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將一女輕天下

吳蜀成婚此水潯,明珠步障握黃金。
誰將一女輕天下?欲換劉郎鼎峙心。
吳蜀成婚此水潯,明珠步障握黃金。誰將一女輕天下?欲換劉郎鼎峙心。

一、罪人

光華燦爛的太陽啊!
可賀敦的戰士又把剛才的歌唱了一遍,然後按著這個圈子澆上美酒,五條索子同時勒住他的脖子和四肢。一聲呼喝,五個方向的索子同時被慢慢拉緊,直到繩子綳成直線,他們仍然不放手,繼續拉。
「嘔!」花箋彎下腰來就吐,緩過氣來就拚命搖頭。青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聽他嚇你,我們哪有兩三天的時間等著看他死。」
他用手比畫自己的眼睛,聲音很興奮:「黑的白的混成一片!臉上的皮像蜜瓜一樣全是裂紋,碰也不能碰,一碰骨頭就露出來,上面一點兒肉也不沾,很乾凈!」
阿蘇勒撇撇嘴:「惡魔?讓他跟來吧,我還想看看惡魔長什麼樣子呢!」
一路上青瞳再也沒說一句話。阿蘇勒清醒過來,他傷得雖然重,卻都是外傷,休息了幾天就有了胡鬧的力氣,於是時時找「那女人」說話,然而無論他如何出言不遜,青瞳只是淡淡地不理。一行人一路穿越沙海,那樣炙熱的沙子也沒能讓青瞳臉上的玄冰融化。阿蘇勒覺得無趣,這幾日也沒再來找她了。
花箋小聲問青瞳:「什麼叫日殺裂?」青瞳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阿蘇勒來了精神道:「殺裂就是你們大苑五馬分屍的意思!可賀敦是西瞻的大部落,這個人即將要被五馬分屍!」
請你拯救這個罪人,
青瞳無所謂,扶著她的手下了車。阿蘇勒早在一旁躺下了,見了青瞳笑道:「你也下車了?我還以為大苑的人人種怪,可以不怕熱呢?」
花箋和*圖*書露出驚駭的神情,青瞳也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一點兒表情的變化讓阿蘇勒高興起來,他越發賣弄道:「還有日是什麼意思你們怎麼不問?這在你們漢話里叫一知半解!」
烏野點點頭道:「讓他們去吧。」
阿蘇勒道:「日是太陽,就是說讓太陽殺死罪人,用火熱的日光消滅惡魔。先用五馬拖著他的四肢和頭向五個方向拉,拉到最緊的地方就停下,把繩子釘在沙地上,讓太陽慢慢把他曬死!痛快些的就在繩子上淋上鹽水,有半天時間,太陽就烤乾水分,繩子一點點縮回去,這種日殺裂實際上是勒死的。要是不痛快的就直接用普通繩子,其實人的命賤得很!就算今天這樣大的太陽,沒有個兩天三天也死不了。等死了再來看——嘿!那人的眼睛都曬爆了!」
青瞳依言轉過頭來看他,然而那目光和看一堆沙子一樣沒有感情。阿蘇勒呸了一下道:「行了行了,別看了,再看我晚上要做噩夢!你看我這麼漂亮的臉跟看昨天的洗臉水一個表情?啊,我明白了,你在水盆里看到自己了,覺得我沒比你好看多少是吧?那是你眼光不濟,有沉魚落雁之姿、傾國傾城之貌的阿蘇勒大人我氣量大,就不和你計較了。」
那邊被縛的人好像說了些什麼,可賀敦的戰士突然騷亂起來。領頭人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喝道:「惡魔,你又要帶來什麼災禍?!」
奉上駿馬、美酒,還有我們永遠忠誠的心!
烏野讓人馬分散在沙丘可憐和-圖-書的陰影下乘涼,躲過這最熱的兩個時辰再走。
圈中的罪人矇著眼睛的黑布濕了兩處。他即將面臨死亡,一直很平靜,然而馬兒死了,他卻流下眼淚。
阿蘇勒輕飄飄的描述遠比不上現場的慘烈,花箋把頭鑽到青瞳懷裡,向青瞳道:「我們走吧!我不想看了!」青瞳轉向烏野,問道:「烏野將軍,我們可以現在就走嗎?」
花箋跳下車道:「青瞳,車裡太熱,你也下來乘涼吧。」
青瞳徑自坐在花箋鋪好的綉墩上,看也不看他一眼。阿蘇勒哀叫:「女人!你看看我吧,我都為你破了相了!你個沒良心的女人!看我一眼也不肯。」
用熱箭刺穿他的皮肉,
他話音未落,一個士兵就揮起套桿,準確地套上馬脖子,馬兒被迫在他的拉扯下繞著那個罪人奔跑,四周的士兵圍成一圈,馬兒從每個人身邊路過都會被刺一刀,片刻就滿身是血了。
花箋瞄了青瞳一眼,見她又恢復成沒有表情的樣子,心裏實在好奇,於是問道:「阿蘇勒,日殺裂什麼意思?」
當純潔的白骨在你的凝視下暴露,
阿蘇勒滿意地看著花箋嚇得簌簌發抖,青瞳木頭一樣的臉上也露出噁心的表情,又道:「不過呢,用得上這種刑法的人可不多,被認定是惡魔附體的人才會受到這種對待。很難出一個的,你們想不想留下來看看?撿一塊臉上的皮,硬邦邦地一彈就響,挺好玩的。」
歌聲一遍遍回蕩,青瞳靜靜地聽著,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些愚昧的人。他們和-圖-書要用無比慘烈的酷刑殺死一個同類,竟然說是為了拯救他!但是那唱腔悠遠動聽,每個唱歌的人都是表情肅穆而痛苦,看來沒有一絲作假的成分。
