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三集 君臨劍決 月下論劍

段匹磾聞言,連道承教地道:「今日聽公子一席話,心中豁然開朗,本王何嘗不知『山嶽有饒,然後百姓贍焉』的道理,本王也早有議和之心,但……但但我王兄東望慕容十數載,控弦數十萬,常有迭盪慕容、宇文之意,恐怕……」
魏笑笨奇怪地道:「原來是你啊,你……你還活著啊?」
左賢王聞言不覺一怔,這是他最怕問到的問題了。他囁嚅了半晌,最後突然又跪了下來。這下又弄得疾陸眷一怔,不解地望著地上的左賢王,奇怪地道:「王弟,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有話快起來說。」
「什麼?」慕容焉駭了一跳,道:「但輔武王卻說……」
魏笑笨一說話,鼻中口中突然飄如一股溫暖如春的馨香,鼻子顫抖了好一會兒,心中突然一驚,來不即提醒琥珀,嘴中突然打了個噴嚏,一下將琥珀噴得避出老遠。
慕容焉沉吟一會兒,道:「因為我認識陳逝川,屈雲是我的兄弟,他去找陳逝川一定會安然無恙,還會從他那裡得到脫離輔武王之計,反倒是京城三千旋刀神騎的節鉞兵符,絕對不能落如此人手中……」
※※※
慕容焉雖看不見,但他卻聽得真切,連忙起身抱拳還禮。當下兩人相攜落坐,慕容焉娓娓道來,言出了一條驚天動地的計謀……
話聲一落,段末杯也不等左賢王段匹磾答話,便又自急惶一聲,道:「鐵券王令乃是我段國無上御令,得之者有割符封地之效,其身份與開國功臣無異,王令所到如同王駕親到,你一下就要討去三支,這……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靜靜的天演閣上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淡淡地透著令人不可置疑的力量。
但今日卻大不一樣,那些來自天下列國的遊人和令支的市人,一點也熱鬧不起來,所有的人都站在御道兩旁,紛紛駐足,向那中間觀看,所有的買賣都停了下來,這時天光約已到了午牌十分。
琥珀郡主眼睛可是賊亮,魏笑笨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道:「你不用打歪主意不想親我,我只要在你臉上留下三個吻印,就不怕你不就範。」
第二天天一亮,諸地已傳來了有關叛亂的消息。如今的信報尚不明朗,兩位公王爺等了一夜,如今已到了天演閣比劍之時,只好怏怏而回,收拾了前去天演閣。魏笑笨一大早就出去了要去觀看,誰知他到了王宮神武門前御道之上才知道,要進去看劍非要有名帖而不能入。當日段王疾陸眷傳檄天下時,名帖數量有限,饒他用盡了心思和一個門官嚼了半天舌頭,還拿出了三錢銀子暗暗塞給那人,結果被那人幾乎一頓痛打,最後一腳將他踢出老遠,嗤地將那三錢銀子狠狠地仍出老遠,讓魏笑笨一頓好找。
左賢王段匹磾請他坐下,但眼光卻註定了他的腰帶。這是一條潔白的素帶,但腰際肋下卻沾了兩點指甲大小的血跡,若不仔細瞧看,實難發現。這是當晚張決日殺過薛冷心后,以手拭劍上血跡,然後提著慕容焉飛檐走壁時留下的,但遺憾的是,慕容焉自己卻看不見。
慕容焉道了聲「謬讚」,道:「荊牧乃是大王新募之人,文武兼備,乃是段國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爺他日若能大權在手,若用此人,不出五年必獲大治,如今應趁機拉攏,為其添上一功,也好讓他知道王爺惟才是舉,正因如此,屬下有意令其成為三千旋刀神騎的新主。」
正在此刻,街南突然出現了四個手中提著兵器的中年人,看他們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身高馬大,衣著打扮都象是中原人,其中一個瘦瘦的提著一柄溫鋼刀,一個稍胖的兵器頗不多見,乃是一件卜字拐,另外兩個提的都是長劍。那四個人象是衝著屈雲來的,是故一看到兩人迅即圍了過來。
天演閣扶搖台比劍之期已經不遠,令支城內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劍客。魏笑笨不停地在街上轉悠,看人打架,而他自己也與琥珀郡主又比試了一回。這次他們比的是斗鳥,兩人約定了輸的一方要自降一輩,當著千百人群的面喊另外一個叫長輩,為期一個月。也就是說,琥珀郡主要是贏了,魏笑笨就要認她作娘,反之則琥珀郡主就要認他作父了。
段末杯道:「焉卿,我兄長若是信不過你,就不會說出方才的一番話了,不知你這話乃是何意?」
屈雲回去不說,且說當晚慕容焉回到精舍,天交四鼓,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未睡著。
段匹磾此言一處,四下之人無不大驚。
魏笑笨不知她搞什麼鬼,道:「我身上又沒帶什麼東西,我在這假山裡就能給你報酬了?真要是這樣,你儘管先取來好了。」
這次,段國之主傳檄天下,將於十五日在神武門扶搖台論劍,能得魁主者,大名將被鏤刻在王宮神武門冠雄樓的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之上,並賜攜帶此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其餘前七名劍客大名也將刻於神武門前磯雀之上,並賞千金,名為千金劍客,所以這此決劍能削平眾敵者,不但名揚四海,更能得到世間最鋒利的名劍,這點對江湖中人來說,遠比功名利祿更吸引人。
慕容焉沉默片晌,道:「是王爺的叔父輔武王涉復辰所為。」
天演閣之約漸漸來臨,翌日便是決劍之期了。
疾陸眷愕然一驚,臉上掠過詫異之色,奇怪地道:「你有什麼事瞞住了我?就算有也用不著如此,快些起來。」
魏笑笨被那人說得一愣,訝異地道:「這位兄弟,聽你的口氣好象他殺了你全家似的,敢問你與李大俠有什麼過節?」
這下可把琥珀嚇壞了,急忙扶住了他,急急問道:「你……你怎麼了,我只打了你兩下,怎麼就……」
兩日後——
屈雲看了那人一眼,道:「我在輔武王府留了二十五天,一天吃他兩頓飯,所以我為他打鑄了五十口利劍,算是對他的報酬。如今劍成了,我自然再不欠他什麼了,也不用他幫忙找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我自己會找。」
魏笑笨哪裡躲的開,被駭得只有閉目等死的份兒,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旁邊的屈雲突然舒臂如電般竟然一把將那卜字拐的拐頭,這下頓時讓那執拐之人嚇了一跳,試想一個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出手便被人捉住了兵器,這是何等的恥辱啊,而且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他的三個兄弟也被這一手嚇了一跳,因為屈雲懂得劍術之事連輔武王雖然知道,但卻不知有多深,但區區草原上一個牧馬放羊的少年,難道還能比江湖中人更厲害么,所以輔武王才派了『姑臧四豹』來,但他還是太小覷屈雲了。
慕容焉笑了笑道:「殿下差矣,我慕容焉雖與他不合,但卻知道何為公何為私,今日你我所議之事關乎三千鐵騎,一方百姓和諸國劍客的性命,我縱要報仇,也得等到大事功竟之後啊。」
段匹磾豈不知慕容焉高深莫測,這件事若是否認,怕是絕難取得他的信任。當即沉默久之,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執溫鋼刀的老大見狀,頓時大怒,這小子連件象樣的兵器也沒有,如今竟如同趕狗一般,抽出一截紫竹對付他們四個,他日此事傳到江湖上,縱使今日自己四兄弟能贏了他,將來怕是再也難在江湖上抬起頭了。一念及此,四人頓時變得怒不可竭,心中一狠,頓時起了制屈雲于死地的歹心,雖然輔武王曾經交代要生擒此人,但這時他們哪裡還顧得了這許多,那老大當即斷喝一聲,提刀便上,其餘三個也圍了過來,這時竟完全沒了半點黑道人物的氣度。
誰知他還未說上一句,卻突然惹上了個大麻煩。
那群劍客為首之人點了點頭,道:「你既然知道,我們就場上見。」
段匹磾上前執住慕容焉之手,誠志地道:「我正是為了此事才支開下人,還請焉卿你為本王綢繆一二,想個萬全之策,有什麼話盡請開言,開我茅塞,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啊。」
琥珀一怔,突然又撲了過來,一把揪住魏笑笨,道:「你好大的膽子,竟連郡主也敢噴,這下你可麻煩了,我長這麼大,連我父王母后也沒噴過我,我們這就去見我父王,看他還會不會留下你的鼻子在臉上。」說著,她果真拉住了魏笑笨便望外走。
此人話一說完,段王好奇地輕哦一聲,緩了一回,問道:「所壓的乃是何人?」
疾陸眷聞言,不禁心頭一震,先是一愕,半晌方轉過神兒來,不禁扶案而起,突然仰天大笑,聲震遠近,他親自踱下天演閣。左賢王匹磾、輔武王涉復辰等人見狀,也不禁一起下了天演閣,薛涵煙等人也一齊踱下。疾陸眷上前親自執起荊牧之手,良久無語,待他正要細細問荊牧經過。正在這時,御道上又行上來一黃門官,跪地稟報說宮外有竹桓的使者求見。
魏笑笨心中冷哼一回,心道:「待我拿到名帖,我要親你才怪呢!」
慕容焉腦中電旋,徐徐道:「一是三隻通行段國無礙的鎏金鐵券王令,二是三千旋刀神騎營的五百鐵騎,三么……」慕容焉頓了頓,遲疑了一下,才道:「乃是一個人。」
慕容焉沉吟久之,最後遺憾地道:「請恕卑職不敏之罪,事到如今也無良策,但有一點勿庸置疑,那就是在三國百姓眼中,並沒有宇文、段國和慕容之分,將他們涇渭分明地分出來的乃是三國的王,若是有一國之君能順民意而為,自然不王而王,將來輕取三國,如烹小鮮,毫不費力。」
左賢王望著慕容焉,似是在靜等他開口。
段匹磾卻堅持不肯起來,道:「臣弟有罪,臣弟有件事瞞了大王。」
天下群雄來到此地,但見這刻宮衛守衛森嚴,閣上早設下椅案,段國貴胄都已坐候,文武輳集,列滿樓頭,中間設有一席,于其端然而坐的卻正是段國之主疾陸眷,他的身後,站著『天狼箭絕』王良,在段疾陸眷的兩邊乃是他的兄弟,左賢王段匹磾,段末杯二人,還有輔武王涉復辰,而且連琥珀郡主也前來觀劍。自此而下,竟還坐了不少貴客,他們中有一個少年,身著胡絨秀服,頭戴冠纓,竟是一副代國人打扮,看來定是代國的使臣,另外還有兩個中年人,一個乃是漢國人打扮的精碩大漢,第三個身著一身晉國士人官服,一看便知這三人必是代國、漢國與晉國的使臣。另外,這次連玉女薛涵煙竟也在內,她依然是素綃罩面,身後跟著兩個侍女,他的旁邊坐著一位形容讒佞的中年人,看他的關係和薛頗不簡單,不問可知此人必是他的表哥張房華無疑,而她素來不喜拋頭露面,這次能列席天演閣,想來頂是他的表哥所為。
