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美麗

他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破月。
破月見他難得的發火,連忙起身跟上,走到樓梯處,忽然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可儘管兩女子不斷朝容湛搭訕,他就是理都不理。聽得諸人暗嘆可惜,聽得破月越發好奇。直到其中一女子冷哼道:「公子還是如此絕情,不肯跟我們回縛欲山,就不怕得罪我神教教主嗎?」
這一個月他的人並未出現,是事出有因,還是他欲擒故縱?
破月卻沒注意容湛正對著柴火發愣,她從旁拿出個垂著黑紗的斗笠,戴在頭上。因為灰泥塗在臉上,總不太乾淨。所以有時她獨自上街,便會戴這麼個斗笠。因為城裡常有江湖人士往來,她這麼穿戴,並不顯異常。反而令宵小不敢招惹靠近。
容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彎眉一笑。破月見他笑了,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色。他自覺笑得有些不厚道,朝她伸手:「我先替你收著。回頭讓人給你做個刀鞘。」
「縛欲山!」之前八卦那漢子驚訝道,「是婊/子教……」
她打開門,便見容湛背對著自己站在馬前,寬大的衣袍如煙雲輕垂,修長的手正輕撫著馬鬃。他的側臉看起來溫和而柔潤,似乎對著一匹馬,也有春風般柔和的情懷。
容湛眉頭輕蹙。
容湛略有些驚訝的看著灶下整整齊齊的十來根粗粗細細柴火——包括剛才被她踢那根。她並無武藝,但這腳法卻頗為精湛——
破月正聽鄰桌的漢子說著邊關的八卦,某某青年將軍率一千精兵打破宵小敵國兩萬人,且對來投奔的武林人士從來親如兄弟。他們這一行,就是要投他去的。正聽得起勁,忽聽那漢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終於來了。
「我和我的同僚。你的包袱呢?」
她正忙得熱火朝天,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不用。你不知道要放哪裡。」
「真有這種東西?」
忙了有小半個時辰,顏破月最後的www.hetubook.com.com動作,是她一腳將滾落在外的一根柴火,踢回灶下。
她聲音雖低,在場許多武林人士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錯愕。破月聽得目瞪口呆,容湛俊臉瞬間通紅,臉色卻是一沉:「休再胡言亂語!否則我決不輕饒!」
容湛白玉般俊美的臉頰泛起几絲紅暈,長眉卻緊蹙,淡淡看一眼二人,卻不答話,徑自飲酒。
那漢子聽他出言維護女子們,有些不悅。但自己是他所救,也就不聲張了。
只見她又極為鄭重的從灶頭摸出一把菜刀,用一塊布纏了又纏,最後用一根繩子綁起來,猶豫片刻,抬頭對他道:「這是老徐的——也就是把麵攤出讓給我的前老闆。這是他的傳家寶刀,我答應過他刀不離身。」
她認得其中一個男子——她在顏府企圖逃跑時,就是這個暗衛將她提起來扔回房間的。
破月落得渾身輕鬆,想到今後便躲在東路軍中,又有容湛這樣好的人照拂,不免心懷暢快。
容湛卻正色道:「她們終究是些女子,兄台如此稱呼她們,還是欠妥。」
他們沒有她的鮮活生氣,也沒有她的頑強如石,更沒有她的粗放粗魯……不,他嘴角微彎——應該是洒脫隨意。
她將鍋碗瓢盆都攏到一起,堆成小山似的,搖搖晃晃端著大步走到柜子前,一股腦都塞了進去;又將棉被衣服疊起,扔進箱子。箱子太小東西太多合不上,她一屁股坐到箱蓋上使勁往下壓。
原來大胥武風極盛,軍餉更是極為豐厚。許多武林人士都會投軍,掙得一番事業,出人頭地。故軍中不少將領,與武林門派多多少少也有些淵源。
「我們?」
可容湛是個主意極正的人,儘管破月旁敲側擊,他也不為所動。好在他主動向破月表示,絕不會向任何人提及她的行蹤。破月這才心頭一寬。
想到這裏,容湛臉上有些熱。他連和圖書忙揮去這念頭,暗暗自責怎能肖想這些?