我們願意為一個罪惡的靈魂,
烏野猶豫很久,還是道:「就算不是因為惡魔,我們也不能為這點兒小事輕易得罪可賀敦部落啊!打擾別人的祭天儀式,那是和殺了他們大首領一樣的血仇!阿蘇勒,請你別衝動!」
他一被拖下戰馬,那馬兒立刻圍著他嘶叫。阿蘇勒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這匹好馬,看來要和主人一起死了!他們會用這匹馬的血灑一個圈,再把這個人放在圈中間,直到他變成白骨散在地上也沒有人敢給他收屍。草原上的牧民要是不小心見到這樣的屍骨,都要立刻去廟裡求神贖罪!」
花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下巴和左邊眉骨各有一道抓痕,卻都不深,沒他叫的那麼誇張。他文弱的相貌有這兩條痕迹還添了些英武之氣。只是眉骨上的位置十分危險,偏上一分他就瞎了,可見當時情形也是很危急的。
隨著這一鞭子,白衣上飛起一溜血花。那人嘆息一下,隨即轉過頭,用很大的聲音道:「看熱鬧的人們,他們不肯走你們就快去吧,一會兒狂風和黃沙就會埋葬這片土地,留下來的一切都會失去生命,沒有什麼熱鬧好看的了。」
慢慢地,三百多人全部安靜下來,青瞳發出的無形冷氣讓他們覺得陽光都沒有那麼熱了。靜謐中隱隱傳來沙子摩擦的沙沙聲,聲音越來和*圖*書越清晰,像是一隊人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一般是不會有人正午的時候走過沙漠的,西瞻的哨兵望出去,卻見有二三十人騎著馬跑過來。當中有一匹馬上橫卧著一個被繩子牢牢綁住的人,其他人都是穿著部落騎兵常見的裝束,只有這個人一身白衣,看身形很是文弱。
無所不能的草原大神啊!
他們走到第十三日,已經接近沙海的邊緣,天氣太熱,行路十分艱難,此刻連烏野也鬆了一口氣,這一片可惡的沙漠終於要走完了。眼看接近中午,白晃晃的太陽晃得人頭都暈了。沙子燙得隔著靴子還烙得慌,連空氣也因為高溫變得彎彎曲曲,眼前景物一片模糊。
請你拯救這個罪人,
然後馬背上的人被解了下來,他一落地就摔倒了。青瞳才發現他雙腿蜷曲,原來是個瘸子,不曉得是天生就瘸,還是被人打的。
那人的眼睛上矇著黑布,鼻子高挺,嘴唇細潤,下巴尤其好看,少見男人有那麼精緻的曲線。阿蘇勒的輪廓本來也不錯,和他一比就粗糙了。他的衣服潔白如雪,在漫天黃沙中似乎纖塵不染,儘管被捆縛著摔在地上,卻給人很高貴的錯覺。
青瞳轉過頭來不去理他,不遠處可賀敦的士兵開始唱起歌來,不知道什麼意思,然而那聲音蒼涼悠遠,竟然挺好聽。阿蘇勒輕輕靠向青瞳,低聲說出他們唱的內容:
讓他的鮮血凝固。
花箋撲哧笑出來,可青瞳卻還是沒笑。阿蘇勒眼光終於也暗淡下來,沒話說了。
阿蘇勒突然湊過來道:「女人?和*圖*書你是不是想救他?你和我說我就幫你!」
惡魔在他的身體里獰笑,
惡魔就無處藏身!
花箋的臉色這才緩過一點兒來,阿蘇勒撇撇嘴:「你這個女人真沒趣,就不能配合一下我?」
看到罪人身體被拉到極限他們仍在使勁,青瞳懷疑這人已經不需要太陽暴晒,直接會被殺裂,直到他的四肢都滲出血來,可賀敦人才停下。他們取了五根一頭尖的長木,將繩子分別釘在地上,再一下下把長木砸進地里,直到十分牢固,七個人合力也撼不動為止。那個人就被直直地綳在地面上,任由火熱的太陽曬在臉上。
這隊人轉眼來到近前,他們也發現了沙丘後面竟然有那麼多士兵,不由得緊張起來。西瞻的哨兵上前喊話,一會兒他回來,對烏野施了一禮道:「他們是可賀敦部落的士兵,來這裏舉行日殺裂!」
「啊,不行!」烏野驚訝地看著阿蘇勒,「這是被惡魔附體的人,幫助他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災禍!惡魔會跟隨你!」
烏野道:「天太熱了,公主不歇歇再走?」青瞳道:「走吧,我也不想看了!」
第二日,青瞳沒有再和離非見面,就跟著西瞻的隊伍離去。西瞻三百六十人的迎親隊伍個個帶傷,看上去像一群殘兵敗將,與青瞳華麗的車駕極不相稱。
馬兒不停地悲嘶,鮮血一股股灑在地上,在罪人周圍畫了一個血圈,終於那匹馬再也沒了力氣,緩緩地倒在地上。它身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眼睛慢慢合上了。
啊!尊貴的騰格里天神,
在撕裂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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