慕容焉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今日我已聽了王爺太多我這個外人不該聽的話,在下自知愚昧,就此告退。」言畢,微一躬身,攘臂為禮,不待左賢王段匹磾勸阻,逕自起身抱拳告退。段匹磾一怔,忙去喊了他兩句,慕容焉象是未曾聽到一般,扶壁而出,轉回自己精舍,只剩左賢王段匹磾一人靜立當地,緊皺著雙眉,憂慮地不知所措。
左賢王段匹磾突然笑道:「我叔王這次可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太小看你了,更小看了你的兄弟。」
屈雲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和他們中的一個同時登上了一個場內……
魏笑笨冷嗤一聲,充分發揮了他的聰明才智,道:「我是想進去,但你若是讓我一進去就自殺,那不是白白被你耍了一頓,我才沒那麼笨呢。」
段匹磾聞言先是一愕,繼而訝然說道:「此人不是不久才傷了你么,為何不選旁人,偏偏要選他?」
僅此工夫,王良早捧了此劍到了扶搖台上,將劍呈在案上,傳王命賜酒觀舞,比試自傍晚時分,乘著十五明月夜間開始。一時場外頓時來了千余虎賁武士,燕行如內,為每案的人斟酒,與此同時,群雄之前、扶搖台外的一片空地上,忽然行出無數的武士,每個人手中都執著雉尾蠻牌,分為兩對,一對手執班劍,一對手執木刀,相對而舞。但見他們初則成行,繼而拜舞交互,刀劍相擊,演示出開門奪橋等陣勢,交錯變化,繼而變為偃月,相互對舞撲刺,非常逼真。
那兩使者抱拳向段匹磾行禮,方向段王抱拳道:「啟秉大王,這次能平叛匪賊,全賴左賢王施以妙計,我們兩地俱未傷一兵一卒就滅了匪患,至於繳匪之事,我們兩府刺史並未參与,故不敢僭越,擅冒左賢王之功,特來覲見,伏乞聖裁。」
魏笑笨聞言,不覺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自己要去看人比劍之事,不禁笑道:「兄弟這次你算是找對人,我正要去看人比劍,怎麼,你也要去比劍么?」
疾陸眷因為古傲之事心懷大放,早已忘記了場下比武之事,而天下的群雄也因此大感訝異,紛紛收劍駐足觀望。疾陸眷當下傳竹桓使者入宮覲見。那黃門官剛退,突然神武門外又進來一個,稟報說渚城也有使者俯伏闕外求見,有事奏陳。
段匹磾沉吟一下,同意地點了點頭。
慕容焉道:「和_圖_書荊牧。」
疾陸眷道:「寡人之國也大,賊寇也多。今有古傲乘亂,殺我士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言及此,疾陸眷忽然威稜四射,沉聲地道:「但萬乘之國,不為匹夫興兵。古傲雖勇,卻不值本王鐵騎一出,想必今日能來令支的諸位,俱有意於此……」一言及此,段王揚劍庄聲道:「此劍便是君臨劍,也是本王親封的『上卿劍』,諸位都是天下各國的有名的高手,今日在天演閣下可盡施所長,魁主與前七名劍客,先替本王取來古傲首級,呈于闕下,到時魁主封三千戶侯,敬為上卿,大名將被鏤刻在王宮神武門冠雄樓的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之上,並賜攜帶此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其餘前七名劍客大名也將刻於神武門前磯雀之上,並賞千金,名為千金劍客!」
門外應聲進來了一名侍女,段匹磾當即命她前去準備酒菜,並代己傳令門外幾名帶劍侍衛一起去請段末杯過府飲宴。那侍女應了一聲,逕自應命而去。慕容焉初時還不明所以,待段匹磾到書房門口四下掃了一眼,見再無人停于房外,始閉門入屋。
疾陸眷點了點頭,但又復而不解地道:「你是說荊牧率領著這五百人,他去捉了誰要用得了這麼多人?」
一想到此,他便毫不遲疑地使出了這三招劍術,初時益覺的縛手縛腳,幾乎還不如『太微劍法』好使,一直到他用這三劍和二十一個人交過手后,少年始突然大悟這三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這時,場中剩下的劍客都是他的對手,也包括張決天在內。
屈雲與魏笑笨看他如此恭敬有禮,都以為他說的是對方,不禁都有幾分好感,都以為沾了對方的光,急忙抱拳還禮。當魏笑笨問及他參加比劍之事,這李木生長嘆一聲,道出了一件可惡之事。原來,李木生在河東時,另外有一個門派叫『紫極門』,其掌門人『紫極劍客』劉海寧為河東一霸,平日強搶民女,作惡多端,李木生看不過去,憤然出手將劉海寧教訓一頓。兩派自此結下深仇,那劉海寧趁他遠遊在外,竟將『臨江劍派』給踢了,待他回來去找他算帳,不知他從那裡學到了幾招劍術,竟再打不過劉海寧,還被他當眾羞辱一番。這次,當他聽說劉海寧來段國比劍,而他也接到請帖,就跟了過來找他算帳。
疾陸眷道:「王弟,這件事你是如何做到的,為何要做得這般神神秘秘的?」
這邊五人一打起來,人流熙熙攘攘的街上頓時熱鬧起來,愛看比劍的令支人,自動地讓出了敞大的一個人圈,讓六人馳騁。旁邊的觀眾不禁紛紛喝彩,由此一點也知段國之人尚武之風何等之盛,這些西市的閑人們吃飽了飯就等來看人打架,如今這怕是所有段國人最愛看的風景了。魏笑笨看了看,本來打算悄悄離開,但又覺得如此太不講意氣,眼下只得呆在當地,只盼他能打敗這四頭畜牲。
這時屈雲早已大汗淋漓,疲憊不堪!
這些劍客本就警惕性很高,見狀還以為段王不懷好意,誰知就在傾刻之間,這群衣甲鮮明的武士由一生二,二化四,四成八,最後以中間的劍客們為中心,分別在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聚成了八個陣勢,分別為天覆、地截、風揚、雲垂、龍飛、虎翼、鳥翔、蛇蟠八個陣勢,這八陣又按方位合在一起,成了一個大八卦的八個方位,聲勢驚人。
琥珀郡主聞言不禁一笑,檀口吐香,突然嬌柔地道:「我要的報酬就是你親我,你可是第一個人哦。」
左賢王段匹磾笑了笑,道:「這偶何難,大王只要宣他如宮一問,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慕容焉抱拳,道:「王爺沒有當面駁斥在下,可見心中早默認了幾分,惟差一點證據而已,但我可以為殿下提出證據……」當下,他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這回倒真的將左賢王嚇了一跳。聽完慕容焉所言,他遲疑片晌,道:「你……你為什麼要將這些告訴我,你不是有個兄弟在他手上么?」
這時,天光已介未牌時分,被淘汰的劍客們圍在四周,但多數人都在東北艮位的八卦陣外住足觀看,整個論劍的過程一直如此。因為在天演閣的比武中,屈雲比其他七人更引人注目。這個為了兄弟情誼而拚命的少年,自從開始到現在,一陣也沒有停過。這並非是他不願停,而是不能停下。比武的規則是連勝三場者進級並可以休息,連負兩場者淘汰。那群涉復辰手下的劍客對付的只是他一個人,幾十個人輪番下手,但依然勝不了屈雲。這樣屈雲本來是可以獲得休息的,但這群劍客中卻有一個張決天,此人劍術還在屈雲之上,沒當屈雲連贏兩場,再贏一場就可休息時,張決天便會上台將他擊敗,然後直等到張決天迅速地連贏三場下台休息,他又不得不再次上場,魏笑笨一看便知是涉復辰那老賊的詭計,看來他是有意要累死屈雲。
左賢王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令眾人退下,自己喊過段末杯與慕容焉重新返回屋中,門外的劍客們紛紛退到了園外守護,魏笑笨還要進去,卻被紫柯一把拉了出去。段末杯這時心裏微微一振,左賢王將他傳入屋內,代表著他與左賢王之間並未因慕容焉的存在而有了隔閡,這也是慕容焉不想令他們兄弟有隙所做——而他立刻想到了,他也如段國國君疾陸眷一樣,開始暗暗驚于這個少年了。
那執卜字拐之人聞言不覺大笑,執拐指點四下的圍觀之人,冷笑道:「你是說他們么,那你可知道我們兄弟乃是什麼人?」
他們手中的劍很精緻,做工很好,而且完全是一個模式,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這喊聲一直直延伸到了整個令支城,此起彼伏,聲勢驚人。
左賢王段匹磾看他信服,笑了笑道:「非是我段匹磾膽小怕事,但節鉞兵符之事,事關重大,如今它也不在我與王兄及右賢王手中。」
魏笑笨直到這時,恐懼仍掩飾不住他的好奇,低低地道:「屈兄,你……你盯住他們的劍幹什麼?」
魏笑笨被她看得一驚,囁嚅道:「你……你幹什麼?」
慕容焉卻道:「三日不行,必須一日內取到人馬,並於明日深夜亥時候駐于城南奉陽門外,右賢王辦的到么?」
疾陸眷擺了擺手令其平身,眼睛卻轉向了那囚車中人。但見此人年紀當在三十來歲,身材魁梧,豐顴高准,如今身在囹圄,披頭亂髮依然掩蓋不住奇偉相貌,尤其是那雙眼,寒光湛湛令人不可逼視,這雙眼睛象是一塊能夠凍結任何事物的寒冰,凝到一個人身上時任何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心驚膽顫,渾身發冷。當疾陸眷看他時,這人也凝到了他的身上,疾陸眷不由得心中一震,機伶一顫,但馬上又恢復了本來,畢竟他乃是一國之主,但饒是如此,這展瞬的變化卻早清晰地落如了那人的眼中,這人臉上不覺現出了桀傲得意勝利的神色,若不是他嘴裏有東西塞住,他定會狂作地大笑起來的。
左賢王段匹磾連忙令他坐下,道:「焉卿,你可知道我為何相信你?」
慕容焉笑道:「殿下放心,這次屬下不但將三千旋刀神騎拉歸王爺麾下,還要為段國百姓除去古傲等三處叛亂,以報王爺開誠相見、心懷仁術之恩。何需勇士三千,十日之內不見刀兵,可靖三匪!」
左賢王段匹磾突然揮手止住其話鋒,道:「無名不用多言,我一言既出,絕不容質疑,爾等但行就是,且十日內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此房門一步,違令者格殺勿論!」
慕容焉道:「殿下,你這是……」
