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四集 雷出地奮 震驚一國

那女子聞言,指著遠處一個廢棄的院子,道:「我那裡有個朋友需要人幫忙,又正好你和他認識,所以我才找你來的……」但一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見,不禁低喃道:「說了也是白說,可惜你看不見。」
慕容焉道:「匪有三匪,乃是官匪、民匪、強匪。渚城的叛亂乃是官與兵沆瀣一氣所結成,假官府之名行強匪之事,這便是官匪……」
他稍稍頓了一頓,接著朗朗地道:「竹桓的叛亂乃是百姓為飢餓所迫,鋌而走險聚集所成,這便是民匪……」
這少年話未說完,慕容焉早已心頭大震,這慕容元真不正是自己小的時候在五十里秀遇到的少年么,當日燕代之地大雪紛飛,這少年乘一輛雪車途經五十里秀,還送了一個火玉石偶給自己,所有的事都想昨昔一般,當時他便知慕容元真身份高貴,必是慕容的貴胄,想不到他竟然是慕容國君慕容廆的兒子,一念及此,他的心突然亂作一團,還是不能完全確定眼前這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究竟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少年,畢竟,以天下之大,名字相同的事還是有的。
這女子見他如此沉靜,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提起兩人的腰帶,嗖地越上了飛檐,如閃電般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欣愁哪裡見過如此場面,早嚇的玉面無色,輕輕地將妙目翕合。慕容焉從她飄沒的身法,益加驚嘆她的輕功,堪稱凌絕一時。而這種感覺,又將他帶回了草原上被白月鐵騎追殺的一幕——也是一個女人,提著他縱橫飛掠,就如現在一般無二。
屈雲對魏笑笨認識慕容焉之事吃了一驚,接著便後悔起來,當初自己若是與魏笑笨將了慕容焉的事,就不用如此大費周章了。但事已至此,總算結果一致,倒是他對魏笑笨與慕容焉的熟識,頗為意想不到,當屈雲問及此事,那魏笑笨頓時來了精神,將他自己與慕容焉的友情突然升華到了生死之交,更將和琥珀郡主相鬥之事說了,聽得屈雲目瞪口呆。
紫柯聞言當即放下了心,但他突然想到荊牧所說的『你的慕容功子』,不覺臉上一紅,幾乎失聲啊了一聲,急忙偷看慕容焉一眼,倏又想起他看不見,方減了少許羞赧,急急退了下去……
慕容焉故作忘記了似的,側臉仔細想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是你啊蘿粲夫人,你……你怎麼到這裏了,我們快些進屋說話吧。」
段王一言甫畢,台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希噓之聲。慕容焉心中暗嘆,看來段王不將自己置於死地,勢難罷休。疾陸眷掃了台下一眼,嘴角噙著一絲陰殘的笑意。他對那些劍客的表現很滿意,眼前這個少年雙目失明,手無縛雞之力,卻展眼間就靖滅了段國三處大患,他的才華讓疾陸眷突然產生了莫名的驚駭。經此一事,他開始認識到了謀士文人的力量。開始後悔自己放走了那麼多的文人謀士到慕容,但他更不能讓這樣一個人留在左賢王身邊,左賢王素以忠義聞名天下,當日自己的王位若不是叔父涉復辰從中周旋,怕是非段匹磾莫屬了。但他心中卻依然對慕容焉如何靖滅三患很是好奇,當下問道:「慕容卿,不知你究竟是如何靖平三患的,本王願聞其詳。」
正在喝時,左賢王府內突然喧囂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就到。蘿粲剛說到荊牧,看來荊牧已經來到府中了。蘿粲聞聲急急道:「到你覲見完畢歸府之時,涉復辰會在宮外備上馬車,冒左賢王之名接你入車,到時他會讓他幕下的大力士灃輪候在車裡,要他夾你兩肋害死……」
慕容焉道:「你那個朋友是誰?」
當時就有很多劍客,勃然大怒,但因為身在王宮,不敢放肆,卻早已義憤填膺,紛紛拂袖告辭,任段王留也不多待。疾陸眷心中暗暗高興,面上多有無奈之色,當下傳令大開神武門,不願赴宴的劍客僅可離去。此令一下,果然有不少人收劍出宮。
欣愁玉面大變,有哪個女子肯讓人當著喜歡的男人的面被說成是醜八怪、疤臉怪的,更何況慕容焉此刻心中沒有自己的印象,如今被這惡女人一說,她頓時心中恐慌。但緊張也是瞎緊張,慕容焉又不知道自己就是薛涵煙,又有什麼關係呢,但她就是氣不過,眼中的淚益加多了起來,模樣益加惹人憐愛了。
這下頓時引起了諸人的注意,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場的慕容焉與屈雲也是慕容人。段王見了卻心中暗自高興,突然轉向慕容元真道:「公子元真,今日有個人你必須得見上一見,而且還必須敬此人一杯。」
慕容焉道:「公子元真乃是關乎國體,而薛姑娘卻關乎一身,所以我對他們的尊敬雖然不同,卻一樣深。」
兩人一入大殿,那老者便跪倒于這少年的身後。這少年的舉止風雅高格,向段王恭身長揖,不卑不亢地道:「慕容國使者慕容元真奉我父王之命前來獻貢,祝大王文治武功,永鎮遼西,與我慕容永為兄弟之邦,百年不易。外臣元真再拜。」言畢又長身揖了兩揖。
欣愁幽道:「我家小姐一生若三載浮萍,自她罩上面紗,從來沒男人聽到過她的聲音,除了一個人。」
慕容焉也不禁心中暗自太息,這慕容元真太不如他的大哥慕容翰了,想那慕容國的鷹揚大將軍慕容翰是何等的雄略,不料他的三弟確盡學些中原晉國士人不拘不羈的習性,只不知他有沒有服食『五石散』,爛飲如泥的習性。
眾人聞言無不驚嘆,這盲眼少年實在是治世之才,如此龐大的計劃被他算得滴水不漏,獨處令支,卻決勝於千里之外。那荊牧也是驚人,此行不但擒了賊首,更馴服了旋刀神騎中最頑劣的五百人。如今的旋刀神騎營早將荊牧傳為神人,這時只要他登高一呼,三千鐵騎都會聚到他的麾下,這也正是慕容焉之所以用營中頑劣之徒的原因,因為這五百人雖然難以馴服,但一旦馴服,卻絕不會不服,降服了他們就等於降服了三千鐵騎。
薛涵煙突然發現他的眼睛好美,他的目光令所有的人陶醉,就算是一個瞎子,若是嗅到她身上若蘭若麝的特殊的體香,也必然會意盪心馳,形之於面,但慕容焉的面上,卻沒有一點微塵,薛涵煙心動了……
不一刻,十名虎賁武士將古傲的囚車推到了扶搖台下。段王執慕容焉下了扶搖台,並命人將古傲口中所塞之物取下。那古傲一經被人取下口罩,突然破口大罵,道:「王八蛋,是誰設計陷害我,是誰設計陷害我,有種的跟你爺爺當面干一場,使陰謀詭計算什麼英雄好漢……」他剛罵了幾句,旁邊的兩個武士按住了他,乒乓連續打了幾十個耳光。直打得他牙齒脫落,口中鮮血之流,幾名武士看他如此模樣方停了手退下。哪知這古傲實在桀傲不遜,一等那幾個虎賁武士退到一旁,又破口大罵,道:「段疾陸眷,使陰謀詭計算什麼好漢,有種你跟老子單對單,看老子能不能將你開膛破腹,來啊!」言間,他那雙攝人的眼光狠狠地瞪住疾陸眷與慕容焉。
荊牧卻打斷她,笑道:「紫柯,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的慕容公子出事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他一言方畢,那些諸國的劍客紛紛點頭稱是。慕容焉之論實在精微至極,令人聞之猛醒。左賢王段匹磾等無不稱妙,段王愈聽卻心中愈驚,這慕容焉實在不可留存,自他來到段國,段王便將他視為眼中之釘,這刻更下了殺之後快的決心。但面上卻絲毫不改,但孰知他的表情早被慕容焉看得一清二楚,這少年早洞悉透了他的用心,但段王卻還本蒙在鼓裡,依然做作地道:「願聞其詳。」
疾陸眷親援其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攜他一同登上了扶搖台,那台上八人紛紛紛紛跪下見禮。段疾陸眷掃視天下群雄,信手取起那柄『君臨劍』,摩臂一呼,道:「諸位天下的英雄,我段國設此擂台,意在招攬天下英雄為我除去古傲之亂,今日既然慕容公子一次為我靖平三患,此次論劍已然不用再比下去了,『君臨劍』理應歸慕容公子所有,諸位以為如何?」
