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十六集 霽霖幽谷 神姿峰潁

鄭慕雪不屑地道:「我老人家自從煉成了『游神大法』,就很少和人動手。我念你們三個是後輩,不想在武功上欺負你們,只好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夫的修為了。」當下他喊了一聲「元神出竅」,立刻裝模作樣地運了幾口氣,突然盯住自己身左三尺處的一片虛空,象是和人說話一般,對這那個方向,突然說道:「喂,我運氣了半天,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慕容焉冷冷一笑,道:「我的武功是不如你,但你除了能以武殺我之外,還能將我如何,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你的侮辱么?你儘管殺我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三狼心裏雖然窩囊,但口中卻不敢說,這也難怪,自己師父的名字已經夠令人倒胃的了,他起的法號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最後只好應下。當下三人為了表示孝心,爭先恐後地獻寶,黑豆送了一對夜明珠給他,金銀花送了一雞血石,那老三黃連實在沒有什麼,最後只好將全部家當的二十兩金子悉數奉上。鄭慕雪見狀頓時心花怒放,裝成無可奈何地收了下來,但又怕三人再要回去,心道還是趁早趕走他們為好。一念及此,當下道:「為師近日還要雲遊,你們就此離開吧,他日我定會傳授你們功夫!」
趙馥雪妙目霎了一霎,淺笑註定他道:「不會姐姐可以教你,你願意拜我這個師父嗎,太師叔?」言語間竟有戲噱之意。
場中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雖然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卻都聽到了一件另人驚怵的事。而最痛苦的,莫過於慕容焉了。
慕容焉看她如此傷心,心中莫名一熱,急忙為她輕輕地拭去了玉面上的清淚,溫柔已極。趙馥雪沒由來地心中一暖,急忙略帶羞赧、抗拒地地垂了螓首掩飾窘迫的美態,一面低低地顫抖這聲音,柔聲地道:「焉,不要……」
這點趙馥雪和對面的西門若水無不震驚,親眼目睹了他漸漸恢復的廬山真容,幾乎所有的人都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俊逸超然的少年就是不久前還一臉病容的慕容焉。但見金色的霞光如輕紗般輕輕地滑撫著他俊偉的側頰,他瞑目閉起那道英偉眉毛下絕朗靈眸,獨坐于煙瘴之中,英挺的瓊瑤玉鼻氣息已斷,飄然若舉。而他一旦起身,但見雙瞳炯炯、瞻視非常,揮止談笑間已脫枯脊之容,寒撐之氣,如今已是肌膚充悅,容光煥出,嚴然已無前日之容。不難見他不但經脈難通之疾俱已痊癒,還身懷了上乘內功,其天姿精耀,如今盡顯無異。直到一日,驚異異常的鄭慧娘和趙馥雪拉住他到湖邊,讓他對水一看,慕容焉竟然絲毫不驚,淡然一笑,道:「我還是我,一點也沒變!」
「我哪裡有本事幫助你?但橫刀奪愛之恨不能不報,姑娘還是讓我去吧。」
慕容焉急忙將他扶起,道:「其實我們年紀相差無幾,我要是作了你的師爺,怕是擔當不起。你既然醉心武學,我們倒可以相互研究,除了一事,拜師之事莫要再提。」
湛露道:「我們不叫你閣下叫什麼……」哪知他話未說完,鄭慕雪早兩條眉毛一上一下,氣得象單挑似的,旁邊的大哥二哥急忙底下扯他衣襟。
趙馥雪實在嫌他吵嚷,但又不好譴責,突然道:「聞少了身體也會有害,若是不及時平緩氣息,呼出毒瘴,久了也會死掉,而且是象爛桃子一樣爛掉。」
那人聞言嘿嘿一笑,毫不為意,目光在西門若水和趙馥雪之間來回了好幾趟,突然道:「你想看我的廬山真容?不難。待會兒我擒了了你們兩個尤物,讓你們自己親自為我摘下來,豈不更有味道!」言間,目中無人地狂作大笑,生似西門若水與趙馥雪都成了他囊中之物。
而後所載之正易心法,乃萬古不傳之秘,務要得之者隱,行之者密,閱卷即毀之,切勿輕視於人,大道真傳,千載一遇,慎之,慎之。古聖言得象忘言,得意忘象,此書所載,深者見之深,淺者識之淺,汝之能得幾何,全在天秉所之。
這還不算,卻見他擄袖子繼續道:「我鄭慧娘生平最想做的事,就是練成天下無敵的武功,當著天下一萬多個美女的面,不費吹灰之力地一口氣打敗十來個厲害的高手。據我觀察,天下除了師爺你以外,都是武功越高的人就越奇怪:他們大多不苟言笑,整天一副天下人都欠了他很多銀子似的。而且他們大多喜歡吃臭豆腐、大蒜之類的東西,時不時還在眾人面前不得已地露上兩手,有時還會眼神兒冷冷地說寫什麼『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令人一知半解的話,在一個不太偏僻的地方對著水酷上半晌。啊,簡直太厲害了!」
鄭慧娘道:「這個我只管去試試,但需要知道些事情,還望姑娘幫幫我。」
黑衣人毫不在意地哈哈笑了一聲,提劍應敵,端的是劍勢超凡,竟然頗有大家風采。但兩人一交手,那黑已人發現自己錯了,他太小瞧西門若水了,動手不過十招,登時發現此女的武功修為竟然不弱,其劍法詭異多端,劍劍奇絕,雖然與自己的正宗劍術不能同日而語,但要想勝她也非一蹴而就的事。此刻不由得擔心那慕容焉和趙馥雪會趁此機會逃走。當下涌身急攻猛撲,加快了攻勢,緊逼著西門若水向慕容焉和趙馥雪靠近。
西門若水冷冷地道:「你這人最會騙人,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凡得其旨者,皆太上之徒,為吾之昆季。須誠志其心,心以至德也。於戲!天地何大,然亦何小也。天地視萬生如浮遊,我視天地如彈丸,余之大行將至也,受上之命,傳正宗之衣缽,受二十諸天之接引,遂另載此功于『二十諸天』無刃神器,以殺轉生,度化萬一之後學。後世得之者既得此卷,當有智慧,素懷大德。得吾卷者,若有不敬,當受諸天神佛之怨,宜當謹小慎微,徙善遠罪,御之乃以竹木,不尊吾囑而營殺戮者,天下復殺之,謹記乎哉。
三人見他願意收錄門下,頓時千恩萬謝地扣請訓示。
黑衣少女果然冷眼旁觀地駐足不走,回身看他如何收拾那個惡棍。
那人聞言不怒反笑,面罩下一雙虎目突然大熾,竟然欣賞、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西門若水幾回,生似她沒有穿衣服一般,直看得西門若水嬌靨發白,柳眉倒豎,嗔目怒叱道:「你……你這個見不得人東西,有本事摘下面上那捲遮醜的鬼東西!」
和尚道士不禁氣結,急忙掩嘴不敢再說。
千牛刀湛露道:「大哥二哥,這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不知是什麼來頭,但……江湖上好象沒有這號人物啊。大哥知不知道他是誰?」
一念及此,年輕人猛然驚醒,倏然出了一頭冷汗,不覺仰天浩嘆。汗顏無地之餘,從懷中攫出了那捲『洗髓心淵』,沉思了半晌,終於對湖展卷而讀。一閱之下,心中驚異莫名。原來此書更分三部,第一部乃是劍法,第二部乃是一套『渡厄掌』,而第三部乃是一卷先天真氣的正易心傳。
鄭慕雪擺了擺手,接著道:「另外,你們要找的西門若水不是凡人,方才我的元神偷偷告訴我她乃天仙投胎,連老夫都要敬他十分,你們今後千萬不要再去纏她,否則必遭天譴,到時怕是連為師也救不了你們,你們可要記住了!」
慕容焉不覺心中嘆服,庄容道:「雪姐真是冰雪聰明,多才多藝。對烹茶品茗之道,小弟可知之不多,只知口渴即飲,香茶於我無異於牛嚼牡丹。」
鄭慕雪看她的眼神,不由一驚,突然想到她是闖到自己房間來的,可能來意不善。但又一想,對方只不過是個美貌的女子,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裡去,當下不禁提起自己那柄破劍,哈哈一聲豪邁的大笑,道:「看你的樣子不用問一定是來找碴的,那你這次你可是道士進廟——走錯門了,你慘定了,快拔出你的劍吧,我『和尚道士刺蝟皮』慧娘大俠鄭慕雪可不會欺負一個女……」
三狼聽了如獲至寶,不禁相互看了一眼,欣喜若狂地又來拜謝。
舉目縹緲無人我,十里絕塵一孤鴻
鄭慧娘嘿嘿一笑,道:「我何止打他三下,今日雖然只打兩下,後天他去逸劍宗領錢,說起與他們的太師叔慕容焉一起賭錢,那些弟子恐怕不會只打他一下,到時他回不回得來都是個問題,這也應該算的么。」
「什麼叫『好象對你不公平』,擺明了就是對你不公平,你能把我怎麼樣?」那少女冷峭一顧,一頓又道:「看你那樣兒,連劍都扔了,你也知道今日要惡貫滿盈了。這刻想必你心裏一定很不服氣,狠不得把我剁成塊兒切成片兒,是么?」
他行到一處無風開闊之地,目睹煙霞的聚散縹緲,微微一笑,盤膝瞑目端坐,不須片刻而入于大定。一時間洗塵滌慮,空諸所有,直到心地朗徹,空無所空,杳不知天地人我,深識空寂玄寥,大道無象之象。一個時辰之後,恍惚天地未生,蒙蒙景滅,昧昧遺形,鼻中呼吸突然中斷,一段氣息,上不過心,下不愈臍,混混淪淪,上下徘徊,立刻進入了胎息的境界。
西門若水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眉頭,鄭慧娘見狀連忙作揖請求,最後她點了點頭,問了究竟。和尚道士指著前面林邊一處茶棚,低低地說了幾句,又生怕西門若水不答應,不待她反對,立刻跳了出去,直奔那九人打鬥之處,突然大瓣蒜一般重重咳嗽一聲,對這沒人的地方自顧地道:「什麼人這麼吵,嚷得老子睡不著覺,都給我住手!」
鄭慕雪突然仰天嘆了口氣,道:「其實呢,今日我本不該顯示武功的,但看你們不信,所以才破了規矩。既然你們願意,但我卻有些話先要說明。」
三人聞言,頗以為然,方才他既然能出神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打聽消息,自然能時時監控自己。一念及此,頓時老實了許多,相續拜別而去。你還真別說,自此以後江湖中再沒有了三狼,三人竟然也恭謹起來,時時積功累行,希望旁邊監控的師父能夠看到,他日好傳授這天下無敵的『游神大法』,卻不說它。
鄭慧娘本為討好,不想反而弄巧成拙,急忙賠禮道歉,驚惶地出去將那鳥的屍體埋了,裝模作樣地念了一回經,才又去取了些野果回來充饑,但經過了此事,趙馥雪有好幾天不理他,直到一天慕容焉悠悠轉醒,趙馥雪才第一次開口要他取些水來。這時已距慕容焉中劍有三天了,他的身體愈加孱弱不堪,精神郁凝,整日不語,讓這美麗的少女暗暗憂心,不時地偷偷垂淚,她知道,慕容焉心裏的痛苦要比身上的重之百倍!
