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這次步千洐八成要倒霉,他明明知道,卻有些無所謂。破月知道在他心裏,有自己的牢固的價值觀。可這一次,破月不想讓步千洐、讓皇帝,抑或是其他人,決定自己跟步千洐的將來。
皇帝定睛一看,破月收刀而立,神色平靜。
慕容湛沉聲道:「臣弟推測帝京有變,連日兼程,便是想提前通知禁軍,未料還是慢了一步!」
這時,殿外聲勢更大,擁入殿內的青侖人越來越多,眼看暗衛們支持不住。師父和慕容湛都退到皇帝身旁,與破月並肩護住皇帝。
到了傍晚,四人都是飢腸轆轆。破月動手下廚,用削鐵如泥的百破刀,切了盤臘肉,下了四碗麵條。慕容湛接過很快吃了個乾乾淨淨,低聲道:「謝謝,很好吃。」師父先試了毒,才伺候皇帝用了膳。皇帝不置可否,碗里倒吃得只剩下了湯。
皇帝喜道:「湛兒,你怎麼來了?」
破月一直跟著慕容湛,見他策馬往返于幾個城門間,神色焦急,終是忍不住出聲喚他。慕容湛回頭見到她,大吃一驚。
慕容湛從牆壁上取下火把,掏出火石點燃,轉身朝皇帝伸手:「皇兄,臣弟為您引路。」
慕容湛沒答話,破月事不關己高高掛。皇帝也沒再說了,讓慕容湛扶自己到內室休息。
「我助你入城!」破月道。事態緊急,慕容湛無暇多問,只能點頭。破月將平時與步千洐慣用的法子教給慕容湛,兩人輕而易舉攀上一處城牆。
她不想跟著命運走,她想主動去爭取一些東西。很多事她以前沒能力做,現在卻可以。
城內的境況更糟。青侖人把持了城中數條要道,百姓早被趕進了家裡。破月和慕容湛出現在大街上,無疑引得所有人側目,立刻便有數十人持槍攻過來。
小院收拾得很乾凈,破月跟慕容湛走進去一看https://m•hetubook.com.com,糧食、水都有。慕容湛清理出一張椅子,小心翼翼將自己的披風鋪上,這才將皇帝迎進來。
皇宮侍衛大多橫屍宮門,少數勉力支持,被叛軍擠到宮牆角落裡圍剿屠殺;宦官宮女更是尖叫奔走,死傷無數。昔日華麗威嚴的皇城,如此處處染血。
「禁軍昨日已奪回了城門,俘虜叛軍三千,其他尚在追捕中。」那武將恭敬道。
話音剛落,箭矢如雨疾撲而來。前方拚死作戰的黑衣暗衛早已力竭,只能護住面門,大半箭雨投射過來。
皇帝這才注意到他一臉風塵,點了點頭,這才看向破月:「你們如何推斷?」
師父還是立在皇帝身旁不動,破月找了張椅子坐下,慕容湛也在她身旁坐下,笑道:「臣弟只要皇兄龍體安康,不要賞賜。皇兄,咱們接下來往哪裡去?要不要往北去,與充兒匯合?或者往東去,與趙初肅將軍匯合?」
破月便將那日與步千洐的對話複述一遍。皇帝聽完淡道:「僅憑猜測便馳援千里,那步千洐行事倒也出人意表。」話鋒一轉,語氣沉了幾分:「充兒這次可是將趙魄的陷阱,撲了個結結實實!」
皇帝望著迎面而來的青侖人的閃亮槍尖,心頭微驚,身子卻紋絲不動。
皇帝冷哼一聲道:「朕是真龍天子,豈有避禍外逃的道理。便等在此處罷。」他這麼說,慕容湛也不能多問。破月心想,慕容你急什麼,看皇帝這樣,肯定還有后招。不然怎麼會要在這裏等?