段王疾陸眷乾咳一聲,慕容焉恍然驚醒,連道「恕罪」,拉屈雲見過段王與左賢王,屈雲再次行禮過後,段王的臉色方稍稍緩和,當下命人將幾人大功記過,便要賞那幾個厲害的劍客為『千金劍客』,當然包括屈雲與張決天在內。
眾人聞言不覺又是希噓,本來一國向另一國進貢已是一件令人羞辱的事,更羞辱的是段王當著眾人的面念出禮單,屈雲聞言不覺大怒,當場就要發作,卻被慕容焉一把拉住,因為若是此時找場,一是絕無可能,二是會使慕容的面子更令人不齒,自取其辱。但他心中卻突然莫名地悲哀,雖然他一直致力與三國和睦,但慕容元真太令人失望,或許就是因為慕容元真的性格不知廉恥,慕容廆才派他來的。但方才的一翻話從他口中說出,似乎慕容向段國納貢乃是慕容主動如此的,這點更令人太息。
慕容焉已經猜到了她易了容,也想到了她驚人的美貌。但結果一看到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震,她的容色太美了,以至於慕容焉怔住了。他不知她為何會在自己面前露出廬山真容,但少年的眼光異常之變,已引起了欣愁的警覺,但僅是那麼一瞬間,她又放下了心來,他知道慕容焉根本看不見,相反地,她這時反而希望他能看到自己,至於慕容焉的表情,她根本沒想下去。
蘿粲剛剛飄沒遠去,荊牧就進了院子,這刻那紫柯還未能從蘿粲的話中轉回,她的臉都變了,看來是真得被嚇壞了。甚至連荊牧到了也沒去迎接。荊牧屏所有的人于門外,自己一見慕容焉便拉住他,兩人進了精舍。慕容焉連忙抱拳見過大哥,紫柯自己守在門外。
正在這時,突然間……
一言到此,慕容焉面向古傲m.hetubook.com.com,謂眾人道:「代郡、上谷之叛亂乃是強匪,他們乃是民匪為盜太久,習性已惡,且有江湖中武功高強的綠林大盜為其首腦,古傲便屬於此匪。」
古傲聞聽此言,突然破口大罵慕容焉。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竟然載在了這個少年的算計里,突發蠻力,眾人耳中但聞「砰」地一聲巨響,但見用來囚放古傲的囚車突然被他擊破,這古傲本就是武功高強之人,這一怒怕是有千斤之力,附近的幾名虎賁武士無不靡之者倒。四下的眾人無不一驚,他們沒想到這被囚的老虎還有如此餘威,由此也能想象的到此人沒被生擒時將是何等的威風。四下的武士因為離得太遠,還以為他要傷害段王,一起驚呼這湧來。
所有的人都很好奇,但斷疾陸眷卻就是不先說明。慕容焉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屈雲只顧與魏笑笨飲談,未及注意,慕容焉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一定是個不凡的人。如今他愈加又了東歸之意,但眼下時機未到,以他與屈雲之力,要想逃出令支以及段國,恐怕是一件很難的事。
那群天下的劍客見段王有言,哪裡還敢多言。
一念及此,疾陸眷當即傳令王宮御膳房,分別於寶宴殿內外設宴,邀請諸國前來論劍的劍客赴宴。寶宴殿外用來款待大多數的劍客,而寶宴殿內向來是段王進膳賜宴之地,則只宴請那些論劍之中表現出色的劍客,以及國中貴胄和晉國、代國、漢國三國的使節。當然,慕容焉與屈雲也在被邀之列。這樣一來,分明是說這場論劍就此結束了。既然比武已然結束,有些不願久留的江湖中人無意赴宴,便向段王請辭。這也難怪,好好的一場論劍比武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卻突然停止了,難免掃人興緻,因為有很多人迢迢千里來到令支,只是為了一睹劍道名家的風采。而這正是疾陸眷厲害之處,當著天下群雄的面他自是不好遽然殺了慕容焉,但卻用君臨劍將所有的人引向了慕容焉。
欣愁眼中的淚突然再抑不住,倏然傾下,但她的聲音卻沒有一點哭的感情在裏面,道:「是啊,你是如何知道的?」
薛涵煙更是靜靜凝著他不放,這次連段王驚呆了,他有些哆索地道:「接著說下去。」
「公子,你……你出來了?」她說話有些顛倒地道。
慕容焉也靜靜地盯著她,但她卻全然不知。世間的事本就如此,有的時候即使是近在咫尺,卻又似有天涯海角之隔,在慕容焉看來,她的身近在咫尺,但她的心自己離的好近。但在她看來,卻剛剛相反,他的身雖然在自己眼前,但他的心卻離自己是那麼的遙遠。兩個人靜靜地望著,他知她,而她卻不知他。
慕容元真道:「塵務經心,依然如舊。」
一言甫畢,他突然提起慕容焉,飄身掠下房檐,將他輕輕放到那院子外的一片暗處,轉身倏然重又飄沒于黑暗之中,慕容焉回頭看時,那鬼魅女子回到了欣愁旁邊,飛檐上的她們變成了兩個黑點,和那黑夜融為了一體,但他依稀記得薛涵煙那哀宛的眼神,和她那溫柔的眼神,這一切都使他鼓起了勇氣,面對任何的挑戰。
他沒有回頭,那人一直行到他的身後,他的鼻端突然嗅到一股令人沉醉的神秘的吸引,這種熟稔的感覺使他立刻想起了蘭徑山水中的蘭花。
欣愁輕輕將那塊製做的精妙絕倫的胎色重新貼好,她又活脫脫變成了『鍾無艷』,盡量不發出聲響地拭了拭眼中清淚,滿懷柔情地望著他。
慕容焉忙道:「你不用離間我們,我是絕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
荊牧想要上前時已來不及,但此刻的慕容焉卻不動如山,他知道這古傲劍術一流,在這個可怕的對手出手攻擊時,若有逃念,必生破綻,到時將必死無疑,唯一可拿來一拼的辦法就是靜觀其招數,以期能找到破解的破綻。慕容焉本來就對劍術造詣精深,一看之下,發現古傲的劍術也不知是因為受傷出招不準,還是未臻上乘,凌空時渾身露出了三處破綻,正當這少年不得已要從地上撿起一柄短刀時,眾人眼中但見一道身影如驚鴻突現,一個少年突然擋在了慕容焉的前面,但見他手中握著一截紫竹,翻轉如虹,卻正是屈雲。
這時天光已沉,夜中的王宮燈火輝煌,恍如日中。
慕容焉道:「你在幹什麼?」
慕容焉心中一震,有些不忍聽下去,但半晌他還是開口問道:「他……他是什麼人?」
欣愁突然被他有些激怒,臉現嗔容,不想如此一來,他美麗的部分益加美麗,醜陋的地方也益加醜陋,透著十分的不和諧。但聞她道:「你真是蠻不講理,好的壞的都讓你說了。」
那女子冷冷地道:「他叫陳逝川,你一定不陌生吧,我聽說你們還很熟,是么?」
欣愁聞言,突然轉過臻首,她那烏雲般的秀髮突然一擺,散出一陳輕柔的馨香,妙目若水溶溶地包裹著他,道:「他……他只聽到了我家小姐的聲音,卻從來沒見到過她。或許他永遠也見不到她……」
那群劍客聞言相互看了片刻,當下一起抱拳退出了此園。那紫柯還以為他看不見,忙上前攙扶住他,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有些為他傷心地眼中凝淚,故意悄悄擦去,溫柔地道:「公子,你……你已有三日未曾進食,可不能妄廢精力,快些和我回去休息為好。」
慕容焉聞聲突然一震,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這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屈雲的聲音。他的心裏突然一酸,但他卻並未轉頭去看,因為他不想害他的兄弟,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經痊癒。他稍稍一頓,眼中的淚光倏地隱去,繼續行到段王之前,這時有人上來扶住了他,暗示段王之所在,慕容焉當下抱拳向疾陸眷行了一禮。
只見他身形來不及少滯,迎著古傲的一輪劍光突然施展出了『天圓三斬』中的『孤雲斬』,一時之間但見竹影如煙彰天地卷向了古傲。古傲想不到在這時會突然跑出了少年,而且劍術精妙絕倫,一驚之下,想返身已來不及,但一看他用的乃是紫竹,心中頓時有了計較。這紫竹本就非常堅硬,若非極其鋒利的長劍或是高深的內力,絕難將其斬斷。但古傲看他的竹上有不少劍痕,就知此人一定用這截紫竹與不少人交過手,這時候若用盡內力,必嫩一舉將其連人帶竹,一齊斬為兩斷。
