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我等公子一起謄。」那女子一直背對眾人,此刻回過頭,只見她修眉美目,臉上有濃濃的書卷氣。趙雲帆又回望蘇放一眼,方斯文地施了一禮:「姑娘請自便,我已經有了。」柳紅「哦」了一聲:「那請公子先說。」
青城雙殺劍本已走到樓梯,聽到這話一齊躥回來,一個道:「你看見我那四個弟子了?」蘇放聽到這話笑起來:「那四個是你弟子啊?可真是巧了,他們現在怎麼樣?」雙殺劍道:「個個屁股都爛了,至少斷了十根骨頭,原來下手的是你!」
蘇放看了他半晌,秀氣的眉宇之間寫滿坦蕩蕩的君子氣,這人事事平凡怎麼可以如此開心,自己要是像他會少了多少煩惱?她忍不住問:「趙兄,你不像世家公子啊——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家在武林中也小有一點兒名氣。可但凡成名的白道大俠小俠,不是蠻橫驕傲得眼睛長在額頭上,就是謙虛得發假,為什麼都喜歡裝模作樣啊?」趙雲帆凝視著她笑了:「唯大英雄能本色,這又豈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蘇放也笑了:「趙兄,那我也送你一句,『是真名士自風流』!蘇放還沒對人說過佩服二字,你的心境卻真讓我佩服,管你是世家公子還是裁縫廚子,在我心裏你是不需著墨,佔盡風流!」
蘇放立刻傻了眼:「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周圍有人說道:「這是一首詩,讀得通就算過關!」
伊曼風道:「為了能嫁給你爹!當初我們同生共死一場,我為他動心,自覺他也未必對我無意,只可惜他已經娶妻,我也只好把話藏在心裏。後來聽到你娘去世的消息,我是再也顧不得了,就那麼每天跟在他後面……」她微微露出笑容,「整整五年!我臉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可這個狠心的人憑我怎麼做都不肯娶我,說是答應過你娘這輩子不娶第二個。我說:『我給你做小好了,你不用明媒正娶,就不會對不起你的娘子。』終於他同意了,可我師門卻不答應,她們覺得太丟臉,說再不認我這個弟子。」蘇放低下頭,心道:「確實夠丟臉的。」
蘇放越看他越像小姑娘,藉著五分酒意假裝腿一麻,整個人往他身上砸過去。那人一扶她,蘇放趁機拔掉他的帽子,露出來的是剛剃的簇新的頭,這人倒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蘇放心裏有氣,男人都長這麼好看,她還怎麼活啊!
趙雲帆一身黏膩,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她拖出酒樓,搖著她問:「醒醒!你的家在哪裡?」蘇放神秘地看他一眼,小聲道:「我的家,在山西!」「啊——」趙雲帆正自訝異,「過了河東還有八百里……」隨著這句唱腔,蘇放軟軟地撲進他懷裡。
出門不遠蘇放就辭別了他,自己騎馬回去。伊曼風已經回到家裡,蘇府上下都喜氣洋洋。似這般又過了幾日,這天已是八月中秋了。蘇非獨換上新衣,歡歡喜喜來找大姐玩,他到的時候蘇放正坐在窗欞上吹蕭。非獨待她一停,剛想說話,蘇放揮手制止他。稍過片刻,就聽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來,彈的正是剛才蘇放吹的曲子。蘇放嘴角帶著陶醉的笑意。
眼前寒光一閃,「叮」的一聲,身邊的趙雲帆已經替她擋了一劍,蘇放後退幾步,看他和兩個青衣劍客斗在一起,那倆雙劍配合得十分默契,竟然都是好手,趙雲帆有些不支,他叫:「蘇兄,你快走!」蘇放道:「青城雙殺劍?」一個道:「你認識我們兄弟?那賠個禮,剛才的事就算了。」蘇放大聲道:「哼,我要是不認輸,你們可是要下狠手的!我就不信了,趙什麼帆!你用『花開並蒂』。」趙雲帆依言用出,這一劍左右點頭,青城雙殺二人同時看到面前一截劍尖,飛身後退。
題官很為難,悄悄跑到後面,一會兒工夫,一個中年人走出來,拱手道:「兩位才情相若,這玉簫只有一支,兩位何不吹奏一曲,讓這簫兒認認誰是知音?」下面人哄然叫好,柳紅道:「小女從命!」趙雲帆躊躇道:「我不會吹簫。」中年人道:「公子不會吹簫,為何來爭這雅器?」趙雲帆道:「我有個朋友最擅吹簫,我想將此簫送她。柳紅姑娘,可否讓在下以琴代簫,奏這一曲?」柳紅正色說:「音本同源,公子請!」
