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之後如法炮製,接連讓楚余心殺了「想要輕薄」破月的流潯監軍,楚千洐又當著楚余心的面,將蠻族軍中的千余流潯士兵,全部集中到營中,就地正法。
楚千洐才沒空管這些瑣碎,拉著慕容湛走到河岸邊,兩人一同駐足觀看戰勢,楚千洐亦細細將這些日子遭遇、楚余心的存在,道與慕容湛。只聽得他暗暗稱奇,待聽到楚余心這些年的遭遇,卻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楚余心沒死,大哥多了位至親,而皇兄所犯的錯,亦少了幾分;憂的是楚余心造此大難,實在令他痛心不忍。
慕容湛臉上慢慢浮現微笑,楚千洐拍拍他的肩,兩人對視一笑,翻身上馬,直入蠻軍陣中。身後諸將見狀大驚,終是不放心。可慕容湛只丟下句讓他們去清理打掃戰場,人就已行得遠了。
「他們內杠了?」眾將看得驚奇,亦不敢放鬆警惕。慕容湛亦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對岸越打越凶,前方蠻人中軍,卻依舊紋絲不動。慕容湛心念一轉,忽的提氣高聲問道:「敢問是流潯哪位將軍在此設伏?」
「楚千洐。」
一個低沉含笑的聲音,越過對岸喧囂的廝殺聲,清晰如在耳邊響起。
待兩人走近,楚千洐拉著慕容湛到了楚余心面前。慕容迎面拜倒,楚余心卻全無反應,只拍了拍楚千洐的肩頭,繼續僵立不動。楚千洐關切的問:「爹,你無恙吧?」楚余心不吭聲。
「所以……」破月說,「我們需和_圖_書要推翻他腦子裡已經有的一些東西。」
楚千洐將他肩膀一摟:「她也沒事。」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此事說來話長,先俘虜這一萬流潯兵,再與你詳談。」
慕容湛在聽清這個聲音后,有片刻的怔忪。然而不等他細想,便看到藍色的蠻族大軍,如藍色的暗潮,洶湧而緩慢的襲來。
眾將看到自家王爺與流潯陣中衝出的一人勾肩搭背,都是震驚萬分。再趁著夜色看清那人容貌,竟是失蹤多日的大將軍步千洐,又聽他自稱楚千洐,更是不解。待看到蠻族大軍竟似聽他號令,與流潯作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慕容湛一怔,旋即苦笑不語。破月望著他:「其實我不想你當皇帝,太累。」慕容湛點頭:「我如何做得好……」
他父子倆親近,破月便看向慕容湛。只瞧了一眼,便讓她心頭微微有點難受。那是怎樣的目光啊,安靜、悲傷,卻又喜悅,清澈的眸亮過頭頂的月色。
「王爺!」副將驚訝的低呼一聲,慕容湛也看出了詭異。
想到這裏,她重新看向前方策馬而來的兩人,柔聲對楚余心道:「爹,千洐和他的兄弟來了。」
因為涉水過岸的蠻人,如狂風驟雨般,殺入了流潯軍中。
「爹。幫我殺流潯人。」
黑黢黢的夜色中,但見對方茫茫軍陣中,一騎快馬紛沓而出,竟似全不顧忌胥兵,頃刻已至面前,躍下馬來。
慕容深深望著他二人,目光https://m.hetubook.com.com不著痕迹的滑過他們期待的容顏,滑過他們交握的雙手。一種溫暖的疼痛,隱隱侵襲他的心口。只是那溫暖太寬廣,無所不在,將那份疼痛溫柔而親昵的包裹,變得似有似無,變得無足輕重。
一個時辰后,蠻軍大獲全勝。
於是夫妻倆專程在他面前演了場戲。那日傍晚,破月帶楚余心到營中遛彎,回來時,恰好看到一個流潯士兵舉刀要「殺」楚千洐。楚余心當時就發了飆,一掌把流潯士兵拍成了血泥。
這不能不說是很大的進步。數十日前,看到他接到圍剿慕容湛的命令,只叫夫妻倆愁白了頭。好在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楚余心已經對他們有了感情和信任感——他不會說,但是會在一些細微的動作里表現出來,要扭轉他的行為並非全無可能。破月仔細分析了過後,對楚千洐說:「雖然不知道流潯人到底對公公做了什麼,但有三點可以肯定:一是他行軍打仗的能力依然保留,說明他的智力並不低;二是他失去記憶、性情大變、反應遲緩,我懷疑他可能受過強烈的精神刺|激,加之常年服用毒藥,才會如此;三是他對流潯人惟命是從,很可能是在毒藥作用下,流潯人幫他建立了一些新的……怎麼說呢,條件反射……」
沉默許久后,他點點頭,露出大雪初霽般的笑容。
然而沉寂很快被打破了。
楚千洐頓時釋然,但也有些醋意,談和-圖-書話被打斷,他狠狠親了她一會兒,才讓她繼續。