慕容焉連忙推辭不授,他何嘗不知這是段王有意害自己。當著天下眾劍客的面,把此劍交給自己一個未曾上擂、汲汲無名之人,就等於將自己推為天下劍客的公敵。若是自己接受,接下來的拼殺將會遠遠超過擂台上的比劍,光看扶搖台下諸霖等人的目光就知道了,但他還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一再拒而不受。但段王似是下定了決心要將『君臨劍』賜給他,為其作主,道:「慕容卿勿庸多言,本王之意已決,蓋莫能改,你是要本王當著天下英雄豪傑的麵食言而肥么?」
那女子依然冷冷地道:「人都說你很聰明,我當初還不相信,但如今我信了。不錯,我是有所求,我只要你下去看著他死去,然後將他交給你的東西都帶到這裏。你是個聰明的人,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我帶這位姑娘一齊來的目的,你若是不回來,她的命運將會慘絕人寰,她將會先後嫁給十個段國最丑的男人,再賣到『龜茲樓』,信不信由你。」
鬼魅女子冷冷一笑,道:「我生氣了自然要打人,但你的臉這麼丑,一巴掌打下去,不知道你的胎記會不會傳染給我,那我只好打他了,總好過一個都不打。」
就在眾人為這少年精彩的絕技暗嘆時,誰知突然間,眾人耳中但聞啪啪兩聲,屈雲手中的竹突然被一連削斷了三截,結果只剩下一尺稍長。眾人方才還在贊他用力如神,誰知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露出破綻了。在眾人的希噓聲中,但見屈雲手中雖然只剩了一尺,其出劍截劍之精,益加駭人,兩人足足|交了三十下,那屈雲突然紫竹一旋間連連繞過古傲身影,逆襲古傲胸前十處要害,處處力道不同,而且避力卸力之招,已到了妙絕的程度。
蘿粲向慕容焉一抱拳,道:「恩公,我是蘿粲,你還記得我么?」
他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紫柯,平日他只能聽她、感覺她,如今看一看,但見她面如梅花,眼含秋水,眼中溢著點點消彌難見的哀怨。她真的很美,慕容焉在沒見到她時已經能感覺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在紫柯面上稍稍一滯,那紫柯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三日未曾進一粒米,但精神卻不壞反倒好了很多,臉上竟有了絲隱隱的光彩,紫柯只是覺得他變了很多,但究竟哪裡變了,她卻說不清楚。
疾陸眷躊躇了一下,轉望屈雲,屈雲連忙搖了搖手,道:「我來比劍是為了讓我的兄弟找到我,但現在我們見面了,我不比了。」
慕容焉卻看了個仔仔細細,但見幾十丈外的一座廢棄的園子里,竟點燃著許多火把,將那院子照的通明,院中聚了很多攜刀束劍的江湖中人,他們正聚在那院中及間破房之前議論紛紛,究竟說些什麼無從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所有的人注意的焦點卻在這座破房子裏面,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事。當初天演閣下論劍之後,慕容焉還不知為何這麼多江湖中人不去赴宴,原來他們盡都跑到了這裏,不知又有什麼熱鬧可看。
但屈雲豈是如此簡單,他經過幾十場的比試,對這套劍法已知道了個究竟。如今一看便知那古傲的詭計,但卻並不走讓,依然揮劍迎了上去,但見兩人兵器一交,劈啪數響連成一線,可見兩人招數交擊之快實在駭人聽聞。古傲之劍一連十三斬,但結果並未如他想象的那般將他的竹砍成數段,竟然一段也未砍下來,這下把所有懂劍之人都駭住和-圖-書了,這種結果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屈雲在這點光般的交擊之中,將那截竹稍稍傾斜卸去了古傲劍上精深的內力。但這點豈是容易做到的,非有十年九載精思苦練,絕難至此,這也正是眾人吃驚的原因,由此也看得出這套『天圓三斬』是何等的精深,就連張決天也不覺看呆了。
左賢王府內——
但見古傲從地上撿起一名虎賁武士的彎刀,突然斷喝一聲,凌空拔起,灑下一片刀光寒影,直取慕容焉,口中罵道:「小賊,看老子取你的狗命是不是探囊取物。」。魏笑笨等一干慕容焉的朋友無不大駭,就連那數載不語的薛涵煙也不禁呀了一聲,好在眾人的注意不在這裏,否則的話,怕是要驚起一片回顧。
這下可羡煞了魏笑笨,他一個人直直地傻笑,生似是他的了那柄『君臨劍』一般,但一想到當日自己還罵不知哪個混蛋會得到此劍,便不覺暗暗生笑。惟有屈雲,怔怔地望著他一直尋找的兄弟,心裏熱血澎湃,突然想及他孤身一人為自己到段國赴死,眼中淚光泫然欲下,煦煦難斷之情久久不能釋懷。
鬼魅女子冷冷地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下去一看便知,至於你如何做,你想如何做都行,但我要做的事就是來判斷要不要殺了這個女人。」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相反,我和尊敬你家小姐一樣尊敬他。」
「所有的東西,」鬼魅女子冷瞥了他一眼,道,「他交給你的所有的東西,你都必須交給我,我會和這位姑娘在這裏等你,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旁邊屈雲還不怎麼樣,但魏削笨卻早看傻了眼,突然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運盡了目力想要看清她的面貌,但遺憾的是,任他幾乎將眼珠子瞪出來掉在地上,還是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倩影。
直到那鬼魅女子停在了一座高高的屋頂上,望見他們拉在一起,不禁重聲冷冷地哼了一聲,兩人才急忙各自放手,欣愁更是玉面羞紅,半邊羞美至極,半邊奇形怪狀。慕容焉正看見她美的一面,不覺有些痴了。但那鬼魅正看見她丑的一面,不覺冷冷地諷刺道:「醜八怪——」
欣愁聞言,不覺突然破涕為笑,但一觸及那女子的目光,突然又有些生氣,道:「也不知誰是醜八怪,有的人連真面目都不讓人看,將臉上的疤畫得象朵花是的,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那是一個令人意盪沉迷的女子的聲音,它是那麼的輕柔委婉、宛約清揚,慕容焉一聽便認出她正是那個所謂的「欣愁」姑娘,一個自稱是薛涵煙侍女的人,當日她曾到左賢王府向慕容焉請教過《周易》。
荊牧為他的三弟有這樣一位兄弟而高興,他的確沒有選錯兄弟。就連薛涵煙和琥珀也不禁感動異常。這時場中的一切突然都停了,整個王宮內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兄弟……
屈雲逕自來到慕容焉身邊,向段王一抱拳,道:「我叫屈雲,是慕容焉的兄弟,我這次來比武就是為了找我的兄弟,剛纔此人想傷我兄弟,我才殺了他。」
她臉上的一大塊胎色竟然消失了,慕容焉眼前突然現出了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絕色女子,幽夜的逸光照在她仙子般的胭體上,但見她著一身柔軟溫馨的素衣,婷婷玉立,清純靜麗得如水中的九品素蓮,不沾世間半點微塵,處若楚秀,令人一望清心。她靜的時候,像一個楚楚端方的仙子,任何人見了都想千方百計地去惹她一望,逗她將一雙靈眸凝註定在自己臉上,若是她能璨齒一笑,即便是短短的一瞬,就算看過就死,一百個人中至少有九十九個會毫不遲疑地去做。而她動的時候,無論是一言一嗔一瞥一怒,鶯鶯嚦嚦,都令人看痴聽痴,靜靜立定,不知有我。她的美貌足以傾城傾國,但一見之餘又完全說不出她到底哪裡美——因為她身上每一處地方無不美極。她究竟是誰?