鄭慕雪不將臉一沉,道:「胡說八道,法號就是法號,為師承一開口,豈有更改的道理?」
正在這時,谷外突然飄過一條人影,鄭慧娘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但見此人黑巾蒙面,手中提著柄冷光湛湛的長劍,殺氣騰騰地到了那間不屋,稍時又出來,四下打量了一會兒,轉而向那有足跡的方向追去。此人一直追到一片亂石之處,那蹤跡消失不見了。這人略一遲疑,當下沿那石頭方向追去。
西門若水面布寒露,臉色一沉,其寒如冰,素手「鏘」地抽出長劍,眼中倏閃過一絲憂怨,怒叱道:「慕容焉,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么。好,今日我就如了你的願……」言畢,就待遞劍出招。但那慕容焉卻連眉頭也未皺上一下,雙目平靜地注視著西門若水手中長劍。這時,那趙馥雪快速地上前攔在了年輕人面前,舒玉臂攔住了西門若水的劍勢,咬著嘴唇,勇敢地望住西門若水,道:「我不信你的話,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一定是你誤會他了,你要殺就先殺了我吧?」
西門若水道:「我若是騙你,就讓我為天地所滅,五雷加身,不得好死!」
鄭慕雪道:「我老人家向來不履足江湖,你們別看我形似少年,年紀卻比你們大上兩倍,這都是我練獨門內功心法『游神大法』的緣故,說去來真是頭痛,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時常被人當少年看,真是失敗!」
鄭慧娘道:「說到錢嗎,小弟最近混到了鳴月山了,也少有點積蓄。今天只是路過此地,卻這麼巧碰上了老朋友……」一言及此,他故意故意埋怨地道:「大哥,你太不夠意思了,忘了那筆錢不說,竟然連我這個老朋友也忘了,你說該不該打?」
煙霞聚散塵世外,振衣獨坐至萬乘
西門若水心思機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知為何,這時竟向慕容焉他們喊了一聲「你們快逃!」,立刻反守為攻,擋住了黑衣人凌厲的劍式。這時,那鄭慧娘第一個機靈地跑過來,連忙催促趙馥雪快走,但這霽霖幽谷雖然幽深,但卻很難藏得住人,反而有點手忙腳亂,急忙取出了彈弓準備保護趙馥雪。這時,那趙馥雪正自傷心,聞言也不由一驚,醒來一看,頓時慘然失色,驚惶地四下一看,急忙起身喊鄭慧娘扶起慕容焉起身南行。
鄭慧娘腦中閃電百轉,略一思忖,立刻有了計較,從後面追了上去,到了那劉大彪身後,照著他的光頭上就是重重一記,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即使三個惡霸也不由嚇了一跳。劉大彪猛地轉身一看,對方只有一個人,不過是個輕量級的角色,登時大怒地抓起鄭慧娘的衣襟,正要發難,鄭慧娘卻毫無懼色,笑道:「喂,劉大彪你太不夠意思了,大賴、二賴認不出我還不算什麼,你怎麼也不認識我了,我是慕容焉啊,去年三月還是四月來著,我們還在這一起賭過錢呢,那時我欠了你十兩銀子,你都忘了!」
黑衣少女臉現厭惡之色,突然道:「想跟我去很容易,那三個人我一見就很討厭,你去替我教訓那個為首的一頓,不用要了他的命,只要打他三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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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慕雪正在高興,沒由被她用劍指住,方才的得意頓時消失無蹤,驚駭地道和圖書:「西門姑娘,你……你又怎麼了,我不是都已經把他們騙走了嗎?」
三人聽他說得如此厲害,頓時更加拜伏,又聽說慕容焉是是他的徒孫,心下大喜,相互看了一眼,心道作了他的弟子,還高那慕容焉一輩,這回他們可大大地揚眉吐氣了。一念及此,三人頓時連連磕頭,萬分的願意。這時莫說是挂名弟子,就算是挂名的徒孫他們也會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當下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九扣大禮,那鄭慕雪方學著老人的模樣,呵呵笑著讓他們起身,道:「既然拜到我的門下,老夫有幾句話要說與你們:首先呢,老夫的功夫向來不示與外人,你們是頭一份看到我的『遊魂大法』,將來不要再讓老夫施展,以免驚世駭俗嚇著了凡人,他日有暇,為師自會傳授給你們三個娃兒……」
黑衣少女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不自己動手,是么?」
三狼這次被他叫「孩子」,絲毫沒有彆扭的感覺,竟然覺得很親切,但有又不知他這是何意,正自納悶。鄭慕雪突然哈哈一笑,揚手向那大樹就是一掌,三人一看,那樹竟然砰地一聲,如遭雷擊,咯吱一聲竟然從中間被打成了兩截,上半截的樹冠砰地倒了下來。事畢,鄭慕雪面不紅心不跳地輕輕地拍了拍手,若無其事地笑著望向三狼。那三狼心中也是如遭雷擊,急忙跑過去一看,我的媽啊,這麼一棵大樹竟然被他凌空一掌打得從中間齊刷刷地斷掉,就象是用兵器砍的一樣。三人驚駭地相互看了一眼,心道就算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也未必會有如此厲害的功力。當下三人急忙跑過去就跪到了鄭慕雪面前,抱住他的腿不放,激動得幾乎掉淚地道:「前輩,前輩!是我們三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前輩竟然是世外奇人中的奇人,我們願意拜前輩為師!」
三人走後,鄭慕雪興奮得直跳腳,摸著懷裡的金子寶貝,暗喜自己《鬼神經》果然沒有學錯,如此一來,倒更堅定了他學透那捲秘笈的決心。這時,林中倏然掠出一道人影,卻正是西門若水。這次他也不得不佩服這人的機智,道:「想不到你武功不濟,騙人的本事倒是是天下一流……」一說道此,她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猛然玉面含煞,「鏘!」地一聲,長劍電出,「嘶!」地停在了鄭慕雪的脖頸上。
幽風三人不知哪裡得罪了這個怪人,正要辯解,鄭慧娘卻絲毫不給他們機會,道:「如今江湖上的高手大多不是腿瘸就是斷臂,有的更誇張,眉毛象鳥屁股上的亂毛一般,這些還都不算什麼,我最不喜歡不敬老的人。方才我就是看那六人不順眼就罵走了他們,本想收你們三個稍微順眼一點的作個徒弟,不料你們竟然叫我閣下。」
鄭慧娘聽他的話,自己不用拜師爺也能學武,反而有些不悅。但轉念一想:叫不叫那是我的事,他只要肯傳我一手武功,那也算是我的師爺,到時我和趙馥雪豈不成了師兄妹。忖此,當下連連點頭,喜于言表地道:「師……爺,有什麼話儘管說,別說一件事,就算千件萬件,我也接受。」
這條路數百年少有人知,即使逸劍、崧劍兩宗的弟子也沒有人知曉,且不說此谷幽深難覓,單從山上面看只不過莽莽郁林,卻從無人知下面竟然有片勝境,別具洞天。和尚道士從這不是路的路技巧地攀過幾道屏障,到了一片空曠的疏林,前面的分水嶺就是兩宗之間的一片共同之地,他偷偷劃了竹筏向上遊走,他的行李傢伙還有武器都放在鴉兒鎮的『歸雲客棧』。翌日他來到客棧,發現裏面進食的人並不多。正要回房取物,結果那店老闆突然堵住了他,死活不讓他進去。
到了此時,那幽風和冷心二人早信了七分,心中既敬且懼。
慕容焉看她果不知情,當下心中愈疑,簡單扼要地將趙馥雪留箋約他,自己掉下懸崖之事說給了趙馥雪聽。並忍痛自懷中取出一副段箋,趙馥雪一見臉色倏變,似要說些什麼,但卻又為之一滯,頓了又頓方轉了話題,說道:「焉弟,你沒事就好了,不過要不是姐姐今辰去北面汲泉時正巧遇見了你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我看你這刻還睡在山林里呢。尚若焉弟你再不醒來,我可真作難如何再將你背回凌碧峰了。」
黑衣少女道:「但我只看到你打了兩下,絕不會錯。」
慕容焉道:「雪姐,你……你如何在這裏呢?」
慕容焉第一次入靜了一個時辰,自此以後日日潛元默真,直到一坐便能無我,竟然不足一月。他的行為立刻引起了趙馥雪和鄭慧娘兩人的注意,日日看著他生怕出些差遲。
黑衣少女冷冷一哂,道:「因為他們根本不配和我動手,我若是殺了他們,我自己都覺得不堪。」
「我殺人不需要幫手。」
劉大彪被他一陣吹捧,早信了八九分,他每日在賭坊里混,接觸的人確實不少,一時記不起來也毫不為怪,不禁笑道:「焉兄弟果然是個君子,那十兩銀子……嘿嘿,想不到你還記著,我該打!該打!」
鄭慧娘聞言,頓時被這奇怪的條件嚇得直冒涼氣,看西去的那三個惡棍,一瞅就知不是好惹的主,就自己這點本事,別說打他三下,一下恐怕也要遭殃。當下頭皮發炸,很是為難。他正自躊躇,黑衣少女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要走。鄭慧娘急忙攔住了她,立刻答應去收拾那個惡棍,只讓她在此等著。
鄭慧娘故作熟稔而親切地果真使勁打了他一拳,那劉大彪不但沒惱,反而大感親切,拉著他要去喝酒。鄭慧娘心中暗罵,心道這傢伙明明已經輸光,如今還要裝作大方地請自己喝酒,分明是混飯吃,更順便要回那十兩銀子。當下委婉退掉,從懷中取出那枚偷來的逸劍宗的令牌,道:「大哥,今日我是有事經過,所以身上沒有帶那麼多錢,不過我們今日既然遇上了,小弟自然不能再拖了,否則就是太不義氣了……」言間將那塊令牌遞給劉大彪,道:「這塊是我在逸劍宗的令牌,這幾日我們宗中正搞『鐵板大會』,你們近日就去找我,到時自有人將錢給你們,你們也順便去看看熱鬧不是。」
慕容焉心中一凜,但見卷首序中書道:
他冷冷地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店老闆一臉苦相,敢怒不敢言。這逸劍宗確是方圓百里的大宗,他們這些星斗小民如何得罪得起。鄭慕雪心中暗暗得意,他本來與慕容焉並無仇恨,但一想到他時時能與趙馥雪相處,心中不由得要將他打成豬頭才肯罷休,所以自從上次下山,才想了這麼個損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他現在實在很窮,口袋裡連吃飯的錢都緊張。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的話正好被一個食客聽到,此人乃是一名絕色女子,身著一襲黑衣,冷得象一塊千年不化的冰。那冷艷的美令人窒息,卻也冷得令人不敢正眼來看,饒是如此,看過一眼的人心裏卻又想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偷偷地再看上一眼。她的坐旁橫著一柄長劍,這時正在低頭啜飲,聽到「慕容焉」三個字,渾身一顫,急忙下意識地轉過螓首一看,不禁冷冷一笑。