她貼得皇帝極近,纖瘦身影靜立如山,竟有萬夫不當之勢。皇帝本因敵人強悍,有些驚慌,瞧她將自己護得密不透風,心頭倒是一松。
遠遠望見慕容湛臉色鐵青、策馬疾馳。破月沒打算跟他相認,只遠遠跟著。離帝京越近和圖書,路上衣衫襤褸的行人越多。破月心底暗驚——她一路過來,都沒發現異樣。直至現在,才察覺端倪。可見這些青侖人極具組織性,一路西行,掩飾的很好。不多時,便有一群人來搶馬,破月不欲與之纏鬥,棄馬提氣疾行,很快便將他們拋在身後。
地上已交代了數十具屍體,有青侖人,也有黑衣人,破月知道那是慕容氏的暗衛。
以往,她雖努力活著,總還是將命運交給別人決定,總是靠別的男人來保護自己。現在,她藝高則膽大,原先在現代作為一個獨立的女孩的性格,慢慢的也養了回來。再加上顏朴淙的詛咒、爹娘的死,讓她一直有點壓抑,需要找一個出口,她想有所改變。
師父單手在龍椅側面某處一按,只聽「咚」一聲,四人身子驟然下落,頭頂光線一暗,厚石板竟是封得密密實實。
皇帝連聲道:「好!好!好!」看一眼破月,眸色微沉。
慕容湛見狀鬆了口氣,與師父並肩作戰,將從偏殿攻入的青侖人殺了個乾淨。偶爾有漏網之魚,從前後攻過來,都被破月解決掉。
慕容湛帶著破月,徑直奔往勤昭殿。一入宮殿外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只見至少三百青侖叛軍,手持武器,將宮殿圍了個水泄不通,數名精鎧護衛氣喘吁吁手持兵刃守在門口,且戰且退。
「放箭!」正前方有人高喊道。
於是她背著百破刀,從營中偷了匹快馬,日夜兼程。終於在距離帝京二百里的地方,追上了慕容湛。而五日前,慈州皇陵青侖奴暴動的消息已經傳來。
這時便有三名青侖人繞過師父,持刀攻了過來。慕容湛自小將皇帝視若神明,早已怒火暗生。此時下手毫不留情,頃刻便砍倒三人。他正欲回到皇帝身旁,轉頭一看,四名青侖人持槍朝皇帝攻去!
斜刺https://m.hetubook.com.com里一柄刀光平平如水的遞過來,刀鋒驟然一翻,斬斷直刺過來的槍尖!動作乾脆得如菜刀切豆腐,平淡無奇的動作,卻有龍騰虎嘯之內勁。
破月還沒答話,師父平平的語氣道:「她內力遠勝於你,當心你自己吧。」
皇帝在農舍住了兩日,龍袍早已褶皺不堪。但這不妨礙他款款步出柴門,接受軍士們的跪拜。
一名中年武將單膝跪在小院門口:「末將護駕來遲。」
皇帝臉色冷下來:「怎麼?朕還要避開這些賤奴?」
皇帝點點頭,沒說話。
慕容湛立刻道:「她隨我一同回來保護您。」
皇帝遠遠見到慕容湛,驚喜失聲:「湛兒!」一旁的師父神色冷肅,拔出腰間長劍,便朝後方攻來的青侖人殺將過去。
正前方龍椅上,皇帝靜靜的坐著,瞧神色竟沒有絲毫張皇。他身後站了名老人,破月認得,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慕容湛的師父;他身前數步,則是十余名黑衣暗衛,正與湧進殿內的數名青侖人戰成一團。暗衛們的身手顯然遠勝青侖人,雖然只餘十人,卻如同一架絞肉機,不斷有青侖人倒在他們的刀鋒下。
似乎……只有步千洐,才會愛惜這些命吧?想到他,破月心頭一甜,滿滿的像塞滿了棉花,軟軟的暖極了。
「上屋頂!」慕容湛的巷戰經驗遠勝於破月,當即低喝一聲,兩人一前一後翻上屋頂,發足狂奔。兩人輕身功夫不相上下,很快便躍入了皇宮。
好在城樓上青侖人數並不多,破月與慕容湛殺出一條生路,躍下城樓,疾疾朝皇宮奔去。
城門竟是關著的,禁軍將城門圍得水泄不通,焦急的破口大罵。顯然破月來晚了,青侖人已佔了帝京四門。
皇帝淡淡點頭,上了道旁馬車,轉身道:「湛兒也上來。」目光再淡淡掠過顏破月:和*圖*書「你也來。」