那紫柯聞言不覺玉面倏地一紅,兩人轉身一看,但見園中不知何時竟立了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但見他黛眉嬌靨,身著青衫,外面罩著素白的撒花背心,成熟而吸引。這女子手中提著一柄奇怪的梭形劍,慕容焉一看她的劍便認出她是『玉梭劍客』蘿粲——雖然他並未見過這個女人。
慕容焉心中一陣驚異,但他沒敢說出來。
欣愁聞言,突然眼中一亮,她靜靜地凝視著這個少年。良久,輕輕抬起玉腕纖纖十指在那頰側一揭,突然間……
疾陸眷見他已然上當,心中暗暗高興。他縱目四覽,掃了天下諸國的劍客們一眼,道:「天演閣論劍已畢,諸位的大名將和慕容公子的名字一起鏤刻於神武門外的磯雀之上,五日後本王將於此台焚香祭劍,慕容公子登此台揚劍立威,到時好要天下的英雄們前來觀禮。」
他一言甫畢,那跪地的老僕將手中玉色文函奉上頭頂。這時早有一近侍將那文函接過,遞與段王。疾陸眷卻突然一擺手,眼光掃了慕容焉一眼,突然笑道:「公子元真,你已經來到我段國數日,為何今日才來入宮覲見啊,是不是在『龜茲樓』流連忘返,忘記了本王了?」
段王看他說的慢,頓時被他掉起了胃口,不覺急急問道:「有何不同?」
慕容焉道:「此三匪之中,強匪最為惡劣,官匪次之,民匪最輕。三匪背景不同,所以應對症下藥。所以對於民匪,只要大王一道放糧賑濟的王令,凡棄匪歸家者,賞銀一兩,糧食十石,不計前嫌,匪患自然解除,大王更可因此而大獲民心。」
疾陸眷忍了忍滿腔怒火殺機,連忙起身,上前故作親厚地執住其手,道:「慕容公子不用多禮,你為我段國立下了不世大功,快說,你要本王如何謝你?」
疾陸眷聞言,突然起身仰天大笑,道:「這人已來段國多日求見本王,但我一時將這件事給忘了,眼下正好稱此機會讓他來此覲見,也好讓你見見此人。」言畢,吩咐宮內寺人奉王令帶其前來覲見。
這時,他身後突然想起了腳步聲,很輕的腳步聲。
屈雲當時一直打個不停,自然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上過場,其實我們這位『魏大俠』連柄劍都沒帶,如何能上得了場,而李木生更是被劉海寧給打敗了。『魏大俠』只道瞎子好欺,卻不知慕容焉正好笑地看他唱戲,慕容焉強忍住沒發笑,道:「那個包恐怕是你自己跌的吧?」
欣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臻首,眼中突然潸然若寒星一點,凝著泫然的淚光望著他,她哀宛的神請是那麼的美,是以慕容焉突然有一種旋有旋無的擁有感、幸福感。他好想去安慰她,但終究沒有去做,他不想耽誤了她,是以顧作洒然一笑,道:「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一定在偷笑我這個瞎子吧?」
段王這句話如當頭一棍,突然將那古傲震醒。這個凶人頓時變成了一頭野獸,他的眼中閃爍著桀驁兇殘的厲芒,象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狠狠地盯住這個少年不放。
慕容焉看到了她,自從她望自己的第一眼,聽到她第一句話,他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感覺,這使他又回到了草原上殺白月時遇到的那個少女,以及和魏笑笨一夜未能入睡的情況,她的感覺很特別,是故他立刻可以肯定,薛涵煙約自己赴會的當夜,那種被神秘人望著的感覺就是現在這種感覺。他不知道這鬼魅究竟是誰,但慕容焉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不祥的預感,但究竟是什麼,他卻說不上來。他更不敢去激怒她,她既然能輕鬆地越過王宮的防衛而到達此地,絕對有殺欣愁的本事。如今欣喜愁還在她的手上,或許應該叫她薛涵煙才是。所以,他選擇了沉默與服從。
那群人聞言連忙抱拳,並未依言離開,看來他們身有王命,拿不定主意,紫柯掃了他們一眼,道:「左賢王有令,近日府中所有大事決于公子,你們敢違令么。」
慕容元真一看段王臉色一片大好,當即抱拳道:「這也是我慕容的一點心意,大王不嫌禮輕就好。」
在場的人不論是諸國的劍客,還是段國貴胄,都不禁將目光凝在這少年身上。任誰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眼睛看不見的人就是數日內靖滅了段國三匪的人。但這少年表現出來的勇毅超然,也不禁令在場所有的人仰視,這就是他,一個身懷精湛劍術卻從不以之顯世,一個心懷天下卻依然孑然一身的少年。他的智慧,他的仁心,他的恬淡超然,令所有的人為之一震,他就是這種人,那隱隱的氣質幾乎能征服所有的人。
這次他話聲一落,卻再沒一點希噓之聲。他們被這少年的智慧震驚了,段王卻益加心中大震,他先前因為滅了三患的喜悅被恐懼所掩蓋了,他開始懼怕起這個貌似孱弱的慕容來,這些年來慕容國在武力上絕對處於下風,這點一直是段疾陸眷自豪的地方,但今日的事使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的過失是多麼地可怕,他被著霍然的驚醒震懾了。開始懷疑慕容究竟是不是果真如他的表面那般不堪一擊,亦或是強大的令人可怕。
慕容焉不禁被她的傷懷所感,淡淡地道:「姑娘因何事傷感?」
蘿粲看了他的表情,臉上有些失望之色。一聽慕容焉所言,突然臉色一變,倏爾想到自己此來的目的,急急地道:「恩公,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段王現在正派荊牧請你如宮,疾陸眷和涉復辰有意殺了你……」
鬼魅女子提著他們兩個竟象提了兩片紙一樣輕鬆,慕容焉不知她要去哪裡,又要自己幫什麼忙,這時,欣愁才感將妙目睜開,一望到慕容焉堅定的目光,她頓時靜了下來,有他在,她什麼也不怕,雖然慕容焉看不到自己,但只要他的眼睛望向這邊,就足夠了。欣愁伸出了手,半晌才好不容易地拉住了慕容焉的手。慕容焉的手是那麼舒服,而她的柔荑卻是那麼的溫柔,如一塊溫玉一般柔若無骨,慕容焉和圖書頓時一震,一顆心突然變得好靜,靜謐得如一片溶溶的月光下的湖水,不禁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疾陸眷被慕容元真說得心中大悅,當即命人為慕容元真也設下一席,重新開宴,那慕容元真竟爽快地坐了下來。目睹諸般的屈雲突然被氣得心中大怒,但因為有慕容焉拉著,不好發作,當下重重地將酒樽使勁地打在案上。
慕容焉笑道:「我當然知道了,你……你不知道瞎子的感覺最靈敏的么?」
慕容焉聞言不覺鼻中一酸,忙轉臉仰視天上的星河。他傾鼻長長吸氣,將那眼中的清淚強制壓下,顧作自然地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欣愁靜靜地凝視著他的側頰,她能感覺到他輕鬆自然,但他的令一面的令一眼睛里,卻灑下了一泓清淚。這是一種發現知己的欣喜的淚,但欣愁卻永遠看不見。這個秘密慕容焉不想讓她知道,他很想去保護她,任何人見了她的容貌都會作如是想,但他卻做不到。如今他身在囹圄,時時危殆無地,他自恨力薄,莫克承任,又深恐口惠而實不至,故而不敢自誤而誤人!