慕容焉一旦豁然貫通,再回首當年凌重九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其深刻良苦的用心,不禁令他潸然淚下。恍然間,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五十里秀,又回到了松居,回到了與他相處的日子……
這其間,那輔武王涉復辰一直狠狠盯著屈雲,而他與『玉梭劍客』蘿粲的舉動早被閣下的魏笑笨看個清清楚楚,待到眾人起身,魏笑笨轉謂屈雲道:「仁兄,你這下可能有大麻煩了,我看涉復辰可能要算計你,你可要小心一點呢。」
那人冷棱地道:「我們四兄弟在江湖上有個名號,叫『姑臧四豹』,想來你必然有所耳聞吧?」
琥珀見他上當,當即顧作趾高氣揚地道:「這個容易,我只須帶你去我宮中取來一具名帖就能過去……」說著,她突然頓住,拿一雙妙目凝注著他,象是等著他的表態。
這刻魏笑笨早已躲出老遠,屈雲迅速地抽身躲過一刀,老大一刀走空,還不罷休,那兩個執劍者突然掠過來雙劍劈風,逕掃屈雲的左右腰肋,屈雲疾衝過四豹的老大,躲過了那兩人之劍。
段匹磾儘力竭抑胸中疑慮,道:「何以見得?」
扶搖台下頓時響起了雷動般的歡呼:「大王萬歲!」
那為首中年人沖屈雲兩人一抱拳,象是遇到熟人似的,道:「好志氣,你們也來了,哈哈,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赴約,李木生有禮了。」
累極之時,這個倔強的少年倏然想起當日他與慕容焉學劍時,慕容焉曾告誡過他,不管處在何等苦難困頓之下,都要安之若素。那套『貝葉眼藏』的練心之法令他驀地一震,一顆毫無片刻休息的心頓時沉靜了下來。他一旦靜定,幾日前在夢中所學一套劍法『天圓三斬』立刻冉浮心頭。陳逝川說得不錯,對於『太微劍法』,其劍式太過於精妙深奧,不能盡展其長,以至於他與張決天比試時總有縛手縛腳的感覺,而『天圓三斬』則不同,招式簡單內蘊精微,屈雲在夢中將此三招看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只是他能體悟多少罷了。
她怔怔地愣在了當地……
魏笑笨哪裡知道什麼叫『姑臧四豹』,遲疑半晌,方道:「抱歉,請問『姑臧』應該是個什麼地方吧?」
李木生聞言,連連抱拳道謝。當下五人決定一起前去赴約,魏手中正好有請帖在手,幾人當下直赴神武門。
這時,段王向王良揮了揮手,王良點了點頭,逕自踱下閣闕,直驅扶搖台上,恭身北面長揖三次,方轉身向台下的劍客們抱拳,宣讀了比武的規矩,當然不外乎連勝三場者進級,級高者勝之類的。待他宣讀以畢,台下忽然明光大勝,千余虎賁武士或頭帶白色兜鍪,或絳衫褲褶,或身穿銀裝兩襠甲,手中都拿著明晃晃的兵器,有斧鉞,有長劍,有彎刀,有短杵,有銳牌,忽焉湧出,宏聲高呼段君,如奉王令般嘩然而動,一時間但見刀光爍爍,干戈耀月,那群虎賁武士腳步整齊,將天下的劍客們圍到了中間。
※※※
這刻功夫,早有侍者將閣上椅案挪下,段王振衣坐下,這時渚城和竹桓的使者進入宮中,扣拜于段王坐前,一齊遞上捷報說,兩地的匪事俱已被平,兩地百姓重見太平,安枕無憂了。稟報完畢,那兩使者復又長跪宣呼段王。四下諸人聞之,包括宮內上千的武士,和那些諸國遠來的劍客紛紛見機納頭長跪,山呼段王。
魏笑笨聞言嚇了一跳,急急扯了扯他的衣襟,低聲道:「兄弟,涉復辰他……他可是輔武王啊,不能象罵街般直呼其名,否則怕是……」
王段匹磾掃了眾人一眼,正色道:「我乃當朝左賢王,但府中竟然有門下被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看了眾人一眼,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公子乃是我府上清客,絕不容有絲毫偏差,吩咐下去,著顧無名率三十名劍客日夜居於此門之外……」
笑笨初不解此是何意,但如今自己騎虎難下,只得依了她。
慕容焉抽了口冷氣,道:「國君此舉乃是明智之舉。若是節鉞兵符果真在輔武王手中,此時將旋刀神騎歸制于王爺麾下,有可能會激起京師嘩變,段國怕是要有一番王位之爭啊。」
左賢王點了點頭,以掌擊案道:「但焉卿你卻幫了我天大的忙,你帶來的消息說明了節鉞兵符並不在我叔王手中,這豈不是天大的喜訊么?」
段匹磾道:「事關重大,不容有萬一之失。我手下人雖不少,但連我自己也保不準都是可信的。」
這次段國決劍之所以能名震天下,乃在於所決之劍。此劍名叫『君臨』,乃是此劍一舉,君臨天下之意。據說此劍不在古代純鉤、湛盧、盤郢、魚腸、巨闕五大名劍之下。當年晉國開國之初,遼東公孫淵手揮此劍造反於燕代,晉宣帝揮軍萬甲,破城奪劍,結果此劍轉落入了晉室,後來晉帝為了安撫代王,將此劍增與代王拓拔猗盧,但後來拓拔猗盧與匈奴鐵弗蘭氏大戰,陣中遺失,卻被『北冥劍客』舒忌無意中得到,後來舒忌將他將它獻給了他的救命恩人——段王疾陸眷。
段匹磾扶案笑了笑,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也素知慕容卿乃天縱之才,此事就由你全權處理。如有必要,我段匹磾也會聽命於你,你要如何做儘管放手去做,不要有絲毫的避忌。」
慕容焉聞言,心中不禁一震。他在腦海之中閃電般地將昨日m.hetubook•com.com之事回憶一遍,左賢王段匹磾此言分明是輔武王涉復辰身旁有他的校事(間諜),但昨夜所遇之人中在涉復辰身旁之人絕無可能,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張決日,他在殺人時留下些暗示性的蛛絲馬跡是絕對有可能的。他一旦想通個中底里,心中頓時一舒,但並沒有向左賢王段匹磾當面挑明,他是個知道韜光養晦的人。
慕容焉聞言,面色一庄,肅然地點了點頭,說道:「王爺向來忠信坦蕩,天下皆聞,方才一言當不差季布一諾,屬下不揣冒昧,請王爺與我擊掌為誓,如何?」
左賢王段匹磾聞言,心中暗暗佩服,卻不知慕容焉與荊牧乃是結義的兄弟,尚不禁拍案擊節,道:「焉卿果然是非常人,僅此一點足見我段匹磾沒信錯人。」
疾陸眷輕哦了一聲,雙目不禁疑惑地轉向段匹磾,段匹磾心知要糟,見狀連忙抱拳行禮。
慕容焉點了點頭,但他沒有直接回答。
那手執卜字拐之人冷笑一聲,道:「大哥何必與這小子多費口水,對這種嘴比手硬的傢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學學規矩。」
魏笑笨實在不解她是何意,不安地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荊牧起身,抱拳道:「啟秉大王,此人就是邊界的叛賊,悍匪首領,古傲。」
第二天,天演閣下的決劍愈加激烈了,天下諸國的劍客已十去其九,只剩下八個不敗的高手,分別執於八擂中的一個擂台威懾群雄,接受僅余剩下幾十名劍客的挑戰。這八個人中,在東震位的乃是行虛老人也就是流霞渚崔毖座下的大弟子,英俊瀟洒的冀州少年劍客諸霖。南離位的是華陰寒儒柳盪夕,西方兌位乃是段末波門下的幕客沈越,北方坎位的霸主是涉復辰門下的張決日,西北乾位的是河東『紫極門』掌門人劉海寧;西南坤位的是段匹磾的幕客顧無名;東南巽位乃是一個個英俊山年——昆崙山古闌還;而東北艮位的卻是我們的屈雲。
段匹磾堅持地搖了搖頭,道:「王兄,今日這三件大功也不是我的功勞,而是我的幕客慕容焉所為。」
正在這緊要關頭,神武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虎賁武士,他來的是那麼突然,以至於攜劍跑過層層兵甲的時候,幾乎踉蹌跌倒,一直跑到天演閣下方氣喘吁吁地跪了下來。這武士的突然出現,頓時拉走了眾人的目光,就連正要比劍的屈雲與張決天也不例外。疾陸眷的雅興突然被這武士打斷,不覺心中大怒,沉道:「可惡,本王正在觀看勇士決鬥,你竟敢擅自打擾,是誰要你闖進來的,說——」
閣下場地極大,中間設有一台,高起一丈,東西南北各十余丈,台上平敞至極(鋪有地毯),不問可知此台便為扶搖台,台前立著千余名虎賁武士,但見他們個個手執驩耳長刀,腰佩雁翎短刀,氣勢雄壯至極,由此也能看得出段國此時兵力之強,稱其為燕地之霸、遼東之冠絕不過分。另外,在那扶搖台上設有一案,案後端然坐著八位娶宇不凡的人,他們大多都上了年紀,個個都象是練武之人,看來可能是專門評判比武的人。
魏笑笨戰戰兢兢地扯了扯屈雲的衣襟,道:「屈雲兄,他們是找我們的吧?」
左賢王至此一頓,神情大悅,當下兩人擊掌三次,方大笑而罷。屋外眾人都聽到了他們的笑聲,段末杯等得心中大急,但又不好擅自闖入,只得眼巴巴地望向屋門,不知他們究竟在商議些什麼。足足過了盞茗之功,慕容焉的房門「吱」的一聲大開,左賢王緊緊執住慕容焉之手,施然而出。場中即使是個下人也看得出,王爺與慕容焉的關係益加親密了,僅此一點,足以令場中所有的人嫉妒與羡慕,就連段末杯也不例外。
琥珀神秘地笑了笑,道:「我還沒有得到報酬呢,取來了你怕是要耍賴,所以我想了一路,還是你先報答我,我才為你去取名帖,你同意么?」
魏笑笨被嚇得一愣一愣的,他確實不知噴了郡主究竟是犯了什麼大罪,但他也聽說在這些貴胄面前放個大屁都是犯了很嚴重的罪,今日這一噴自然比放屁嚴重十倍以上,一念及此,他死也不出去,兩人拉了一會兒,他實在怕這時碰到幾是武士那就完了,當下哀求道:「郡主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姑臧四豹』也意似不信地怔在當地,任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只用了一截竹木,一招就打敗了他們四個,這在他們想來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但遺憾的是,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半晌,四人方懊悔地撿起兵器,惡狠狠地瞪了屈雲一眼,灰溜溜地離去了。直到此時,四下不禁響起了一片掌聲,然後轟然散去。魏笑笨連連拍手喝彩,這次連他這個不會劍術的人都覺得他方才一招實在精妙絕倫、矯健驚人。至於這一招『迴風斬』,屈雲也是自然而然一揮而就的,但他確實沒想到自己在夢中所學竟然又如此威力,自此以後,他益加重視那套『天圓闡經』所載的內功心法了。
「不可能!」
天下各國的劍手被震驚了!