伊曼風轉向蘇放,聲音已經滿是喜悅:「大姑娘!」蘇放一直盯著她的舉動,忽道:「可憐的伊曼風,你這麼死心塌地地愛他,值得嗎?」伊曼風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我……我……」「真奇怪!」蘇放低聲說,「你是這樣,我娘也是這樣,兩個多麼不一樣的好女子啊,怎麼就全看中我爹了呢?你說說看,他有什麼好處?」伊曼風愣了愣,才扭捏道:「我說不上來他哪裡好,可我就是喜歡!」
這段書叫《穆桂英招親》,那說書的正一擊醒木:「話說人生在世有四大喜事,眾位可知是哪四大嗎?」底下亂鬨哄地應聲,蘇放低聲道:「老套!」說書的道:「對,那便是這久旱逢甘露……」他拉著長聲,蘇放在下面小聲介面:「幾滴!」善姐「撲哧」笑出來了。說書的沒聽見,又道:「是他鄉遇故知……」蘇放又接:「情敵!」附近幾個人都笑出來。說書的不知下面怎麼亂鬨哄的,不滿地白了一下蘇放那邊,接著道:「那洞房花燭夜……」蘇放自己也笑:「隔壁!」這下笑的人更多。說書的使勁咳嗽一下:「是金榜題名時……」蘇放笑:「沒戲!」善姐失去了所有的矜持,揉著肚子笑。說書的氣得鬍子亂翹,蘇放則一眼開,一眼閉,對說書的扮個鬼臉。大夥笑得更厲害了。
趙雲帆忽道:「我朋友是故意開玩笑的,這是一首藏字詩,後面第一個字借用前面的一部分:八月中秋會佳期,月下彈琴吟古詩。寺中不聞鐘鼓便,更深方知星斗移。多少神仙歸古廟,朝中宰相運心機,幾時到得桃源洞,同與仙人下盤棋!」
蘇非雙忍不住跑進去,哭叫:「娘!」伊曼風滿臉是傷,眼睛青了一大塊,嘴唇腫得老高。她啞著聲音問:「雙兒嗎?你怎麼來www•hetubook•com•com了?」「娘!」蘇非雙撲在她身上,伊曼風立刻悶哼一聲,一旁的大夫道:「小心點,病人斷了一根肋骨!」非雙趕緊跳起來,躊躇一下道:「大姐領我來的。」
趙雲帆道:「罷了,你笑吧,忍著很辛苦,我哥聽了都笑出眼淚了。」蘇放搖搖頭道:「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啊,做衣服的大多都是男人。只是你是個少爺,還能用得著你做衣服?」趙雲帆道:「我只是單純喜歡。」
那人頓時高興了,把自己面前的兩碟菜拿到蘇放桌上:「光喝酒傷身,這菜我還沒動過,兄台一起吃點吧!」蘇放笑著點頭,待他靠近,抓過他肩膀把他的頭推向窗外,指著下面的人挨個點評:「你看對面那人,像不像肚臍眼長臉上了?前面剛過去那個,中衣比外衣還長,不是把老婆衣服穿出來了吧?」
琴聲停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那人站起來斯斯文文地一躬身,道:「打擾兄台了,我第一次來通州,看你一直在笑,有點兒好奇,這下面有什麼好玩的嗎?」見他胸部平平,蘇放眼睛還在那上面看有沒有勒過的痕迹,嘴裏「呃」地打個酒嗝兒,笑眯眯地沖他招手:「你過來一起坐,很好玩,我指給你看!」
只說是,今生和你和你再無緣,
趙雲帆已經跳起來:「你們怎麼動手!沒看見他喝醉了嗎?」蘇放也跳起來:「誰說我醉!趙什麼帆?你想教訓我,回家再吃幾年奶吧!」
非雙奇怪地看著蘇放,蘇放背過手沖她搖搖,接著道:「還說沒有?蘇福全招了,爹爹現在什麼都知道。你若是不要,我就把房契燒了!」
趙雲帆靜靜守在床邊,反覆看著蘇放的眉眼。微黑的皮膚,飛揚的長眉……還有、還有那輪廓十分分明的嘴,他突然覺得像要炸開,瞬間臉就紅透了。那時這人整個撲向自己,趙雲帆只好合身抱住,這樣結結實實的擁抱讓他立刻感到對方胸前的柔軟,心頓時停跳一拍,難道,是……她?
說著她提了一雙筷子,踉蹌地直衝到雙殺劍中間,趙雲帆叫:「小心!」正待上前,卻見雙殺劍神色凝重,一齊退了一步。
伊曼風平靜地轉過頭來:「那時,我當著同門的面點破氣海,從此世上再也沒有叫伊曼風的女俠了。」蘇放嘆道:「你真忍心,要是現在我的武功被廢掉,就和要了我的命差不多!」伊曼風道:「可他比我的命還重要!」她回頭看著蘇放,輕輕道,「放兒!將來遇到心愛的人,你自然就明白了。」蘇放靜下來,心中有些嚮往。
孟飛皺著眉頭問:「就這些?沒別的了?」蘇放心不在焉地搖頭。孟飛道:「奇怪,這個幫派像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幾日來異動連連,也不知要幹什麼。他們盡多好手,實力讓人琢磨不透,我以前竟未曾留意。」蘇放搖頭:「我也不清楚,這不是你們北邊的幫派嗎?又沒在南邊活動。怎麼?吃癟了?」孟飛怪叫:「吃癟?大風堂哪敢來動我孟飛,不過是注意他一下。我這就回去盯著,我還不信邪了我!」他飛身掠起,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真是好俊功夫!