本來,一國之主的疾陸眷招見外臣,理應有一國的體面。但如今他卻像招見一個臣屬一般,在宴會上令其覲見,實在是對慕容的侮辱。但想不到的是著慕容元真竟然沒有感到羞恥,有道是文人無良,士多趨炎流俗,果然不假,當場所有的人對他的印象好感頓時消失了大半,想不到慕容國之主慕容廆乃是何等的英雄了得,竟生了個如此沒有一國尊嚴的兒子。
這下頓時把疾陸眷下了一跳,一個慕容焉已經夠他頭痛的了,沒想到他又來了個兄弟。這時,段匹磾連忙上前要稟報屈雲之事,卻被涉復辰搶先一步,上前謂段王道:「啟秉大王,這屈雲確是慕容焉的兄弟,當日他曾在我府上住過一段時間,因為他只說要尋找秀焉,我卻不知秀焉原來就是慕容焉,否則的話,也不用找了這麼久也找不到了。」言畢,眼睛看向屈雲來證實自己所言。
慕容焉點了點頭,轉向那些武士,顧作依然看不見地遙搖一抱拳,道:「諸位兄弟們辛苦了,我慕容焉何德何能要諸位守護,如今不管大事成與不成,都應有了結果。我再不會有什麼危險,諸位兄弟請回吧。」
張決天卻拒而不受,突然上前,抱拳向段王道:「大王,臣下我不要大王的賞賜,但我與屈雲的比試還未結束,請大王允准我們一決勝負,我很想見識見識真正的屈雲。」
※※※
那女子沒想到欣愁突然變得這麼能說,氣憤不已,啪地一巴掌打了慕容焉一個耳光。欣愁嚇了一跳,急急不可待地道:「你……你怎麼打他?」就連慕容焉也被這一記打得莫名其妙,臉上火辣辣的卻還不知道為了什麼。
這時,左賢王突然行了過來,邀他們三個一同入殿赴宴,當下幾人便一起起身……
當下段王逕自擺駕回宮,而被邀請赴宴人就不得不及早去寶宴殿內候宴,這乃是宮中的規矩,不容質疑。這時已有諸國劍客都紛紛出宮,似乎宮外有什麼事吸引著他們似的。最後留下的約有一半,這時人群中的魏笑笨見狀,急急奔了過來,但一時因為太急,突然一跤跌了個跟頭,頭上頓時腫了個包。這是慕容焉第一次看到魏笑笨其人,沒想到初次見到他,他會弄得如此狼狽,經此一跤,他的相貌頓時有些失真。
那侍者聞言,當即應命,展卷高聲念道:「慕容國所攜貢品,展列如下,敬呈段王吾兄,以供繕呈鈞覽,禮單如下:燕地美女二十人,燕李五十石,鳴風樹十株,琉璃樹十株,野山人蔘輕重合六十枚,貂皮四十張,鹿茸角二十五條,黃松蘑十包,精鑄鋼刀十柄,健壯燕北名馬共計五百匹,馬鹿、駝鹿、黑熊、狍子、獐子、艾虎、雪兔、紫貂、猞利、榛雞各五十隻;柟四株,樅七株,栝十株,楔四株,楓四株;上遼名葯凡興安杜鵑、党參、黃芪、鈴蘭、芍藥、貝母、五味子、百合、靈芝、刺五加、龍膽草等等合一百石。以上所列乃為我慕容之精,然其有數有計,不足論及我慕容與段國之兄弟深誼,雲山遠隔,神越魂飛,凡所欲言,片卷難罄,肅此敬請,弟慕容廆特呈。」
疾陸眷淡淡地道:「遼東公可還安好?」
疾陸眷升座于正位暖座之上,慕容焉與屈雲、魏笑笨三人同列一席,居於上座,玉女薛涵煙的對面。這時,那三位使臣向疾陸眷敬過美酒,諸位劍客陪著段王觀看了一回歌舞,這時突然疾陸眷竟親自邀慕容焉同飲三杯。
疾陸眷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口道「無妨」,當下又命那侍者打開文函,裏面卻是一卷精美的禮單,疾陸眷揮了揮手,笑看了慕容元真一眼,道:「我倒想看看你父王慕容廆為我準備了什麼貢禮……」一言及此,復轉向那侍者,道:「念——」
這下頓時問到了魏笑笨的關鍵處,他囁嚅了半晌也沒道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實在窘的難受,謂慕容焉道:「你還說呢,這幾日你不吃不喝的,我和紫柯也陪著你熬也,你看我的眼紅得要命,站著也能睡著。」
段王心中暗喜,看她敬過了四位外臣,道:「薛姑娘,今日我們這裏最大的功臣慕容焉公子,你是否也敬一回?」
鬼魅女子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反而益加得意,道:「誰臉上有疤我就喊誰是醜八怪,我又沒有說是你,莫不成你還怕這個瞎子看到不成么?」
這招來得實在突然而精妙,令古傲為之一駭,驚遽之下,突然見屈與左肋微微一晃間將露而未露出一個破綻之機,突然襲進。但古傲立刻發現屈雲的一旋化作虛無,而他的身形卻陡然順勢,如風撲影般繞到了古傲的背面,兩人背背向對,但古傲受力不住,長劍突然擊向慕容焉胸前。眼看屈雲的這一失誤將回讓慕容焉一劍穿胸,但慕容焉卻靜得如一截槁木靜看著古傲的劍漸近胸膛。誰知就在那柄劍離他還有三寸的地方,古傲突然停了下來,接著手中的長劍也突然「鏘!」地一聲墜地,再看這時的古傲,後頸上叉了一截一尺來長的紫竹,原來屈雲就在他一晃身時,倏然自背後一劍,連頭也未回就將古傲一竹破頸,前後穿透,焉有不死之理。
欣愁倏而翠眉愁波,若凝春雨,微轉臻首,道:「難得我家小姐有你這麼個知己,不管將來如何,她都會很感激你的……」她似是滿懷愁暢地道:「有道是世事多變,有誰會相信方才還為人斟酒的人,卻突然會被人代替……」
但慕容焉卻不由得想起了故鄉,想起了慕容岱還有五十里秀的往事。而這裏的事卻令他生厭,與此相比,他不由得想起了天真無邪的慕容岱,沉浸在醉人的往昔之中。接著,他又想起了凌重九,高句麗國的魏武三相……,天上的星河是那麼的美麗,恍然之中,那一直滌盪他心魄的大遼水依稀澎湃……
大約有一盞茶的光景,王宮鐵甲鱗鱗的御道上,響起了腳步聲。場中所有的人都不覺抬頭望去,幾乎所有的人對這個運籌帷幄之中,絕勝千里之外的高人,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但見御道上施然行來了一個少年,這少年身著復衣,頭髮花白,眼如星月,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起眼的地方。那邊的屈雲見狀,心中突然一熱,不禁喊道:「慕容焉——」
另外兩名使臣中,代國的乃是代王的世子拓拔比延,漢國的則是擁兵十數萬,自命趙王的石勒的私臣,亦是石勒的侄子無敵大將軍石虎的親信。至於他們所來何事,那就不得而知了,更奇怪的是,段王竟將他們安排在了宴請劍客的宴會上。
天下的女人誰不愛美,更何況是欣愁這樣絕色殊倩的的女子,沒想到當著慕容焉的面竟被喊作「醜八怪」,不覺心中委屈,因為她一直在給這少年留下最美的一面,好讓他能記住自己。但鬼魅女子的話將她的一片心都打沉了,眼中陡然溢滿了眼淚,一面望了慕容焉一眼,一面稍帶哭腔地辯道:「你……你說誰是醜八怪呢?」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驚嚇竟被屈雲轉眼消彌了。這個少年方才還屢屢敗於張決天手中,想不到竟突然間一招就殺了名震天下的大賊古傲,而慕容焉自始至終未曾動過半分,就算他是個瞎子,這點勇氣豈是常人所能有的,扶搖台下的劍客們突然紛紛喝彩。直到這時,四下的虎賁武士才涌到跟前,將古傲的屍體抬了下去。眾人上前連忙向段王請罪,疾陸眷忙鎮住方才的驚嚇,故作鎮靜地擺了擺手,卻轉望了屈雲一眼,道:「壯士是什麼人,你與這古傲有仇么,竟上來殺了他。」