趙馥雪話鋒微頓,復又輕柔地道:「這裡是鳴月山西麓的一爿山谷,少有人跡。說來我也是幾個月前採藥時才發現了這裏,這小屋的主人是誰我也不太清楚,但那時已經荒廢很久了。我看這谷里實在幽美,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霽霖幽谷。當時又覺這小屋乾淨雅緻,所以才打掃一回,班來了一具琴爐,有暇就一個人溜到這裏烹茶調琴。」
這時,林外的黑衣少女玉面一寒,冷然地道:「和尚道士,你不是要幫我么,現在機會來了。」
黑衣少女聞言一怔,沒想到這傢伙還真有兩下子,這層她倒沒有想到,不過就是忒壞了點。當下玉面含煞地道:「我只說打三下,誰要你打那麼多,還是不算!」言畢轉身就走。這下頓時將那和尚道士氣得渾身直冒煙,但又莫可奈何,只好緊緊地跟了下來,這次那黑衣少女竟然沒有再嗤退他,倒堅定了他跟下去的決心。當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鴉兒鎮,一直向東。行了不足三里,突然聽到前面小林中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兩人急忙過去躲在樹后一看,卻是六名清一色的玄衣劍客正圍這三個人打得不亦樂乎,雙方雖然人數相差一倍,但實力卻在伯仲之間,中間三個人一個用的大樑氏鐵劍,一個兵器是靈牙杖,第三個是一柄千牛刀。
翌日,兩人出來一看,經昨夜一場雨後,那片桃花瘴煙氣彰天更加濃厚,看來出去是很難的了。趙馥雪嘆了一回,回去為慕容焉看傷。鄭慧娘卻暗暗得意,如此一來他就有更多的機會和趙馥雪相處了,最好那慕容焉永遠不要醒來才好。打定了主意,他高興得屁顛屁顛地去用彈弓打了些野鳥野雞回來,竟然有在此長居的意思。回到洞中,那趙馥雪看到那些鳥的屍體,嬌靨慘然大變,眸中蘊淚地道:「你……你怎麼能殺這些鳥,它們……它們都是我的朋友啊,你這人怎麼如此殘忍!」
慕容焉讀到此處,早已神意驚遽,想不到這自稱老者之人竟出自後漢,並於漢孝安皇帝元初年間攜其妻子隱居於羅浮山,自稱無名氏,顯見此人本意是不想讓人知道其真實身份。然而,更令他驚怵的是,垂名數百年的一代劍化之祖的彭化真,享譽江湖百余載,竟然是偷學此人的劍術。當下略有不信,信手翻閱到那四訣劍法的相期之訣,一讀之下心中也不由得一震。先前他那玉龍子中所藏的彭化真的劍法,果然與這相期訣有七成相似,但卻遠遠不及此書所載的精妙絕倫,這一發現證實了這位無名前輩並未說假。
那六人見到令牌,頓時面色一變,竟然如見到了他們的主上一樣,立刻放棄了三狼,一起上前跪倒,正要說話,鄭慧娘卻搶先攔住幾人,道:「狗吃屎那是不知道臭,屎殼螂團糞那是因為要高舉化蟬,你們幾個見了老夫不來行禮,那是不識深淺……」一言及此,那六人都莫名其妙,其中領頭得正要發問,和尚道士生怕露出馬腳,急忙擺手止住幾人話鋒,自己搶著道:「你們幾個鼠輩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問。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我老人家的身份,還立刻上來行禮,總算是有點敬老之心,今日我暫且饒你們一回,他日若再敢在老夫面前動兵器,我就廢了你們,快滾!」
那知他話猶未畢,那少女的長劍突然如電出鞘,冷氣一閃「嘶!」地一聲就到了他的喉上。這下卻是他始料未及的,頓時嚇得灰頭土臉,方才的雄心壯志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立刻轉而變成了恐懼,心中早嚇得半死,「鏘」一聲長劍墜地,但臉面上又過不去,將方才的豪氣緩了有緩,語帶抗議地道:「這……這好象對我不太公平。我還沒說要拔劍,你就……」
鄭慧娘被淋醒后,急忙和趙馥雪將慕容焉弄到東壁一個石洞,又生起了一堆火取暖烘衣。那鄭慧娘看趙馥雪死死抱著慕容焉的模樣就來氣,但同時又有點慶幸,自己終於能和自己仰慕的人在一起了,雖然環境有點尷尬,但他心裏卻比六月天吃了冰雪還舒服。你看這幽谷茫茫,若無緣分,如何能在此等境遇之下共聚呢。當下,他怕那趙馥雪寂寞,就胡吹大氣地將自己值得一提的江湖閱歷猛說一通,在他口中,樁樁件件居然都成了震驚江湖的大事。直說得他唾沫橫飛,一直到了三更將近,那鄭慧娘一看,那趙馥雪竟然美極地倚石靜靜地睡著了,而自己黑講一通,竟然成了她和慕容焉的催眠曲。刺猥皮幾乎當場暈倒!
鄭慕雪突然佯裝大怒地道:「老闆,我已經給你說過了我的身份,你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瞧不起我逸劍宗?」
西門若水面上泛起一絲揶揄、譏嘲的微哂,橫劍轉過身來,欲作發難,但無意見觸及了慕容焉身邊的少女,一驚由顧,突然驚住了——她看到了趙馥雪。其實,她本來就是很美的人了,但看到了趙馥雪依然有些難以相信。趙馥雪是那樣的清心玉瑩,絕然出塵,皎皎無匹,如天日一般令人仰視,連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也不覺怔了片晌,心中陡然掠過一絲嫉妒的感覺,當下冷冷地注視慕容焉,道:「慕容焉,我們才一年沒見,你就忘了你的大仇人了么。這也難怪,如今你有了新歡,自然記不起當年的舊愛了。既然連我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都忘了,想必那薛涵煙和紫柯兩位紅顏知己也早記不起來了吧?」
霽霖幽谷桃花瘴,死寂之地陰毒彰
慕容焉揉眼細看,原來這女子卻是他的太師侄女趙馥雪,怔了怔,正不知她如何竟和自己在如此一間陌生的木屋裡,驚異而孱弱,說道:「馥雪姐,原來是你,我……這是在那裡?」
「我怎麼才能讓他忘記通途,更快樂些?」少女美容輕斂,臉現一派幽凄神色地自語道……
鄭慧娘大喜,神色一庄口,應道:「不錯,如今他就在東面的鳴月山中,還未請教姑娘的大名是……」
那六人聞言大怒,其中一個也破口大罵,道:「湛露你又算什麼東西,什麼五大狼主,不過是三隻狗罷了,還不是被慕容焉宰了兩隻!」與此同時,其餘五個頓時加快了攻勢,中間三人的情勢大為緊張起來。
趙馥雪聞言,感激粲齒一笑,拉住慕容焉的手不放,這一幕卻令鄭慧娘但頭就是一盆冷水,從頭灌到腳底,心裏卻象吃了一塊辣椒餅一樣直冒火。當下慕容焉三人到了湖邊,問鄭慧娘要以前學過什麼武功。
兩人繞了半天,終於到了霽霖幽谷,眼前頓時為之一闊。
六位劍客被他的話說得暈頭轉向,還沒弄清事情的原由,當頭先被罵了一頓。但那人有主人令牌在,不敢有絲毫不滿,立刻恭敬地https://m.hetubook.com.com磕了個頭,一言不發地提了長劍就走,竟連三狼也顧不得再糾纏了。
年輕人長嘆一聲,執卷讀來。前輩既然說要以劍法、掌法煉心,他就從劍篇來讀。一但沾手,立刻忘記了時間,直到西山日落,一輪明月已上林梢,方掩卷瞑思,如入大造之中,目睹造化之神奇,不能停止。此時花樹幽奇,溪水流月,令人一見俗慮塵懷,爽然頓釋。慕容焉處身其間,恍然無知,心卻沉入了那相期、遇識、攜飛、遠逝四式博大精深的劍法之中。相較之下,這前輩的劍術比凌重九又高出不知凡幾,神機早已通玄,此劍法雖然只有四訣,每訣只有一招,深奧至極。他只讀了一訣就深深為之吸引,長嘆過去所創所學,實在不值一提。
這下可嚇壞了鄭慧娘,心裏在將自己的嘴擰成了魚腮猶不解恨,只因自己一言之失,眼下怕是要和人拚命了。怔了一會,突然靈機一動,道:「姑娘,你只是不想讓那三個傢伙纏著你,我若是不讓他們再多嘴多舌,不殺他們也可以吧?」
趙馥雪聞言又是嫵媚的一笑,雙目註定了他道:「我們在凌碧峰不是說好了,我總覺得你是要比我小一點的,叫我姐姐又不會虧了你,否則這刻可沒人給你烹茶了。」言罷嫣然一笑,柳腰半轉,纖纖玉指點他額上,又道:「焉弟你傷病稍逾,乖些躺下莫多說話,姐姐且先盛一杯清茶與你。」言罷復去了那鼎釜旁汲取了一竹杯香茗遞了過來,在榻前坐下說道:「焉弟你且品評一二,看看姐姐的手藝如何。」
慕容焉放下茶杯,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外面的聲音聽起來頗想我封師兄的居處,要不是摔下來……」一言及此,他突然驀地一駭,驚心地道:「不好!」
當下和尚道士鄭慕雪不再猶豫,用盡了心思尋了道路,左繞右繞,出了霽霖幽谷。
鄭慕雪道:「你說那天你的大哥是怎麼出來的?」
西門若水玉面含煞,黛眉郁凝,渾身突然散發出森冷的氣息,冷哼一聲,揮劍迎上,一抽手便是辣著,下手毫不留情。
慕容焉一言不發地下了石榻,又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趙馥雪一見,急忙勸他多多休息,出到洞口卻已不見了他的蹤跡,不覺芳心一陣迷亂,還以為方才的事惹得他不高興,故意躲著自己,不覺芳心揣揣不安。其實,慕容焉只是心靜,他的身心從來沒有象如今這樣安靜過,他的身體在服食了九華丹后,突如枯木逢春,陰霾盡去,倏忽之間,心體大徹,經脈通爽,如雨後晴空,清新萬狀——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健康的美妙,如近的他心底靜謐,時時如在雲中徐行,正適合修鍊『洗髓心淵』的第三部正易心法。
湛露道:「幾個月前我們三兄弟去找慕容焉報仇,我大哥畫了個圈子說身子不動也能三招就殺了他。結果那小子耍賴,打了兩招就走了,我們大哥因為不能動彈,所以不能走出那個圈子,眼看我們三兄弟就要餓死,結果我們想出了個絕招就出去了,你要是知道了,那才算是厲害呢。」
西門若水見兩人都攔住自己,不禁大怒,突然轉向鄭慕雪道:「你竟然敢幫他說話,你到底站在哪一邊,要是在我這邊就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西門若水心中莫名一凜,不明所以地怒氣上沖,他追蹤了一年的慕容焉就在此地,事到臨頭,反而心中有些躊躇,過了片晌,當下一言不發地逕自掠上大樹,四處一看,確實有人待過的痕迹,看來這『刺蝟皮』並沒有欺騙自己,這時可能是他們已經到了別處。當下她又掠下了樹,四下細細打量,果然隔了一丈遠就有一個對足跡,這分明是趙馥雪與慕容焉為了掩蓋痕迹,隔段距離一縱所至。當下她芳心一喜,順著那足跡尋了下去。越往前走,那腳步的距離越近,可見慕容焉與趙馥雪二人果然在這個方向。旁邊的『刺蝟皮』只是好奇,跟著她沿足跡向西南那片疏林走去。
