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其餘牢房中諸人原本或蜷縮或躺卧,大都懨懨。聽到他的聲音,盡皆聳動,站起來或抬頭看過來。
步千洐見他執著與此,頓覺事有蹊蹺,便道:「家傳玉佩,從小便不離身。怎樣?」
「便是那日擒住你的蠻人將領。此人用兵當真出神入化。」
「這……我不知,大概是便於控制吧。」薛嘉答道。
步千洐正要問守城官員,城中其他情況。獄卒卻聽到了這邊喧嘩,大吼道:「閉嘴!」眾人寂靜下來,步千洐望著手足上沉重的鐐銬,一時也沒有脫身的法子。
薛嘉笑道:「三日前,慕容湛已派人護送胥帝喬裝出城。被蠻奴逮了個正著,已秘密押往北部,去見國主了。」
步千洐卻不答,流水行雲般點中他數道大穴,這才微微一笑,往他的案幾前一坐,端起旁邊酒壺喝了幾口,頓覺精神一振,這才笑道:「你已察覺出我不是流潯細作?我是哪裡露了餡?」
步千洐擊掌:「好極!好極!蠻奴……是何人?」
「你知道便好。」他淡道,「方才人多,我不便與你相認。」
待親兵將步千洐押上來,薛嘉沉吟片刻,決定先禮後兵,朝他一拱手道:「大人,之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
薛嘉見他認了,卻是半信半疑。只是按照流潯的慣常做法,他並無權力拷問這位「大人」。但要就此放了他,他又不放心。於是便問:「大人既是自己人,下官自當惟命是從。只是有一件事,下官想不明白,昨日大人為何拚死救出胥帝和青侖王?須知,活捉他二人,乃國主之命!」
但他也不敢胡亂下判斷,所以決定親自再問一問步千洐。
「我是大將軍步千洐,諸位是?」他啞和_圖_書著嗓子問。
「休要多言,本官要親自拷問他。」那官員厲聲道。
步千洐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陰暗的地牢里。周圍靜悄悄的,趁著幽暗的火光,他看到其他牢房裡,都關著囚犯。
步千洐緩緩點頭。薛嘉又道:「大人,得罪了。這鐐銬我還是替大人戴上,免得身份暴露。」
薛嘉原本還在笑,忽的神色微變,看一眼步千洐,停頓片刻,道:「此事說來話長。大人先歇息用些飯菜,咱們稍後再敘。」
眾人悲喜交加,紛紛報上姓名,有城破之日被俘的文官,也有守城將領。步千洐朗聲道:「諸位可有青侖王和……我夫人的消息?他們可曾被俘?」
步千洐見已問不出什麼,便命他傳令,將地牢中所有囚犯都帶到帳中。而後一刀給了他個痛快,再拿著他的令牌,率眾人換上流潯軍裝,趁著夜色出城,往南尋找破月去了。
薛嘉再次走近他,拿起手鐐,正要套上他的手腕,忽見他長臂一伸,自己肩頭已是一陣酸麻,被點中了穴道。他神色驟變,勉力笑道:「大人,你這是作甚?」
那官員面色卻有些古怪,繼續問相同的問題:「你且好好答話,到底從何得來?」
這官員正是流潯南路軍三品左將軍薛嘉。按照國主徐傲此次定下的南征方略,他率一支五千人的流潯軍隊,在蠻人大軍攻下帝京后,就地駐紮、接管軍權。身為高級將領,他也知道流潯的姦細遍布大胥、君和,很多人埋伏數年,甚至連三十歲的年輕國主徐傲,都不知道其中某些人的身份。
薛嘉卻道:「步千洐,你雖不是我流潯人。但機緣巧合得了這玉佩,必與我流潯有所淵hetubook.com•com源。如今胥大勢已去,君和首尾難顧,我流潯鐵騎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比起心胸狹窄的慕容氏,我國主徐傲可謂是驚世之才。你是當世名將,何不棄暗投明?」
步千洐點頭:「你倒是個機警的。說吧,蠻人到底怎麼回事?」
他雖想不到顏朴淙,卻覺得殷似雪或許是流潯人。畢竟那妖女婆婆行事詭譎,又危害武林。
步千洐看到那塊小巧精緻的玉佩,不正是破月當日贈予自己的?他立刻明白,定是自己被俘打暈時,敵人搜走了自己身上所有事物。不由得臉色一沉,喝道:「那本就是我的。」
如此想著,他便有了主意。
步千洐平靜的望著他,他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從懷中摸出個事物,用袖子遮住,這樣只有步千洐的角度能夠看見。他問:「我問你,你這玉佩從何而來?」
那官員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左右神色關切的其他囚徒,忽然揚聲道:「來人,把他押到我帳中。」
薛嘉聽他已有了殺意,不由得心下懼怕,想起一事,立刻道:「那日與你並肩而戰的,是你的娘子吧?你若殺了我,今生也見不到她了。」
薛嘉臉色已經煞白,吞吞吐吐說了個大概。
步千洐一直以為破月護送慕容湛逃了出來,此刻聽他如此說,頓時心下一沉,站起來,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她在哪裡?」
恰逢當年大胥君和一戰,流潯本為中立小國,不欲參戰,卻被兩個大國逼迫著不得不出兵,最後傷亡慘重、元氣大傷。徐毅視為平生之恥,決意奮發圖強,遂動了訓練蠻族大軍的念頭。
「還請大人明言。」薛嘉盯著他。
而這種玉佩,便是辨識他們身份的m.hetubook.com.com唯一證明。這種玉只在流潯國內有產,玉在人在、玉亡人亡。玉的顏色越綠,說明持玉人身份越高。而當他的手下從步千洐身上搜到玉佩,他便百思不得其解――這枚玉非常貴重,持玉人的品階定是一品以上,甚至有可能是皇親。可無論怎麼看,步千洐都是大胥的一員猛將,戰功無數,怎麼會是流潯細作。
薛嘉搖頭:「我、我當真不知。他雖是蠻人,軍階卻高於我。」
步千洐聽到他的話,心頭暗驚。方才來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憶當日破月將玉交給他的情形。他想起是在燕惜漠、殷似雪死後,破月才把玉佩給他。以破月的性子,要是早得了這玉佩,肯定藏不住,必定早早送給他。可見她一開始並沒有玉佩,是後來才得的。再回憶當日她將玉佩相贈時,並無太多喜意,只是鄭重的告訴自己要好好收著,眉宇中似有惆悵。而這流潯官員對玉佩如此重視,莫非是某種信物?