一說到女人,幾乎所有的人都忘記了方才慕容元真之事,那幾位使臣更是突然意興大發,抱拳相請。這中情況,薛涵煙出席已是不妥,如今更是騎虎難下、進退維谷了。若是敬了,她心中決然不願,但若是不敬,怕是要得罪段王,自己的表兄怕是再難在段國立足了。正當他躊躇之際,張房華早已大驚,急急低聲催他,結果她實在逼于無奈,只好起翩然起身,輕踏蓮步,姍姍行了過來為四位使臣布酒,但她依然一言不發,饒是如此,那晉、代、漢三國的使者早已如痴如醉,在薛涵煙斟酒之時,在她窈窕玲瓏至極的胭體上上下徘徊,連在喝酒時也死盯著她那若隱若現的面綃,狠不得將她看個一覽無餘。倒是那慕容元真,可能是見慣了女人,反倒有幾分名士的涵養,這點直令薛涵煙心中感激不盡。這也是他不與男人說話的原因,所有的男人只要是看見了她的容貌,從來沒有不起色心的。
慕容焉連忙扶住他,道:「大哥,段國百姓、慕容百姓不都是鮮卑的百姓么,我只不過微盡綿薄之力罷了,倒是大哥往返勞頓,折煞小弟了。」
他急急行過來,上前拉住屈雲與慕容焉,高和-圖-書興地道:「屈雲兄弟,原來……原來你和瞎子是兄弟啊,你怎麼不早說呢。」
慕容焉道:「要是他一件東西也沒給我,欣愁姑娘豈不妄死了?」
慕容焉卻似安然不動,慕容元真聽到他的名字也寂然不動,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他當即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果真來到慕容焉案前為他斟了一樽,雙手敬上,而慕容焉也並沒有象段王想的那樣不敢接受,他卻起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包括坐在他對面、一直看著他的薛涵煙。但這個結果卻不是段王想要的,當下疾陸眷乾咳一聲,叉開話題轉向眾人道:「諸位武林中的朋友,諸位使節,相必你們遠在萬里之外也聽說過薛涵煙姑娘的『芙蓉眷主』芳名吧,今日本王有幸也請到了薛姑娘,但薛姑娘素來不與人語,不知今日可肯賞本王一個面子,提本王敬四位外臣幾杯美酒?」
慕容焉支開了那個寺人,逕自一個人扶廊到了一初水榭。這王宮處處高屋連片,樓台軒閣。其間各種高台、亭榭。至於花木、林樹、曲徑、幽地,每座庭園都有,你莫看段國避處燕代,但京城令支卻不下於中原的繁華大都,宮內更是宏偉不凡。
她的眼波柔得象風,哀若傷鴻,雙目只凝注著他的眼睛,道:「他……是個奇男子,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他少的乃是一個機會,如今的他和他的身體一樣,處在困頓之中,但他的心卻是那麼的博大精美,足令燕國所有的人汗顏,他正是我家小姐一生等待的人……」
誰知屈雲只顧得高興,哪裡還有功夫說涉復辰的壞話,當即上前緊緊抓住慕容焉,眼中突然現出了一泡清淚,道:「秀焉,我是屈雲,你能聽出我的聲音么,我找了你很久了。」
段王看在左賢王的面上,不好勉強,這場中斷的比試只好作罷。但張決天似乎還不死心,屈雲拿管得了這許多,只一味拉住慕容焉。這次倒讓疾陸眷後悔莫及,因為慕容焉現在有屈雲在,他與涉復辰刺殺之計怕是要落空了。其實,就算沒有屈雲他的計劃也成不了,因為他們在宮外準備的刺客和馬車都被荊牧以擾亂宮闈的罪名扣了起來,這點恐怕涉復辰想破腦袋也預料不到的。但疾陸眷已決計要除掉慕容焉而後快,當下心生一計,心道眼下只好先拖延他出宮的時間,重新布置殺手刺客了。
慕容焉一抱拳,道:「既然大王有興一聞,那在下就不揣冒昧了。」他有意無意地望了古傲一眼,淡淡地道:「段國雖有匪患,然其本質卻迥然不同。」
慕容元真一言方畢,頓時換來了一片希噓之聲。
「她就是那個白衣少女?!」
疾陸眷得意一笑,引他的目光望向慕容焉,道:「此人也是你們慕容人,但卻為我段國數日之間靖平了國中的叛亂,實在是一個奇才,他就是上席的這位慕容焉公子。」
荊牧突然向慕容焉躬身一禮,道:「賢弟,為兄代段國百姓謝過賢弟。」
屈雲還以為他真的不適,待那段王笑著允准,正要扶他出去,慕容焉卻擺了擺手,只一個人和一個寺人離席而去……
慕容焉無奈地轉身,他的眼中立刻見到了一個女子,但見她的眼睛蛾眉精妙絕倫,無一不是造化之神功,但唯一遺憾的是,她的頰側有一片小指大小的胎色,異常奪目,使得一個傾國之容立刻變成了東施,若非如此,她的魅力與吸引將征服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慕容焉轉過頭,她輕柔溫暖的目光立刻望住他的雙眼,他的眼睛也很美。
薛涵煙聞言,心中卻沒有絲毫不悅,或許慕容焉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正氣的一個,但也許是因為他看不見的緣故才會如此,但僅是這點已經足夠了。當下她向段王襝衽一禮,應命蓮動移到了慕容焉的案前,傾出玉腕柔荑輕輕為他斟了一杯,她的一雙秀美絕倫的妙目隔著素綃,靜靜地凝視著他,突然發現他也靜靜地望著自己,他的眼光好象是能看到自己似的,不覺令她突然微微垂了臻首,但突然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見,方稍稍吁氣如蘭地鬆了口氣。所有的人都在想,或許他正是因為看不見,所以目光才那麼清澈明朗,如寒潭宏月,不著一塵,在他的眼中,沒有一絲世俗漁色之顏。
段王一言甫畢,眾人都不覺低聲議論,慕容焉作為慕容的百姓,又為自己祖國的敵國立下大功,更沒有被本國公子敬酒的資格,但如今段王此意,一是讓慕容焉自絕於慕容,就算將來他回到慕容也會因為此事而不能得到慕容廆的任用,二使趁機羞辱慕容元真一番,看他們究竟會如何在天下諸國的劍客面前丟人現眼。
慕容焉心道不好,他想不到段王竟也使出威脅手段,這是自己若再不答應,一是怕要激怒天下學劍之人,二是犯了違抗王命之罪。當下只好抱拳道:「那在下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眾人又飲了片刻,宮外突然傳來了腳步之聲,一個寺人行進殿內,向段王復命說來人已候在殿外。疾陸眷掃了慕容焉一眼,傳那人進殿。
慕容焉聞言不覺一愕,怔了一回,不知他此言究竟是何用意,才道:「不知此人是什麼人?」
慕容焉轉眼望了她在水中的倒影,那輕柔玲瓏至極的體態和沉魚般的霧鬢風鬟,突然令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中感覺使他亦喜亦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不對頭。他緩了片刻,方道:「公子元真為我敬酒,我若不喝,勢必會更讓人拿這件事當作笑柄,所以我是為他計才毫不遲疑地飲了。至於你,你家小姐……」慕容焉望著她道:「我是不想象那幾個使臣一樣,侮辱了她。」
慕容焉卻早知道了他要謀算自己,如今看他的做作實在虛偽。但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他決然是不能讓這個國君出醜,當下連連抱拳,連道「小人不敢!」