疾陸眷仰天一陣大笑,忽然素手抽出長劍,台下的洶洶群情,頓時化為一片驚嘆之聲。原來,就在段王舉劍之時,那柄長劍迎日一晃,頓時沉沉湛湛,如芙蓉生於碧湖,劍上銘文如列星之行,流光如水之溢塘,渙渙如冰將釋,看煞了天下多少江湖豪傑。
魏笑笨一愣,突然抗議地道:「但你……你說過要我……,我還沒做呢。」
當下,他執了左賢王之手,雙眼放光,捋了鬍鬚急切地道:「賢弟,快給為兄講講,你是用了何等的妙計平了這三處叛亂?」
天下群雄一面飲酒,一面看舞,一直到了太陽落下王城,一輪明月浩然升起,閣下早換成了孔明燈舞,千余武士手執亮燈,交疊而舞,竟奏心聲,閣上台下,樂聲鼎沸,一時間華燈寶炬,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到處更時,殿外鐘鼓齊鳴,扶搖搖台下忽然一靜,千盞明燈忽然一起飛上天空,朗如白日,動燭整個令支城,街上百姓空巷而出,無不聚集仰觀。
他的腦海中突然現出了凌重九前輩的身影,當日他曾告訴自己,自己會有很長的時間眼不能視,那時凌重九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能夠復明,慕容焉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的雙眼乃是幫了天大的忙。幫自己治心,天下還有什麼比讓一個人瞎了更能煉心的呢。一個人能在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泰然自若,更何況是在能看見時呢。當日凌前輩曾說他就是治心煉己不深,以至於修為難臻最上一乘,前輩亦不希望自己重踏其覆轍,不正是因為如此么。
少年突然覺悟了……
哪知他話尚未說完,那四人果然大怒起來,其中那個提著溫鋼刀的黃衣人似是幾人的頭兒,首先破口怒道:「住口,你說不欠就不欠了,你在王府待了那麼久,王爺一直待你如上賓,如今你連向王爺辭行都沒有,就一走了之,你以王府是什麼地方,你為你想走便走的掉么?」
段王一言甫畢,樓下的劍客無不聳然動容,山呼「大王萬歲!」,群情洶湧。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很暗了,月已高陞,這時的左賢王段匹磾已經回府,他們都來看過慕容焉,但看他房門緊閉,就沒敢去打擾,他們雖然有關於屈雲的消息,但之前他們已許諾令他們坐立不安。
神武門乃是王城南門,又名朱鳥門,沿此建有高深的粉牆,將禁中和王宮外的世界涇渭分明地隔離開來,臨水近牆遍垂楊柳,只在那神武門外南去,有條長達二百餘步的御道,兩邊建有對稱壯觀的御廊之外,其間允許令支的市民買賣,皆搭建彩棚幕次,但御廊以內的中心御道卻靜穆無聲,葉落可聞,從無一人敢涉足其間,因為在那御道中立著無數的虎賁武士,刀槍林立,對峙兩旁,一片莊嚴宏偉。而那兩邊的御廊,則是熱鬧非凡,不論白天黑夜,不論颳風下雨,總是往來不絕,楊柳之下,遊人無數。其間有玩懸絲傀儡的,有跳旋舞的,有耍掉刀的,更有驚險的撲旗子。當然,有看的自然就有吃的,而這裏最多就是小吃,兼有各國風味,其中出名的有玉棋子、湯骨頭、石肚羹、煎鵪子、石髓羹等,簡直是琳琅滿目,無所不包,令人眼花繚亂,無從選擇。
左賢王段匹磾沉吟道:「若是果真有這一日,我段匹磾不才,自用不著三國交兵,我亦不願看著百姓甲兵為我一己之私而枕屍拋首,折戟沉沙。」
經此人這麼一說,魏笑笨頓時想起初次見面李木生含含糊糊的話,他向那人抱了抱拳,回去問了屈雲一回,這才知道屈雲以前也未曾見過此人,至此他才知道上了李木生的賊當。這下他的火可大了,自從他來到令支城,似乎屢屢被人矇騙,本來以自己的聰明才智,這種事情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它怎麼就能發生呢。尤其是這次絕對不可原諒,這姓李的傢伙實在可惡,騙了自己不說,還差點讓自己這個平時不拿刀劍的為他上台比武,一想到此,他的臉倏地綠了,眼睛瞪得象綠豆似的在人群里掃了又掃,最終沒看見那個混蛋。
慕容焉嘴唇緊閉,一言不發地想了片刻,並未直接回答,反而突然轉向左賢王,問道:「王爺,不知你對段國與慕容有何看法?」
段匹磾深感其語,良久不言,一時都望向慕容焉。
左賢王轉向慕容焉,道:「不知焉卿要的一個人是何人?」
琥珀背著他,聞言心中不禁一喜,但口中卻冷到了十分,又擺出郡主的蠻橫無理,道:「我乃是郡主,豈是你要……你要什麼就能什麼的,你再不走,信不信我喊來群虎賁武士將你剁巴剁巴,加上蔥花去賣。」
精舍內——
魏笑笨聞言,早氣到了十二分,心中一點正義感頓時油然而生,當即道:「太可惡了,這劉海寧太可惡了,要是讓我看見他,非拆了他的骨頭不可。」
巳牌時分,王爺突然派人來請,他連衣服也未及換過,就匆匆隨侍女去了左賢王的書房,一進門,裏面正有顧無名幾個一齊從房內悄然退出,不用問,準是為了薛冷心被殺之事。
三人進屋落坐,段末杯尚未開口來問,左賢王段匹磾道:「賢弟,方才有外人在,不得不做的樣子,焉卿已有了收回三千旋刀神騎之策,為兄正要請賢弟一聞,以作參詳。」
待到這論波浪波及到了神武門外,眾人抬頭,但見段王只一言道:「劍來!」
眾人聞言,紛紛哄然應命。
這下可真讓魏笑笨吃了一驚,莫非自己這次真的被這個李木生給騙了,看這位仁兄一說起李木生激動樣子,絕然不會是假的。當下他連忙道歉安撫那人,又將方才在神武門外之事與這人說了一遍,結果這人聽過之後方才釋然,搖頭嘆了口氣,拍了拍魏笑笨,道:「小兄弟,你上了那惡賊的當了,他完全將自己與『紫極門』掌門人劉海寧說了個顛倒,其實劉海寧才是河東的好漢,一定是這傢伙想報仇又擔心不是劉海寧大俠的對手,所以才拉上了你們,他是想借刀殺人呢。」
疾陸眷轉身,有意無意地望了涉復辰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逕自轉回玉座。涉復辰當即悄悄地招來旁邊的『玉梭劍客』蘿粲,低低言了幾句。那蘿粲聞言突然玉面大變,但又倏爾又恢復過來,轉身悄然退下。
慕容焉頷首同意,轉而道:「即便如此,節鉞兵符一日不出,終究是件心腹大患,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更是件可怕的事。」
屈雲五人隨著眾人一旦入了神武門,號聲便止,眾人頓聞遠鍾清揚,縹緲若無,宮路到此變成了長約百丈的寬闊趨道,兩旁兵甲數千,刀戈耀日,袖帶飄揚,使這悠揚縹緲的鐘聲透出隱隱的殺氣,氣氛變得異常莊嚴肅穆。
他們想的沒錯,『天狼箭絕』王良馬上就宣布了開始論劍,任何人可以從八個生門中任意選擇。很快就有不少劍客上場比試,一時間場中群情洶湧,月下白刃如霜,鏘鏘拔劍粗鞘之聲不絕於耳,八個場地叮叮噹噹熱鬧了起來。
慕容焉向來是個自知的人,但如今令支都城的情況太過危險。三千旋刀鐵騎的歸屬,三處叛亂對百姓的危害,天演閣下諸國劍客的性命,還有與他一起長大、出生入死的兄弟屈雲……。這所有的事令他煦煦不能釋懷,他一心求靜,絕食將自己關於房內,因為他怕一出屋門,自己就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策略,如今這個少年的境遇絕不比在扶搖台下為自己拚命的屈雲強多少。他的計策也只能在為人的方面一盡心力,前途究竟如何,尚在未知之天,他雖然靜靜地坐著,但心裏卻時時刻刻在刀芒上掙扎,沉淪,而那滿城的歡呼,尤令他暗暗驚心……
左賢王段匹磾不待他說完,急急止住他的話鋒,突然喝了一聲:「來人——」
卻說慕容焉一個人靜坐屋內,今日乃是天演閣論劍之期,他本來算定義兄荊牧今日就能回來,但和-圖-書他等了一個上午,也沒有等到義兄的消息。他的心頓時亂成了一團麻,所有的事本來策劃得天衣無縫,但如今看來,自己的自信是多麼地幼稚,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不管你謀划的多麼精密,多麼自以為毫無破綻,也不一定能做得成,因為天下之事何其複雜,變術橫生何其之多,這些意外又豈是一個凡夫俗子所能掌握的。那些自以為以一人之力能掌控天下的,或是自以為聰明絕頂、天下無雙的,最後每每被自己所謂的聰明所誤,多緣於此。
門外,每隔一時半刻,就有探子快馬回來奏報,所報的事,或是神武門天演閣的劍決,或是邊界上的刀兵殺戮,但所有的事都被慕容焉拒之於屋門之外,一直立在門外的紫柯幾乎能看到他的心力交瘁。
我們的『劈俠』魏笑笨聽到了這個消息,竟也不禁湧起了爭雄之心,但奈何自己劍術不入九流,也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柄劍落入別人手中,一想到這裏,他不禁暗暗將那個將要得到『君臨劍』的傢伙在心裏毆打了好幾會,待他覺得教訓的夠了,方急急去尋慕容焉,要將這件事告訴給他。
段末杯心中一震,慕容焉此言正中他心中所想,如今被這少年說白,自是不好再這麼做,當下他點了點頭,躬身向左賢王抱拳別過,逕自去了。慕容焉暗暗點頭,這右賢王段末杯時而縱情哥舞,時而果斷剛毅,雷厲風行,而這點卻正是左賢王無可齊及的。這個人時深時淺,忽前忽後,令人不知其深,如雲中見龍,見首不見尾。