嬌小的一張臉,竟真的大不過手掌;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隱隱透著清寒的氣息;五官是精緻絕倫的,但因為過於精緻,反而不似真人。尤其是墨黑般的一雙大眼,鑲在這樣一張臉上,顯得分外的觸目驚心。
客棧里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這個奇怪的念頭冒進破月的腦海里,竟然令她深以為然。
平民家裡養不出這樣的女孩——原來她是帝京權貴之家的逃奴,也難怪被人窮追不捨。
望著鏡中滿臉麻子的暗黃膚色少女,破月笑道:「剛剛好。」
「到了東路軍駐地,我們自會護著你,你大可放心開你的麵館。」他柔聲道。
不光是他,幾乎客棧中所有人,都抬頭望著門口方向。
容湛原本想要問她是否要幫忙,可見她小小的身子,卻氣勢如泓蠻勁如牛,微覺好笑,也就閉口不言。
兩人在旁桌坐下。年長那人淺淺一笑,對容湛道:「公子,別來無恙?」
他的話沒說完,那年長女子目光如電看過去,衣袖同時一揮!寒風疾掠,漢子一聲慘叫,臉上竟已插了五根極細的銀針!
破月有些失望,但立刻安慰他:「不要緊的,反正不是很重,不礙事。」
顏破月在面紗后高興的道了聲謝,轉身看著地上的陳隨雁。容湛單手將昏迷的陳隨雁提起來扔到馬背上,用破月事先準備好的黑布罩住。然後他一手接過她手中沉甸甸的包袱,一手牽馬,溫言道:「走吧,到城門處買輛馬車,將他丟上去。」
他以為她會繼續掩飾,自己會看到平日那個黑瘦寡淡的姑娘。卻未料一回頭,已是烏鬢雪顏,清華無邊。
此言一出,容湛還未答話,廳中卻有數人同時「啊」了一聲。
容湛氣運丹田,驟然發力——
這晚,兩人在城中歇腳。顏破月在房中逗留片刻,不多時,便見容湛拿m.hetubook.com.com著個小盒子走了進來。
「好!」廳中數人齊聲喝彩。
兩人往東行了五六日,便抵達離邊關最近的小城。
那漢子也血性,捂著臉擺手:「兄台客氣了!這邪門的婊/子教,撞上她們算我們倒霉。」
可破月卻如同雷劈般僵立原地,後背一層冷汗簌簌的往外冒。
防,要穴被制,瞬間僵硬不動。
其實……他對我,跟對這匹馬,是一樣的吧?
另一人卻看著破月,皺眉:「你這醜女是誰?為何跟公子在一起?」
破月大喜,掀起裙角露出那金環。
容湛又落在那受傷漢子面前,五指運行如風,將他面上銀針一一拔下,又從懷中取出金瘡葯和解毒丸,給漢子敷上服下。而後朝漢子做了個揖:「此事因在下而起,連累兄台了!」
這一路陳隨雁膽戰心驚,生怕到軍中后又落入顏朴淙手裡。顏破月亦有些不安,若是陳隨雁被抓,自己會不會也暴露?
,時常這麼干。
她魂不守舍的又看了眼危機四伏的門外,容湛連聲叫她都沒有聽見。
容湛實在看不下去了,別過臉。片刻后又忍不住轉過來,終於開口道:「需要我幫手嗎?」
前方的容湛察覺到她的異常,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她。她勉強朝他笑笑示意無事,一步步僵直的往樓上走。
容湛有些動容的望著她,語氣堅定:「軍營利器更多,我定幫你斬斷這金環。」
容湛但笑不語。能工巧匠亦不能未卜先知,自是他向匠人描繪了她的臉型。
那麼……他來了嗎?