鄭慧娘聞言,心裏幾乎想感激地抱住他直跳,但面上顧作矜持地沉吟一回,終於想是下定了決心似的,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其實,他的心裏早美得如一隻老鼠掉進了放滿食物的天堂,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趁著這個機會大展攻勢,說不定趙馥雪還真給自己制住了呢。
其間,鄭慕雪看他如此用功,也不禁心懷大動,非纏住他拜慕容焉為師爺不可。初時慕容焉還奇怪他為何不拜師,卻專門自己再降一輩,作人的師孫,後來一想,才知道他打什麼鬼主意。他不過想和趙馥雪同一輩份,又想學些本事,所以只好想了這麼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鄭慧娘將心一橫,使勁地發了一回狠,上前到了那被打的老丈攤前,問了三人的姓名,方知那為首的叫劉大彪,另外兩個叫大賴、二賴,是鴉兒鎮上的一霸,整天泡在賭坊,輸光了就出來撒潑,無人敢惹。
自古鳥獸不能渡,我于死地見空王
西門若水得意地掃了他一眼,道:「其實,當日在段國,薛涵煙遠嫁中原漢國和親,你的另一個紅顏知己紫柯姑娘代替她出嫁,並非是我所為。當日我只不過是氣不過你奪了我的宗主令符,才出言相激。是的,當日我也打算要這麼做的,但我被蒙面的慕容元真打傷,他更將假扮為欣愁的薛涵煙救走了。我發現的時候,紫柯已與薛涵煙的四個侍女望仙、百合、欣愁、芙蓉遠赴中原漢國成親了。那麼這件事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你的紅顏知己薛涵煙為了逃脫被遠嫁的命運,把紫柯出賣了。而天下人都知道薛涵煙頭罩面巾從不摘下,這個秘密恐怕只有到了漢國的國都平陽城才能發現了……」一言及此,那西門若水心中快意地望了慕容焉一眼,饒有興趣地道:「怎麼,你聽了這些,是不是很心痛啊,是不是比死還難受!」
正在此刻,林東陡地傳來一串長笑,那笑聲方歇,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電射而至,倏忽之間但聞「砰」地一聲大震,此人一掌擊在慕容焉身上,那慕容焉轟地一聲飛出兩丈之外,「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張嘴就是一口鮮血,頹然不起。這驚變發生得如此突然,那西門若水雖然也有察覺,但因為被慕容焉握住長劍,分身乏術,趙馥雪和鄭慧娘二人武功又不高明,是以眼看著慕容焉一掌被擊出老遠。趙馥雪心中一顫,僅此功夫,眾人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此人身材適中,面罩黑巾,趙馥雪一看立刻認除此而外人正是昨夜那個神秘的人。
黑衣少女不知他告什麼名堂,但也希望看個究竟,當下點頭應他道:「說來聽聽!」
和尚道士見狀,不禁心中踴躍,暗自慶幸這會竟然給蒙對了。當下面上依然咬牙切齒,沉聲又道:「不錯,他搶走了我的女人趙馥雪,幾日前我找他報仇,結果打不過他,只好在此敗壞他的名聲!」
那少女聞言不禁大怒,陡地將長劍稍稍往前一送,和尚道士頓時脖子發涼,皮膚有些發疼,頓時嚇得幾乎尿褲,心道這女子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橫主,不禁暗怪自己運氣實在太差,幾日來是躲過野牛碰上虎——遇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凶,自己雖然一向是條好漢,當然不能吃這眼前虧。如此一想,倒篤定了自己曲膝投降暫時忍讓的決心,也重激起了他厚臉皮的專長,當下臉上倏換了一副可憐惜惜的模樣,急急辯解道:「沒有沒有……,絕對沒那回事。小弟看到姐姐拿劍的英姿雄發,心中好不為姐姐們自豪,但……你還須拿穩些,可千萬別走神兒啊。」
黑衣少女不屑一顧地道:「你不是已經敗回來了么,再去還不是送死。」
鄭慕雪一驚,面上故作鎮定,道:「什麼事,小輩你說來聽聽。」
大樑氏鐵劍幽風納罕地搖了搖頭,急忙低低地道:「三弟小聲點,這人能不出手就嚇退了那六個高手,想來武功一定高得不得了,要是被他聽見我們如此說他,怕是……」
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卻正是原來東震劍宗的妙月尊主。當日他被慕容焉拉下宗主寶座,還象惡婦打架一般把她弄暈,這些仇她都沒法讓他活在世上,如今聽到慕容焉在東川一計滅群匪的事,哄傳了半個慕容,立刻提劍前來報仇,卻不料半路上遇到了和尚道士。這些事『刺蝟皮』當然不知道,他聽過之後,立時為之一振。這少女不但人美得不著邊,連名字也美的很。他怔了一回,又道:「我還需要姑娘幫我一個忙,若是姑娘答應,我一定能制住那三個人。」
三狼聞言頗為一驚,但這人說話好象東扯西拉地不著邊,轉念又一想,江湖上的高手不都是這副奇奇怪怪的樣子。三人被和尚道士雲山霧罩地唬了一通,果真有些相信了眼前的人是個世外高人。
趙馥雪聞言不覺嫣然一笑,道:「那人就是一直鬼鬼祟祟跟著我的鄭慧娘,今日我正為這事害怕,不知他想幹什麼,焉弟你就把他給壓暈過去了。」一言及此,她似是有想到了那和尚道士的慘狀,噗哧一聲嬌笑,妙目一瞟,不覺莞爾。
和尚道士大大地氣餒,如今情勢危殆,只還死皮賴臉地作回孫子,打定了主意,當下他幾乎哀求地奉承道:「女俠真是眼力超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女俠……」
「你叫我什麼?閣下?閣下兩個字也是你們能叫的么?」鄭慧娘突然生氣地道。
慕容焉微微一忖,繼而臉轉疑色,奇道:「雪姐,你怎麼這麼見忘啊,不是你……約我到磐風岩的嗎,誰知我到了那處,沒看到你,那塊大石卻突然塌了方,我就被摔了下來,……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趙馥雪輕輕為他撩了軟衾,嫣然一笑,說道:「焉弟你可醒了,你已經睡了快三個時辰了。我還沒問你如何卻跌下了磐風岩,你卻反倒先問起我來了。方才要不是你掉下來時壓住個人,這會兒早去見閻王了。好在我及時發現了你,給你服了『逸劍宗』的療傷聖葯,這會你已經無大礙了,不過卻要好好休息些時候。你是從上面摔下來的?」
果然有個聲音,還真有點象湛露的口音,應了聲「是」。幽風和冷心聞言都驚駭地望著他們的三弟,想看他有什麼反應,那湛露也機靈打了個冷戰,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身上到了鄭慕雪那邊,臉色大變,但不料因為如此,幽風和冷心兩個益加相信了鄭慕雪。
那少女道:「那三個人是原來段國五狼的三個,當年我殺了他們的老四白月,你去替我把他們殺了,我就幫你橫刀奪愛,把你的愛人從慕容焉手中搶回來!」
和尚道士長長地出了口氣,他說這番話時連自己心裏直叫娘,好在他死去的爹娘暗中保佑,那幾個傢伙果真認令不認人。心中歡呼了一回,面上卻鎮定自若地沒邊兒,若無其得跟沒事兒人似的。一邊裝模作樣地用大拇指掏了回耳朵,轉向了愣成一堆兒的三狼。
趙馥雪急忙拉住他,妙目蘊淚,驚呼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西門若水卻被年輕人這不怕死的舉動嚇得臉色大變,她雖然口中恨不得殺慕容焉而後快,但事到臨頭,看慕容焉如此凄慘模樣,竟然反而莫名其妙地芳心巨顫,同時暗暗後悔不該說出實情。但眼下這長劍拔回也不是,刺下去也不是,但又不敢就此放手,不知所措,慌亂地大喊道:「你……你快放手……」
「你這麼說就是店大欺客了,我慕容焉怎麼說也是逸劍宗堂堂的二掌門,你們也聽說過我剛來此地吧?」
鄭慕雪頓時被她的話嚇得渾身直哆嗦,只好怏怏退下。
劉大彪本來大怒,是要先啐他一個滿臉開花,再大打出手的,但卻被鄭慧娘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暈頭轉向,一時想不起來有這麼個人,但聽到他還欠了自己十兩銀子,頓時大喜,將方才的事立刻拋到了九霄雲外,心道定然不會錯了,否則天下哪有一個陌生人主動說欠人錢的。但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一時實在想不起來。旁邊的大賴、二賴聞言,在劉大彪耳邊道:「大哥,這個名字好象什麼時候聽說過,他可能真的是同道中人。」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黑衣少女冷冰冰地道說此,再不多言,提劍轉身離去。鄭慧娘心中大喜,剛要追出去,但又突然想到自己還有房錢未付,當下急忙從窗子跳出,狼狽不堪地翻過後院牆,急急忙忙地轉到前面路口等和那黒衣少女。須臾,那少女果然提劍行經此處,發現他在此等候,清澈的妙目冷冷地注視了他一眼,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卻說光陰似箭,不覺經月有餘,經月的時光于慕容焉而言,無異於蟬蛻之變,可謂舊我已死,新我已生。如今的新我,乃具雅格奇容,日日朝元默貞,不知天地。這段時間,他在不打坐時,將當日在封子綦處所閱的各派秘笈一一用正易心法印證,頓時豁然開朗,一貫而通,千卷萬卷,不過一言之妙。
余者,慕劍愛道之士也。一生窮劍道之至,即至攬鏡自照,歲月去半,方悟通劍武,由武入道,遂狂笑不已,于孝安中逍遙朔陰之館,攜妻冉浮於世。元初間(公元一一六年)埋聲晦跡結廬僻處羅浮之陽。余妻既好觀劍,吾亦好劍不倦,每與之攜手玉兔東升、金烏西墜,獨舞木劍與妻共娛,漸冉三十載不入江湖,創劍二十有五。吾妻既樂,吾之劍法亦漸精善,然時不吾與,自吾攜妻霞友雲朋而入羅浮,不意荏苒彌久,吾妻竟重痾不治,棄吾溘然而逝,獨留傷心之孤鴻,號唳九皋,悲慟戴天,雖挾山超海所不能復也。一日手舒木劍,竟成四訣,一曰相期,二雲遇識,三為攜飛,四乃遠逝。不意相期之訣竟為樵者彭化真竊窺,戚心之餘,任其自去。
西門若水聞言一怔,嬌靨上隨即煞氣上涌hetubook.com.com,柳眉倒豎,凝注慕容焉道:「慕容焉,你搶去了我東震劍宗的掌門令牌,還說和我沒仇,你今日竟敢辱罵我,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么?」
鄭慕雪看他們還有些猶豫,當下指著十丈外那個有記號的大樹,突然道:「孩子,你們看到了那棵大樹沒有?」