段匹磾聞言不覺一怔,他何嘗不知道他的叔父是有可疑,但薛冷心身上的一劍使得陳逝川更加可疑,所以他才派顧無名幾人前去緝拿,但他沒想到,慕容焉竟敢當著自己的面直言不諱,說是輔武所為,多少有點讓他吃了一驚。
慕容焉向兩位王爺一抱拳,道:「不知兩位賢王信不信得過我?」
琥珀氣憤地道:「誰要你是我第一個親過的人,我不打你打誰,你佔了便宜還敢還嘴。」說著有是一記耳光,直打得魏笑笨眼冒金光,但奇怪的是,這次不知為何,自己被打了兩次竟一點也沒生氣,要是放在以前,準會和她罵上一通、拉住拚命才肯罷休。但這兩記耳光實在不輕,打得他不覺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倒在地上。
魏笑笨也是一樣,活象被電了一下。你別看他平時又是美女又是佳人的,其實說到底也是個色大胆小怕狗咬的主兒,象這樣幾乎被一個女人摟住溫柔地獻上香吻,他還是第一次,這是一次奇妙的經歷。他轉臉看琥珀時,自己突然怔住了。這時琥珀羞紅著臉怔在當地,有點不知所措,魏笑笨發現這時的她竟然非常嬌人,其實她本就是個美麗的女人,但自己與她斗久了都幾乎忘了這一點,如今才被她無意識的美態所喚醒,他也怔住了。
屋裡只有兩個人,正是慕容焉與左賢王段匹磾。
魏笑笨頓時嚇了一跳,不禁開始後悔起來,想自從他與屈雲認識以來,每次遇到他都會有麻煩,他的運氣之差,實在不在那陳逝川之下。這次自己只不過與他說了一句,看來今日的麻煩會有自己一份,這下問題可大了。
琥珀笑了笑,道:「名帖我可以給你,但你拿什麼來報答我呢,要是沒有報酬,我可不願白白拿來送人情。」
琥珀本就無意拉他,只不過拿來嚇唬嚇唬他要他就範,聞言心中暗喜,命他將臉舉起老高。
魏笑笨四下看了一眼,見圍觀的眾人越來越多,不禁咂了咂嘴,囁嚅著道:「如今街上有這麼多人,你們敢怎麼樣?」
王良聞言,躬身一禮,轉身向閣下也喊了一聲「劍來」,接著又有人傳到更遠處,漸漸聽不到了聲音,不知傳到了哪個方向,天演閣下一片靜穆,葉落可聞,過了片晌,扶搖台外的大理石宮地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漸漸變大的蹇蹇的腳步之聲,靜穆之中這聲音很清晰、醒霍和獨一無二,不久,大正殿的御道上突然出現一名武士,此人身穿明光鎧甲,胄頂紅纓,手中捧著一柄長劍,但見那劍鞘古拙沉韻,雕龍鏤日,斑駁異常,顯然是柄絕世名劍,是以此劍一現,立刻吸引了群雄的目光,那武士在眾人的目光中捧劍到了閣下,伏請聖命。早有段王親信接劍在手,連續幾轉,最後由王良親自跪奉于段王面前。
屈雲聞言方自一醒,看了他一眼,轉了話題道:「魏兄弟,你可知道要去天演閣如何走法?」
誰知他剛到慕容焉精舍外,突然發現門外停了不少人,他們大多是王爺的心腹,其中右賢王段末杯竟也在內。魏笑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要擠進屋去,卻被旁邊一人突然拉到了一旁,定睛一看,這人正是他的紫柯姐姐。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鮮卑三國統而為一,乃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但合有剛柔之法,謀有進退之度。以攻城掠地,破城滅國為剛,剛則易折,不能長久,古代有強秦統一六國的鐵證;柔則是緩緩圖之,徐徐為之,此為善策,但卻費時頗多,易生變故,橫生枝節。」
魏笑笨看他愣愣不知想些什麼,不覺好奇之心又起,問道:「屈雲大哥,你的劍術好厲害,不知是跟誰學的?」
屈雲也沒想到會突然撞到魏笑笨,聞言不覺一怔,但他似乎沒工夫停留,回頭看了一眼,轉謂魏笑笨道:「是你啊,我還有事要做,我走了。」言罷,便要匆匆離開。但魏笑笨正懷疑他究竟是如何在陳逝川手下逃生的,難道他的劍術竟然能超越陳逝川么。這個問題自他一撞見屈雲就代替了腦海中的琥珀郡主,因為他是個好奇心極大的人,所以他一把便拉住了屈雲,正要和他聊上一回。
那人笑道:「在下是河東『臨江劍派』掌門李木生,怎麼,你不記得我了,幾年前在關內一見,想不到今日又見到了你,真實幸運之至,幸運之至啊!」
此時天光乃在戌、亥之交,誰知他剛一出門,發現院子里燈火通明,站滿了抱劍的武士,這群武士分別列于慕容焉門前,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劍的通道,任何人未經允可要扣開慕容焉的房門,都必須經過這幾十柄劍,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去。但遺憾的是,在段國恐怕還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那人使勁啐了一口,不屑地道:「呸,李大俠?李惡賊還差不多,河動一帶有誰不知此人的惡名,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竟和這中江湖敗類稱兄道弟,敢問閣下大號,待會兒也好在論劍時向閣下好好討教討教,我們好好親近親近。」
慕容焉靜靜地坐著,始終一言不發。他雖有削平判亂之能,但也需要左賢王的支持,他只所以不說出計劃,因為他對段末杯這人存有戒心,有所防備。這個天才少年只是靜靜地等著,等著胸中宏圖大志一朝得成,這樣一來他既能救了一方的百姓,更能為自己的國家——慕容,取得一時之安定。
疾陸眷掃了台下眾人一眼,平淡威嚴地道:「本王有言:諸位盡皆名動四方的劍客,今日在天演閣下可盡施所長。名劍靜陳此台,爾等有能者,居之——」
魏笑笨一怔,道:「郡主,你怎麼不走了?」
魏笑笨實在是個熱鬧的性子,這場比武他期待已久了,如今要讓他錯過,實在不如打死他更好。他沉吟了片晌,當下將心一狠,向東面跟了過去。琥珀見了心中暗笑,卻並不回頭,七折八拐進了後宮,好在他們一路上並未遇見外人,兩人穿過一坐花園,琥珀卻突然在一處假山下停住。
魏笑笨突然湧起了一股自尊,冷冷地道:「你當我是要賣的馬啊,你在我身上留個記號就是你的了,無知!」
屈雲道:「這五十柄劍是我為涉復辰打鑄的,但今天他卻拿它們來對付我……」當下他掃了那群人一眼,道:「你們要與我比劍,是么?」
魏笑笨這次竟未問他的兄弟乃是何人,或許他問了,以後的事都不回發生,他一高興,正要拉他一起去王宮神武門,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幾下掌聲,兩人回頭一看,正要三人行了過來,但見他們一個乃是個魁梧的中年人,身著玄色復衣,一看便知乃是中原晉人。他身後跟著兩個白衣少年,看來想是那中年人的弟子,三人俱提著三尺長劍,氣度不凡。
屈雲也道:「李大俠,你明知不是那人的對手還跟來,我屈雲很是佩服,我也正要去天演閣,我若是見了他,也不會放過他。」
疾陸眷怔了半晌,似乎未能相信眼前的事乃是真的。直到他定了再定,望著那一直雁跪到神武門外的整齊的武士,方才恍然轉回,不禁拍案而起,望著那四下跪成的人山人海,突然氣涌如山地仰天振吭大笑。這笑聲漸漸揚起了王者的霸氣,國君的威嚴,懾得天下群雄,數千武士無不懾伏闕下,仰望著疾陸眷鼓臂向天,厲聲大笑,直震得聲流激蕩,眾殿迴響,其勢驚人。良久,方威然地縱目四覽,令諸人平身。待到眾人起身,那兩位使者簡單地稟報經過。
慕容焉聽得不明所以,卻聞段匹磾繼續道:「京師的三千旋刀神騎乃是國之重器,能節制者就等於掌握了段國京師。但節越兵符一個月前已不翼而飛,當初我與大王暗中追查了半月也一無所得,幾日前我右賢王弟得知此事,開始懷疑我的叔王所為,拉著我一起面見國君,但大王最念情誼,右賢王弟與我進言數次,大王方信了三分,這也是大王不遲遲不將三千旋刀神騎授於我節制的原因。」
段末杯想了一回,忽地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請示國君,明日即有消息。」
那武士一來因為氣喘得厲害,結果又被段王一嚇,竟突然忘記了要稟報之事,怔怔地跪著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下段王再也無法忍耐,一雙弄眉突然挑起,神光暴射正要拿他問罪,宮闕外的御道上突然又跑進來一個虎賁武士,這武士卻比第一個機靈很多,跪下便道:「秉大王,紫宸門主荊牧壓了一個人,率領著五百旋刀神騎在神武門外候令覲見。」
魏笑笨想不到她如此陰險,突然被氣得眼中竟有了眼淚,胸口起伏不停,看來是氣憋的很。琥珀得意洋洋嬌笑一回,命他將臉舉起,擺個好點的姿勢。魏笑笨如今再沒了辦法,瞪了她一眼,只得依言將臉舉起,象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中直流淚。琥珀果真使勁親了他三下。魏笑笨沒怎麼樣,她卻突然臉紅了起來,美麗的玉頰上象是燒起了一片曉霞,畢竟這是她的初吻,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和一個男人靠者這麼近,那種和異性接觸的感覺,想電流一般,倏地令他自己都覺得震驚:自己怎麼能這麼大胆去主動親一個男人。
慕容焉沉吟片晌,方道:「多年以來,三國雲擾,相互刀兵,段國、宇文、慕容本是同族,卻要殺戮自己的族人,此乃有傷天和之舉,就算統一了鮮卑,他日也難免喪失民心,合而復分,與其如此,段國何不與慕容和盟,內則休養生息,外則專心抵禦匈奴漢國,豈不勝過以一敵五,同時和宇文、慕容、代國、漢國、晉國作戰?」