下面人亂起來,有的叫:「這公子每一句都套上花月,柳紅姑娘到底差點兒。」有的說:「柳紅姑娘的貼切好聽,彩物該這姑娘得。」
伊曼風吃驚地看向她身後,見蘇放遠遠站著,容色立刻冷淡下來:「真是不簡單,我認栽還不行嗎?又來幹什麼?」蘇非雙站起道:「娘,這次要是沒有大姐,我們都找不到你。」伊曼風冷笑:「找我幹嗎,我沒帶走蘇家的錢。」
伊曼風臉色如同死灰,喃喃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也是沒辦法,不是,是我貪心,我想讓他們過好一點的日子啊。」她抬起頭看著蘇放。眼淚撲簌簌落下,「大姑娘,事已至此,他是不會再原諒我的了,請你幫忙勸勸他,至少留下田產,他、他也要生活啊!對了,就算我還你的,我搶了你們母女的地位,你留著財產,好不好?」
驀回首,你就在燈火燈火闌珊處……」
蘇放突然伸手去摸他的臉:「喂!你長得真好看!」趙雲帆無奈道:「兄台,實話說,我從小就被人誤會是女人,都習慣了,拿我爹的話說,我這是玉質纖纖!」蘇放「哈」地笑了,這趙雲帆倒是豁達!趙雲帆接著說:「不光這樣,我體質差,練不成內功,力量不大,輕功也不太好,又不喜歡下力氣,只願四處遊玩。」他笑,「武林四大家可能就我們趙家出了這樣一個不太會武功的笨蛋吧!」蘇放搖頭道:「豈止你們趙家!要我說,武林世家出來的都是笨蛋!家居家教,管來管去,不是笨蛋也變笨蛋!」然後她敲著碟子唱,「身上衣服白凈凈,腦袋是個土疙瘩!眼睛長在屁股上,肚裏草料能種花……」趙雲帆發愁道:「蘇兄,這玉樓傾後勁很大,回去歇歇吧。你住哪裡?我送你!」蘇放根本不理,又叫:「不光世家,名門也一樣混蛋。比如青城山吧,就不是個好地方。」
忽見身邊一人回過頭來,笑吟吟地看著她。蘇放眼睛一亮:「趙!」那人趕緊介面:「雲帆,雲彩的雲。」蘇放笑了:「雲帆,在這裏聽書?」雲帆二字出口,趙雲帆的眼睛頓時笑成月牙兒:「和大哥一起來的,他遇上熟人,讓我在這裏等。」他看一眼蘇放:「我也等半天了,不如一起去轉轉再回來吧。」
蘇放沒有接,只輕輕問:「你早知道吹簫的是我?」趙雲帆溫和地笑:「是。」「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故意來與我相和的?」「是!我只想告訴你我的心事。」蘇放輕輕笑了:「你可知世上幾多百媚千紅?選不好要後悔的。」趙雲帆正視她雙眼,低低吟道:「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蘇放突然轉頭:「趙公子,我是不是你朋友?」趙雲帆道:「當然是,兩位前輩,請看在……」蘇放道:「是朋友就行了,別讓他們再看你面子,你臉沒那麼大!躲開,讓你看看什麼叫笨蛋!」
應著節和圖書氣,大小攤販都擺上了月餅和各色瓜果,奉陽城也比平時熱鬧許多。為了方便,蘇放和善姐著了男裝。他們三個在街上慢慢溜達,看到前面有個說書攤子,卻已沒了座位,他們三個人就抱著手站在圈外。
柳紅沉吟了一下,道:「公子高才,小女獻醜了!」然後她低聲道,「比花花也羞,比月月含愁,好花映月影,好月滿花樓。花簪綠鬢秀,月照玉顏柔,窈窕有淑女,君子何不逑?」
蘇放驚訝地握住他的手:「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趙雲帆飛快瞟她一眼,心裏很開心。看題的道:「恭喜公子過關!請看第二題。」
棋月中秋會佳期下彈琴吟古詩中不聞鐘鼓便深方知星斗移少神仙歸古廟中宰相運心機時到得桃源洞與仙人下盤
蘇放看他的手:「幹什麼冒冒失失?還好茶不太熱,沒燙著吧?」非獨湊到她耳邊說:「大姐,密林小店,小心有蒙汗藥!」蘇放差點兒嗆著,這弟弟真是她的開心果,於是她鄭重說:「對,你好好檢查一下!」非獨傻了眼:「怎麼檢查?」
伊曼風笑著看她道:「放兒,能看到你這樣,我真高興。」蘇放不想隱瞞:「姨娘,你看他真能確定自己的意思,以後不會後悔嗎?」
那人一近身就聞到她滿嘴酒氣,不由為自己的好奇後悔起來,可蘇放半個身子都靠著他,閃開又怕她摔跤,只好愁眉苦臉聽她胡說八道。好在蘇放觀察力當真敏銳,言語風趣,藉著酒勁更加口不留德,那人聽她葷素不忌雖然有些害羞,但也覺十分好玩,紅著臉偷偷笑起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下意識地,蘇放覺得有人看她,她猛地轉過頭,那人就在她臨桌坐著,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被她這樣回身一瞪,頓時嚇了一跳!