黑衣少女不覺一怔,瞬即點了點頭,道:「只怕他們幾個是鴨子的嘴,死了也是硬的。」
鄭慧娘見狀,卻大大地不滿意,不禁暗暗生氣了一回,心道這布置本來是為了騙我的,卻不料讓這黑衣人白白揀了個便宜。但想起來又有些后怕,如今自己沒有武器防身,實在是一大漏洞。一念及此,當下打定了主意先回去取了傢伙再說,到時不光是為了自己,就連趙馥雪說不定也要靠自己保護呢。
黑衣少女見狀,粉腮遽變,冷峭一顧。鄭慧娘被他冷電似的眼神一觸之下,竟然心中覷然一驚,這女子雖與趙馥雪不是同類的美,但也令人窒息。一路上和尚道士雖然害怕,但還是緊緊跟了上來,這就是她的厲害之處。
慕容焉雙手抓住西門若水的劍刃,手上握得鮮血淋漓,而那劍竟入身數寸,一身是血。他目光突然銳利得如一柄利刃,冷冷地望住西門若水,顫抖著道:「西門若水,你……你不是一直想我死么,我現在終於死在你的劍上了,你總算報了仇了……」言此,哈哈大笑,死死抓住她的長劍不放。
趙馥雪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不知道又有什麼不妥,卻聞慕容焉道:「我突然記起來,我摔下來時磐風岩上好象有人,所以可能是有人故意加害。若是此人多疑,必然會潛下此谷查看,到時雪姐你又武功不高,我們怕是難逃此人毒手。」
其中那個使千牛刀的邊打邊罵道:「慕容元真算是什麼東西,盡讓你們這群鷹爪孫來找茬,以老子看他是怕了我們五大狼主,所以找了個龜洞鑽進去不出來了!」
黑衣少女道:「你方才說到了慕容焉,想必一定是知道他的下落,我希望你說出所有知道的事,我不希望聽到假話,否則後果你自己清楚。」
慕容焉接過那杯清茶,但見竹杯之中這刻尚浮著一層淡淡勝似雪乳般的鮮馥沫餑,端起茶杯尚未就唇,便覺一股清香香沁心脾,直覺俗塵盡滌,看那茶色碧綠,一怔微笑說道:「雪姐,小弟見薄識淺,不知此茶是何處名種,更遑論品評二字了,不知此系何茶?」
鄭慧娘不好意思地囁嚅一回,尷尬地道:「我雖然不能殺他,但看著姑娘殺了他也好,起碼能打打下手。」
忽一日,慕容焉突然緩步行到那片桃花瘴處,四下看了一會兒,竟然趁趙馥雪兩人一個不留神,進入了其中。這下可嚇壞了趙馥雪,她還以為慕容焉傷心過度,要做傻事,芳心戚戚之餘,竟要進去和他同死,卻被正常人慧娘一把拉住,死活不肯放手。他雖然不滿慕容焉橫刀奪愛,但這月余來看他如此落索,心中也覺不忍,不管怎樣他也救過自己。
那老闆聞言連忙擺手,急道:「公子你誤會了,只是……只是你欠了我們十天的房錢,小店也是小本買賣,大爺還是先把前些時候的帳結了吧。」
三狼聞言驚得目瞪口呆,絲毫不敢支聲。
劉大彪點了點頭,這時那還想得那許多,只自己憑空有了十兩銀子,就夠他一個人偷著樂上半天的了。當下問他現在在那裡發財。
鄭慧娘見他考慮,頓時大喜,立刻跪了下去。
鄭慧娘不僅駭然一驚,道:「那要是聞得少了呢?」
黑衣少女怒睜美眸道:「你怎麼這麼多廢話,若是你真想死,我就成全了你!」
慕容焉忙亂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昔日往事,如煙如海,洶湧而至。自從他機緣巧合到了段國的令支城,先後遇到了紫柯和薛涵煙二人。紫柯是個命苦的女子,而薛涵煙是他暗中傾心愛慕的人,但他怎麼能想得到,薛涵煙為了自己能逃出命運的魔掌,卻將紫柯推到了火坑裡。
胎息乃是先天真氣的根基,以後諸步都依賴此步功夫的程度。當此之時,先天氣接,渾身五臟六腑,百關四肢,奇經八脈,皆不通而通,不廢吹灰之力便全身通暢,一身毛孔無不呼吸,其間景象實非一一般的內功心法所能望其頸背,此卷《洗髓心淵》真可謂妙經深邃,由此可見一斑。
慕容焉仰天一嘆,輕輕地握住趙馥雪的柔荑,溫柔地欲拉開了少女。但趙馥雪卻將芳心一橫,死死不肯讓開。這時慕容焉身上有傷,自然推不過她,方此之時,那西門若水愈看愈氣,突然仰天一笑,道:「慕容焉,想不到你可真會哄女人的心,竟然有這麼多人願意為你去死。你們也不用爭了,今日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到陰間去卿卿我我。但在此之前,我卻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聽過之後,不要先一個人死掉了才好……」
趙馥雪看過,不禁喜極而泣,鄭慧娘也不禁深為此人震撼。別的不說,只這孤身入于毒瘴煙霞的氣概,天下也無人能及。一念及此,他不禁生出了心灰意冷的感覺,他愈和慕容焉相處,愈加覺得自己實在難以望其頸背。
黑衣少女微微一頓,這時突然看見街上有三個大漢從一間賭坊里出來,氣急敗壞地一副輸了錢的樣子,為首的大漢滿臉的鬍子茬活像一片水草,按當年魏笑笨的話叫『水草大王』。此人蠻橫地取了一個水果攤老人的幾個梨子走走,那老者追上要錢,另外兩個大漢立刻將他推倒地上,嘴裏還不乾不淨地罵了幾句。
此谷乃在在凌碧峰石崖之下,四面各有屏障,無人知曉,自成一處勝境。但見孤峰限日,幽岫含雲,藤葛與懸蘿橫生,谷內曲澗潺潺,水草香柔,芝蘭處處,一些不知名的花更遍地開放,林有間疏,其間多有奇木。到處飄蕩著若隱若現的芝蘭馨香,亂紅如雨,翠碧成煙,聚散變幻的嵐靄,令人頓生飄然世外、出入煙霞之致。此谷之西遙遙有一飛瀑,自天乘空而降,懸注百丈,奔激之音,聲傳里許。南面是片煙氣氤氳的野生桃林,但見其間煙氣乍合乍散,噓吸百川,橫亘綿長,不知桃林之外又是什麼。
和尚道士一聽她原來是有事要問,大大地鬆了口氣,道:「有什麼事女俠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否則就讓我車壓馬踩,狗咬驢踢!」
一言及此,嘴中猶嘖嘖贊談,卻不知這番話早惹得慕容焉兩人笑得肚疼。
慕容焉正自擔心她會傷害趙馥雪,卻不料她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通,確與平日那副冷峭之容不同。但她提到薛涵煙和紫柯兩人,重又勾起了慕容焉的傷心事,少年心中一陣刺痛,勃然大怒道:「西門若水,我與你並無大仇,你為何苦苦相逼。說到薛涵煙和紫柯姑娘,應該報仇的是我而不是你,你真是個蛇蝎心腸的惡女人!」
忖此,他抿嘴嘿嘿一笑,再次同意地點了點頭,當下將包裹收拾停當,悄悄地將窗戶打開,要偷偷地溜出去,不料正在這時,自己的門突然被打來,又立刻被人關了起來,回頭一看,立刻驚得目瞪口呆。原來,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廳中吃飯的那個黑衣少女。她這時正拿雙目盯著鄭慕薛,帶著殺氣。
鄭慕雪心中大樂,幾乎立刻跳起來歡呼,但外面卻一副志在煙霞的模樣,道:「既然你們願意皈依,我自然要要讓你們知道老夫的名號,老夫名字叫鄭慧娘,下面的門徒子徒孫都已開宗立派,那慕容焉算起來更是老夫的徒孫輩兒的,這些事不說也罷。但你們雖然與老夫有緣,我就收你們作挂名弟子好了,將來能不能得老夫傳授衣缽,那要看你們侍師夠不夠精嚴,你們可願意么?」
兩人初時還以為西門若水就是那個神秘人,但細看之下,發現身形又有些不像,這是那鄭慧娘剛好從後面趕上,一見慕容焉受傷的樣子,不禁得意大笑,道:「慕容焉,這回你還不死翹翹啊,我把你的大仇人帶來了,哈哈!」
慕容焉一時被天真的趙馥雪逗樂,又看她如此興緻,當下猶豫一會兒,不禁忖道:這少年本性不壞,正當規束一番,將來或能成為大器也說不定。其實,更重要的是,鄭慕雪時時讓他想起在段國認識的一個故人——魏笑笨。他與魏笑笨極其相似,都是聰明豁達一類的人,慕容焉以前雖然受他刁難,但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這片桃林乃是野生之種,橫亘東西,將這霽霖幽谷分割成了南北兩段,其間煙霧瀰漫,有厚有薄。而趙馥雪未入其中,先囑咐鄭慧娘務要閉氣不用呼吸,領先進入煙霧之中,繞了幾次,看她模樣分明是很清楚其中的地形,繞了幾次,穿過煙瘴的薄弱之地,隙空而過,不足片晌,竟然繞出了那段桃林,突然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見這面竟然是一片蘭草碧湖,湖邊儘是高拔的水杉秀林,遠遠望去,卻狀似秋樺雪凇,走近一看才知這湖畔林中有很多鳥,那鳥糞竟將杉林弄成了白頭。但這林下卻乾淨得很,其間有條極其隱蔽的小路,可通幽曲,竟然別偶一番天地。
鄭慧娘卻心中一寒,這少女愈來愈離譜了,不知是不是在誠心耍自己,看她的意思很有可能要自己去和這九個人中的某一夥拚命,其他的不說,但論到武功,在江湖之上排到一千好幾百位也輪不到他。若他果真出手,定然是大霧天放鴨子——有去無回了。
鄭慧娘一聽,頓時嚇得幾乎尿了一褲,再不敢多說,急忙尋了處空氣流通的高處盤膝坐下,老老僧坐禪一般調起氣來,不知修什麼假道學、野狐禪,最後直憋得滿臉通紅,越調越糟。越糟心裏越害怕,結果越怕越調得氣喘如牛。結果形成了惡性循環,連他自己也越來越覺的身體真的在起壞的變化,而且漸漸麻木起來,結果竟然自己將自己嚇倒了昏了過去。
趙馥雪聽他一說,滿臉疑色,瞪大妙目,驚奇地道:「焉弟,我沒約你啊,自從昨日我們一起去看『鐵板大會』,我遇見了那個鄭慧娘,怕他糾纏,所以才到了這裏。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驚變連連,早將這個純真的少女擊倒,趙馥雪心膽俱裂,急忙去扶起了慕容焉,見他臉色慘變,口中滲血,顯然是傷勢很重,早已擔心得香淚簌簌,手忙腳亂,急急取了治療內傷的葯給慕容焉服下,雙眸迷濛,連連呼叫他的名字。西門若水看在眼裡,粉腮遽變,掣劍注目那人,冷冷地道:「閣下是什麼人,怎麼出手偷襲一個不諳武功的人?」
那三人聞言都不覺大喜,這逸劍宗乃是大名門大宗,其令牌尤其難得,他們接過一看,確實不假,立刻紛紛道謝,心喜若狂地話了別,約好了兩日後見,喜的屁顛地走了。
吾凡心既死,道心乃生。自此周遊天下,慕道訪真,終日瑣瑣,不憚煩倦,終於青城得遇至人,傳與先天之道。大功將畢之日,回首前塵,頓如塵土。昔日所學,儘是皮毛,然亦惜念吾一生所創,棄之未免可惜。遂將四訣劍法,一套掌法,載於書帛。餘一生本惡著書承派,向無絕世之典籍以餉後人,碌碌一生難免免俗一次,以為後世進道之子煉己煉心之用。學人須要分明,先天氣為體,掌劍為用。若本末倒置,以掌劍為體,必遭橫禍連連,奇病加身,生不如死。
是夜,谷中突然嚇了一陣雷雨。
鄭慕雪偷偷看了三人的表情,大大地滿意了。其實他哪裡會什麼游神大法,只不過是一套不太純熟的腹語罷了。當下他又命那空虛道:「這三個人不信老夫,你速去千里之外打聽清楚他們幾個,趕緊回來稟報!」
汝執卷乎,汝閱之乎?
