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離亂

破月雙足已然離地,被他抱在懷裡,臉緊貼著胸口。她獃獃的回頭,便見步千洐雙目赤紅望著自己,他眸中的痛惜和不甘,宛若洶湧而壓抑的潮水,瞬間要將她淹沒。
馬背顛簸如浪,還未等破月騎到他們跟前,忽的馬兒高高躍起,她坐立不穩,一下子摔在雪地上。一抬頭,卻見踏雪抬起兩隻矯健的前蹄,重重向顏朴淙踩去!
破月騎了踏雪于月下狂奔,山路崎嶇、積雪濕滑,抬眸只見四野蒼蒼、滿目悲涼。身後打鬥聲漸遠,她的心卻收得愈發的緊。她不敢想,顏朴淙會如何折磨對待步千洐!她也不敢想,若是步千洐為救她而死,她要怎麼獨活一世?
顏朴淙一抬眸,便見步千洐奇迹般的又朝這邊走了。可在他眼裡,步千洐縱然衝破被封的穴道,實在跟螻蟻沒什麼區別。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依舊低頭看著破月,只待步千洐一走近,一掌打死便是。
他當機立斷,從地上躍起,一把將破月拉過來,湊到她耳邊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你從後門,騎踏雪走。我拖住他。」
顏朴淙從未得她如此溫言軟語,心神一怔,竟展眉對她笑了:「不可。他必須死。」
高手過招,一招便知深淺。而步千洐此刻已知,對方功力遠在自己之上,深不可測。
不等她策馬,踏雪似也感應到步千洐的困境,一聲長嘶,已掉頭朝小屋奔去!
他對敵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四目交錯,他看到那細長的眸中冷意凝聚,殺氣勃然。
破月爆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叫,一腳就踢向他的胸口,他順勢抓住她的雙足,往兩邊狠狠一分,襦裙被撕破,長腿雪白畢露,嬌弱的私/密只隔一層褻褲,唾手可得。
心頭甜蜜愛意煙消雲散,顏破月彷彿全身被冷水澆了個透和圖書心涼,恐懼便如幽暗的夜色將她包圍,喉嚨發緊幾近窒息。
破月的聲音奇異的安靜下來。
步千洐人在角落,望著他將破月放在床上,高大的身子慢慢覆上去,只覺得腦中如有人用一把灼熱的刀反覆的攪動。他想要怒吼卻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想要衝過去,卻根本不能挪動半點。
破月遲疑——她若走了,顏朴淙豈不將步千洐碎屍萬段?可她留在這裏,又有何用處?
正痛苦萬分間,忽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月兒,回來。」
那是步千洐,咬緊牙關逸出的極低的一聲。
又聽那聲音緩緩道:「我數一聲,便捏斷這小子一根骨頭。數十聲你若不歸,我便挖出他的心肝。一!」
低不可聞,可她竟然聽到了。
見她不動,步千洐臉一沉:「愣什麼!快走!」將她往後門一推,破月一個踉蹌,跌行幾步,心若刀絞。
破月全身一抖。
那是她萬念俱灰心甘情願身入地獄的聲音。
可她就是聽到了。
步千洐腦子裡「崩」的彷彿有根弦斷掉了。他覺得全身血脈上涌,以從未有過的迅猛速度,直撲自己面門。
豈止是安靜,她的聲音溫柔嬌軟得不可思議。
破月全身一僵,又聽他淡道:「敢動我的女人,又怎能讓他死得輕易?」
步千洐臉色一變,顏朴淙側身冷冷望著落下的馬蹄,眉都沒皺一下,抬掌搶先在馬腹重重一拍!
他眸色瞬間暗深,心神便有些恍惚,正欲抬手觸碰,忽聽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他心中冷笑一聲,頭也不回,抬手便擋,誰料一掌卻打中個冷硬事物。「啪」一聲脆裂聲,冰冷黏滑的液體澆了他和顏破月一臉一身,猝不及防。
夜色如魅。
步千洐也辨出了他的聲音,暗自心驚——他自恃耳力過人,今和圖書夜又有積雪,微小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未料這顏朴淙竟踏雪無聲,聽他的話語,竟似已在屋外聽了一陣,才出言譏諷。
「顏、顏朴淙……」她顫聲道。
門外那疏淡的聲音已再次傳來:「走?一個兩個,統統給我留下。」
夜色這麼靜,隔得這麼遠,她竟然隱約聽到一聲悶哼。是錯覺吧,一定是錯覺,她怎麼可能聽見?