蘇放笑,拿碗迎著太陽給他看:「喏,茶的顏色渾濁,味道有點甜的就是了。還有,蒙汗藥能吸味兒,聞起來沒有茶葉香味。」非獨仔細檢查良久,方才認真道:「大姐,這茶沒事,喝吧!」蘇放忍著笑道:「好樣的,夠小心!」一旁店老闆聽得鼻子都氣歪了,但看這兩人衣服華麗,也不敢開聲。
青城雙殺劍臉色大變,一齊從窗戶翻出去了,場面話都沒交代。
第二題是副對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蘇放卻只是搖頭:「你的人情不好還,還是先試試流氓的手段吧。」然後她走到一個曬太陽的小乞丐身旁,對他抱拳道:「小兄弟,我有事打聽,可不可以叫你弟兄們幫個忙?」那乞丐驚異站起:「朋友好眼力,一個道上的?」蘇放道:「家在南頭,初到北頭!走的是黑白道。」乞丐面容親切起來,道:「既是一家人,有事您吩咐!」
趙雲帆過來挽住她,對雙殺劍道:「對不起,我這朋友喝多了,晚輩代他道歉。晚輩是趙家的趙雲帆,請看在四大家的份兒上……」青城雙殺劍驚訝道:「原來是趙家公子,您客氣了,我們這就告辭,不過公子交朋友該小心些,別招惹些不三不四的貨色。」蘇放跳起來笑:「哈哈,嚇跑了!趙什麼、對了,趙雲帆,我看,別結交那種朋友才是真的!慣常四個打一個,什麼東西!」
只道是,還要找你找你五百年,
外面趙雲帆已經準備好早飯,清粥細點、兩碟醬菜、一個鹹蛋,再加幾片火腿。蘇放趕緊去吃,舒服得都不想走了:「趙兄,這是什麼地方?」趙雲帆道:「我住的地方。」蘇放奇怪:「你不住在家裡?」
趙雲帆要過一具瑤琴,試試音色,「叮叮」地彈奏起來,那聲音立刻抓住每個人的心,蘇放大喜過望,叫:「雲帆,原來是你!」善姐一扯她:「姑娘,怎麼了?」蘇放激動地全身發抖,答不出聲音。琴聲還在悠揚地飄著,就像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訴說……在琴音沉到最低的時候,一縷簫音飄搖而起,像一隻百靈儘力飛上雲端,卻是蘇放拿起那支玉簫,與他合奏起來。兩人一琴一簫,時而如百珠瀉地,時而似柔絮飛天,撥動著每個人的心弦,魂靈都好似隨著這天音飛去了……
蘇放慢慢走過來道:「為什麼不帶錢?我就是來給你送錢的,爹爹說不是乾淨道上來的錢他不要,讓我全還給你,房契我都帶來了……」她作勢欲掏,「要叫你看看姓蘇的也不是貪財之輩!」伊曼風霍然坐起:「什麼不幹凈的錢,我、我沒有,我沒有……」她不顧肋骨劇痛,神色十分慌張,只恨蘇無咎不在面前,不能抓著他解釋。
蘇放道:「趙雲帆,看見沒?他們肩膀一動就是要抬手,你這時晃一下,他往右一劍,左邊重心就不穩了,好好看,力用好了什麼招數都不用。喏!這個要抬左腿,你往前沖,後面看見便宜就會刺你背心,咱就這麼一閃,看!他們自己刺自己了吧!」雙殺劍就像被她提著線的木偶一般,一個給了對方肚子一腳,一個差點把對方穿個窟窿。
一會兒趙雲帆又進來,這回端進來的是銀耳蓮子湯。蘇放兩口喝完,猶豫一下道:「趙兄,我想沐浴,借我一件衣服穿好不好?」「沐浴……好,你等等。」蘇放覺得趙雲帆的臉似乎紅了一下,她穿起男裝還沒人看出過是女子,所以渾不知自己已經露餡,只覺這個趙公子確實像世家公子,很容易害羞啊。
她收回手:「對不起,一時失手碰掉你的帽子,我替你撿起來。」那人道:「不用不用。」自己撿起帽子戴上,然後問,「這位兄台怎麼稱呼?」方才蘇放一上來就說個不停,他完全沒插上嘴。
第二日早上起來時,蘇放神情恍惚,伊曼風母女已被送走,母親的遺願已經完成,而揚州暫時回不得。一向有人需要她,這突然閑下來,一時竟不知該去什麼地方。蘇放從包袱里拿了一件男裝穿上,然後隨手在腦後胡亂綰了根辮子。
柳紅早已黯然退去,一眾人拍手笑道:「仙音!仙音!這簫兒理所應當,該歸公子所有!」趙雲帆接過玉簫,對著蘇放捧去。
不過兩個時辰就有消息,報信的也是一個乞丐模樣的小孩子,可非雙不敢小看他們m•hetubook•com.com,立刻奉茶。那孩子很客氣,對蘇放說:「您要找的人在通州。受了點小傷,大哥把她安頓在客棧住下了,姑娘是跟我去還是等人好了給您送回來?」蘇非雙大驚,問:「怎麼會這樣!我娘傷得如何?」那孩子道:「蘇夫人和四個青城教的人打架,好在那四個都是小角色,功夫不高,蘇夫人大半是外傷,內傷並不嚴重。」蘇放皺眉問:「知道為什麼嗎?」那孩子道:「那幾人談論一個被丈夫甩了的女子,調笑了幾句,不知怎麼就招惹到蘇夫人,先吵了幾句,然後蘇夫人就先動上手了。」蘇放道:「青城弟子怎麼對女人下那麼重的手!」