待出到地面,竟是一處農家小院。周圍一片農田,看環境應該已在帝京郊外了。
皇帝微微一笑,手搭上慕容湛的胳膊。師父走在最前頭,破月只能走在最後。
農舍只有兩間房,皇帝住了一間,破月原本推辭,慕容堅持讓她睡了一間。師父睡在堂屋,慕容抱劍在門口守了一晚。
破月還從沒遇到過這架勢,也有點拿不準。低喝一聲:「皇上,得罪了!」說話的同時,錯身站在皇帝面前,刀光翩飛成圓滿無缺的圓,封堵住所有來路。
「患難見真心,今日你們護駕有功,他日朕自會厚賞。」他微笑道,「你們都坐吧。」
步千洐去軍營的第三天,破月就離開了麟右城。她的氣其實當天就消了,只是冒出了別的想法。
師父揚聲道:「叛軍人數太多,皇上,咱們無妨先避一避。」
皇帝臉色便緩和幾分,點頭:「你既如此說,那便走罷。」破月看著有點好笑,這皇帝龍精虎猛的,怎麼在最寵愛的臣弟面前,有點老小孩的感覺。
慕容湛恭敬道:「皇上,其實此次帝京有變,是步千洐將軍與月……顏破月推斷出來的,找我和充兒商議。我便連日趕回帝京報信,卻還是慢了一步。」
四人在陰暗裡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時而聽到頭頂腳步聲紛亂;時而聽到側面有潺潺的水聲。破月知道,這麼長的時間,只怕早出了皇宮。
破月站起來一看,原來身處一條幽暗的密道里。不由得心想,原來你們早有退路,卻還要死扛在殿中。慕容氏的驕傲,還真是堅韌,不到最後一步不肯認輸——當然,皇帝現在也不一定輸了。
他武藝超然,十多名青侖人頃刻死得乾乾淨淨。然而不多時,又有數十人源源不斷攻了進來。
臨近帝京城門,才發覺戰況慘烈。
「皇兄!」慕容湛怒喝而上。
和-圖-書皇兄當心!」慕容湛大喊一聲,想要衝過去,卻被青侖人的刀劍阻撓。
師父看一眼慕容湛,慕容湛馬上道:「皇兄,你龍體為重。咱們先避上一避,萬事有臣弟為你分憂。」
皇帝又問:「此次青侖人偷襲帝京,實在神來之筆,那趙魄有幾分本事。你遠在麟右,怎會料到帝京有變?」
兩人一前一後入了殿內。不同的是破月是施展輕功溜進來的,慕容湛是渾身殺氣闖進來的。
一路殺將過去。
皇帝表現得很平靜,淡淡往那農家竹椅上一坐,倒也有幾分真龍天子的雍容威嚴。
破月只是覺得,可惜了殿中那些暗衛。但顯然在場其他三人,甚至包括慕容湛,一心挂念他的皇兄,都不會考慮那些人的性命。
不料側面也有箭雨射來,破月哪裡顧得了太多,單手抓住皇帝衣領,將他一提,避過那一輪箭雨。皇帝瞬間騰雲駕霧,有點發懵,再定睛一看,竟被破月放在了地上,心頭微怒,又有點好笑。
第三日天剛亮,破月迷迷糊糊便聽到馬蹄震動,立刻抓刀翻身起來,衝到門口一看,但見黑色大軍如潮水般站滿了田間便道。遠遠望去,至少有萬人之數。破月心頭暗驚——皇帝果然不是吃素的。周圍的兵馬都被慕容充調走許多,皇帝從哪裡又冒出了一萬人?
慕容湛鮮有的大怒了,厲喝一聲:「誰敢傷我皇兄?」拔出長劍,便朝青侖叛軍中殺將開去。破月瞧他應當遊刃有餘,也不拖延,縱身躍起,在數名青侖人肩頭連點,翻身躍入殿中。
「殺!」忽聽得數人齊聲怒吼,破月抬眸一看,竟有數十名青侖人,從皇帝身後,也就是偏殿沖入了正殿中——看來另一側也失守了。
殿中情形更加慘烈
破月和慕容湛已殺到皇帝身旁,一左一右護住了他。
慕容湛便沒說話了。
「月兒當心。」慕容湛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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