一念及此,他頓時用盡了所有的內力,化作數十道劍影霍霍淋下。他凌空招式變化之精妙,非入劍道者不能看懂。尤其是他的劍術之精妙,更比其內力精彩,是故扶搖台下所有的劍客見之,無不暗暗佩服,同時又為這少年捏了把冷汗。但令眾人疑惑的是,這屈云為何會為慕容焉擋上此劍,這點恐怕只有涉復辰知道了。
這時,三千旋刀鐵騎營的主帥段漳上前,抱拳道:「此次滅古傲之患,紫宸門主荊牧功不可沒,他所帶去的五百人未折一人,殺敵一千,擒三百。」
慕容焉看躲不過,當下一抱拳。疾陸眷卻突然揮手止住其話鋒,傳令虎賁武士將上谷賊首古傲帶到台下,道:「想來古傲此賊定然輸得不服,就讓他也聽一聽他是如何敗給我段國的。」
荊牧拉住了他,當下將段王招他入宮之事說了。慕容焉聞言不覺駭然一驚,他本來精心要瞞過段王疾陸眷,但想不到結果還是紙包不住火。一想到此,那方才蘿粲之事便合情合理了。當下,他伏在荊牧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方才收拾一回,與荊牧出門準備入宮。這時,那紫柯卻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襟,急切地道:「公子,方才那位姑娘不是說……」
王令一出,殿外施然行進來兩個人,其中一主一仆,這兩人一進殿,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慕容焉故意將角度稍稍弄偏,因為他還不想讓段王知道他能看得見,但他的目光還是望向了那兩個人。只見他來人一老一少,老的乃是個下人,手中捧著一隻玉色文函。為首年輕之人年紀當在二十左右,身高八尺,俊眉朗目,英挺不群,但卻身著一身晉國士服,其儀錶風標冠蓋絕倫,堪稱一絕。場中這些劍客之中恐怕只有『行虛老人』的大弟子諸霖等與其齊比,但遺憾的是諸霖今日未能赴宴,殊為一憾。是以這少年一進入大殿,所有的人都不覺耳目為之一新,驚為異見,其身上散發出的吸引,令所有的人如沐春風,直覺上令人覺得他像中原的風流名士多過使臣。就連薛涵煙這種視天下男人如草芥的女子,也不禁暗暗將目光流注在他的身上。
她依然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少年劍客,口中卻道:「我……我在看天上的星河……」
慕容元真全不以為然,臉山依然現出了名士應有的氣度與胸懷。
慕容焉依然沒有回頭,道:「你一個人來這裏幹什麼?」
眾人聞言,不覺交頭接耳,紛紛嘆息,這『龜茲樓』最多的就是來自西域龜茲國的舞姬,他們風媚入骨,個個擅長撩人火辣的『胡旋舞』,想不到慕容國的公子竟然會久住于那種場所。這時人們當然沒有忘記段王方才分明說沒有將慕容來使之事當一回事,是他拒而不見,但這是段王的做法,作為慕容廆的三公子,他自己也太不知自愛了。
這刻功夫,四下的宮衛武士紛紛揚臂高呼,山呼段王。這下可氣煞了諸霖等人,他們都是經過打敗無數高手才得進擂主,不想半路突然殺出個慕容焉,但段王既然有言在先,他們只好暗暗忍下。八人中那個昆崙山的古闌還,一直盯著慕容焉,臉上絲毫看不到任何表情,眼光卻一連幾變。
慕容焉應了一聲,接著道:「至於官匪,不但禍及百姓,更蛀蝕官府,絕對不能姑息,只要段王暗中前去稍做調查,便能知道其首領及涉罪官員,此事再要段王一支王令,先擒官中蛀蟲,在順藤摸瓜將賊首擒之,其餘下面的匪賊皆為貧苦百姓,只要依處理民匪之法,自然可將匪患盡皆消彌,連根拔起。」
欣愁聞言不覺一怔,但復又問道:「你當著眾人的面讓我家小姐下不了台,難道這就是你的尊敬么,我倒是要洗耳敬聽了?」
江湖中人最將的就是這個,是故台下的劍客到此方知怎麼回事,無不暗暗佩服,其中有一半想要從慕容焉手中奪回『君臨劍』的,此時突然放棄了,他們並不是懼於屈雲的劍術,而是為慕容焉和圖書的氣質、心胸與智慧所感動,更為他們生死不棄的兄弟情誼所感動。就連諸霖和張決天也不例外,但他們比常人強得多,是故不久便又回到了各自的立場,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英雄相惜吧。
慕容元真俊臉一疑,拂袖輕哦了一聲,問道:「不知大王指的是什麼人?」
她靜望了慕容焉兩人片刻,突然一聲冷笑,飄然落到了兩人身後,待到慕容焉兩人發現時,這幽靈鬼魅般的女人倏然出手如電,將兩人啞門穴制住,冷冷地望著兩人。那欣愁雖然也用了裝扮,但哪裡見過打扮的如此恐怖的眼睛,見狀不禁玉面慘然,幾乎當場昏厥過去,幸好那幽靈女子扶住了她,望這慕容焉道:「慕容公子,我有事要你們兩位幫忙,還請你們合作些,千萬莫作無謂的反抗,因為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的手會時時殺人。」
疾陸眷本來還想再羞辱他一番,但聽過之後不覺緩和了許多,而方才心中還計較著要拿慕容廆收留游邃、宋該、杜群等中原士族之事向他問難,這刻不覺忘了七七八八,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怎麼說這慕容元真也是一國使臣,不好太與之為難。
他向那嘈雜的院中走去……
慕容焉這時再裝不下去,眼中突然熱淚直流,緊緊反握住他,他沒想到屈雲在離開黃藤后竟一直跟到了令支,他竟然不怕死地找到了段國的國都。慕容焉心中驀地一陣酸楚與喜悅,這是一中充實的心情,一個人一旦有了生死不棄的朋友,兄弟,都會視生死如無物,視天下如無拘,慕容焉之前的憂慮突然消失了,他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一念及此,疾陸眷不覺笑道:「嗯,今年令尊又禮重了許多,倒是有心了。」
少年續道:「強匪積習以久,殺孽如山,不容姑息。但因為他們實力太強,不可直攖其鋒芒,但須以謀取勝。我先以王令命當地官府散步謠言,說段國將與晉國在代郡、上谷開戰,則匪人必然沿國境北上逃至宇文國與段國邊境的濡源之北柳城以南,但我事先在此地也散了謠言,並設下一隻五百人的伏兵。謠言就是匪人將被趕到此地,並有意進犯宇文,結果匪人一到,必先遭宇文過有備而來的襲擊而折返回來,於此之時,所設的伏兵突然殺出,一鼓而上,定能擒賊……」他頓一頓,接著道:「但此次滅匪之功乃在左賢王一力而為,所有發放給百姓的錢糧皆出自左賢王幾大王聖明,而古傲之亂,功在所出的五百勇士及其主帥,若非此人有過人之才,豈能活擒賊首古傲。」
「這個你不用擔心……」鬼魅女子道:「我自有辦法分辨你有沒有說謊,你應該知道,我也不是傻子。」
天下的劍客們都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大感訝異。他們不知道這個少年究竟是何許人也,竟連古傲這等梟雄都為其所懾。段王卻心中不是滋味,若是他知道慕容焉其實能看得見,他或許心裏會更難受。他一肚子的火沒處發,卻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卿,說說你是用了什麼妙計靖了三匪的。」