蘇放試著讀:「棋月中秋會佳期,下彈琴吟古詩中。不聞鐘鼓便深方,知星斗移少神仙……不對!棋月中秋會,佳期下彈琴。吟古詩中不,聞鐘鼓便深。方知星斗移,少神仙歸……也不對!」圍著的人已經笑起來,蘇放頓時面色發紅,快要惱羞成怒。
她手指輕輕在窗戶上和著節拍敲。非獨十分氣悶:「那你怎麼不去看看是誰啊?」蘇放搖頭:「前兩天我認識一個妙人,好羡慕他的平和!彈琴的既不來找我,我何必一定去較真呢?我心裏當他是知我懂我的好朋友就行了,想來他心中也一定當我是好朋友!」
蘇放給幾人互相介紹過,一行人繼續閑逛,看見一處地方圍得里三層外三層,蘇放好奇地問外圈的人:「裏面什麼東西?」那人回答:「這裏設下三道關,以文會友,彩物是一根玉簫。多少才子都碰壁,偏叫眠月樓的柳紅姑娘過去兩關,正過第三關呢!」蘇放道:「一個破簫還那麼難為人,我們也是金榜題名時——沒戲!走人吧。」非獨道:「什麼關?試試吧。」蘇放無所謂,丟了一個銀角子掀開第一關的題板,周圍人見又有人要闖關,在她們身邊圍了一個圈,只見題目是:
蘇放道:「如果我不喜歡你呢?」雲帆還是微笑:「我會十分難過,可那和我喜歡你沒有關係。」蘇放微抬頭,道:「讓我想想。」她轉身就走,非獨和善姐趕緊跟上,看著她臉上似有若無的笑,誰也不敢說話。
看題的敲了一下鑼,表示他過關,群情立刻激蕩起來,本來是柳紅獨佔鰲頭,現在有人後起追上,和柳紅一起到了第三關,有好戲看了。
那乞丐已經叫了一輛車來,蘇放和非雙趕往通州的恆隆客棧。一到就有人迎出來:「蘇姑娘?人在裡屋,大夫正瞧著病呢。」蘇放道:「大哥請回,替我謝謝你老大!」那人答應走了。
可是,這情字,這情字!——真的如此動人嗎?
「風裡雨里尋你尋你千百度,佛前月下為你為你燒掉香千炷,
那店東早早過來招呼,先上兩大碗茶,再擺上幾碟冷盤,蘇放端起茶碗就要喝,一旁非獨伸手攔住,擋得急了,茶水都灑在手背上。
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蘇放呼吸均勻,竟是睡著了。這樣一個溫軟的身子在自己懷裡,趙雲帆只覺得血衝上腦,面紅似錦,全身都不會動了。可是就這麼僵著也不是辦法,他強自鎮定,深深呼吸,叫了輛馬車把她先帶回自己的住處。
題官打開一個錦盒,從裏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支白玉簫來,白得酥潤潤、勻凈凈,發著光一樣。很多人都「哦」了一聲,好漂亮的東西!題官把簫放在桌子中間,道:「你們兩位誰先過第三關,就是誰的了!」第三關題牌只有「花、月」兩個字。題官說:「昨夜桂花開了滿園,天上的月色又這麼美麗,請公子作詩一首,務必嵌入花月二字。公子要快點,柳紅姑娘已經開始謄抄了。」
她對這小大哥說:「我在清歡客棧,有信知會一聲。多謝!」乞丐道:「自家人何必提謝,一天之內准給你消息!」孟飛不禁讚歎一聲:「好!看來用不上我了,阿蘇,明兒個我再來找你。」蘇放道:「請便!」
蘇非獨奇道:「咦?誰?」蘇放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人琴藝十分精湛,你聽那個滑音,美妙至極。」善姐在一旁笑:「不知哪裡來的人,小姐這裏一吹簫他就彈琴,迷得我們蘇家大姑娘幾日不願出門呢!」非獨驚訝:「那麼好聽嗎?」蘇放笑道:「好聽還在其次,樂為心聲,這人十分合我心思,定是知己良朋!這些天,他給我講了許多故事。」
趁他出去時,蘇放趕快洗了臉,又扣上帽子。活動一下,只覺身上黏膩得不能忍受,一股酸臭味。
孟飛走了,蘇放一拉非雙,卻沒有拉動,只見她痴痴地看著孟飛的背影問:「大姐!這位公子是誰?」蘇放道:「一個閑得無聊的傢伙!」非雙輕輕嘆道:「他可真好看啊!」蘇放皺眉道:「別想了,男人太美了便是妖怪,懂不懂?」非雙辯解道:「他才不是美麗!他是很男人的……他很……」她不知道怎麼形容,不能叫英俊,也不能叫美麗。
她精神奕奕,轉頭道:「我該回去了,趙兄一直住在這裏嗎?改口口一定再來拜訪。」趙雲帆有些不舍,但還是點頭:「我送送你。」