又折磨了一炷香時間,薛嘉幾欲昏迷,卻都被步千洐弄醒,終於放棄了抵抗,一五一十的招來。
上任國主徐毅便命人大量採集這種藥草,原本只想在蠻人再次來犯時,用以抗敵。然而隨著他們馴服的蠻人越來越多,徐毅便漸漸動了組建一支蠻人軍隊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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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然而薛嘉聽到步千洐這麼說,卻已對他的身份信了個十足十。他淡笑著鞠躬:「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海涵。」說完親自上前,拿出鑰匙打開了步千洐手足厚重鐐銬,微笑道:「大人既然知道胥帝不在那馬車中,可見是自己人。不過,大人的消息還是遲了許多。」他湊到步千洐耳邊低聲道:「胥帝,已在我們和_圖_書手裡了。」
他肯放了步千洐,並非魯莽。那玉佩所代表身份實在太高,況且流潯一向重視埋在各國細作。他日平定天下后,說不定眼前人便是一品大臣,他也存了討好的心思。只不過他終究還是低估了步千洐。以步千洐的身手,此刻帳中只有兩人,就算他不解開鐐銬,也勢必為步千洐所擒。
「你如實說來,那蠻人到底如何馴服?」
眾人皆說不知,步千洐鬆了口氣。
步千洐這番話,一半是瞎說,一半也是他的猜測。昨日他捨身相救,也不是為了胥帝,而是為了慕容湛。後來回頭一想,越想越覺得胥帝不可能在王駕上――慕容湛忠君忠得肝腦塗地,不可能讓胥帝走到這樣艱險的地步,以他的謹慎,怎會將皇帝留到今日才突圍?必是另有打算。
步千洐神色一展:「我放他們走,自然是因為……胥帝並不在車駕中。」
步千洐心中一凜,念頭轉得飛快,輕笑道:「放他們走,自然有我的緣由。」
步千洐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涉及破月更是急切,見他傲氣,也不多話,一把抽出他腰間佩劍,揮刀斬亂,薛嘉慘叫一聲,左臂已被他劈落。
步千洐心頭巨震,面上卻露出笑意:「當真?如此甚好!」
薛嘉臉色變了又變,終是嘆了口氣,道:「流潯馴養蠻人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你拿著超品的信物,離開流潯時,理應知道緣由。」
步千洐奇道:「說來奇怪,我離開故國已有多日,倒不知國主如何馴服了蠻人?」
步千洐笑了:「少廢話。速速招來,我給你個痛快。」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忽見獄卒點頭哈腰,領著一隊藍衣人快步走來。他們在步千洐的牢房前站定,領頭的,正是那日領兵www•hetubook.com.com追殺慕容湛的流潯將領。只見他中等身材,四十余歲年紀,相貌普通,盯著步千洐看了半晌,卻對身後諸人道:「開門,你們暫且退下。」
原來三十余年前蠻族南下,肆掠殺戮,百姓深受其害。便有人獻計,說流潯國內盛產一種五色草,提煉成藥汁,服用后能叫人精神恍惚,惟命是從,且會上癮。昔日都是青/樓用來控制女子。那人家中馴養有兩名蠻奴,服用此葯后,溫煦無比。
步千洐淡笑道:「具體如何得知,不便道與你。昨日我領軍自北而歸,已得到消息,他遣了旁人,一早護送胥帝離去,自己則護送個空的王駕,是要吸引你們兵力,便於真的胥帝逃遠。而我出手相助,便是不想叫你們胡亂行事,放了慕容湛回去,我自能尾隨,擒到胥帝。」
聽到這裏,步千洐心下瞭然,卻又問:「為何割掉蠻人的舌頭?」
薛嘉也硬氣,冷笑不語。
「大將軍!」「大將軍!」
「你夫人……亂軍之中,被蠻人擒去了。」薛嘉斷斷續續道,「他昨晚已領兵,離開了帝京。往南……追殺慕容湛。」
步千洐深呼吸片刻,平定心神,打定主意,離了帝京之後,立刻便去尋破月。只是蠻人的秘密,還要搞清楚。
薛嘉著實吃了一驚:「大人如何得知?」
他很快辨認出,這是帝京大理寺的天牢。想必是流潯人直接利用了,將他這樣的被俘將領關了起來。
步千洐只覺心口被狠狠揪著,厲聲問:「蠻人……蠻人會如何對她?」
獄卒和隨從匆匆跑過來,都有些擔憂:「大人,此人武藝高強。」
薛嘉戰戰兢兢道:「女子、女子自然是……」他話沒說話,步千洐已是臉色劇變,怒喝道:「蠻人軍隊往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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