慕容焉聞言不覺氣倒,沒想到這樣也會被打,不禁怒道:「你這惡人,你……你抓我們來幹什麼?」
所有的人都被慕容的貢禮嚇了一跳,沒想到慕容廆竟捨得向段王納如此重禮,看來慕容真的是很憚懼疾陸眷的精騎強將。慕容元真待那侍者念完,向段王一抱拳,道:「我慕容與段國乃多年兄弟之邦,本不必講什麼貢禮,但我父王又怕段國密雲山的人蔘不豐,所以命我尋得了形如嬰孩、重十五斤的人蔘十枚,其他野山人蔘五十枚,共合六十之數,獻于大王,略表我兩國之誼,還望大王不要見笑。」
他不相信地問自己為什麼,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其實道理很簡單,平常人最易為情緒所役,凡是人一看到污穢必生厭,遇到可惡必然生忿。平日常人一看到古傲眼中那股桀傲不遜的蔑視,自然生憤,頓時和他瞪看,但心不及他強的人必然望著望著便會生怯,以至於最後自取其辱。但慕容焉的心胸廣闊如海,潔然無塵,即便見到可惡可恨之事也不會形諸于外,情動于內,一任古傲如何相激,他絲毫不為所動,就算古傲想挫他也找不到絲毫可著之點。
這一眼竟看得段王頓時躊躇不前,但慕容焉卻靜靜地盯住了他,他那兇狠的目光一遇到慕容焉的目光,卻突然失去了作用。以往他不管和任何人對看,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經得起他的目光,就連段王也不能。但眼前這個少年,自己的目光一觸到他的目光,象是突然掉進了無底的深淵,再掙扎也逃不出去,他的罵聲停了下來。
慕容焉心中不禁好生感激,但又不敢拿眼看她。只好讓她扶著回屋,竟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幾聲掌聲,接著一個女子美妙的聲音揚聲道:「妙哉!妙哉!想不到慕容公子才到左賢王府,就有美人侍側,真是羡慕死人了。」
申牌十分,寶宴殿內華燈初上,燈火輝煌。
慕容焉之所以說得這麼慢,乃是趁機望向了屈雲,他似乎一點也沒變,但也似乎長高了,又強壯了,屈雲這時正含淚地望向自己,他可能還以為自己看不見呢,一想到此慕容焉不禁心中一酸,趁段王問話之機急急將目光轉回,強抑眼中清淚。這刻所有的人都望向了他,段匹磾,段末杯,涉復辰,他的義兄,天下的英雄好漢,還有薛涵煙。在那隱隱的素綃之下,她靜靜地望著他,用心去聆聽著他。
欣愁突然好奇地望著他,鶯聲嚦嚦吐道:「你這是什麼道理,莫非你不飲酒反而是一種尊敬了嗎,要是這樣,你剛才對慕容的公子元真豈不是很不敬。」
這水榭的頂上倏爾閃出一道身影,這道身影是那麼輕靈飄乎,如幽靈般立在榭巔,看她窈窕玲瓏至極的身材,矯健而柔媚,分明是個女子,但她的眼卻能嚇死一百個人,尤其是在這種沉沉的夜中。但見她那美妙絕倫的臉上,那雙眼睛故意畫得斜向上挑,如精靈一般,透著魔鬼似的詭異。
慕容焉掠了古傲一眼,見他似乎也聽的入神,一時竟忘了罵喊。
眾人見狀,無不扼腕嘆息,這慕容焉太沒艷福,吃得好好的,薛涵煙一敬酒他就不舒服起來,倒是薛涵煙,哪裡受過如此的委屈,怔在當地不明所以,進退失據。
魏笑笨被慕容焉的話突然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回,半晌方釋然笑道:「廢話,一個人能把自己跌成這樣?那和個笨蛋有什麼區別,你這麼說分明是小看我。」
魏笑笨當然不知道慕容焉的眼睛已經痊癒,他就是知道慕容焉看不見,所以才大方地讓他看,其實他那雙眼不知道有多精神,除了方才額頭撞到地上的腫起的那個包,基本上是神采奕奕。一說到這個包,它立刻疼了起來,你道魏笑笨是如何說的。他竟然說是方才上場和河東『臨江劍派』掌門李木生比武時被打傷的。
這時,一個聲音輕柔地道:「原來你在這裏。」
但她說到那個死字時,她的身影卻已然掠上飛檐,只留下一襲裊裊的馨香,飄然遠去。
這時殿內香案列陳,已然坐了數十名賓客,他們中包括玉女薛涵煙及其表兄張房華,晉國、代國與漢國的使臣,其中晉國的使臣卻並不是晉國皇帝所派,而是官居晉國幽州督都兼大司馬的王浚的使臣,這王浚雖為晉國重臣,但卻因為遠在邊陲與段國為鄰,全然不受皇命所制,擁兵自重,加上他又是段王疾陸眷的舅舅,所以與段國時敵時親。
慕容焉想不承認也不行了,這女子既然對自己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自然是察過自己,抵賴不了。他點了點頭,道:「幫忙?若要幫忙,你武功比我不知高了多少,你比我更合適,恐怕你是別有所圖吧?」
慕容焉望見她的目光,也不覺心中一馳,急急扳過神來,道:「我不喝你家小姐的奉酒,並不代表我不尊重她。」
慕容焉無奈地點了點頭,道:「陳逝川前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要我如何做?」
慕容元真竟不知段王在羞辱慕容,還辯解道:「大王切勿誤會,我慕容元真豈會在那種地方留戀,當日只不過是遇到了一位晉國的舊友,只吃了幾杯酒而已,只是幾日來外臣屢屢求見,卻未經大王招喚,所以才耽擱了,還望大王勿怪。」
慕容焉的心在流淚,眼中、臉上卻笑了笑,道:「欣愁姑娘,千萬莫輕信他人,有些人你看著可以依託,但往往不值一提,薛姑娘乃是謫世的仙子,當下定決心,非真龍天子不嫁,切莫為有些人一時的表面所蒙蔽。」
欣愁突然有些生氣,一雙美絕人寰的妙目嗔注著這個少年,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方才我家小姐好心為你斟酒,你為何不顧而去,現在又說話連身也不轉,你……」
慕容焉實在是難以忍住,忙將臉別過去暗笑一回。
慕容焉卻並未接酒,他突然起身,向段王一抱拳道:「大王,在下突然腹中難受,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請允在下離席片刻。」
慕容焉輕輕地推開了門,門外所有的武士都為之一驚。有些人甚至連他的樣貌都沒見過,聽說眼前這扇門連左賢王都扣不開,想不到如今他自己卻打開了。
欣愁聞言不禁嚇得跌坐屋頂,眼中布滿了驚怖之色,忙轉眼望向慕容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玉手卻牽著慕容焉的手不放。慕容焉心中大是不忍,使勁握了握她的柔荑,轉向那鬼魅女子,道:「你到底要我去陳逝川前輩那裡拿什麼東西?」
慕容焉道:「小笨,你且先別自吹法螺,你又沒有段王的請帖,為何能進得王宮?」
慕容焉當然不敢辭去,當下在眾位劍客羡慕嫉妒的眼光中飲了三杯。這時,段王卻突然笑道:「說到飲酒,本王突然想起個人來,慕容卿,此人還是你的國人呢。」
慕容焉一言方畢,所有的希噓之聲頓時變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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