看著蘇放理解體貼的目光,伊曼風哽咽道:「大姑娘,今後我一定好好對你!我給你當姐姐,給你當朋友,給你當娘親,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把欠你的愛都給你!」蘇放笑了:「我不缺愛,不過,愛這東西多多益善,給多少我都全收。」她又問,「姨娘,有件事情很奇怪,你好歹是個峨眉女俠,怎麼打不過幾個青城教的小角色?」伊曼風神色平靜道:「我武功已廢二十年了。」蘇放大驚:「為什麼?」
一曲終了,只剩兩句反覆彈奏:「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蘇放好笑地搖搖頭,隨即又凝視窗外,眼光茫然,嘴角卻隱隱撐著一點兒笑意。「趙公子!你來了?快屋裡坐!」聽是善姐的聲音,蘇放猛抬頭:「啊,哪裡?」然後發現善姐一臉促狹,身邊站著自己的姨娘伊曼風,蘇放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的。
蘇家上下全力找了兩天,還是沒有伊曼風的消息。蘇放安慰爹爹和弟妹道:「姨和*圖*書娘她或許是真的傷了心,想躲開我們。別怕,我這就出去找她回來。」非雙搖頭:「這裏你又不熟,我們都找不到,你怎麼找?」蘇放拍了拍她:「等我找給你看。」
蘇放走出小樓,趙雲帆站在花樹旁,在圓月照耀下,人也似一棵花樹。他從懷裡拿出玉簫遞過去,那簫晶瑩得像心一樣。蘇放不再遲疑,伸手接了過來。
伊曼風溫和地看著她道:「管他后不後悔,關鍵是你自己的心意。」蘇放點頭:「我明白了。」她顫抖著手兒拿起竹簫,卻吹不出曲調,只得嗚咽兩聲。只好又放下簫兒,深吸一口氣,輕輕唱起歌來:
蘇放又打嗝:「我、我叫蘇放。」那人趕緊道:「敝姓趙,草字雲帆。」這名字很耳熟,蘇放昏頭昏腦地想了想,問:「趙雲帆?你可認得趙九華前輩?」趙雲帆道:「那是家父!兄台認識家父?」蘇放用力搖頭,把椅子晃得哐哐響:「沒見過,但知道你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清風公子,你是四大家『東趙』的少爺,府上有位趙天峰公子是近來江湖上風頭最健的人物!」趙雲帆擔心她跌下來,用手護著她後背道:「那是我大哥,我是老二。」蘇放更用力地搖起椅子,搖搖晃晃道:「是,你們一個『天峰』,一個『雲帆』,天上的東西加上地上的東西,嘻嘻,不錯!」蘇放臉紅撲撲的,頭暈乎乎的,說話聲音大得周圍人都沖她瞪眼睛,的確有點高了。趙雲帆左支右絀,一邊看著她,一邊還要抱著歉意望向那些目光,只一會兒就一頭熱汗,好生狼狽。
趙雲帆將熱水、香胰子、換洗衣物一樣樣替她準備好就出去了。蘇放反鎖上門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這趙雲帆還是比她高一點,衣服穿上有些大,不過也將就了。她四下打量,見屋子布置得十分簡單,角落裡擺了好幾匹緞子,桌椅簾帳,全是由色調柔和、質料各異的布製成的。那顏色料子還都配得又舒服又新奇。
趙雲帆站起吟道:「有花無月思茫茫,有月無花憶長長。花美似人臨月鏡,月明如水照花香。扶築月下尋花步,攜酒花前帶月嘗。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將花月做尋常。」
她們兩個出了家門,迎頭就看見孟飛,他斜靠在一棵柳樹上,愉快地沖蘇放打招呼:「阿蘇,用不用我效勞?」蘇非雙頓時被眼前這個男人的俊美驚呆了,直直地盯著不放。
蘇放滿心喜悅,這幾口口對彈琴的人有了深深的依戀,不知不覺鬱悶早跑得乾乾淨淨,心中隱隱覺得這不就是自己嚮往的東西嗎?她已經過了患得患失的年齡,對自己想要什麼十分清楚,這番心思沒說給第二個人聽。「他安慰我,他激勵我,他和我同呼吸共歡笑……」蘇放在心裡叫,「他懂我!」
哪知道,你原在我心我心深深處……」
蘇放道:「四天前的傍晚從蘇家出來個女子,中年,帶著長劍,幾天不見,屋裡想著呢。」小乞丐轉身對街頭算命的一招手,那人立刻過來,問:「大哥,什麼事?」乞丐道:「傳給弟兄們,找蘇家夫人,四天了,可能在附近州縣。」那人答應一聲去了,片刻街上很多人都挪動了一下,然後又瞬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蘇放明白,消息已經傳開了。