說完竟不再理會二人,轉身便要上樓。
話音剛落,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如同泄氣的皮球,不敢再聲張。破月並不知「縛欲山」是什麼來頭,又聽他們說「神教」、「婊子教」,覺得十分有趣。
有木訥的平頭百姓,有滿臉風霜的退伍傷兵,也有神采飛揚意欲投軍的武林人士。容湛的出現自然引來無數人側目和*圖*書,可他食不言寢不語,專心吃飯目不斜視。反倒是破月見到那些彪壯精幹的佩刀武林大漢,頗為好奇。
那兩人的目光卻如針芒在背,她覺得喉嚨陣陣發緊,全身亦有些顫抖。
破月自然也不亂做聲,學容湛的樣子,專心吃菜。
「你等等。」他從馬腹抽出專程尋來的寶劍。
破月握著梳子,沉思片刻,在盆中倒了些清水,將臉洗得乾乾淨淨。
他沉默片刻,恍然。
「鏘——」一聲低鳴,容湛望著手中斷成兩截的寶劍,有些出神。
容湛淡笑:「大胥武風昌明,多的是能人巧匠。」
可破月竟也是這種樣貌,並且到了一種令人震撼的極致。
她猛的回頭,卻見樓梯下方最角落的小桌前,坐著兩個黑衣男子。兩人埋著頭,兀自飲酒。其中一人察覺到破月的視線,抬頭淡淡看一眼,平平的移開目光。
容湛制敵、救人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早折服了店中數人。便有人問道:「公子,這兩個妖女如何處置?」
熟能生巧,他想,約莫破月姑娘一人居住時
只見兩個二十齣頭的白衣貌美女子,腰佩長劍,牽著馬娉婷立於門前,柔美而颯爽,宛如天仙下凡。
容湛徐徐轉身,臉上的微笑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定格。
卻見她有些扭捏的將拴在菜刀的繩子掛在腰間,然後紅著臉問:「這樣是不是很可笑?可這麼一把厚刀,我怎麼做到刀不離身呢?」
破月點頭。
一打開,竟真是一張薄如指甲蓋的軟皮面具。破月將其戴在臉上,竟恰好罩住五官,絲絲緊貼。
容湛點點頭,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個。
容湛看著這嬌弱纖美如木偶的人兒,娉娉婷婷走到碗櫃前。一雙素手,輕輕抓住櫃門把手,往外一拉——沒動,大概卡得緊。便見她貝齒輕咬下唇,憋足了勁,素手僵硬如石,猛的一扯,硬是將櫃門拉開了。
她在前面大步走著,容湛徐徐而行,望著https://m.hetubook.com.com她嬌小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心想他救下的這位朋友,雖嬌顏如雪柔弱如草,雖極可能有過不見天日的禁錮荒糜,可此刻的她,跟他聽聞過的禁臠,是截然不同的。
容湛還未答話,其中一人已道:「師妹,他們還想處置我們。我倒要瞧瞧,誰敢動縛欲山的人?!」
他定了定神,眸色變得溫和而憐惜。
時候,她悲觀的發現,原來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沒真正覺得,自己能逃脫顏朴淙的掌控。
因為早上陳隨雁的追擊,此刻屋子裡狼藉一片。破月抬頭甜笑道:「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得了這人皮面具,顏破月便不用再戴著斗笠,清爽自由許多。兩人將綁成粽子的陳隨雁丟在床下,下樓用晚膳了。
他見過權貴之家從小豢養的孌/童,蒼白、纖弱、貌美、空洞。他們像一個個沒有魂魄的傀儡,只懂得以色侍人,外表光艷照人,內里卻早已腐朽不堪。
另一名女子見眾人都有些膽怯,低聲笑道:「師姐,我今天很是歡喜呢。神仙哥哥方才摸了我們姐妹倆,很是舒服呢!」
他恍然想起那日在巷中見到破月手臂,亦是同樣雪白無瑕。他毫不懷疑,在粗布麻衣的掩飾下,她的全身都是精雕細琢般的嬌嫩無暇。
「容湛。」她低喚,略帶局促。
說時遲那時快,容湛身影忽然掠起,頃刻已至兩女面前。破月跟他離得最近,只見他以衣袍纏住兩根手指,疾如勁風般在兩女子肩頭拂過。兩女子措不及
兩個美貌武林女子與孤傲的俊美書生,多少令人浮想聯翩。
其中年紀稍長那人,又冷又傲的掃視一周,在看到容湛的一瞬,明顯一亮。兩人交換個眼色,將馬交與小二,徑自朝容湛的方向走過來。
臨近邊關,客棧里的人也很雜亂。
「改日我為你尋一副人皮面具。」容湛道。
合上身後房門的
「好了。」她拍了拍手,「我讓鄰居幫我看著房子,咱們這就走吧。」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