明明極遠,卻似就在她耳邊,輕喃低喚。破月全身一僵,勒馬停步。
破月萬沒料到顏朴淙一掌便打死了踏雪,只覺得心肝俱裂。再望見步千洐越來越沒有血色的臉,越發悲痛難當。她全身被摔得疼痛難當,勉強爬起來,撲倒顏朴淙腳下,抱著他的雙腿,一臉淚水:「放了他!放了他,我跟你走,我再也不跑了,一輩子都不跑了!求你放了他!」
顏破月不知步千洐生死,又驚又怒,一把揪住顏朴淙的衣領:「你殺了他?你竟殺了他!」
這個念頭像是熊熊火焰,燃燒在步千洐的腦海里。他忘卻了痛苦,忘卻了危險,他眼中只有破月拚命掙扎的軀體,刺得他滿心疼痛難當。他並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真氣逆行,重開了被封的穴道;他也不去想,即便他再上前一次,也只會被顏朴淙踩在腳下。他只是眼神陰霾的盯著那一抹令人憐惜萬分的雪白,強烈的怒意和殺意,如野火般在他身體中凝聚!
近了,更近了。
顏朴淙方才在屋外聽了片刻,對步千洐已生殺機。然而雙方一交手,他竟也被震得虎口發麻,心想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修為,不輸自己二十余歲時,於是他殺機更盛了。
顏朴淙從未見她如此歇斯底里的哭喊,他一低頭,便能望見她又臟又小的臉上,滿是絕望的哀痛。他的心尖倏的一抽,那是一hetubook•com•com種極奇特的情緒,似乎有點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爽意。但這絲絲點點的情緒,並不能令他的怒火消歇。
步千洐本是強弩之末,做完這一些動作,已是全身脫力,半步不能挪動。但他反而蒼白的笑了,咳嗽兩聲,將手中火把向顏朴淙一指,啞著嗓子道:「老烏龜,再過來,我便同她一塊兒死在你跟前。」
步千洐竟被他這隨意一擋,震得胸口氣血上涌。他心底暗驚——鳴鴻刀削鐵如泥,他用盡全力的一擊,至今尚未遇到對手。未料顏朴淙只持一柄看似極普通的長劍,劍還未出鞘,僅用劍鞘,便輕易擋住了他的勁力!
他覺得痛苦極了,他根本感覺不到軀體的痛,只有滿心滿胸彷彿被灼熱的火在燒。他的意識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再一定神,竟只望見顏朴淙的一隻大手,握住了一隻纖滑如玉的腳踝,而她雪白的大腿,拚命在床旁亂蹬掙扎,卻被顏朴淙扣得死緊。
顏朴淙往後一躍,輕巧便避過。步千洐瞅準時機,一個箭步搶過來,抱起破月往後退了數步。破月落入他懷裡,只覺得心肝俱裂。兩人心靈相通,俱是想,今日就算一起死,也甘心了。
破月一怔,又聽他柔聲道:「他碰過你,我怎能讓他死得如此輕易?我傷了他肩井穴,他此刻痛得無法昏迷,只能睜眼看著。」
若是旁人見了這修羅般的眼神,多半心驚膽戰。可步千洐瞧見他的眼神,心頭傲氣卻愈發激蕩。他心想對手再強,只要拖住他,破月便能脫身,自己縱然身死又何妨?於是他刀意一改,以使出「纏」字訣,幻化出漫天刀光,將顏朴淙周身籠罩起來。
更強烈的恐懼再次襲上心頭,破月一咬牙,轉頭朝後門跑。步千洐見她肯走,再無遲疑,拔出鳴鴻刀,破門而出,刀和*圖*書光已如雪花般璀璨大盛,堪堪向顏朴淙的方位逼去!