趙雲帆動也不敢動,把眼睛悄悄溜到蘇放脖子上,那裡光滑平坦,根本沒有喉結。他騰出一隻手,小心摘掉蘇放的帽子……這蘇公子確實是女子無疑了!趙雲帆連忙把帽子給她戴回去,碰到火似的縮回手。
蘇放追到窗口:「回去想想吧,對你們有好處,那四個……」突然她聲音停下來,用手扶著胃,臉色煞白。趙雲帆趕上來:「蘇兄!你可是受傷了?」蘇放一個勁搖手。趙雲帆擔心道:「啊?是胃?胃怎麼了,我幫你揉……」蘇放臉色更白,推他,但趙雲帆的手已經揉上她的胃,她終於忍不住,「哇」地一口都吐在趙雲帆身上,然後話才說出口:「別碰我,我想吐!」
蘇放高叫道:「并州剪子揚州絛,蘇州鞋子云南刀!」趙雲帆「撲哧」笑了出來。雙殺劍寒著臉問:「什麼意思?」趙雲帆強忍著笑道:「沒什麼,前輩,他隨便說說的。」蘇放從他身後露出頭大笑:「這是說,打得好,打得好!」雙殺劍大怒,一個道:「這樣粗鄙的野小子怎麼會是趙公子的朋友?我此次定要和他切磋一下。」
一個臉色變白看著蘇放:「尊駕是何人?」蘇放指著他放聲大笑:「看見沒?剛才就野小子,現在就尊、呃、駕。名門?正派?哈哈哈哈!」
天還沒大亮,街道有點冷清,薄薄的霧氣像蘇放暈乎乎的頭。她胸口像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真難受,說也說不清,於是扯開嗓子唱起來:「天上的月亮一面鑼喲,裏面坐著個女嫦娥,有你看得見世上的路喲,沒你掉進老鴉窩。天上的太陽一口鍋喲,妹妹照見我心窩窩,有你身上暖洋洋,沒你日子怎麼過……」她很喜歡這些信天游,不用管什麼意思,唱起來就是痛快!以前心裏不高興了,她就會吼兩聲,長大后就沒再唱了,此刻心想管口口口,沒有這情啊愛,難道就不活了不成?
那孩子道:「姑娘,我聽說本來他們見蘇夫人姿勢到位,以為她會武功,後來見她根本不行就想算了,是蘇夫人怎麼也不認輸,最後激怒他們才下狠手的!」蘇放冷哼:「四個打一個,有出息!」然後她對外面說,「喂,能不能幫個忙?」門外的孟飛立刻進來了,問:「阿蘇,你怎麼發現我的?我躲得不好嗎?」蘇放道:「不是,你躲得貓都找不著。我是猜的,我要是你,就會在暗中盯著來報信的。」孟飛笑道:「果然心有靈犀,阿蘇,你讓我做什麼?」蘇放道:「替我教訓一下那四個傢伙!不用太重,不過要是他們兩個月內能從床上起來,你也再不用來找我了!」孟飛道:「沒問題,我幫你辦好這事,是不是就可以天天找你了?」說完不等她回答,大笑離去。蘇放「呸」了一聲:「媽的,這人是越來越無賴了。」
蘇放現在已經明顯在撒酒瘋了,只聽一個人叫:「哪來的野小子?竟敢辱我師門和_圖_書,今天就給你點教訓!」然後聽趙雲帆叫:「蘇兄,小心!」然後蘇放頭上就「砰」地挨了一拳,倒打得她清醒了一點。
第二天蘇放醒來時頭疼得恨不能剁了去,她啞著嗓子呻|吟一聲。一個穿著白衣、貌美如花的男子進來,端著一臉盆溫水:「你醒了?先洗把臉吧。」蘇放愣著看他,他也溫和地看著她:「你不記得我了嗎?昨天我們在福壽樓遇上的。」蘇放道:「啊,趙什麼帆!」趙雲帆笑:「是雲帆,雲彩的雲!」然後遞了一杯水過去,又指著盆:「洗洗臉會很舒服。」蘇放轉轉眼道:「麻煩再給我一杯,我渴極了。」
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路旁一人打開門,罵道:「有病!」然後砰地關上。蘇放抬頭看了看,是一間酒樓。她道:「開門開門!喝酒的來了!」掌柜的又出來:「還沒開門呢?喝酒等會……」他的話被一大塊銀子砸回去了。蘇放酒沒喝上先醉了幾分,搖搖晃晃地走上二樓,沒有夥計,掌柜的就自己抱了一壇酒給她。
逛了好久兩人方才回家吃晚飯,可這回好容易去了套子,非獨完全不肯消停,晚上又來找蘇放逛燈市。善姐磨著也要去,蘇放便抱著一隻羊是趕,兩隻羊是放的心思也帶上一起去了。
善姐拉拉蘇放衣袖:「姑娘,這趙公子看上柳紅姑娘了,他說有月沒花就思茫茫,後來還勸柳紅莫將花月做尋常!」蘇放搖頭不語,她看著不像,趙雲帆眼睛亮如明月,只是不斷看向自己,讓她莫名緊張起來。
蘇放小聲在趙雲帆耳邊笑:「四成五,五變六,四六不分!」她是開玩笑,趙雲帆拉了她手一下,道:「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話音還沒落,遠處的琴聲傳來,彈奏的是一首西漢的古曲《鳳求凰》:
