓箱底壓到冬天了,不能再拖了,俺看年前這事得辦了……」娘邊揉m.hetubook.com.com面邊看著我:「寶兒啊,你說呢?」
「啊啥什麼?」爹呆了。
「!」我回答到,儘力裝出輕鬆的樣子。
「咋了?為啥?」爹看著我。
「別著急,寶兒,慢慢說,慢慢說給娘聽,你們咋了?」娘的身體晃了一下。
我抬頭看了看屋外,站起來:「娘,外面下雪了……」
像每一次打電話一樣,柳月又開始給我灌輸這些道理:「必須把會做人放在首位,然後才是會做事。這裏說的做人,就是處關係,就是把自己作為一個點編織到上下左右的網中,成為這個網的一部分。記住,現在說誰工作能力強,一般指的不是他做事能力強,而是指做人能力強……」我認真地聽著,默默地記著。
我的心中開始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勾畫,我努力想把和晴兒的過去從記憶中抹去。
「還有,要經常由衷地讚美領導,讚美領導換個說法叫拍馬,要相信拍馬是一種高級藝術,千萬不要以為拍馬只要豁出臉皮就行,要拍得有水平……豁得出去的女人多了,可傍上大款的或把自己賣和好價錢的是極少數,大部分還是做了低層的三陪小姐,這和拍馬是一樣的道理。讚美領導就是為了得到上級的賞識。在人治的社會裡,上級的賞識是陞官的極為重要的途徑,別的都是形式,這一點不可不察……」
「寶兒,先不說這個,將忙(剛才)娘說的事你覺得咋樣?你個晴兒商議一下,年前咱把親定了,行不?」娘不和我討論明年的收成,固執地要和我商議今年的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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