慕容湛聽到月兒兩字,心尖微顫。其實見楚千洐神色無異,他也推想破月應該平安無事。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她……沒有被旁人欺侮吧?」
破月理直氣壯:「顏朴淙教的。」
破月微笑朝他點頭,他眸中暗涌的神色立刻褪去,重回溫暖的平和。
楚千洐聽著兩人對話,此刻也有些動容,走過來握緊破月的手,對慕容湛道:「皇帝也好,平頭百姓也好。小容,你想走什麼路,我們都會陪你走下去。」
就這麼一句話,就這麼殘忍、決絕、無法挽回的一幕,楚余心真的改變了。他從地上扶起楚千洐,點了點頭。
「我是……父皇的兒子,慕容氏唯一的血脈。我會……做個好皇帝。」
匪夷所思的事進一步發生。蠻軍兩翼拉得遠遠的,在離胥軍很近的地方,卻並不上前。他們埋頭猛衝,沖入了烏泠河。慕容湛回頭,看到對岸的流潯兵也略有些聳動,像藍色的波浪輕輕浮動。
半月後,慕容湛返回帝京登基,年號「永平」。大胥舉國沸騰,百官朝拜,萬軍歸心。步千洐為元帥,都督天下兵馬。他集結各地軍隊,在一個月內,迅速蕩平大胥境內流潯軍隊,隨即提兵北上。
一身黑色戎裝,表明他的身份。俊朗的臉龐于夜色中灰暗卻生動。
好在前方那高大的身影始終矗立不動,威嚴沉默得像具雕塑。在楚千洐朝蠻族下達進攻命令時和-圖-書,在他策馬入胥軍陣中時,楚余心一直保持穩定的情緒的神態。
「你們都安然無恙,這……實在是太好了。」他低聲說,甚至還有點不流利。破月笑著說:「嗯。都會很好的。」她已經知道了慕容充被殺的消息,頓了頓又問:「小容,你……是不是要當皇帝了?」
當時楚千洐怪異的看她一眼:「你怎麼會懂這些?」
「小容,是我。」楚千洐盯著他,目光欣慰,「你沒事太好了。」
但她沒忘了自己的責任——看守、陪伴公公,一旦他有異樣,立刻通知楚千洐。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腦子壞掉的楚余心像孩子,更像動物。起初楚千洐對他說要打流潯兵,他默默的聽著,第二日照樣帶著蠻族見到胥兵就殺,見到流潯人則不會冒犯。後來破月靈機一動,想起那日,他為了自己,殺了流潯士兵。
慕容湛眸色一震,緊盯著她,沉默不語。
當時不光楚余心看到了,全軍蠻人也都看到了。氣氛沉寂而壓抑,而楚千洐在砍下最後一個流潯士兵的腦袋后,提著刀走到楚余心面前跪下。
而破月這晚旁觀了父子倆下令屠殺數千人後,雖高興於他們控制了這支大軍,卻也心有餘悸。她一直都知道,在必要的時候,楚千洐可以比誰都兇殘,比誰心腸都硬。
看著前方熱鬧的戰場,破月身處沉寂無比的蠻族中軍,激動不已。
慕容湛激動的點頭。
而蠻族大軍在北部邊境與他合兵,全軍共計三十https://m.hetubook.com.com萬人,踏過青侖沙漠,直赴君和。
慕容湛渾身一震,不由得策馬上前,越出軍陣:「……大哥?」
這支十萬人的大軍,是蠻族精銳。另有十萬蠻人,在君和境內與唐卿作戰。軍中本就有六萬餘人,是當日楚余心北伐殘部,抑或其後人。大多是二十至四十歲的壯年。其餘三萬餘人是白澤森里土著蠻人。他們雖受流潯訓練,但已習慣唯楚余心馬首是瞻。在楚余心發出攻打流潯人的號令、又斬殺了兩千不服軍令的蠻人後,其餘所有人都安分下來——他們或許被毒藥麻痹得完全不怕死,但是他們習慣服從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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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敏感的話題,他問得如此直白,已是非常少見的事了。楚千洐腳步一頓,目光溫和的看著他:「放心,她一直跟著我爹,安然無恙。」
但這決不是一個適合對攻的陣型,而後胥軍背後有河,蠻人根本無法形成包圍圈。
火把點亮了對岸,流潯折損三千,俘虜七千,無人逃脫。這正是楚千洐要的結果,不由得喜出望外,將慕容湛的手一拉:「走,帶你去見我父親。月兒正陪著他。」
「你會是個好皇帝。」破月打斷他的話。
蠻軍的陣型很奇怪,不是水平的戰線,也不是楔形衝鋒陣,而是分扇形徐徐拉開,那陣型像是要將胥軍包裹在正中。
好在,他是愛她的。
慕容湛翻身下馬,三兩步搶上前,緊握住他的手:「大哥!你怎會在此?」隨即看向他身後,聲音有些顫抖:「破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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