蘇放介面:「有魅力是吧?」蘇非雙臉上一紅,卻點了點頭,蘇放正視她道:「這人很麻煩,你別歪想了,我們去客棧等著。」非雙嘴上答應,身子卻半天才能移動,痴痴地跟著蘇放走了。
蘇放衣服上還沾著一點兒嘔吐的穢物,趙雲帆卻不敢給她換掉,只是看她似乎十分熱,一頭一臉的汗,便連忙拿來臉盆手巾,細細給她擦去。女子特有的溫香輕輕衝進他的鼻子,趙雲帆放下手巾,手指顫抖著伸出去,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蘇放眉頭立刻皺起來,嘴唇吧唧幾下像在吃東西,就聽身邊「咣當」一聲大響,她勉強睜開眼睛,恍惚見一個白衣美人靠牆站著,臉紅得像是能滴下血來,一個銅臉盆扣在地上,水灑得滿地都是。她嘶啞著嗓子道:「小玉!給我倒一杯茶。」趙雲帆慌亂地應了一聲,快快跑出去,等他把茶端來蘇放又已經睡著了。趙雲帆輕輕收拾好屋子,小心替她蓋好被子走出去,卻哪裡有一點兒睡意?他抱著琴到院子里彈起來,心中一點點打定主意,頓覺很是充實。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孟飛卻容色一整:「阿蘇,我來是想請教一件事,你以前聽說過大風幫沒有?」「一點點吧,那幫主很神秘,沒人知道是誰,副幫主喜歡扇子,號稱『柳絮隨風輕狂舞』柳隨風,名氣不壞,挺能拉攏人心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眼看著街上的人就多起來。一大早出來的多半是女人,挎著菜籃子來回走,和小販討價還價,為幾個銅錢爭吵的聲音此起彼伏。蘇放心想,這些女人漂亮的也沒幾個,不過被金色的陽光襯著,一個個就活生生的,可自己怎麼看都屬於黑夜,心裏空落落的怪難受。慢慢地天大亮了,女人們貓回去,街上走出些千奇百怪的男人……此刻她酒已經喝了不少,不覺得悶了,只覺得好玩,自己嘿嘿地笑。她就這樣看個不停,喝個不停,笑個不停。沒酒了一敲桌子,掌柜的馬上再抱來一壇,蘇放的酒量一般,她嘴裏早嘗不出味道,酒就和水差不多了!
「夜裡夢裡念你念你千百度,佛前月下為你為你許下願無數,
非獨跳起來:「既然這樣就別理他,哪有大節下還在家裡悶著的?姐姐,不如和我出去溜達溜達,猜謎看燈!娘和非雙都得留在家裡應酬客人,我是騙娘說你想和我一起出去逛她才放的呢,你要是不幫我圓謊,我就得留在家裡了。」蘇放見他就差沒過來拽自己了,笑著點頭。
兩人出了大門一路走,非獨像砸開鎖的猴兒,跳來跳去,一時餓了,見前面樹林旁有一個小小的酒家,蘇放就帶他過去吃點東西。
趙雲帆看著她,猶豫一下就坦然道:「我想做的事嚇壞了爹爹,他讓我哥趕緊帶我出來歷練歷練,說再養在家裡就真成姑娘了。」蘇放好奇地問:「那你想做什麼?」趙雲帆道:「你別笑話,我想當個裁縫!」蘇放噎了一下,男人想當裁縫!怪不得嚇壞他老爹。
夜已很深,蘇放沒有睡,只是摸著竹簫,就這麼看著窗外。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阿蘇,發什麼呆呢?」蘇放吃了一驚,看到孟飛的臉就在她面前。她皺眉道:「你幹什麼悄聲悄氣的。」孟飛道:「什麼悄聲悄氣,我都在你周圍晃了半天了。阿蘇,你有些不對,想什麼心事呢?」突然他笑,「不會在想我吧!」蘇放白他一眼,懶得理會。
蘇放道:「鐘鼓齊鳴!」她招數似是而非,不知是哪一家的鐘鼓齊鳴。可雙殺劍的兩把劍就隨著她歪歪斜斜的身子一左一右地刺了個空。他們身子一傾,就被蘇放在頭上各敲了一下,兩人大驚飛掠,臉色鐵青起來,又一起攻向蘇放。
那人很有幾分女氣,個頭倒不小,肩膀也夠寬。可是長得眉淡口小,睫長眼大,皮膚則是白玉中透出珊瑚一樣的嬌艷顏色,比自己好看多了!蘇放盯著他胸部看,心想,他是女扮男裝吧?
蘇非雙忍不住了:「娘,爹爹沒有怪你,他也正到處找你呢。」伊曼風眼睛霎時亮起來,急急問:「真的嗎?」非雙用力點頭:「大姐剛才騙你的,她才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對呢!她說爹爹憑什麼趕你走,要滾……嘻嘻,要走也是該他自己走。爹爹知道自己不對,現在急著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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