一念及此,慕容焉心中不由恭敬萬分,濁亂之情為之一清,當下望天三拜九扣,拜了先師太上。而後發願為天下興大善之舉,方才恭敬地展捲來讀,卻猛然發現那『渡厄掌』法又叫『凌虛秘旨』,心中復是一駭,仔細看了一回,心道難道這就是天下爭奪不修的『凌虛秘旨』么?想不到他竟然是無名老人的一套絕世掌法,而整個『梯虛劍派』為了此訣,卻付出了滅門的代價。還有那玉龍子,江湖中人有所少人為了它而喪命,今日所有的秘密卻都在這卷書里,真是造化弄人。而天下武林紛爭的至寶,原來盡都出自此卷破書,人人都以為它千金難求,但慕容焉只一念之善,就得到了整個江湖的精髓!若非其中深蘊玄機,焉能至此!!
一念及此,站起來往方才趙馥雪去的方向走,卻正看見她與慕容焉二人故布疑陣,還以為他們準備了為了對付自己,心下暗自得意了一回,忖道:「好個混蛋王八蛋,我道是誰呢,原來又是你這慕容小賊,你想跟老子斗,只怕你是帶斗笠親嘴——你還差得遠呢。我今天要是不打爛你,我就不叫他媽的『刺蝟皮』!」一念及此,正要出去打架,但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竟沒有帶兵器,不覺一愣,躊躇一會兒,終於寬宏大度地要饒他一次,暗暗替他叫聲僥倖。
慕容焉一時被她所感,也不禁道:「太師侄,你這個師父我若真的拜了,封前兄不答應暫且不說,我們豈不亂了輩份,不知我該叫你太師侄女還是師父好呢?」
三人聞言心中突突亂跳,但鄭慕雪的話卻早信了十分,如今回想起自從立誓要找她報酬,確實屢屢受難,當下急忙恭敬地應承。鄭慕雪看他們三人答應,心中總算抹了把汗,但又嫌三狼大名字太不好聽,又莊嚴地分別給他們取了法號,老大黑黝黝的叫黑豆,老二冷心的靈牙杖頭有棵金花,就叫金銀花。他又看方才老三老是為難自己,看著討厭,索性叫他黃連。
有道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就在慕容焉與趙馥雪布置疑陣時,那邊卻正被一人看見。此人不是別人,卻正是和尚道士鄭慧娘。這日他本來偷偷跟著趙馥雪的,七www.hetubook.com.com折八折卻到了一處隱密的幽谷。初時趙馥雪沒有發現此人,後來待發現時,鄭慧娘卻已跟進了谷來。趙馥雪實在害怕得很,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其實說到武功,鄭慧娘卻遠不及趙馥雪,但怎麼說她畢竟是個女子,心裏莫名地懼怕。
當場的三人早知她不會說什麼好話,慕容焉冷冷地望了西門若水,一言不發。
那空地上果然應了一聲,突然沒有了聲音。鄭慧娘當下不再言語,故作高深莫測地瞑目不語。過不少時,突然那聲音又倏地出現了,道:「主人,方才我周遊六合,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們乃是當今段國的五大狼主,那個用劍的叫幽風,是五狼的老大;用靈牙杖叫冷心,是五狼的老二。另外一個叫湛露,排行老三!」
忽一日,慕容焉獨自一人到了那片湖邊,對湖無語。若說他身體上的痛苦不堪,但卻不及他心裏的痛苦。倏忽之間不知為何,倏然想起了一心慕道的老人公孫無期。這位老人為了一個『善』字奔走天下,一生不知歷經所少艱辛,如今自己看錯了一個人,害了一個苦命的女子,但天下並非只有薛涵煙和紫柯,還有更多的人。自己如今卻如此萎靡不振,怎麼對得起對自己有恩的人呢,凌重九,陳逝川,封子綦,段匹磾,荊牧,公孫無期,顧無名,屈雲……
和尚道士心中氣極,狠不得大喊一聲「老子正有此意」,但想到自己如今年近二十,但尚未娶妻,眼下自己這一橫不要緊,萬一自己兩腿一蹬一命嗚呼,那嬌翹可人的趙馥雪豈不白白便宜了慕容焉。當下他故作鎮定自若,瀟洒地將一縷亂髮猛地往後一甩,雙臂交叉,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我只有在被打過十幾二十次才會喊救命,如今就憑你們這幾招花拳粉腿,打死我都不信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她這一攔不要緊,那邊的鄭慕雪卻駭然地心頭一震,急忙上來勸那西門若水道:「西門姑娘,你……你先不要動手,我們不如商量商量再說,你看如何?」
慕容焉對這位姐姐深深嘆服,點了點頭,端起茶杯輕呷兩口,茶甫入口,竟覺得有些苦澀,劍眉方自一蹙,卻又倏轉舒柔,那茶竟滿口清香,縈口不出。不禁嘆道:「好茶,真是一甌春雪勝醍醐啊,雪姐烹茶之技果然高妙,徒兒慕容焉拜受了。」言畢故作了一副抱拳參拜之狀,直看得趙雪忍俊不禁,衣襟掩面展顏一笑道:「乖徒兒少禮……」一言未甫,自己反倒先花枝亂顫地嬌笑了起來。
幽風三人一起上前抱拳行了回禮,道:「方才多謝閣下出手相助,不知道怎麼稱呼?」
三狼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禁被這高深莫測的『刺蝟皮』先聲奪人地唬了一跳,扎堆低聲商量了一回。
慕容焉自磐風岩上跌下,但如隕石之速,兩腿失重地抽筋發麻,心道「我命修矣!」。腦中閃電般地掠過往昔舊事,惟對凌重九之事耿耿於懷,正思忖間,腳下那塊大石被斜出崖壁的石棱一撞,那石棱驚人地轟然被撞碎不說,那塊大石「嗖」地斜飛射出,聲勢駭人。不足片晌,因為越靠近下面崖壁上生得松樹愈多,慕容焉但覺身體先是撞上了幾棵數冠,渾身被颳得如同萬劍插身,千柄刀割,繼而又撞上了幾棵數干,好在有前面的樹冠減慢了下降的速度,否則不被撞死都難。但饒是如此,慕容焉身上也如同大槌重擊,身體在空中翻了幾翻,終於砰地掉在地上,雜得碎草亂飛,立時昏了過去。
慕容焉道:「方才雪姐你說我壓到一個人,那人是誰,他怎麼樣了?」
年輕人象當頭被人打了一棒,懵了半晌,心中大慟,希望之舟如同被洶湧澎湃的大海猛地擊沉了……
鄭慧娘心裏戈登一下,突然佯裝大怒,道:「我老人家是誰你們這幾個九流的角色還不配問,你們看這是什麼?」所這手中拿了一塊鎏金虎紋圓形的令牌,上面鏤了一個「皝」字。這令牌不是別的,正是當日他與慕容元真結拜時所贈,剛才他聽到那六人是慕容元真派來的,心想這枚令牌興許有用,就冒險拿來在幾人眼前一晃,沒待那六人再看第二眼,急忙揣到了懷裡。
湛露卻還有些懷疑,當下突然道:「有一件事你若是能知道,那我們才拜你為師。」
那九個人又打又罵,正玩得不亦樂乎,沒由來得跳出個黃口小兒大喊住手,不由得都是一怔,果真暫時停了下來。那六名玄衣劍客相互看了一眼,一面圍住三狼讓他們無路可逃,一面警戒地矚目和尚道士,上下打量了好幾眼,頓時看得『刺蝟皮』心中發毛。那六人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看過之後,有些泄氣地道:「閣下又是哪一位,敢阻擋我們主上的格殺令,莫非你也想死?」
不知過了幾許光景,慕容焉突然一聲輕哼,幽幽醒來。緩緩睜開雙眼,微瞌間倏覺天光朦朧,依稀之中亦似有人影晃動,耳中卻聞得一陣燒水將沸的輕嗚聲。
鄭慕雪聞言一怔,想了片刻不禁暗笑傻蛋,當下裝模作樣地向湛露招了招手,象是喚他過去。那湛露心裏一驚,正不知他是何意,鄭慕雪的眼光卻象看見了一個人走到了自己跟前,他溫柔地問道:「喂,你就是湛露的魂魄啊,我看他的相貌不怎麼樣,你倒是長得挺可愛的,我有話要問你,你要老實回答!」
黑衣少女聞言一驚,眼中倏地掠過一絲莫名其妙的神色,繼而問道:「他搶走了你的女人,這麼說他就在此地附近了?」
趙馥雪這時滿懷憂心,只顧著為慕容焉擔心,那鄭慧娘連問了三次,她方不得已地道:「這是桃花瘴氣,因為桃花和果實一年一年地積累,腐爛,最後散發出有毒的瘴氣,聞多了可能會死呢!那個黑衣人不識道路,是絕對不敢進來的。」
鄭慧娘心中暗罵,苦不堪言。雙眼只恐懼望著黑衣少女,一步不敢出去。
慕容言見自己驚了那女子,擾了如斯美景,正心覺匆遽,見那女子踏著蓮步姍姍移近,依稀之中,但見那女子竟是一妙齡女子,玉臉上若鍍了一層淺暈,嫻美至極,正目蘊憂慮地注目凝視著他。這刻見他已無大礙,玉面一喜,急道:「焉弟,你醒了!」
他想到了苦命的紫柯,那個陪著自己夜讀的女孩子,而薛涵煙卻……,他思緒亂得如風中之葉,想停卻怎麼停不下來,突然「啊」地一聲,猛地向西門若水撲了過起。他的舉動是那麼突然,連西門若水如此武功高強之人也來不及躲閃,手中長劍本能地撲地刺入了慕容焉的身上。
三人聞言,頓時裝出了依依不捨的模樣,又是磕頭又是掉淚的。鄭慕雪心中好笑,心道你們還不是惦記著我的武功,卻要裝得這麼肉麻,當下道:「你們不必擔心,只管遊歷江湖,待時機一道,我自會用『游神大法』找到你們的下落,但你們須要不再為惡,因為我會時時出神去觀察你們,一有不合,我就再不認你們作我的弟子!」
當下兩人出了木屋,但見金烏方墜,眉月又起,谷內空曠清新,高遠無極。若非這時要逃命的話,定然逸情山水,當會另有一番情趣。慕容焉顧不得看這許多,當下讓趙馥雪向東踏出一條路來,行到那邊有亂石之處,再沿原來的足跡折回,然後就與趙馥雪就躲在屋后一棵大樹之上,靜靜待著。慕容焉身上有傷,當然上不了這棵大樹,卻是趙馥雪抱著他上去,兩人在樹上幾乎坐擁著靠在一起,氣息互同,難免一陣不安但又舒適的感覺,這是種既矛盾但又很希望延續下去的感覺,兩人雖然不說,但心裏都不由自主地如此。過了良久,兩人一句話不說,頗覺尷尬,慕容焉倏然間覺得自己對不起薛涵煙,他與薛涵煙雖然從未開始,但她的一顆芳心卻完全系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卻對另外一個女子有了奇妙的感覺,而且這人還是自己的太師侄女,兩人之間相差了兩輩,是絕對不應該的。一念及此,他急忙堅定己心,那種被軟玉溫香抱住的的溫馨對他來說,立時變成了一種負擔。