然而顏朴淙又豈是拖泥帶水的人?這廂與步千洐纏鬥,同時還聽得破月騎馬竟似已行得遠了,他心知再不能拖延,清嘯一聲,拔劍出鞘,瞬間如一道妖異的白練,朝步千洐凌厲的刀光中破去!
「畜生……」步千洐沙啞的聲音從那堆廢墟里傳來,他竟又踉蹌著從廢墟里爬出來,持刀又要上前。顏朴淙淡淡一笑,揚手便朝他擲出了長劍!
那人面目猙獰、唇角鮮血狂流,黑眸圓瞪,正是步千洐!他一看到破月回來,怒不可遏,沙啞著嗓子吼道:「你回來做甚!」
步千洐嘶啞的低吼一聲,長劍便穿胸而過,巨大的力道,將他再次撞進屋裡,竟釘在內牆上。顏朴淙這一劍刺中他的同時,也力透穴道深處。饒是步千洐有心拔劍,全身也再無法移動半分。
果然,他抱著她一步步又走向屋子,他的聲音不辨喜怒:「爹已經等了太久,再等下去,爹只怕會傷月兒更重。今日爹就破了月兒的身子,讓這小子在邊上瞧著,慢慢痛苦而死,可好?」
他聞到身上氣味,已覺不妙,匆匆看一眼同樣全身濕滑的破月,一手抹乾臉,大怒回頭。
「爹,放了他,好不好?」她趴在顏朴淙胸口,軟若無骨,「月兒再也不敢了,爹放了他,咱們回帝京吧。」
待步千洐款款使出刀法,招式流水行雲厚朴穩重,他縱然武功遠勝於他,要立刻擒下他,卻也不是易事。
要救她,要救她!
「啊——」他一聲痛苦的嚎叫,猛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肩膀一抖,竟慢慢從那貫穿的劍身移動出來。
只見步千洐白著張臉,肩頭血流如注,眼神卻狠厲如奪命閻羅。他剛剛拋向顏朴淙的,正是破月做飯用的一桶菜油。此刻他左右手各持一根火把,和_圖_書不等顏朴淙回神,將右手火把用力朝他身上擲去。
懷中的女子在掙扎,劇烈的掙扎。越掙扎,他越想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初夜。他原本可以點了她的穴道,為所欲為。可神差鬼使的,他想看她憋屈的樣子,想看她在他懷裡拼盡全力卻無能為力。
他一抬手,步千洐高大的身軀便若破布般被扔了出去,砰然重重撞在牆上,牆體瞬間倒塌,將他整個身子埋住。
破月只覺得彷彿有一把刀從自己心尖上緩緩割過,不等她再細想,已脫口而出大喊:「別傷他!別殺他!我回來!」
顏朴淙冷冷一笑,手勁一收,步千洐的聲音嘎然而止,臉憋得發青!
淚光模糊的視線里,破月影影綽綽看到顏朴淙長身而立,單手正將一人掐住咽喉高高舉起!
顏朴淙反手扭住她的手腕,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破月手骨脫臼,痛麻難當。他見她疼得秀眉緊蹙,心尖上又覺莫名抽了一下,有些愉悅,又有些……心疼。他抬眸望了望已然深黑的天色,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輕聲道:「我沒殺他。」
他一腳踹開屋門,掃一眼釘在側牆上的步千洐,緩緩走向正中的床。
「嘶——」他撕開了她的上衫,酥胸半露。她也夠血性,抬起未受傷的手,重重就要扇向他的臉,被他輕而易舉擒住,「咔嚓」又一聲脫臼,雙手都不能再動。
踏雪嗚咽一聲,嘭然側摔在地,四肢僵直,痙攣顫慄,很快便不動了。
破月的心倏地沉下去,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拚命掙扎,卻被他抱得死緊。
他長臂一撈,輕而易舉將她從地上拖起來,再將她的腰一攬,終於將她整個人扣在懷裡。
但見雪地里,顏朴淙靜靜負手矗立,眉目清俊、黯黯光華竟若天神般悠然。他似全然無視步千洐狠絕的刀光,只抬起手中長劍,輕輕一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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