此言一出,頓時驚攝了場中所有的人。古傲此名早已天下皆知,此人殺孽山積,連殺段國大將,而這次君臨劍決決也正是為他舉行,但任誰也想不到,君臨劍尚未有主,古傲卻被荊牧生擒到此地,那群江湖中的劍客聞言也不禁聳然驚異,段國文武臣公,無不舉望而驚,列于樓頭,紛紛下視。一時間過了許久,台下閣上靜而無聲,似乎這件事來得太為突然,以至於人們紛紛驚遽之餘,不知如今古傲被擒了,這武不知還比不比了。
段國王宮神武門前——
段匹磾不意他會突然發此一問,不覺微微一怔。段國不久將對慕容用兵,這是國君疾陸眷的平生大願,自他登上王位,已東望慕容十余年,但如今若真的與慕容焉說了,這個少年絕不會開示計策,正當他躊躇憂鬱之際,慕容焉卻面色一庄,肅然說道:「段王將滅了我慕容,是么?」
除了江湖上的人之外,『三大巨擘』的三府都在緊羅密鼓地準備扶搖台比劍之事,劍客的斟酌乃是一件大事,絕不容有絲毫的馬虎。但左賢王府中卻遠不及其他兩府熱鬧,本來左賢王就喜歡晉國的文士風流,素慕忠義,長以三國時的關羽為志,府中所招募的劍客本就不多,最近更連薛冷心、齊悟我兩名首席劍客也無端被殺,如今真正的高手只剩下了顧無名一個,所以府中真正能問鼎『君臨劍』的,也只有顧無名一個人了。
「這……」那虎賁武士哪裡知道他壓的是什麼人。段疾陸眷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啪地一拍秀案,就要一同發難,將兩個毋士一同斬首。旁邊的段匹磾卻心中不由暗暗一震,暗忖必是荊牧大功已成,當下不禁神情猛震,霍地站了起來,突然向段疾陸眷一抱拳,道:「王兄勿怒,臣下卻知道荊牧囚了什麼人回來?」
https://m.hetubook•com•com慕容焉搖了搖頭,道:「此事反而不難,我們一次只調動區區五百之數,絕不至引起幕後執節鉞兵符者發難,但這五百人須是從三千中人挑選出來,而且他們都必須是營中各分營不安分守己之人,這樣一來更不會引起執兵符者的重視。」
正在這時,他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嬌笑,魏笑笨回頭一看,原來是最愛蠻橫無理,胡絞蠻纏的琥珀郡主和四名侍女。魏笑笨嚇了一跳,妄自己聰明絕頂,但與這鬼丫頭的數次鬥法,自己屢戰屢敗,早沒了一點男子的自尊。而且最近自己又矮了她一輩,一想到此,他轉身便待灰溜溜地逃走,卻突然聽琥珀郡主道:「你在王宮前面鬼鬼祟祟,是不是想進去瞧熱鬧啊?」
魏削笨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如今自己還在深宮,若她真的喊人的話,自己怕是要結果到這裏了,當下只得灰溜溜地隨著他出去,口中卻怨她說話不算話,古人說天下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來一點不假。不一刻,兩人出了後宮,琥珀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蠢人,今天的事要是跑到了另外一隻耳朵里,我就割了你的舌頭下碁子面,用另外的一隻耳朵泡酒喝。」言罷哼了他一聲,逕自折了回去,只剩下魏笑笨愣了半晌,一時竟忘了要去看武林大會,想個遊魂似的信步而行,他的心卻一直留在了那個假山之中,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光景,也不知到了何處,卻迎面突然撞上了一人。他正要發怒,一看那人卻正是上次拉著自己和陳逝川打架的屈雲。
屋內的慕容焉靜靜地坐著,他紛亂的心不知為何,突然間恍然一動,接著竟然倏而靜了下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或許這就叫物極必返吧。這種清醒舒適的靜謐頓時掃空了他所有的障礙,他不敢去感受它,生怕它會突然從身邊滑過,但當他這種怕的念頭起來時,不覺醒了過來。其實這不能叫作『醒』,因為他是從極端的『醒』中過來的。這時,他閉著眼睛,一顆上善之心靜謐得想一泓秋水,一枚碧鑒。他開始思索自己為何之前會那麼紛亂,最後終於嘆了口氣,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心。在這恍然一覺中,這個少年第一次體會到了當年凌重九的話:「心為萬法之宗,世間最上上之法,無不出乎一心。有道是立得一分性,保得一分命,你雖有頑疾在身,但只要使此心常住性地,病不為病,法不為法,劍不為劍,輕棄病劍如埃塵,自然可以做到融通境地!」
段匹磾聞言不禁一怔懷疑地望著慕容焉,大感訝異地道:「此話怎講?」
慕容焉聞言,霍地站了起來,長身深深三揖,揖罷方道:「鮮卑庶人慕容焉多謝王爺信我。欲行此事,我只須三事。」
琥珀看他的模樣,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益加有興趣地道:「但你臉上的唇印卻足以至你死罪。我只要跑出去喊來幾個武士,再說你偷入後宮要非禮我,你臉上還有證據,我看你還活不活得了。」
疾陸眷早被絞得糊塗,意似不信地哦了一聲,忍不住心中訝異,詫聲問道:「王弟,你又沒到神武門外,你是如何知道的?」
疾陸眷被這囚中人一個冷笑的神色激得大怒,這是一種被挫敗的感覺。但他若是果真就此發作,定會益加被此人瞧不起,更會在天下群雄面前丟醜。當下他忍了口氣,緩了片刻,全不受激,掀唇一曬,轉向荊牧道:「紫宸門主,此人乃是何人?」
張決天頓時起了殺心,他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因為他還不想死。他抬頭看了看閣上的涉復辰,涉復辰似乎和他有同感,向他輕輕點了點頭。這個劍客一旦得到主子的默許,頓時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緩緩踱入場中,拔出了長劍,目光緊緊地攝著了屈雲。他們的對峙就像在此陣中凝成了一座冰山,頓時凍結了所有人的心。
段末杯聞言,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臉上卻現大悅之色,擺了擺手連道「豈敢」,道:「鄙弟能得兄長不棄,更加信任,實出望外。兄張儘管說,若是小弟能幫得上的,當戮力以輔,絕無二言!」
屈雲並未看見方才涉復辰之事,但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因為他是個一立定目標就永遠不會怕的人。倒是那位『臨江劍派』的掌門李木生被魏笑笨的話嚇了一跳,他看屈雲與魏笑笨正未注意自己,竟悄悄地領著兩個弟子擠到了別處,直到魏笑笨發現他不見了,四下找了他半晌,結果一個中原打扮的人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是說『臨江劍派』的那個惡賊李木生吧?」
屈雲天生力大無窮,這些時候又暗中習過陳逝川的絕學,早已今非昔比,這人被他輕輕一抓,竟再拉不開,屈雲看他掙得面紅耳赤,當即放手,不想這一下卻差點讓那人摔了一跤。這番頓時惹惱了這四頭豹子,那執刀老大不由不由分說,上前劈頭便是一刀。
琥珀笑了笑,道:「我還沒和你玩夠,怎麼能讓你去死呢,你儘管放心好了,我這就回宮,跟不跟來你自己決定,這次我可沒避你哦。」言畢,琥珀郡主命幾名侍女先行離開,自己回頭看了魏笑笨一眼,逕自向東面行去。
琥珀郡主突然靠得很近,魏笑笨還以為他要對自己不利,急忙後退,結果一直被她逼得倒貼到了石壁上,那琥珀郡主猶嫌不夠,將一張嬌靨幾乎貼在魏笑笨臉上,兩人幾乎鼻尖碰到一處,頓時把魏笑笨嚇了一跳,道:「郡主,你……你幹嗎靠這麼近,我看不見你啊。」
屈雲看再走已然不及,遂轉身向四人,道:「你們為什麼跟著我不放,我已經不欠涉復辰什麼了?」
那人聞言不禁氣結,他沒想到這個傢伙連涼國都城姑臧都不知道,看來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姑臧四豹』的名號,當下不禁心中大為泄氣,面上也不禁大為窘迫,還以為他故意侮辱自己兄弟,想自己『姑臧四豹』是何等有名,這傢伙頓時惹得他不禁勃然大怒,突然倏地揮出一拐,不由分說破風直擊魏笑笨左太陽穴。
左賢王聞言,急急跪地請擅自做主的僭越之罪,疾陸眷早被今日的三宗大喜沖得心懷大暢,見狀急急扶起段匹磾,寬和地道:「王弟快快請起,你何罪之有啊,今日之段國有何人能有賢弟的勞苦功高,孤心甚慰,你何罪之有啊?」
魏笑笨大是一愣,奇怪地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的?」這次他犯了個愚蠢的錯誤,對方看到了他,當然知道他會來的,他還以為是那人算出來的呢,頓時將那人看高了十分。
良久,他不禁面東而拜,扣謝凌前輩的大恩。如今想起來自己里開五十里秀已有很久了,自己也該回到故國祭拜祭拜他了。一念及此,他突然有了東歸之意,他已打定主意,段國令支之事一了,便即歸國,但他實在不知這事何時能了,但他只淡笑了一笑,因為他已經完全不再擔心了。