「天外天山外山,這不正是我新拜入的師門么,難道真是緣分?」慕容焉執卷心驚,忖道:「若果真如此,那麼這位留劍不留名的無名老人應該就是天外天山外山的主人,也就是自己、封子綦和過九陽的師父了,但按年代來推,無名老人到坐化時,已活了近兩百多年,而且臨逝時更將這套功夫刻在了『二十諸天』上,來渡化他的徒弟,只不知『二十諸天』又是什麼?」
正在這時,那『刺蝟皮』卻輕咳一聲,指點三個人,道:「你們隨我來——」言迄,當先向那茶棚方向走去。幽風大是不解,但看此人如此自信,頓時被他的氣勢所懾,心中不免好奇。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當下果真跟著鄭慧娘行到了那片茶棚左近。鄭慧娘一邊走一邊四下亂瞅,終於停到了一棵一人合抱不住的大樹旁,看那樹上有個記號,當下一笑,停住了腳步。這時,那茶棚中原來的客人見幾個打架的人過來,紛紛躲了起來,要看個熱鬧不說。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與趙馥雪。當夜他們待那神秘人走掉之後,又怕那人生疑折回,所以不敢匆邃下來,只好在樹上待到黎明時分,才縱身下來,那趙馥雪見慕容焉身上傷痛,又飢餓得直冒冷汗,芳心憐惜不已,急忙入屋取了些食物,才與他一同向西南而行,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敢停下,兩人吃些食物,休息一會兒才再次走路,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躲過那人再說,卻不料此時卻正好被西門若水和『刺蝟皮』追上。
鄭慕雪聞言稍稍鬆了口氣,正要開口,那西門若水突然出指如電,啪啪連點了他身上五處大穴,收回長劍,冷冷的注目道:「現在我點了你的要穴,每隔五日沒有我親自解開,必定渾身酸癢不止,比死了還難受,現在你可以帶我去鳴月山了!」
少年俊眉微轉,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軟榻上。獨卧久之,不由將一雙目光緩緩縱目四覽,吃力地打量起來。原來自己這刻正置身一處小屋。此屋陳設簡單,點塵不染,看似楸木搭就,清朗簡潔,朗朗四壁布置得各俱其異,頗為雅趣:西面赫然附了一副吳時曹不興的《南海監牧進十種馬圖》,榻后臨壁有一副工整的篆稿。看它筆法工謹有力,顯見絕非出自常人之手筆,但見上面書道:「靈山惟岳,奇產所鍾,厥生荈草,彌谷披崗,承豐壤之滋潤……」原來卻是杜芳叔的詠茗名篇《荈賦》。身後一木壁之上猶掛了一副紋斷梅花的十三弦的古琴。再轉看屋中諸般擺設,大至桌椅床凳,小至茶杯筆筒,大多乃為竹木所制,簡潔之間頗見格雅不俗,一看即知此屋東主必是志趣高雅、寄情山水杯茗之人。這刻南廂竹窗斜支,幽風暗渡,窗外傳來一耳的蟲聲唧唧的啾鳴之聲,顯然天光已暗。
時天之將變,留劍不留名者 序于天外天山外山
這時他正躲在一片草地里跟蹤,卻不料頭上突然掉下一個人來,正好砸在自己身上,頓時被砸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口中不當家地罵了一聲「你奶奶地……」立刻昏了過去。待他醒來,自己整個被砸得陷到草地中,渾身象散了架一般,掙扎了半晌才從下面拔籮卜一般抽身出來。原地修整了半天,方喘過那口氣,這會兒想起方才的事,只覺得似乎有個人砸了自己一回,這時縱目四覽,竟不見半個人影。當下不禁心中暗罵:「不知是哪個混蛋,不挑其他的東西砸,專砸老子,我非找到然後海扁他一頓不可!」
慕容焉緩緩移動目光望向聲音來處,但見東首臨壁置了一方木案,案上擱著一個竹制的風爐,是時那風爐火勢正望,火苗上托著一具鼎釜。風爐案前立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身姿姚窕的女人。但她這刻正背對著慕容焉,不能看到面目,只可觸及那女子身著一襲青色湘裙,足登縷雲劍靴,看她舉止輕盈,玉首螓垂,正靜靜地注目那鼎釜茶水,朦朧的燈光之中依稀可見那女子青絲無髻,一匹烏髮如雲似緞一般,軟垂及肩,優美至極。
鄭慕雪暗暗叫苦,這會才真是頂風放屁——自作自受呢。當下他再不敢多說一句,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這個絕色冰冷的少女,只好頭前帶路,到了分水嶺河邊,乘筏東放,不多功夫到了鳴月山下,並不上山,直接繞過那些目似無可攀越的屏障,此路四周都是壁嶂,下面有林木覆蓋,是以絕難發現。在不知情的外人開來,通往此地崎嶇坎坷,根本不見路跡,是以也沒有人往裡探,即便有幾個探得遠得,也是淺嘗則止,看來奇景常在於險遠,一點不錯。
此時,那鄭慕雪找到了那間木屋,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下左看右看,不能稍停。這木屋東對面就是削若壁立的爭霞懸崖青壁,上面生滿了杜蘭與苔蘚,可謂開門見山,其勢如一道難以期及的登天天梯。與那西面數道白瀑橫空而下,山禽囀響,可以任意對山任意大喊。此地景緻秀絕,較之江南秀色也絲毫不遑多讓,就連西門若水這等冰冷的少女,履足此地亦不禁心中無滯,幾乎忘記所有。但就在此時,鄭慧娘的一句話重又將她拉了回去。
慕容焉看她優美的倩影,幾許似曾相識,但一時又莫可名狀,心中一疑,不期然地弄痛了腿傷,不禁「呀」地一聲呻|吟出來。那女子聽到這邊聲響,知慕容焉業已轉醒,訝異間正要驅步行來,不意那鼎中之水這刻似已燒開,連珠泉涌之聲倏轉,耳中但聞松風桂雨之聲時倏起,悅耳至極。那女子聞聲一驚,忙頓住蓮步,似是左右不能兼顧,略一忖思,急急返回案前將那茶釜引離了風爐,復又匆匆行了過來。
鄭慕雪點了點頭,揮手命它回去,那湛露卻嚇的又是一個冷戰,但在外人看來,還真以為他的魂魄歸身一般。而且鄭慕雪說得一和-圖-書點沒錯,當天他們正是想了一天才想到了這個辦法的,若非是湛露的魂魄相告,他如何會知道。其實,這隻是個腦袋笨與不笨的關係,哪裡和湛露的魂魄有關。但別人卻不知道,那些躲在樹后觀看的人頓時嚇得如見鬼魅,立刻轟地作鳥獸散。在這種氣氛之下,三狼也不由得心裏全信了,手忙腳亂地不知所措。
正在趙馥雪傷心之時,那鄭慧娘卻倏地一聲歡呼,言不能語地拉這少女去看。趙馥雪正要怨他,突然望見那桃花瘴煙之中,雲煙縹緲之間,隱約看見慕容焉盤膝危坐,竟然絲毫無損。其實,這些時候正是他練功的緊要關頭,絲毫不能受一點打擾,連一絲聲音也不能有,正是物我一無際,人鳥不相驚。所以,他才運起胎息,緩步到了桃花毒瘴之中,鳥獸不至之地,置身死地而求生。卻正是:
鄭慧娘聞言,毫不在乎地道:「師爺你這是什麼話,人年輕就不能作人師尊了?我『刺蝟皮』這等人尚能收三個江湖上的大惡人為徒,你收我有什麼不行的,我雖然是難搞了一點,但師爺你乃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武學奇才,你收了我也是叼著鮮花放屁——美不遮醜。」
三狼聞言益驚,不由得上下仔細打量了和尚道士好幾趟,但終於沒有看出半點老人的痕迹,有些不大相信。那湛露道:「什麼,你要收我們為徒,只不知你的功夫怎麼高法?」
那聲音竟然學著湛露平日的口氣,哈哈一笑,道:「我大哥雖然不能動,自己是走不出那個圈子的,當然是我和二哥把他架著抬出那個圈子的,出了那個圈子,他自然就能移動身形了!」
此日之後,慕容焉果真傳了一套上乘的內功心法給鄭慧娘,這套功法乃是當日慕容焉在封子綦那裡記得的眾多秘笈中的一種,這個門派已經滅亡,所以慕容焉才敢大胆傳授。自此,三人就在谷內練功,各練所學。那鄭慕雪竟然進境很快,後來慕容焉又傳了他兩套劍術,這『刺蝟披』就象換了個人一樣,竟然學得頗有大家之風,這點連慕容焉也未想到。至於慕容焉本人,雖然身俱上乘的武功,卻從不外露,只是他研習無名老人劍法中所帶的身法時,發現它竟然與名震天下的兩非輕功絕技『駕空策影』、『乘空落煙』毫不遜色。一息之間,縱橫數丈,如乘煙霞,實在驚人得很。其實,這全賴他有深厚的內修根基,所以任何功夫到了他的手裡,無不一貫而通,而且更為精妙絕倫。
結果他還想對了。
他話方一說完,立刻惹得慕容焉與趙馥雪暗笑,趙馥雪掩嘴淺笑一回,伏在慕容焉耳邊,輕柔地低低道:「焉,你就收了他好了,這人最厲害的功夫就是死皮賴臉,你要是不答應他,說不定他會如何,反正我們正缺個使用的人,你先收了他,我們出谷后你再把她逐出師門就好了。而且……而且我也正想學他的易容術呢。」
三狼見狀大為驚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個怪人,心中卻有些不信。但他們馬上就被嚇得差點尿褲子,因為那片空地上果然傳來了個聲音,低沉慎人,一字一言地道:「實在抱歉得很,我下次一定快些出來,不知道這次主人有什麼吩咐?」
卻說這日,慕容焉演過劍術,正要行功學先天正易心法,突然病罹發作,痛入肝腸,寸斷欲死。這時,他猛然想起了自己身上還有一枚九華丹,當下等到第二日正午時分,方將它吞下。結果,當日發生在公孫無期身上的情狀也發生在了他的身上,昏迷地進入了胎息與恍惚狀態。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數日之久,其間他一直迷迷胡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忽一日,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的女人,朦朦朧朧地看到她那親切地笑容,輕輕地呼喚著「燕兒」的名字,倏忽之間又如水波一般盪碎得不知去向。那溫柔和藹慈祥的關愛,令慕容焉突然驚起,如是三次。起身一看,趙馥雪正焦急地望著自己,見他醒來,關愛之情溢於言表地道:「焉,你醒了,你都昏睡了四天了,我還以為你……」言畢,妙目中突然儲滿了淚水,泫然欲下。
黑衣少女沒想到一句慕容焉會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也不覺嚇了一跳,繼而冷冷一笑,竟然稍為滿意地收回了手中長劍,還入鞘中,輕「哦」一聲,道:「這麼說來你與他有深仇大恨?」
那個低沉的聲音又起,道:「另外一個老四白月先被慕容焉打傷,後來被一位美得如天仙一樣的少女殺了,老五卓鳶是被慕容焉的兄弟屈雲殺死的。」
和尚道士聞言不覺一怔,轉而對那慕容焉益加生氣,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天下的絕色女子都要找這個醜人,但又一想,看這少女的冷峭之狀,不一定是喜歡那個混蛋,說不定是找他報仇也未可知。一念及此,他下了決心搏上一會,若是能投她所好,不但會放了自己,說不定還能找那小子給自己出口鳥氣。這怕是最有風度、最有禮貌的方法了。當下他倏地換上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佯裝狡黠陰狠之狀,道:「不要提那個混蛋,你不說他便罷,一說起他我恨不得立刻將他砍成塊兒,削成片兒,切成絲兒,做成餡兒,才解老子的恨!」
鄭慧娘急忙上前道:「姑娘,你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正要去找他報仇呢。」
三狼嚇得幾乎立刻走掉,只聽說天下奇人多如恆河沙數,想不到還真有人能練成如此通神的武功,這時心裏突然對這少年的產生么莫名的敬意,他的話也信了一半,再去打量時,竟然覺得這少年某些地方還真的象個老人呢。其實他哪裡象老人,只是一個人要誠心找他象老人的地方,那一定能找到。幽風頓時頭皮發炸,對這個少年,不,應該叫老人才是的怪物又懼又怕。
過不多時,西門若水突然聽到前面有輕微的腳步之聲,急忙加快了腳步。須臾,前面林中果然有兩個人影,一男一女,那女的身材窈窕已極,光看後邊就知次少女乃是傾國傾城之色,而那個男的被那女的扶著,步履頗為蹣跚,看來是受了傷的樣子。這身影她卻熟悉得很,正是慕容焉無疑。西門若水突然冷冷一笑,縱身疾掠到了兩人身前,頭也不回,橫劍攔住了兩人去路,冷冷地道:「怎麼,你們還想走了,慕容焉,我找了你很久了。」
※※※
鄭慧娘暗罵蠢蛋,回來正碰到那黑衣女子,這次略微有些正眼看他,道:「想不到你武功九流,說謊騙人的本事倒不差,只是我讓你打三下,你卻只打了兩下,所以不能算是過關。」
他話還沒說完,慕容焉和趙馥雪兩人幾乎捧腹大笑。
鄭慧娘聞言大急,道:「何止三下。」
鄭慧娘早憋得氣悶,在邊緣時一不小心吸了少許。他一旦出來,立時頭暈眼花,站立不穩,「砰」地一聲跌倒,過了半天才稍稍清醒,這時看趙馥雪正為昏迷的慕容焉包裹傷口,立刻想起方才的事,連道厲害,起身問趙馥雪,道:「趙姑娘,這煙氣是什麼東西,竟然如此厲害,好象邪乎得不得了。」
但聞和尚道士道:「既然是五狼,那另外兩個人呢?」
鄭慧娘道:「昨日我明明看他們摟著上了這顆大樹,怎麼不見了,奇怪……」
三人聞言都不禁面上為難,幽風道:「師父,我怎麼覺著這法號有點象狗或者中藥的名字……」
自此以後,慕容焉日日調神鍊氣,孜孜不倦。對面時時看見西門若水和那黑衣人徘徊,他們雖然眼看這慕容焉就坐在那裡,卻絲毫不能奈何他半分,只有眼巴巴地等待機會,伺機再來。慕容焉視而不見,目無餘色,秉著絕世的資質,漸漸精湛,他自己卻不知道。但在趙馥雪幾人眼中,他每日都有變化:他的白髮越來越少,漸漸至於消失;他的皮膚漸漸轉為晶瑩圓潤,竟如嬰兒一般。但尤其是他的面貌,脈氣盡除,以前的病罹和那病罹帶來的傷害,都不藥而癒,漸漸露出了他那無法掩飾的明穎之姿,頓如蒹葭玉樹,神姿高徹,器朗神俊!!好個九天麒麟子!人間奇偉男!
和尚道士不想做作騙她,急急哺吶著點點頭。
和尚道士聞言,心中不禁暗嗤,心道就算推脫也應該找個好的理由才是,想讓我相信,除非是有一天大花貓能學會念經不再逮老鼠。心中雖然如此講,但一看到這少女凝眸無語的沉思之態深深吸引,口是心非地突然道:「我絕對相信姑娘的話!」一言說過,心中暗罵自己這張嘴不知把門,怎麼盡與自己唱反調。
慕容焉道:「慧娘,不是我不肯收你,但……但我這麼年輕,怎麼能做人師父呢?」
趙馥雪聞言驀地失去了笑容,臉色轉幽,芳心急跳,不知如何是好。慕容焉當下腦中電閃百轉,陡然與了計較,急忙道:「雪姐,我們快出屋,我自有辦法。」言畢,正要起身,腿上猛然一陣巨痛,立刻又「砰」地坐在了榻上不能起來。趙馥雪見狀,急忙上前扶著他起來,結果她半拖半抱著慕容焉,兩人頓時幾乎挨在了一起,慕容焉頓感一股如蘭似麝的馨香隙面而至,令他神情為之一滯,不期然地油然生起一股奇妙的親近的感覺。當下他拉著她的柔荑不放,那趙馥雪嬌軀頓時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芳心亂跳,登時嬌靨飛紅,櫻口一張,呼吸有些急促。好在天色將暗,慕容焉看不清楚,否則一定會羞死的。
「那你去替我把他們殺了,我不想他們整日提我的名字!」黑衣少女道。
自此,慕容焉日日寂寞地找處偏僻的地方演習,不足半月,那套劍法與掌法已基本學全。這段時間,那瘴氣也隨著氣候變暖而愈演愈烈,絲毫不能出去。趙馥雪看他不再傷心,醉心武學,反而很擔心起來。其間,那鄭慧娘被西門若水施的截穴法發作兩回,實在痛苦得很,慕容焉一看便知是一種通用的『五脈截穴手』,當下讓趙馥雪為他解了禁制。兩日後,這小子又生龍活虎地成了一條好漢,竟然取了不少的水果孝敬不說。
趙馥雪佯嗔白了慕容焉一眼,粲齒一笑道:「此茶名曰『紫碧』,產自蜀中成國岷江發源之地羊膊嶺,乃當日羊膊屬宗的淵曉劍派拜謁我逸劍宗時所贈,此茶疊如圭璧,攤似紫粉、松花,卻也頗為難得,焉弟你且嘗嘗如何。」
所有的人都為之一凜,趙馥雪大叫一聲,急忙上去。
慕容焉與趙馥雪聞言倉惶驚駭,趙馥雪更是駭得花容失色,一雙美眸怒視著轉向鄭慧娘,狠不得上去打他一回。慕容焉心中一凜,立刻想到了一個人,不禁望著那黑衣少女的背影,道:「你……你是西門若水?」
嚷了有時,那店老闆實在說不過他,看他又拿出了一道逸劍宗的令牌,方才讓他進去。鄭慕雪到了自己的房間,連連拍胸口大喘氣,暗叫僥倖。騙人的滋味還真不好受,但轉念一想:「本大師自六年前踏入江湖,已創了武林之最,被人利用了三十好幾次,被扁了五十好幾次,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這都怪慕容焉搶了我的趙馥雪,這時候我千萬不能心慈手軟,縱容對手情敵!」
那少女聞言頗不耐煩,微皺眉頭打斷他道:「少廢話,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好好給我回答!」
如今趙馥雪要去赴死,他當然不會願意,所以死命地抱住她的腿不放。趙馥雪傷心欲絕,呻|吟一聲,美眸中湧出清淚,不凄慘哀怨,直看得鄭慧娘就差沒有掏出心肝叫她老娘了。但趙馥雪的心思,這位刺蝟皮如何能懂。自從慕容焉來到鳴月山兩宗,趙馥雪與他相處越久,愈覺得和他在一起如此的舒服,他的心胸如海一樣豁達,他的心如陽光一樣仁慈,學識驚人,有時還溫柔地無微不至,相處久了,趙馥雪竟然不能自拔,暗暗陷入困境。初時,慕容焉對她似乎頗有好感,但西門若水的一番話,令這個年輕人又冷漠起來。
和尚道士當下問了這五狼的一些事情,和他們為何要到處找她,以及和慕容元真的關係。那少女愈聽愈加奇怪,最後索性將自己與慕容焉殺他們兄弟的事都簡單說了,和尚道士問及她的芳名,那黑衣少女舒眉一顰,沉吟一回,道:「我叫西門若水。」
「誰是你姐姐,不許亂叫!說來說去,你只是怕我手中的劍,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少女冷哼著道。
慕容焉看他一時竟然不能改口,不禁無奈。當下道:「我要你教馥雪易容之術,你願不原意?」
黑衣人見狀,突然疾攻數劍,縱身如電掠過西門若水,揚手打出幾顆石子,一顆打中趙馥雪,兩顆打中了鄭慧娘的後背和頭上,和尚道士立刻起了兩個大包,疼得他嗷嗷直叫。西門若水見狀一驚,匆邃之間,陡然揚手向空中的黑衣人猛地打出一蓬東西,那黑衣人身法好妙,但見凌空倏然扭腰將長劍揮出一輪,但聞一陣叮噹作響,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不由得心中大驚,待身形落地一看,地上竟然沒有半點暗器的痕迹,益加驚異。當此之時,那趙馥雪三人卻一路疾走,片刻轉了那片氳氤的野生桃林,消失不見了。
鄭慧娘道:「過去我想學些最頂用的功夫,所以練遍了狼牙棒、大鐵鎚、大砍刀,結果因為場地太小,被砸破了屁股,三個月好了之後,又偷練了鐵頭功、大排襠。當年我拜了寶明寺的武僧為師,練了一百天『鐵頭功』,練得我頭腫大了三圈,成了個愣頭青,師父說我資質太好,要我找個絕頂高人為師。我找了很久,結果在洛陽找到了到我心中仰慕以久的『鐵頭王』,哪知就在我去拜師那天,正好有個人老頭去踢館,『鐵頭王』被這老頭照他光頭上輕輕一敲,竟將他當場敲成了白痴。所以放棄了所有的武功,立志要學內功。後來在『玉劍門』學武時,不小心弄斷了他們開山祖師的青玉劍,被一百好幾十個人輪著打,月前的傷和那次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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