魏笑笨一時看傻了眼,這麼多人打架他還真的從沒看到過。一時看看這邊,但又突然覺得別的地方比這處好看,就馬上轉到別處。如此轉了好幾圈,完全不能停住。但屈雲卻不似他那般清閑,他拍了拍魏笑笨便要登場,卻突然不知從何處擠過來幾十號人緊緊地跟著屈雲和魏笑笨二人。但見這群劍客個個身材魁梧彪悍,目光卻只盯住了他們兩個不放,似乎他們並不在乎登場論劍與否,魏笑笨一看便知是專門找茬的,目的當然不是自己了,但遺憾的是,他現在也被旁帶著摻和進來了。這會兒他突然忘記了看熱鬧,眼睛驚恐地瞪著這群人,當他轉看屈雲時,屈雲正看著這群人的劍。
天下的事最簡單不過如此,最深奧也不過如此。在人只要以無心之心,駐于有無之間,無明之末,又何必時刻以心而待呢,我紛亂是如此,我不紛亂是如此,那麼我為何要自取其煩呢。這點體悟讓他精神一震,心懷不禁豁然開朗。他笑了笑,本要下榻行走,當他睜開眼的一剎那,他神情猛然一震,但瞬即又恢復了平常心。他驚的是他的眼睛突然看見了屋內的擺設,一張軟榻,一張凈案,一把暖椅,一個茶壺,一扇緊閉的房門……,少年齋中夜坐,次時天月明凈,透窗而過,朗無纖翳,正如他突然凈明的心。但他並沒有驚喜得大叫起來,因為他的心在那一覺后已經得到了凈化,他現在能到寵辱不驚的境界了。
「二是這幾年我國國君禮賢下士,廣積功德,早已眾庶共聞,揚名四海,若是我慕容先與貴國結盟,繼而出爾反爾,遽然出兵偷襲,勢必為天下士庶所不齒,辛辛苦苦建立的名望將會一朝軫滅,豈不作繭自縛?」
段匹磾在他臉上掃了一遍,詢問道:「那依你所見,此事乃是何人所為呢?」
屈雲並不生氣,也實在不想還手,他乃是個重義之人,輔武王雖然沒能替自己找到兄弟慕容焉,但畢竟對自己有收留之恩,但眼前這四個實在欺人太甚,他眼看自己走不掉,不得已之下從背後抽出一截長約三尺的紫竹,轉向四人,道:「你們還是走開的好,我不想和你們動手。」
慕容焉駭了一跳,急急起身離坐,道:「王爺如此想是有要話要說,但我……我也是外人啊。」
那兩個提劍的看來脾氣很是暴燥,聞言突然掣出了長劍,大喝一聲,二話沒說圍了過來便要動手,這下卻讓魏笑笨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阻止那兩人,正要抽身退開,卻被那執卜字拐的橫攔過里,擋住了他的去路,道:「這位兄弟既然與我們的客人不錯,不如隨我們到輔武王府上走一躺好了,你同意么?」
屈雲太累了,在昨日、今日的論劍中,他連續比了七十三場,擊敗了涉復辰幕下數十名劍客。但因為他一直不能戰勝張決天,所以還不得不堅持下去。所有的劍客都被他的毅力震懾了,他們從來沒有見一個人有如此堅強的心。這點連段王疾陸眷也不禁聳然動容,他看屈雲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截紫竹,竟特賜他一柄長劍。但屈雲的堅強再次打動了所有的人——他拒絕了,他就是要用這截紫竹打敗張決天,打敗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許久,四下觀眾方發出一片驟急驚呼,不知是叫好,還是驚嘆。
段國果然是北方的強國,光是這份場面,這種軍容,也是天下罕見的!
「有何不可!」左賢王劍眉一堅,朗聲說道。當下他伸出手掌,但又突然中途停住,道:「但我們有言在先,擊掌過後,三千旋刀神騎的節鉞兵符之事,你須得為本王謀一消彌之道,你做得到么?」
魏笑笨嘆了口氣,原來的打算只好算了。
慕容焉道:「兩位若是信我,就將此事由我全權處置,其間的任何舉動連兩位王爺也不能過問,不日之內在下定將三千鐵甲取回,生擒古傲逆賊,削平國中三處叛亂,令天演閣下的諸國劍客不至相互殘殺,血流飄櫓。至於我如何策劃部署,就恕在下暫且買個關子,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段末杯聞言,急急地道:「請說請說,到底是哪三件。」
其他七位劍客已經停了下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對手了,是以也都不禁向這邊矚目。在張決天眼中,這個少年的劍術本來是微不足道的,但自己與他比過了幾十場,每場都發現他的劍術有些改變。這種改變就像一個彈起來的小球,雖然不停地落地又重新彈起,但卻彈起得越來越低,越來越接近它的本源。而屈雲的劍術正如這個小球一般,越來越驅近一種徹悟的境界,究竟這種境界是一個什麼樣的模樣,圍觀的劍客門都想知道,張決天也是一樣。但他在對這種至上劍道的期待中,又有三分恐懼。他怕自己一旦見到那種劍術,自己就再不能行於世間了。他感覺自己正在為自己創造一個可怕的對手,而這個對手的強大幾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甚至是薛涵煙。
「諸君平身——」
慕容焉抱拳一禮,徐徐道:「原因有二:一是慕容現在的實力不及貴國,若是不能一舉滅了段國,驟然出兵,將來勢必會遭到慘烈的反擊,到時就算不被滅國,也必然是實力大損,段國、慕容兩敗俱傷,若是在此時宇文或高句麗任意一國出兵,慕容也會滅亡……」
左賢王段匹磾振衣而起,對慕容焉躬身一禮,道:「焉卿若果真能如此,我段匹磾感激不盡,他日必重報於你。」
左賢王段匹磾有幾許得意地道:「你今日一進屋我就知道薛冷心之死與你有關,今日你就算不說,他日我也一定會知道真相。但你卻說了。」
段匹磾聞言,神色一動,形容晦暗陰鬱地抬目說道:「話雖如此,但慕容未必就真的遵守盟約,我與西面的匈奴交戰,東面的慕容很可能會出兵偷襲。」
琥珀看了他一眼,神秘地笑了笑,道:「哪你想不想要呢?」
段匹磾笑了笑,道:「大王難道忘了幾日前末杯兄弟向你借了五百人馬么?」
所有的宏圖大計,慕容焉已然安排妥當。他的義兄荊牧已經率領著段末杯精心挑選的五百旋刀神騎和_圖_書啟程西上,另外的幾路平叛的人馬俱已派出,諸路人馬都有信鳶傳遞消息,前方一有任何消息,左賢王段匹磾都會第一個知道。但段匹磾如今所憂慮者,乃是前方一有消息傳來,他如何向慕容焉請教。因為當日慕容焉派出諸路人馬之後,曾要他傳令,從即日起直到荊牧回京,任何人包括兩位王爺在內絕對不能打擾他,至於他閉門不出究竟為了何事,左賢王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焉搖了搖頭,這點他確實不知。自從他被段王賜為左賢王的家臣,段匹磾對他信任有加,但饒是如此,每次與自己議事也未曾屏退左右,因為他對慕容焉還有幾分保留,畢竟他是個與段國敵對國家之人。象這次如此說話,這乃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但至於左賢王為何突然會相信自己,他還未想清楚,所以只茫然地搖了搖頭。
知道慕容焉的人,如薛涵煙也不禁一怔。疾陸眷聞言突然不動了,段匹磾抬頭看了疾陸眷,但見他形容晦暗陰鬱地一震,臉色連變,先是一驚,繼而臉上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再接著兩眼厲芒一閃,倏然斂去,最後突然大笑,硬將段匹磾拉了起來,宏聲道:「賢弟,這算是什麼大罪,這隻能說明你的眼光獨到,一個門客勝過千軍,我不但不會怪他,還要重重地賞他,想來在坐的諸位也都想聽聽他究竟是如何絞滅三匪的。」言畢,不待左賢王插話,逕自傳出王令,即刻命荊牧去左賢王府中請慕容焉其入宮。
屈雲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看台上的涉復辰,發現他正沉冷地望著自己,謂魏笑笨道:「他們不是找我們的,是來找我的。」
八個人圍的陣中,每個陣圈子中間都非常寬敞,不問可知必是為分別比武之用,而天下群雄也將在這八個場地決出八位絕頂高手,而後再由這八人登上扶搖台決鬥,決定誰才可擔當君臨劍客。這八個八卦陣生門、死門俱都打開,生門向內向著場中的江湖豪俠,死門向外。想來是比武者可從這八個生門任意選取擂台,敗者從死門退出被淘汰在外。直到此時,眾人方知這八個圈子就是分別論劍的場地,而這扶搖台,肯定是能進入決賽的八位劍客才能登上的了。
慕容焉打斷他,道:「若是王爺他日大權在握,將會如何?」
魏笑笨出來時,左賢王剛剛接到古傲的信息,信上說古傲一部以提兵北上,沿途一路殺掠,段匹磾和段末杯得到消息,急急趕了過來,但又礙於當日之令,只好在門口等著,但所有的人都被紫柯擋在了門外,原來這兩日來,她遞到慕容焉屋中的飯都原封不動地退回,這個少年已經有一整日未進一粒米了,門外的人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段末杯心中也不知慕容焉賣什麼葯,他並不是真得擔心國民,而是擔心古傲——這個武功高強,有可能是雲林宮幫助自己的人。如今他來,正是要打聽慕容焉如何應付,好事先暗通消息,但遺憾的是,慕容焉的屋裡始終沒有一點動靜,一時間竟也被弄得心急如焚。有幾次要闖進去,俱被紫柯攔住,後來段匹磾拉住了他方才作罷。
※※※
段末杯聞言,驚得神情猛震,目瞪口呆,他本以為能聽到些部署,卻不料這少年劈頭說出一片驚天之語,饒是他城府深廣,也不禁對此大大懷疑,遂望了左賢王段匹磾一眼,疑道:「這……這有可能么,你所說的事件件都能驚動國本,你卻一次能將其解決,這……」
段匹磾先是點了點頭,繼而沉吟片刻,忽又凝重地開口道:「以你所言,三國永無統一之時了?但眼下三國鼎立,才是百姓疾苦的根源,若是能一舉將宇文、慕容、段國統一起來,長痛化為短痛,豈不更好?」
屈雲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要拿到『君臨劍』,因為我還要用它尋我的兄弟。」
魏笑笨嚇得一吐舌頭,連道「不敢」,他嘴上雖是此話,但心卻早貼到門縫,恨不得仔細看個究竟,那副狗舔熱油鐺的神色如何能瞞的過聰明美麗的紫柯,她不待魏笑笨使壞,早一把將他拉出老遠,擋在他前面,連看也不讓他往那邊看。
慕容焉急急攔住他道:「右賢王且慢,此事絕不能讓大王知道底細。否則大王不但不會信我,怕是還要將我五牛分屍,王爺切記。」
這刻,扶搖台下早設下無數工整的行幾蒲團,供天下群雄落座,給個案几上都陣了一壺酒,幾個酒杯和一頭烤熟的羊肉,群雄被人引著,紛紛各自安立座旁,仰視閣頂,但見段王振袂而起,他這一起身,其他的臣子與諸國的劍客哪裡還敢坐著,不待吩咐,閣上閣下轟然都跪了下去,自上往下一看,天演閣下扶搖台前,一直延伸到神武門外,如波浪一般,連續跪地,無論是宮內武士還是諸國劍客,無不山呼「大王萬歲」,這聲音又如波浪般波及到了神武門外,御廊兩旁一時俱跪。
段末杯看兩人堅定,這使也須有所變態,遂點了點頭,道:「此事行來不難,如今節鉞不在我叔王手中,調動五百神騎不須節鉞,也不會引起執兵符者重視,只要大王一道王令即可,此事交與我辦,三日內定能辦到。」
天下諸國的劍客刀客,聚排成行,長約數里連綿不斷不下數百人,雁行入宮,這些人大多身佩刀劍,手中執有名帖,諸人方一入神武門,但見此門高約數丈,金釘朱漆,城壁都是高整的厚石,上面綉鏤著龍鳳飛雲,額首樓頭更是雕樑畫棟,峻桷層榱,上面覆蓋著琉璃瓦,莊嚴無比。當此之時,上面頓時響起了長角之聲,抬頭一看,但見樓頭飛檐映天,絲雲若縷。其上兵甲成行,旌旗獵獵,一排樂手衣著鮮明,手托長號正自鼓吹。
從神武門入內,面頓時變得非常寬闊,但見宮內粉牆朱戶,高樓瓊宇,每百步設有馬面、戰棚,每五十步都有一對宮防塔,暗置重弩強弓,令人望之聳然。再進正中乃是大正殿,周圍遍布宮、觀、台、榭、樓、閣,從此往左往右,各有一道掖門,而扶搖台正是從左掖門而入,西去百步,一路樓台殿閣,接著便到了天章、天演二閣,而天演閣則正是段王每日觀看段國勇士擊劍揮刀之處。
段末杯本不信他,心道當此亂局,有他絞和一回,情況將會更加紛亂,到時自己正可混水取利。但一看到這少年如如不動,坐致萬里的堅毅、自信,憑空之中有種令人非信不可的氣魄,令人驚嘆。到了此時,他也拿不定了主意,沉吟片刻,不覺將目光轉向了左賢王段匹磾。畢竟,這時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圍觀諸人包括魏笑笨在內,無不暗嘆這四人不顧道義,以多欺少,但一瞬過後,所有人的觀念瞬即改變了。但見那四人的刀光劍影之中,屈雲突然退了一步,身體凌躍傾舒若虎,矯健驚鴻一般突然揮出一竹,身形未變之際手中招式一揮九變,眾人耳中但聞辟啪連響一片,他且退且揮,『姑臧四豹』且戰且攻,當眾人都以為四豹勝券在握時,屈雲突然旋身一橫,驚鴻十三點,卻正是他夢中所學『天圓三斬』中的『迴風斬』,一竹揮出,『姑臧四豹』手中兵器紛紛墜地,這還不算,他們四人胸腹間無不連受數擊,好在屈雲所使的乃是一截紫竹,若是換了真刀真劍,他們四個早就不能站著了。
※※※
「他們都圍在這裏做什麼?」魏笑笨好奇地道。
琥珀笑了笑,道:「我先親你三下,你可不準動彈,然後我才去取名帖,回來你要親我三下,若是我不滿意,看我不把你的嘴打爛,切成片喂狗。」
為了這次比試,魏笑笨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專門請教了京師最厲害的斗鳥大師,還從他那裡求得一隻極具攻擊力的鳥兒『大狠』,鐵定了要當一會爹呢。誰知他拿來與琥珀一比,還是慘敗而回,當下不得不死皮厚臉地當著眾人的面跪地磕頭,認琥珀郡主作了自己的老娘,結果沒過一天,他的名字竟上了京師的名人排行榜,比如今令支城最具修為的劍客還熱門。這件事弄得他好一陣子精神低落,最後還是打定注意繼續抬起頭來做人,但首要的一件事是弄清自己到底是如何輸給那個死女人的,也好防患於未然,這也叫作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能給他這個答案的,恐怕只有慕容焉一個人了。他一旦拿定了注意,便飛快地向慕容焉的精舍走去。
被擊敗的劍客們都從各陣的死門而出,在外面圍觀。僅僅一日之功,天演閣下死八十四人,傷者不論輕重約二百一十三人,可謂血流成河。樓頭閣內的幾個女流都目不忍睹,薛涵煙在那素綃內輕輕閉上了秀美絕倫的妙目,但段主疾陸眷卻看得津津有味,平時的時候,他也是常在此閣觀看段國的勇士如此比試的。
疾陸眷神情一振。立刻攫劍在手,向台下一揚,天下群雄無不再跪,再起。
左賢王段匹磾道:「焉卿,昨晚之事你想必也有所耳聞吧?」
張決天上場了……
段匹磾卻不顧他的反對,逕自道:「這三支王令我自會向我王兄求到,但神騎營的五百鐵騎怕不好辦。」
天下群雄無不熱血沸騰,矚目天演閣伏拜于地,拜過國君段疾陸眷,屈雲也跟著眾人一起拜下,眼睛卻盯住了那柄長劍不放。在他眼裡,這柄劍只不過是他兄弟慕容焉的影子。但他這一出現,卻讓涉復辰正好看見,這位梟雄也不禁一驚。這刻,有一個妙佳女子突然到了涉復辰的身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被慕容焉與魏笑笨救起的『玉梭劍客』蘿粲。蘿粲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眼光引他望向閣下的屈雲。涉復辰突然臉色大變,眼攝寒光凝定了屈雲,低聲吩咐了蘿粲幾句,那蘿粲頷了螓首,逕自退了下去。
魏笑笨聞言,頓時止住腳步。畢竟這鬼女人是個郡主,有她帶路不愁自己進不了宮。一念及此,忙笑臉轉身點了點頭。
這下卻把眾人都弄的不明所以,疾陸眷這時突然有了很大的耐心,又傳渚城使者覲見。旁邊的段匹磾見狀心中狂喜,但又突然一驚,喜的是慕容焉的計策可能已然大功告成,但接下來的一驚將他心中的喜悅徹底澆滅了,這些捷報的一齊出現,必是各地地方官吏自己派來的使者,他們的人決對不會象自己的人那麼嘴緊,今日怕是再為慕容焉瞞不過去,他的王兄對慕容焉素來有殺害之心,這回若是段王知道三亂都是被這少年所平,慕容焉是真的有危險了——段匹磾太了解他的胞兄了。
魏笑笨被她一扶,心中卻舒服到了十分,這種躺在女孩懷中的感覺令他沉醉不已,倒是琥珀郡主被嚇得不得了,扶了他一會兒,突然發現了他那副流鼻血的死相,狠狠地一把又將他推倒在地,道了聲「可惡」,急急轉身匆匆出去,但心裏卻洋溢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歡喜,只剩魏笑笨跌倒在地,望著她美妙的背影,擦了把鼻血直想笑。也不知過了許久,他在假山裡足足陶醉了半晌,突然聽到腳步聲,這刻琥珀已然轉回,手中拿著三副精美的名帖,行了過來一言不發地遞給了他,轉身就走,一面道:「快隨我出宮。」
段匹磾連連點頭,道:「如此說剛策必敗、柔策太緩,願聞剛柔相濟之策。」
魏笑笨一怔,道:「你……你是什麼人,和這些人有什麼關係?」
過了良久,琥珀突然發現魏笑笨正瞪著自己,臉上復又一紅,不由低低地垂下臻首,但突然想到自己乃是段國郡主,又倏然恢復了原來的蠻橫之狀,突然山響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這魏笑笨正在陶醉,一巴掌被打得徹醒,不禁又喚起了對她的畏懼,這真是奇怪的一瞬。
魏笑笨囁嚅道:「你……你為什麼又打我?」
疾陸眷當下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一面令閣下的比武暫停,一面宣荊牧壓人犯如宮覲見。王令一道一道地傳遞了下去,不一刻工夫,神武門外腳步蹇蹇,夾雜著一輛馬車沿著長長的御道駛進了宮門。疾陸眷望下一看,南面正有二十來個身穿綉月紫甲的旋刀武士,個個個身背長劍,而當先為首之人少年健偉,英姿勃發,背束長劍,卻正是三千殿首兼紫宸門主荊牧。一干人等由荊牧壓對,招呼成列,壓解著一輛馬車行了進來,片晌閣下鼓起,荊牧乘馬而入,到了台前擲身下馬,卸了弓劍,與一干武士伏地山呼就拜,跪見段王。那群諸國的劍客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無不拭目以待,倒是行虛老人的大弟子諸霖,一見到荊牧便盯住了他不放,這次荊牧未能參加比試,諸霖深以為憾,因為他自見到荊牧的那天起,他就有種預感——自己將來可能與這個少年勢不兩立。
他話未畢,顧無名急急抱拳,道:「主公,我若是在此保護慕容公子不難,但王爺你……」
「謝大王!」又是一輪波浪。
紫柯神秘地道:「你不想活了,如今王爺正與公子商議要事,而且有言在先,門外之人非經招喚,不得僭越半步,違令者殺無赦。連右賢王都被屏于門外,你還要擠進去么?」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